作者：灼九
临仙镇，残阳如血。
东街尾巷尽头，一个穿着天青色撒花罗裙的少女站在人群中央，她手中握着一柄绞纱团扇，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残忍的笑意。
“妹妹，你可别怪姐姐。”
“谁叫你身为庶女，却偏生有那么好的天赋。”
“火系单灵根，天生剑骨，谁有你这好福气？”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头发挽成时下最流行的百合髻，乌黑的发髻上缀满了精致漂亮的绒花。
她明明生了一张清纯俏丽的脸，唇边的笑容却恶毒地让人遍体生寒。
她轻轻摇动团扇，精致的脸轻轻侧过，美眸顾盼，朝着旁边穿着粗鄙的家仆递了个眼色。
“天色不早了，你们记得早点完事。”
“要是留了她一口气，别说赏金了，就连你们的家人，我也不会留下活口。”
少女柳眉一竖，声音沉了下来。
“二小姐，我们办事您放心！等她断了气，我们就把她扔到郊外去！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左边身材高大的男子朝着少女谄媚一笑，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大。
他朝着地上蜷缩的少女狠狠一踹，见她痛苦的蜷缩起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疯狂。
被称作二小姐的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漂亮的柳眉轻轻一扬:“要是父亲问起来了，你们应该知道如何交代吧？”
家仆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粗声粗气道:“今日三小姐闹着出去，非要去郊外游玩，我们百般劝阻，三小姐怎么也不听。”
“天色已晚，我们跑出去寻找时，三小姐已经葬身狼腹了。”
家仆将大小姐交代的话语一一道来，少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还有，要记住，你们今日都没有见过我。”
“奴才知晓了，二小姐请放心！”
青衣少女勾唇一笑，她从腰间解下一只沉甸甸的锦囊，随手往后一丢。
眼疾手快的仆人迅速接住，他飞快的将其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黄金，豆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贪婪。
青衣少女得意一笑，她握着团扇，娉娉袅袅的踏上巷口的马车。
橙黄色的余光照进小巷尽头，家仆们贪婪又疯狂的殴打躺在地上的少女。
深红的血液缓缓流淌出来，整条小巷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气息微弱
的少女手指蜷缩起来，她全身上下处处是伤，就连手指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唐云栀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还处于婴儿时期，身份神秘的母亲嫁做平妻之后便郁郁寡欢，哪怕生下她，眼角的忧愁也未曾减少半分。
画面一转，她便长到了三岁。母亲日日愁眉不展，郁气积攒于心，化作难以治愈的心疾。
三岁那年的盛夏，莲花初绽，母亲病重离世，她守着母亲的尸体哭了整整一日，也不曾有人来过问半句。
三岁以前，父亲这个角色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丧母之后，曾经厌恶她的人终于有机可乘。
父亲忽视，嫡母苛待，长姐暗地使绊子，下人们瞧见家中掌权者的做派，背地里也免不了跟着冷落这个没人疼爱的三小姐。
整整四年，唐云栀都未曾吃饱穿暖过。
七岁，唐云栀的灵脉觉醒，唐家族长看中了唐云栀的天赋，便将她亲自带到唐家基地学习引气之法。
她年纪小，却很能吃苦，引气入体那日，她痛得满地打滚，却也没有掉过半滴眼泪。
唐云栀八岁引气入体之后，修炼便不再需要人引导。她在基地没日没夜的修炼，四年不到，她的修为便稳扎稳打的涨到炼气四层。
十一岁的夏天，常常苛待她的嫡母突发恶疾，撒手人寰，那位经常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终于将目光投向她。
那些在唐家基地修炼的日子，唐毅时不时便送来一些伤药补品，引得那些旁支子弟艳羡不已。
旁人常说唐云栀命好，拥有这么一个好父亲。
但是，只有唐云栀自己知道唐毅的真面目。
唐毅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能让他面上有光的好女儿。
只要触及到他的颜面与利益，无论是她，还是那位温柔大度的好嫡姐，都会成为被丢弃的棋子。
**
唐云栀短短的小半生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轻巧收尾。
再睁开双眼时，眼前已经是一片光亮。
“醒了？”
清冽的女声自头顶传来，唐云栀睁开双眼，便坠入一双潋滟动人的眼眸。
月光轻柔，五官冷艳的女子瞧见了她呆愣的模样，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勾起。
“小丫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仇家？”
女子莞尔一笑，脸上的冰雪之色顷刻消融，她抬起如玉雕就的手指，轻轻挑起唐云栀沾着血渍的下巴。
“啧，真是混蛋，那些人竟然给你下毒。”
难怪这小姑娘炼气四层的修为
，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临仙镇，西巷六十八号，唐家。
今夜的唐家一片张灯结彩，处处充满了热闹的气息。
书房之内。
“父亲，现在已经戌时三刻了，真人为何还没来呀？”
穿着石榴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少女坐在右侧的木椅之上，她抬眸看向书桌前提笔写信的中年男子，精致的小脸上划过一丝期待。
中年男子将沾满墨汁的紫湖新玉羊毫笔搁在砚台之上，目光看向乖巧漂亮的女儿，温声道:“柔儿不着急，再等等，你族长爷爷给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少女撅起红唇，有些不高兴的嘟哝道:“那好吧，都听父亲的。”
“对了，柔儿，你妹妹怎么还没过来？”
少女的笑容微不可查地一僵，她握着手中的团扇，转眼换了副落寞的神情:“我...我也不知道。”
唐毅皱眉，不悦道:“不知道？我看你不像是不知道的模样！”
“父亲，我......”唐兮柔美目中划过一丝为难，她垂下眼睫，细声道:“我答应过三妹妹，要为她保密。”
“保密？”唐毅的脸色沉了沉，“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要是耽误了今日，她还怎么踏进仙门？快说！”
踏进仙门。
唐兮柔目光闪烁，她眼底划过一丝狠毒，面上却仍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三妹妹今日非要吵着要出去，我愣是拉也拉不住。”
“出门之前，她答应了我会按时回来的，我拗不过她，便安排了几个下人前去陪同了。
”
”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天黑了，妹妹还没回家。”
唐家大厅。
唐毅和几位道长寒暄完，已经是戌时末。
大厅的香炉里正燃烧着上好的檀香，一缕白烟袅袅升起，最后在半空中散开。
“唐家主，我听闻贵府千金天赋极佳，不知今日可否见一见？”
站在唐毅最右侧的齐道长抚了抚花白的胡子，饶有趣味的开口。
唐毅正想提起唐兮柔，却没想到道长直接了当的道出自己想见唐云栀。
“回道长，你说的，可是我府中的三姑娘唐云栀？”
齐道长颔首默认。
他来之前便收到唐家族长的推荐信，信中族长对唐云栀百般夸赞，说这个小姑娘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大抵是因为唐家族长和他交好多年，以至于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少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确切的说，他们是为唐云栀而来。
唐毅神色为难，目光中闪过一起哀恸:“道长，我这三姑娘，您可能见不到了。”
齐道长讶异:“为何？”
唐毅不动声色的看向现在一旁的小厮。
小厮会意，便哑着嗓子道出真相:“各位道长有所不知，我家三小姐今日在郊外…遭遇不测了。”
“竟有此事，实在是世事无常。”道长唏嘘。
看来这姑娘也是福薄。
他原本还想将这丫头引荐给掌门做弟子，却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实在是可惜。
“不过，我还有一位女儿，她虽然天资差了几分，但是修炼极为勤奋，不知各位道长是否愿意见一见？”
各位道长神色微妙。
大厅安静了几秒，倒是齐道长率先开口:“不如就见一见，今日相聚于此，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唐毅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他侧过头，吩咐一旁的小厮:“长乙，快去将二小姐喊过来。”
“遵命。”长乙应道，他朝着几位道长行了个礼，飞快地退了下去。
香炉里的檀香烧得劈啪作响，几位道长目光交流了几个回合，终于想起了什么:
“不对，我们这是不是少了两个人？”
齐道长终于忆起这件重要的事。
“棠霜和怀州呢？”
唐毅听着道长的对话，
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知这二位是？”
临仙镇与问剑宗相隔千里，哪怕是御剑飞行，也要花上三四个时辰。
棠云栀重伤初愈，虽然底子牢，也扛不住长途奔波的疲劳，一趴上长剑便沉沉睡去。
今夜的月光分外皎洁，棠霜看着身旁趴着的少女，眼底的清冷消融了些许。
她抬起玉腕，动作轻巧的揉了揉少女的发顶。
看得出来，云栀很是信赖她。
棠霜从前并不相信眼缘这一说。
但是不知为何，棠霜瞧见这个小丫头第一眼，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感。
所以，她便出手救了她。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棠霜有种特殊的天赋。
摸上她手腕的第一刻，棠霜便接收到了她十二年来的所有记忆。
或满足的，或痛苦的，或怨恨的。
唯独缺乏快乐。
她前面的小半生，活得很是艰难。但是，尽管她周围的生活不如意，她的心底却没有生出半分魔气。
最怨恨的，也不过是被她嫡姐下手毒害的那一刻。
“小丫头，往后在第十峰，你可否过得开心一点？”
“你的家族让你不快乐，不如以后，便把我们当作家人吧。”
哪怕是你将来要复仇，师姐也为你撑腰。
棠霜望着少女稚嫩漂亮的容颜，眼眸中流出一丝温和。
月影重重，放大数倍的银白剑身无声地掠过千山万水。越靠近终点，周围的温度便越发低。
棠霜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从芥子囊中取出一袭锦被，动作轻柔的为少女盖上。
“师姐，再过不久便要抵达师门了。”
“师父好像已经回来了，需要我和他向禀明吗？”
一旁的少年御剑赶上，他站在长剑之上，猎猎疾风掀起他白色的衣角，如同绸缎般的黑发随风飞扬。
霎时间，少年独有的意气尽显。
棠霜闻言起身，她抬眸望向头顶的明月，冷艳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严肃:“不必了。”
“我亲自去与师父说。”
沈怀州点头，他望见棠霜身后熟睡的少女，俊眉不由得一扬:“小姑娘睡得还挺香。”
棠霜回眸，唇角微微勾起:“大抵是累了吧。”
“对了，怀州，”棠
萧策颤巍巍的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开口:“师父，您怎么回来了？”
“还好意思问，老夫再不回来，第十峰的仙鹤都要叫你们吃光了！”
姗姗来迟的白发老头吹胡子瞪眼，一看就气得不轻，他抬手给了萧策一记响栗，咬牙切齿道:“去把顾明驰给我叫过来！你们两个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头的力气不小，手指一敲下去，萧策的脑袋便鼓起了一个包。
萧策忙捂着头，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小五现在没空呢！”
“师父，您再等等，再过半刻，那仙鹤就要烤熟了！”
不提仙鹤还好，一提仙鹤，青玄真人就更来气了。
“难道仙鹤比师父的命令还重要？！”
萧策委屈巴巴的抬头:“师父，不是我不听您的，是师姐说小师妹不仅受了伤，还饿了好长时间......咱们好歹是问剑宗最有钱的峰，怎么说也得好好张罗一下。”
“什么师姐师妹，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青玄真人说到一半，忽然卡顿了起来，“你说什么，哪来的师妹？
”
萧策瞪大眼，不可置信道:“师父，难道您不知道吗？”
萧策发着呆，转眼间，棠霜已经收起剑，领着漂亮少女走了过来。
“小四，愣着干嘛呢？”
棠霜脸上的笑容收敛，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萧策愣愣的回过神，他拿着手中的芥子囊，凉白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连忙将芥子囊藏到身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
“师姐，三师兄。”
“我方才在这瞧见你们回来，不小心就走神了。”
他目光飘忽，过了好一会才敢看站在棠霜身旁，堪堪到她肩膀的少女。
“师姐，这就是你说的小师妹吗？”
萧策话音一落，棠云栀便抬眼看了过来。
她冲萧策点了点头，唇边扬起一抹友好的笑容:“四师兄好。”
方才她坐在剑上，萧策还有些看不真切，眼下凌霄殿前的灯火通明，小姑娘站在那，精致绝美的容颜被灯火映照得愈发好看。
“师妹好，”萧策故作镇定，“师姐，你们快进去吧，师父在里面等了。”
棠霜点头，她朝身后的沈怀州递了个眼神，随即领着棠云栀走了进去。
初来修真界，棠云栀还有点不太适应。
从踏进第十峰开始，她便被第十峰的奢华给惊讶住。
且不说这富丽堂皇、雕栏玉砌的凌霄殿，那小花圃里种的药草，几乎都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
哪怕把她卖了，也抵不了这里的半株药草。
她好像......无意间抱了个金大腿。
棠云栀不免想起了那个梦。
那场梦中，似乎没有提到过第十峰的人物，她只记得问剑宗有一座神秘的山峰，峰上住的都是出身世家大族的优秀弟子。
而且，峰主正是全宗门最高深莫测的青玄真人。
青玄真人在修真界的地位极高，只要有他在，外人根本不敢来犯。
难道说，那座神秘的山峰就是第十峰？
棠云栀思索着，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殿内。
一丝清浅的药香混合着几分烤肉的香气顺着晚风飘了过来，棠云栀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有点饿。
她抬起头，恰好瞧见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
“你就是棠霜给我找的小弟子？”
棠云栀察觉看不出他的修为，却也不胆怯，她大胆的与老者对视，唇角扬起，淡定
月色入户。
云栀顶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吃完师兄准备好的宵夜后，被云若薇安排进了最好的小院。
院内宽敞，两三座小屋立在中央，其装潢优雅，造型别致，光是瞧一眼，便觉得赏心悦目。
屋前种了几株高大的含笑，米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之间，时不时散发出一阵清甜的的香气。
“小云栀，这座院子喜欢吗？”云若薇看着前面的小姑娘，眼底荡开几许温柔。
云栀回过神，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喜欢，谢谢师姐！”
“那就好，进去休息吧。里面已经布置好了，房间里的衣服你暂且穿着，等师姐忙完，就带你去置办最时兴的衣裙。”
云若薇揉了揉云栀的脑袋，她看着换了一身衣裳的小少女，心底莫名有些痒痒。
她的师妹也太可爱了！
云若薇今日才明白小时候母亲为何执着于给她买首饰买衣裳，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不用啦师姐，衣服够穿就行，我们要节约！”
云栀牵住云若薇的手，脸上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升起一丝好奇:“对啦，师姐，你这两日要去忙什么呀？”
她好像记得梦里的唐兮柔进入宗门之后，还要经过一次选拔才能成为正式弟子，难道师姐就是去忙这件事？
“当然是去主持新弟子的分峰典礼，小云栀要去看看吗？”
云若薇弯下腰，目光与小姑娘平齐。她似笑非笑的望着云栀，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我可以去吗？”云栀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写满了兴奋。
云若薇被小姑娘的反应可爱到，她唇边的笑容加深，语气柔得几乎要滴出水:“当然可以，到时候跟在我身边就行。”
她瞧见小姑娘眼底一闪而过的顾虑，继而补充道:“别担心，师姐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问剑宗过去也招过临仙镇的弟子，要是不小心
暴露了云栀的身份，恐怕会给她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上秘境？”
云栀惊讶出声，她站起身，周围的景象慢慢显现出来——
眼前一片苍翠，到处都是高大茂密的乔木。明媚悠长的光穿过枝叶，落了一地的斑驳。
四下无人，有的只是虫鸣声和水流声。
好奇怪，刚刚那道声音好像消失了。
云栀压下心底的疑惑与好奇，顺着水流声慢慢走去。
东行数十步，一处清澈见底的小潭浮现在眼前，小谭右侧栽着一株开得正好的桃花树，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到水面，给清冷的潭水平添了几分梦幻。
与玉石之外的黑暗相比，这里日照充足，阳光明媚，仿佛一个独立的世界。
“有人吗？”云栀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声。
回答她的，只有悉悉索索的树叶声。
不对劲。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云栀屏住呼吸，下意识侧过头——
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忽然从树叶中窜了出来，云栀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正想徒手捉住它，那小蛇却方向一转，落到了云栀身旁。
它睁着红色的蛇瞳，雪白的尾巴晃了晃，似乎在冲云栀示好。
见小蛇没有攻击性，云栀松了口气，她垂下眼眸，温声询问:“方才是你在和我说话？”
小蛇果断摇头，粉色的蛇信子吐了吐，尾巴尖冲着云栀身后点了点。
云栀顺着小蛇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那道稚嫩的童声便再度响起，只不过，与上次相比，此次的语气明显暴躁了许多。
“玄墨，你出卖我！！”
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幼童怒气冲冲地从树后钻了出来，他乌色的头发被玉冠束起，白皙的小脸鼓成小包子，眉间的朱砂痣被光晃得愈发鲜艳，瞧着十分可爱。
云栀望着他，好奇出声:“之前是你在说话？”
少女声音娇软，小男孩被她这么一说
，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对不起，小主人，我原本是想和您捉迷藏的，冒犯到您了，抱歉。”
她的阿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云栀只记得曾经的阿娘来不会主动去找父亲，更不会去参与后宅的争斗之中。
她只会温柔地教导她，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黯然神伤。
阿娘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融入唐家。
“小主人？您在想什么？”一旁的玄天望着陷入沉思的少女，忍不住出声打断。
少女恍然回神，她抬起眼眸，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明净的笑容:“无事，我只是被无上秘境的存在给惊讶到了。”
云栀弯下腰，视线与小幼童平齐，她伸手揉了揉幼童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道:“这些年里，辛苦你啦。”
玄天被揉得猝不及防，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清秀的脸庞染上几分通红。
奇怪，小主人是把他当成小孩了吗？
他已经两百岁了，怎么可以被人摸头！
会长不高的！
玄天不情不愿的憋着嘴，他别开眼，红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细碎的光影。
然而云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别扭，她笑得肆意，还不忘伸手捏了捏玄天白软的脸。
眼看着玄天的脸色越来越臭，云栀十分识趣的停下了手。
她垂下眼眸，笑盈盈的开口:“小玄天，那我以后要怎么进来呢？”
玄天别扭的回过头，小声道:“很简单，你抽出一丝精神力注入玉石，就可以进来了。”
“这样啊。”少女的声音弱了几分，唇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玄天听着她虚弱了几分的语气，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伸出小手，飞快的覆上少女的手腕。
“灵气好紊乱.....不好！”
少女体内的灵力太过于横冲直撞，玄天的话还未说完，云栀便失去
意识，虚弱地倒了下去。
云栀在小院内休养了整整一天，第三日的清晨，云若薇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踏进室内，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练剑的云栀。
少女身姿清朗，腰背挺直，有些宽松的道袍被她穿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只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气息仿佛发生了变化。
“小云栀，你晋升了？”云若薇挑了挑眉，有些惊喜的开口。
她没想到，那晚奄奄一息，可怜得像只小兔子的师妹，竟然给了她如此大的惊喜。
云栀听见云若薇的声音，连忙收起剑，转头看了过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抬眸问好:“师姐，您怎么来得这么早？”
云若薇朗声笑道:“我听小四说你昨天一日没出门，就想今日来早一点，带你去膳堂吃点东西。”
“对了，你怎么不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云栀身上的这件道袍，还是她曾经刚到第十峰发的弟子服。
当时她衣服多，就垫在衣柜底下没穿。
没想到还被这小丫头找出来了。
云栀提着袍角，扬起唇角甜甜一笑:“这道袍方便。”
那些裙子太过华美，很容易弄脏的。
“穿裙子也不麻烦，来来来，从这几件中挑一条换上，我昨日回了一趟云家，我母亲听说了你，给你备了好几条新出的法衣。”
云栀望着云若薇行云流水的动作，赶紧后退了几步。
她刚想摇头拒绝，云若薇便乐呵呵的将她拉了回来，把裙子塞到云栀手里。
“你可不能拒绝，母亲说了，你要是不穿，下次就不会让我进家门了。”
云若薇顺势揉了揉小姑娘顺滑的头发，她望着云栀头上素净的簪子，顿时来了兴趣:“来，我再给你梳个头发。”
从小放养的云栀哪受过这种热情的待遇，见拒绝无效，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屋内跑。
但是，刚筑基的修真小菜鸟怎么比得过已经结丹多年的大师姐。
云栀还没逃几步，就被云若薇揪住衣领，一把拎到房间的梳妆台前。
“师姐又不会吃了你，你跑什么？”云若薇戳了戳小姑娘白嫩的脸，笑眯眯的说道。
云栀坐在凳子上，水润的眼眸被羞
“三妹妹？这还认起亲戚来了？”
“你睁大眼睛看看，那小妹妹身上的衣服出自云家！”
“人家可是云师姐正儿八经的堂妹，你不过是出身凡门”
戴着流光簪的少女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她侧过脸，目光轻蔑的扫视了一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唐兮柔，唇边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呀，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会真往心里去了吧。”
双髻少女见好友如此不留情面，不免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闻雅，你少说两句。”
流光簪少女这才收敛了几分，她冷哼的一声，随即挽着好友拉远了距离。
彼时，几位内门弟子已经御剑而下。
为首的是位面容冷艳的高挑女子，她往前一步，平淡开口:“欢迎大家来到问剑宗，我是第十峰的云若薇，大家可以叫我云师姐。”
“今日将大家召集至此，是为了进行分峰仪式。”
“分峰仪式的考核标准很简单，大家看到我身后的阶梯了吗？”
云若薇往身后一让，露出身后被结界包围的层层阶梯。
第一峰的地势以半山腰为分水岭。
半山腰以下，坡度较缓，地势广阔。半山腰往上，坡度陡峭，路途凶险。所以，第一峰弟子几乎都是御剑而行。
一众萝卜头看着清冷严肃的云师姐，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个别大胆的弟子目视前方，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云若薇见有人回应，便再次开口:“前九名登顶者，修为在炼气七层以上，可入七、八、九峰，成为内门弟子。”
“九至三十名登顶者，修为在炼气五层以上，可入第五峰与第六峰。”
“三十一名至五十名，修为在炼气三层以上，入第四峰。”
“剩余弟子，入第二峰与第三峰。”
“半途而废者，将会被分至外门。”
“当然，分峰考核的结果并不是唯一的，若有人觉得分到的地方与自己不相匹配，也可以在次月十五入言训阁报名重新考核，而排名在前的弟子也不可骄傲，若你实力跟不上，届时在你后面的弟子可以将你挤下去。”
“问剑宗不养闲人，竞争激烈，还望各位勤加修炼。”
云若薇介绍完规则，便往后一退，为旁边的青衣师姐让出位置。
与云若薇不同，这位师姐瞧着便面善几分，她生得一张圆脸，脸上挂着甜蜜蜜的笑意，看着十分好相处:“考核期间将由我来负责监督，在考核开始之前，请各位将身上的符篆、法宝交出来。”
师姐人美声甜的模样让小萝卜头们放下了警惕心，有少年大着胆子，高声询问:“师姐，为何要交这些东西？”
“问得好，”圆脸师姐笑盈盈的看了过去，“考核期
间，带符篆与法宝视为作弊，若有人为了排名走捷径，岂不是对他人不公？”
经过一系列风波后，分峰仪式终于开始。
半山腰的钟声被敲响，下一秒，眼前的结界便慢慢打开。
“考核仪式正式开始！”负责统计时间的少女高声一喝，下一瞬，黄衫弟子们便如同脱缰野马一般飞驰而去。
“不就是爬个山吗？这还不简单？”血气方刚的少年毫不在乎地说完，下一秒，就被阶梯上的威压硬生生地压着跪下去。
最后一个弟子踏上石阶，原本开放的结界便缓缓的合了起来。
“靠，这是个什么鬼路，我怎么啥都看不见？”
“走不动啊，我背后怎么这么重！”
结界之内，迷雾四起。
雄心壮志的弟子们还未走出几步，就被现实打压得跪地不起。
哪怕是已经晋升到筑基期的云栀，此时也寸步难行。
好奇怪。
云栀艰难的走出了两步，她抬眼看着雾茫茫的前路，索性站在原地，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里的威压虽然很重，但是奇怪的是并不会危及到性命。
而且，身上的威压也是时轻时缓。
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一般。
云栀站在原地，却没想到唐兮柔刚好爬了过来。
她修为低，眼前这条布满威压的路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痛
第一峰的山顶，秦依依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仅仅花费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找出了阶梯中存在的漏洞。
“大师姐！”
从白雾中穿行而出的少女神采奕奕的跑到云若薇身边，她扯住云若薇的袖子，清澈的眼眸中盈满了开心。
“师姐，我表现不错吧？”
云若薇听着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冷艳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很好。”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历年的分峰仪式中，弟子们都会顶着威压，老老实实的爬上来。
少说也得用上四五个时辰。
“很简单呀，”云栀眨了眨眼，她转过头，抬手指向迷雾中时深时浅的红光，轻声道:“登山阶梯的两侧，是有漏洞的。”
“刚踏上阶梯时，我就发现阶梯中间的威压大于两侧的威压，所以，在上山的途中，我一直在观察。”
“后来我就瞧见了两侧的红光，只要红光亮起之时，阶梯内的威压就会减弱，只要在红光最强的时候施展法诀，就能够避开威压冲上来了。”
少女讲得头头是道，一旁的秦依依却陷入了沉思。
她没想到那么弱的红光也被云栀瞧见了。
照理说，阶梯内浓雾丛生，别人应该很难发现才对呀。
难不成是她的设定出现问题了？
向来爱笑的秦依依头一次收起的笑容，她皱着眉，一脸凝重的走到出口细细检查。
直到确保阶梯上的阵法没有出现破坏和变换之时，秦依依的神情才恢复如常。
秦依依的反应落进了云若薇眼底，她抬眸望去，朱唇轻启:“依依，你怎么了？”
秦依依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上一次让她如此凝重，还是问剑宗受到妖族挑衅的时候。
但是，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被云若薇这么一问，秦依依也不再遮掩
秦依依前脚刚走，萧策和顾明驰后脚便跟了过来。
萧策向来外向，还未靠近，他招手打起了招呼:“师姐，你怎么带着云栀来这里了？”
云栀闻言，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
辰时已过，山间的薄雾早已消散。山顶的阳光热烈了几分，照在少年的身上，却是分外耀眼。
萧策穿着一袭月白色锦袍，他五官温润清秀，笑起来时颊边总是会浮出两个酒窝，瞧着便十分好接近。
顾明驰则如初见那般，他着了一身玄衣，墨色长发被同色系软带高高束起，一张昳丽漂亮的面容悉数显露了出来。
他绷着一张脸，眉间硬是生出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冷傲的少年，背地里竟然是个手艺绝佳的好“厨娘”。
咳咳。
不该如此揣测师兄的。
云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往后撤了一步，细白的小手扯着云若薇的袖子，瓮声瓮气地道了句:“两位师兄好。”
云栀今日挽了垂挂髻，她发色较浅，其间还绑了几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蝴蝶。
倘若说那晚的云栀像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那么今日的云栀便是不小心坠入凡尘的仙界公主。
她气质纯然，眼眸清澈，比起他见过的世家贵女还要清贵几分。
只是.....
萧策看着云栀脸上挂着的面纱，心底不免有些担心:“云栀，你的脸怎么了？”
“是起了红疹吗？”
云栀闻言，赶紧摇头:“没有的事。”
她顿了顿，脑子却转得飞快:“我只是有些怕生。”
“怕生？也是，你才刚来几
日，对这里还不熟悉。”
剑光悄然而至，云栀看着仙风道骨的老者，晶莹的眼眸不由得亮了亮。
“师父好！”
云栀前几日因为晋升，还没有和青玄真人好好聊过。
不过，昨天试炼剑法之时，她能明显的感受到一件事——
师父给她的灵剑并非凡品。
她还没有好好的感谢师父。
“诶诶诶，小徒弟你好。”
“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云栀思索了几秒，小声应道:“我刚刚得到第一名了，这算不算呢？”
“算，怎么不算！”
“你这小姑娘不错呀，一来就给你师父我长脸。”
青玄真人瞧见云栀乖巧的模样，心底的怒气便消了一大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纳戒之中摸索了半晌，然后掏出一只厚厚的油纸包，扔给眼前的小姑娘。
云栀只看见一只不明物体朝着自己袭来，她想也没想，伸手接过。
定睛一看，是一包尚有余温的芙蓉糕。
“刚下山买的，趁热吃。”
“我和你掌门爷爷
少年的语气极为无辜，让人生不出半分怪罪的心思。
姜掌门的脸色黑了黑，他默默的瞪了萧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长叹了一声气。
这师徒几个，一定是过来折腾他的！
姜掌门摇头叹息，早知道，他就不来看这个热闹。
“咳咳，我是买了十座山，但是那并不是用于奖励弟子的。”
姜掌门索性装作无事发生，他淡定自若的拂了拂胡须，极为生硬的转移话题。
萧策惊讶:“怎么会，我昨天趴在您偏殿的顶上听了一下午。”
师徒几人的视线落在姜掌门身上，他默默地擦了擦额前冒出来的冷汗，继续道:“你听错了。”
“哦，好吧，那就是我听错了吗？不过话说回来，掌门师伯打算给师妹什么奖励呢？”
“我记得您向来是最重视人才的，是吧？”
萧策笑眯眯的开口，温和俊秀的眉眼中多出几分威胁之意。
“咳咳，”掌门咳嗽了两声，他眼神飘忽，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这个嘛，我还在想。”
萧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行，那掌门师伯您什么时候想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来找你，可以吧？”
姜掌门嘴角抽了抽。
要是换做常人，他肯定打哈哈就将此事盖过去了。
可这人偏偏是萧策。
萧策出身修真界四大家族之一，当年问剑宗初次设立之时，萧家投入了不少钱。
眼看着掌门陷入沉思，一旁的众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云栀咬着香甜软糯的芙蓉糕，心底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
这师兄，原来是个白切黑。
她之前还以为四师兄是个无比正直的修真界好少年呢。
挺带劲。
云栀吃完手中的芙蓉糕，忽然察觉到一抹灼热的视
奖励一事敲定之后，青玄真人便将云栀带回了第十峰。
回峰之前，云栀还瞄了一眼分峰考核的进度。
考核虽然还未结束，但是基本的排名已经敲定。
这次的唐兮柔没有法器支撑，没有贵人相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别人甩在后面。
以她现在的排名，应该只能进个第二峰。
挺好，挺好。
“云栀，想什么呢？”
青玄真人回头便瞧见这样一幅画面，小丫头抱着还没自己一半高的灵剑，她默默的跟在后面，水灵的眼眸半垂着，蝶翼般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看着可爱极了。
果然还是小姑娘看着顺眼点。
不像那群混小子，天天就只知道偷他的仙鹤烤着吃。
云栀的思绪被拉回，她不慌不忙地仰起头，将脸上的面纱取下，脸上扬起一抹亲切的笑容:“我在想掌门师伯之前说过的剑修试炼的事情呢。”
“师父，什么是剑修试炼呀？”
云栀无辜的眨了眨眼。
“你在想这东西啊？”青玄真人
“你是说，你现在就想出去历练了？”
青玄真人挑了挑眉，顿时乐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拼的小姑娘。
哪怕是入第十峰最早的云若薇，当初也是过了筑基七层才出去历练。
“对！”
云栀的理论基础较好，但是实践能力还是差了点。
“我还说养你几年再放你出去接任务呢，既然你现在有这个志向，我也不拦你。”
“赶明儿你师姐将你的弟子令牌办好了，你就去言训堂接任务吧，你现在筑基期，应该也不会安排什么高难度任务给你。”
“那些低中等的任务刚好够你练手。”
青玄真人向来是个随和的性子，弟子有这样的志气，他也不会多做阻拦。
“不过，接任务前去和你三师兄通个气。”
青玄真人想起这个日日不着家的弟子，忍不住提了一句。
三师兄？
她这两日好像都没有见过他。
云栀疑惑的扬起脸，好奇地询问道:“师父，为什么呀？”
“你三师兄一般都在任务区那边忙呢，你要是遇见搞不定的事情，到时候就给他发个信号。”
青玄真人摸了摸下巴，他担心眼前的小丫头不知道如何联系人，于是摸出芥子囊，在里面搜寻了一番，慢悠悠地摸出一块通体莹润的蓝色玉牌——
“算了，发信号已经过时了，喏，这是我上次去山脚下赶集买来的，正好多出了一个，给你！”
“这可是夏季出来的限定通讯玉牌呢，你今天去找到你那不着调的三师兄，和他加个联系方式。”
啊？
还能加联系方式？
云栀接过蓝色玉牌，茫然地眨了眨眼:“师父，咱们修真界这么先进吗？”
“是啊，”青玄真人掏了掏耳朵，“这也是前几年兴起来的东西，不知道哪个后生研究出来的，不过你还别说，这东西确实蛮好用。”
“等下次师父去外面云游的时候，我再去看看有什么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用的新鲜玩意。”
“行了，我也不留你了，要是你明日接任务，今天就趁着得空出去溜达溜达，御剑你应该会吧？”
青玄真人侧过头看向小姑娘，清明的眼中泛起几抹和蔼的光。
云栀飞快地点了点头，脆声道:“早就学会了。”
“那就好，快去吧，今天熟悉熟悉。要是迷路了就输入灵力放这玉牌里，
“你的意思是，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秦依依回过头，似笑非笑的望向站在角落的狼狈少女。
大抵是因为此次考核的难度对她有些高，唐兮柔眼下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
她身上的黄色衣衫沾满脏污，一头乌发乱糟糟的，簪在发上的发钗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掉了下来。
唐兮柔眼下已经顾不上维护形象，“对，我不满意！”
“只靠这么一个考核就将我们以后的去处定下，这是不是太过于草率了？”
秦依依挑了挑眉:“历来的分峰仪式都是如此，而且，这是宗门的长老商议的，你若是有意见，不如去找掌门？”
唐兮柔明显被秦依依的话噎住，咬了咬牙，继续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个比赛不够公平。”
周围的视线纷纷汇聚在唐兮柔身上，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紧张:“最重要的是，我是为了举报一个人！”
“举报？你有什么好举报的？”
秦依依还未说出口，一旁的黄衫少女便笑出了声。
她顶着头上的流光簪，娇美的脸上掠过一丝轻蔑:“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得了最后一名，所以想拉别人下水吧？”
唐兮柔脸色一白，语气弱了几分:“才不是！”
眼看着黄衫少女和唐兮柔又要吵了起来，秦依依终于开口:“安静！”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忿忿不平的唐兮柔，下巴微抬:“你说。”
“我要举报云栀违反门规，残害同门！”
“要不是她在半山腰伤了我，我绝对不会被影响！”
唐兮柔伸出羸弱无力的手，眼眶蓦然一红。
她泪水涟涟的看向秦依依，颤声道:“师姐，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努力修炼，日后做一名造福苍生的剑修。”
“进宗门时，我就立志要进最好的师门。倘若不是云栀伤害了我，我定然能走到前面。”
唐兮柔的眼泪说掉就掉，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灰扑扑的脸颊划过，留下两道十分明显的水渍。
啧，惨不忍睹。
周围的弟子见状，忍不住地移开了视线。
秦依依反问:“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唐兮柔语气哀婉:“当真。”
站在一旁的闻雅终于忍不住，她低低地嘀咕了一句:“假惺惺。”
“就算没有云栀道友，凭你那惨不忍睹
的资质和修为，你也进不了最好的师门。”
少女嗓音清甜，瞬间吸引了各弟子的注意力。
“诶，这小师妹看着好小，是新来的弟子吗？”
“你没听见她怎么喊怀州师兄的吗？这应该就是叶长老的新弟子。”
叶长老正是内门弟子对青玄真人的称呼。
“她看着不过十一二岁，怎么就成了叶长老的弟子了？”
“诶，一看你就不关注时事，这可是云师姐的堂妹，据说她之前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养病，不然早就来问剑宗了。”
“那不就是走后门么.....”
“走后门也得有条件才行，你别看这小姑娘娇弱地像株小菟丝花似的，她可是金系天灵根，十二岁就到了筑基一层。”
“你确定不是用药堆上来的，毕竟人家家世那么好。”
“哎，要是我家有钱给我砸成金丹，我也开心。”
“去你丫的，别说了，这种东西生下来有就是有。我等还是好好修炼吧。”
弟子们低低的八卦声悉数落进了沈怀州耳中，他垂下眼眸，原本舒缓的心绪忽然有些纷乱。
言训阁的弟子何时这么聒噪了？
有弟子发现了沈怀州的身影，他们抬起头，笑着打起了招呼:“怀州师兄，您出来了啊。”
“那是第十峰新来的小师妹吧，瞧着真可爱。”
可爱？
沈怀州眸光微微一暗。
他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朝着满眼希冀的少女走去。
“三师兄，您天天都在这做任务吗？”
见自己要找的人出现，云栀不再扭捏，她提着裙摆，大大方方地踏了进来。
日光摇曳，微
云栀没想到低级任务竟然会是这种。
“任务领取成功，请在四个时辰之内帮山脚下的万奶奶找到丢失的小鸡。”
冰冷机械的声音从任务橱窗中传来，云栀茫然抬眼，恰好看见头顶上亮起的水晶屏幕。
上面萦绕着一层浅蓝色的光，屏幕最顶上，赫然浮现一行小字。
“恭喜沈怀州成功领取捡小鸡任务。”
云栀:“.......”
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云栀沉默了一秒，她抬起头，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犹豫。
沈怀州低头:“怎么了？”
云栀揪着自己的裙角，莹润可爱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捏:“师兄，真的不能换一个吗？”
捡小鸡真的没有难度诶。
沈怀州面无表情:“不行。”
和初见时的玩世不恭不同，在任务大厅的沈怀州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收回自己的弟子令牌，清隽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云栀认真的观察沈怀州的神情，却没想到下一瞬，自己的衣领就被少年提起。
一阵天花地乱后，云栀就被扔到了沈怀州的惊春剑之上。
唔...屁股有点
疼。
任务地点离问剑宗不远。
一刻钟刚过，沈怀州便带着云栀抵达山脚的小院。
云栀气鼓鼓地从剑上一跃而下，还未走几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便推开院门，迎了出来。
“哎呀，二位可是问剑宗的仙人？”
老妇穿着灰色粗布衣裳，手里拄着一根年份已久的拐杖。她乐呵呵的笑着，脸上的皱纹开成一朵灿烂的菊花。
“老人家说笑了，我们只是普通弟子，此次前来帮您寻找丢失的家禽。”
沈怀州微微颔首，他抬起眼眸，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薄唇抿了抿。
站在一旁的云栀也顾不得生气，悄悄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问剑宗隶属东南，其占地范围广，山下也有不少村落。
万奶奶的小院就在问剑宗一座无名峰的山脚下，这里树木葱郁，小院周围的空地被人精心开采出来，种上了一片绿油油的蔬菜。
小院则是用木篱隔开，院内种着一些说不上名称的鲜艳花朵和低阶药草，眼下正值夏季，花草的藤蔓缠上篱笆，勾勒出一片葱茏。
一只毛发油亮的大黄狗趴在小院门口，它瞧见有陌生人到来，原本耷拉下去的耳朵迅速竖了起来。
云栀和大狗对视了两秒，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万奶奶，您的小鸡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呀？”云栀整理好情绪，冲着老妇人展颜一笑。
万奶奶瞧着这面善嘴甜的小姑娘，眼里的慈祥几乎快溢了出来。
“哎呦，我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几天前，我丢了一只小鸡崽，当时我还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昨天我出门了一趟，小鸡崽和我养的那只芦花鸡就全没喽。”
云栀瞧着老人家眼底的心疼，目光忍不住瞥向一旁的大黄狗:“会
不会是....?”
少年嗓音清冷，其中又夹杂着几分戏谑。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
云栀脸红了红，连忙挣脱沈怀州的手。
大意了。
初来此地，方才竟然被唬住了。
她好歹是生死关走过一遭的人。
云栀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底默念剑法。
一抹剑光悄然而至，云栀睁开眼，秋水剑已经稳稳地落到手心。
“我肯定能找到的。”
云栀冲沈怀州做了个鬼脸，她左手握剑，右手捏诀，银色的光芒浮在指尖，最后挣脱开来，朝西南方向窜去。
寻物诀？
沈怀州有些意外。
没记错的话，这丫头前几日还在惊叹净身诀的神奇之处。
“只要你找到了，此次任务的奖励全都归你。”
云栀眼眸一亮:“一言为定！”
这座林子里大多是些低阶灵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沈怀州知道云栀的小九九。
既然她想提升实战经验，那就放手让她去。
未时一过，便是申时。
深林中的光线愈发黯淡，云栀心中念诀，手中的长剑顷刻放大。
她一跃而上，顺着那抹银色的光点处寻了过去。
她敏捷地在荆棘丛上穿梭，见光源越来越近，便收起长剑，委身跳了下去。
不出所料，那伤人的紫花鼠正在此处。
银色光源化成萤火虫般的小点，在一处洞穴周围盘旋。
“叽叽叽...”
小鸡崽微弱的叫声从洞中传来，云栀心中一喜，找到了！
她稳住心神，运气一道灵力，覆在长剑之上。
浅金色的灵力顺着剑锋，直直的窜进洞穴之内。
昔日学到的剑法在脑海中回放，云栀手腕微微一翻，蜷缩在洞穴内休息的变异妖兽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身形一闪，从洞穴中扑了出来。
光线虽暗，但云栀还是看见了紫花鼠油光水亮的皮毛。
它呲着牙，目露凶光，光滑的皮毛上还挂着一根淡黄色的不知名羽毛。
“炼气巅峰？”
云栀看着紫花鼠硕大肥胖的体型和出乎意料的修为，眼中有些惊喜。
紫花鼠像是听懂了少女的话，它脊背上的毛炸了起来，额前的花纹也变得凶猛了几分。
云栀挑眉:“脾气还不小。”
紫花鼠怒了，它朝着云栀扑了过来，利爪划破空气，发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眼看着那利爪马上就要挠花少女的脸，云栀身形一闪，手中的秋水剑一翻，划出一道凛冽的剑气。
那剑气蕴藏着深厚的金系灵力，轻易划破紫花鼠的脊背。
紫花鼠的皮肉绽开，内心的气愤达到巅峰。
“吱吱吱！”
它不服气的往前一扑，少女利落的
翻了个身。
夜幕降临，第三峰。
半山腰的弟子院内，一片灯火通明。
“明枫，听说了吗？咱们宗门来了一批新弟子。”
倒数第二座小院内，一个穿着白色弟子服的男子靠在门前，他抱着一把长剑，吊儿郎当的看向作为里屋的青年。
青年容貌端正，他侧过脸，不冷不热地回答:“知道。”
“诶，你这什么态度。今天可是新弟子的分峰仪式，你就不好奇这次的结果吗？”
男子看着室友的态度，不免有些跳脚。
“好奇，你说。”
唐明枫合上手中的书本，慢条斯理的开口。
“你...”男子看着唐明枫顺杆爬的态度，一时有些语塞，他翻了个白眼，走进里屋，坐到青年的对面，“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今年的分峰仪式来了个背景贼硬的小师妹，听说是第十峰云师姐家的妹妹。我听大家说，这小师妹生得娇弱漂亮，名字也好听，叫什么云...对，就叫云栀！”
云栀？
唐明枫倒茶水的手忽然停住。
对面的青年叽叽喳喳地说着，完全没发现室友的异样。
“我开始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这姑娘的实力肯定很弱，毕竟是走后门的嘛，谁知道参加考核的时候，这姑娘竟然拿了个第一。”
“我还听说，那些前辈本来没打算让这小姑娘参加考核，好像是有新弟子在现场刁难，那小姑娘本想低调，被这么一激，只能上去参加了。”
“我要是那刁难人的弟子，早就羞得无地自容了，刁难人还落得个最后一名。”
“对了，那小弟子好像也姓唐，你说她会不会是你的老乡呢？”
唐明枫脸色有些白:“姓唐？”
“对啊，哎呀，我就是
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好像也是个姑娘。你也知道，小女孩的嫉妒心挺强的。”
“大哥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
唐兮柔眼底的阴霾消散，她抬起头，冲着少年莞尔一笑，漂亮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娇俏。
唐明枫回想了一番，道:“今日似乎都传遍了。”
“听说那个叫云栀的小姑娘拿了第一。”
云栀云栀，又是云栀！
怎么到哪里都有这人的名字！
唐兮柔暗暗咬牙，她弯了弯眉眼，温柔道:“是呀，她的天赋极高，要不是考核的时候蒙着面纱，我都以为是三妹妹来了。”
“什么意思？”唐明枫不解。
唐兮柔掩唇，她垂下眼眸，语气有些落寞:“她和三妹妹实在是太像了。”
“只不过，人家是高门贵女，咱们......”
唐明枫疑惑:“既然她和三妹妹长得像，你今日为何当众刁难她？”
“我记得曾经在家里，你最疼三妹妹的。”
唐兮柔笑容一僵。
“我......”唐兮柔正纠结该如何回答，不远处的院门就被一人打开。
“唐明枫，快宵禁了，赶快进来！”
“聊什么聊这么起劲，还睡不睡觉了？”
青年声音清朗，引得唐兮柔侧目。
光线幽暗，唐兮柔只看见了那青年腰间的配饰。
寒心玉！
虽隔着一段路，唐兮柔还是一眼瞧出了那配饰昂贵的材质。
唐兮柔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她抬起头，故作天真道:“大哥，那是谁啊？”
唐明枫抿了抿唇:“与我住一起的室友。”
“这样啊，那我可以认识他吗？你们一同居住，想必关系十分好。”
那人能戴起寒心玉，想必背景也不一般。
现在的她实力太弱，需要多结识一些人脉。
唐明枫语气敷衍:“下次吧。”
唐兮柔面露失望。
“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回去吧，新来的弟子头一日都要早训，你明日莫要起迟了。”
问剑宗考核严峻，稍不努力，就会被人踩在脚底。
少女讪讪一笑，却也只能答:“好吧。”
**
第十峰。
云栀回来后就被自家师兄师姐拉着庆祝了一番。
酒足饭饱后，云栀与众人告辞，独自回到了小院。
刚踏进去，含笑花的香气便顺风飘了过来。
云栀收起云若薇送给自己的弟子令，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休息一番。
院内灯火通明，微风吹过，细小的花瓣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少女的裙摆上。
云栀望着花瓣，脑海中忽然浮出阿娘温柔的脸。
她最近经常想起阿娘。
在唐家的那些日子，阿娘的名字仿
佛是个禁忌。
第十峰和其他峰的规矩不一样。
相对于前面几个峰，第十峰的气氛明显要自由许多。
天光乍泄，云栀早早地拿起弟子令牌，跑到言训阁外面排队。
问剑宗的一日休沐已经结束，云栀抵达时，言训阁外已经站了许多人。
大抵是因为眼生，云栀一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是新来的师妹吧？看着年纪好小。”
“应该是，不过她怎么不用穿弟子服啊？你看她身上那件烟紫色罗裙，像不像摘月楼最新的法衣？”
“大胆一点，把像字去掉。这裙子可以防御攻击，我当时想买一件来着，但是真的太贵啦，我根本负担不起。”
“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是昨天那件十万灵石的法衣对吧！你别说，这一件裙子都能抵我一年的生活费了。”
少女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云栀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回之一笑。
“她刚是不是冲咱们笑了，看着好乖呀。”
几个穿着墨绿弟子服的少女围在一团，惊讶开口。
有女子按捺不住好奇，凑了过来:“小师妹，你怎么来这了？莫不是来取弟子令牌的？”
按理说，新来的师弟师妹现在应该在准备早训了。
云栀闻言，水润的眼眸弯了弯，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不是，我是来做任务的。”
“师姐，我可以问问言训阁何时开门吗？”
女子捂住嘴，眼底有些讶异，她将云栀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声询问:
“你是哪一峰的，这么小就来接任务了，你的前辈不管你吗？”
云栀摇头:“我师父同意了。”
女子半信半疑，小声嘀咕道:“哪峰的师父这么不靠谱呀？”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言训
阁每日辰时一刻开门，还有一会呢，你可用了早膳？”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言训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站在原地，他肩负长剑，身姿清朗，大抵是刚练习完剑法，昳丽的面容上还透着几分浅浅的红晕。
在场的少女纷纷屏住了呼吸。
这...这不是第十峰的顾明驰吗？
他也来接任务吗......
他们会不会分到同一组......？
少女们心中暗喜，她们羞涩又激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方才的惊讶早已经抛之脑后。
然而，顾明驰还未踏进言训阁，又有一道身影闯进众人的视线。
“顾明驰，你怎么一个人偷偷溜走了？害我被师父骂了一顿。”
少年语气幽怨，他抬手收回浮在半空的长剑，有些不爽的瞪了一眼身旁的玄衣少年。
顾明驰白了他一眼:“是你反应太慢。”
“你！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我去找小师妹！”
萧策气呼呼的转过身，他无视众人的视线，径直走到云栀身边。
顾明驰挑了挑眉，看向离自己最近的绿衣男子，目光中流露出浅浅的威胁:“看够了吗？”
男子下意识摇头。
顾明驰墨眸半眯，那男子像是忽然醒悟了一般，赶紧低头道歉:“对不起顾少爷，是我冒昧了！”
顾明驰下巴微抬，示意自己知道了。
站在角落的云栀:“......”
顾少爷又是哪一门子的称呼？
萧策一眼瞧出云栀的疑惑，他凑近过来，小声解释道:“师妹，你听说过东南一带的四大三小吗？”
云栀十分乖巧的摇头。
见云栀不懂，萧策眼眸弯了弯，他压低声音，开始给小姑娘科普:“东南一带的四大三小是修仙世家，四大为顾、萧、曲、秦，三小为任、闻、上官。”
云栀疑惑:“那大师姐和三师兄呢？”
萧策抬眉:“云家和沈家的阶级又不一样了。云沈lia家可是东边最强大的两个家族。”
“而这两家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联手了。咱们大师姐的母亲是三师兄的姑母，这你应该懂吧？”
说来有趣，云沈两家只有生意上的往来。
几十年前，云家接班人云明远与沈家嫡女沈扶君彼此相中，结下姻缘。
从此，云沈两家之间的关系便愈发密切。
云栀听得一愣一愣。
听起来好厉害。
只不过，她怎么感觉这些姓氏她都接触过？
云栀皱着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她好像无意之间，结识了很多人脉。
“今天在外面不好和你细说，等陪你做完任务，师兄再给你好好介绍。”萧策瞧着云栀懵懂乖巧的模样，手莫名有些痒。
他抬手揉了揉云栀的脑袋，顺手摘下腰间的令牌，递给登记处的中年男子。
“过前辈，麻烦帮我刷一下。”
“东南边境的中等任务，您可别搞错了。”
中年男子扫了萧策一
眼，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几分:“你们第十峰的培养方式够新潮啊，刚来就放养？”
来不及发出尖叫，招娣脚下一轻，就被那丑陋的妖兽给叼了起来。
招娣不敢哭泣，她含着一汪眼泪，开始费力挣扎。
等等，里面还有阿娘和弟弟！
招娣慌了，她慌乱之余，扭头看向草屋——
只见那扇木门打开了一条缝，停顿了一秒，又被重重关上！
阿娘看到了......
招娣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缓缓阖上双眸，一滴清泪顺着招娣干瘦蜡黄的脸颊流下，她放弃反抗，任由妖兽撕扯自己的衣裳。
活着好累，或许就这么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招娣脸上浮出一丝轻松的笑。
她紧闭着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事不遂人愿。
一道凛冽的剑气划破空气，紧接着，头顶便响起一声娇喝:“小心！”
银光闪过，再睁开眼时，招娣已经站在了长剑之上。
“你没事吧？”云栀掏出手绢，递给眼前被吓坏的女童。
她看起来很不好。
云栀望着她脸上还未消肿的巴掌印，以及身上被撕坏了的粗布衣裳，眼底流露出几分担忧。
招娣连忙摇头，她抬眼看向云栀，终于反
隔着油纸包，招娣都能闻见里面散发出来的浓烈香气。
是肉包子的味道。
招娣吞了吞口水，她不自在的移开眼，想翻身下床。然而，她还未移开几步，就被云栀一把拦住。
“不行，这个你得拿着。”云栀冲她温柔一笑，她安抚性地揉了揉招娣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不是说好我要找你调查事情吗，这个算是一点定金。”
到底是年纪相近，招娣竟然有些触动。
“可是...”
在现在的燕回村，粮食是非常珍贵的。
没等招娣拒绝，云栀就把肉包子塞进她的手心。
“没什么好可是的，快吃吧。”
经不住催促的招娣只好打开油纸包，动作缓慢的捻起一只色白面柔的包子，极为珍惜地咬了一小口。
肉包皮薄馅大，表皮已经浸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细白面的清香就在舌尖弥漫开来。
招娣睁大眼，眸底闪过一丝惊艳。
她风卷残云的吃掉一只，就在云栀以为她要吃第二只的之后，招娣却克制的收起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包好。
云栀关心:“你怎么不吃了？”
招娣小声解释道:“家里没粮了，我想留一点给阿娘和弟弟吃。”
招娣原本以为睡一觉，一切就会恢复如常。
但是她没想到翌日清晨，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哀嚎。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
招娣没来得洗漱，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天光大亮，屋外已经围了许多人。招娣看着站在十米开外的人群，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招娣，你过来。”村长看见招娣的身影，他冲她招了招手，严肃的脸上多出几分和蔼。
招娣有些抵触，她睁着黑眸，只是站在原地:“您叫我何事？”
“你这孩子，难道还怕我不成。我就想问问你，你昨晚可听见了什么动静？”
招娣摇头:“没有。”
“那你昨天有没有看见过你张叔呢？”
招娣抿唇摇头。
“没事了，你先进去吧。”
“对了，告诉你母亲，这几日备好粮食，没事尽量少出门。”
招娣揪衣角的手不由得一顿，她扬起脸，疑惑道:“为何？”
“村里可能来了妖兽，我得给仙人写信，让他们来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情。”
“等危险解除，我再通知你
怎么可能？
云栀瞳孔微微放大，她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似乎想询问原由。
而沈怀州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是好奇吗？接下来，仔细听。”
少年的声音压低，无端透出几分喑哑。
云栀幅度极小的点头，她望向被灵剑指着脖子的女童，却发现后者异常紧张。
她黝黑的眼眸中满是惊慌，招娣咬着唇，眼泪在眼眶边打转:“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伤害我？”
招娣看向云栀，眼底划过一丝乞求:“姐姐，你认识他吗？你可以让他不要伤害我吗？”
一滴清泪顺着颊边滑落，云栀心尖划过一丝酸疼。
“你确定你不知道？”沈怀州敛起笑容，桃花眼中染上点点寒意。
“燕回村的妖兽为何会越来越多？为什么东南境内会出现噬魂兽与食骨鹰？”
“这些原因，你难道都不知晓吗？”
“临死之际用自己的灵魂献祭，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沈怀州语气淡然，却给人一种莫名
女童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黑。
与此同时，大大小小的青黑色斑块在女童身上浮现，紧接着，女孩的青筋飞速暴起，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无比恶心。
年轻女修心下一惊，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而，那小姑娘却忽然动了，她扔掉手中的油纸包，手指一翻，露出青黑色的指甲，直直将沈怀州的长剑击飞！
“大姐姐，你是相信我的，对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小女孩就呲着牙，朝年轻女修桀桀一笑，朝女修扑去——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抓破女修的脸，云栀反手便抽出一道爆破符，扔向愈发疯狂的小女孩！
“师姐，后退！”
年轻女修终于清醒，她抽出长剑，连滚带牌地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道明黄色的符篆拍在小女童的背上，炸开一朵耀眼的火花。
女孩吃痛，她生硬的扭头，看着衣衫上燃起的火花，纯黑的眼中升起浓浓的恐惧！
“火！是火！”
“姐姐，我好疼。”
一道道血水从女孩眼眶中流出，她委屈的看向云栀，脸上的青黑与蜡黄交换。
云栀心中一紧。
“师兄，她好像还有意识。”
沈怀州将云栀往身后一藏，不容
看着那柄长剑慢慢升腾到半空，站在原地的尸傀忽然笑了。
她歪过头，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姐姐，我也想御剑，你能教我吗？”
尸傀的脸颊旁边不断涌出血水，她晃了晃脑袋，双手成爪，狠狠的朝着少女扑去！
云栀足尖一点，轻巧避开。
她伸手握住那柄闪着柔亮光芒的秋水剑，面上的神情愈发严肃。
“想让我教你，可以。”
云栀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她朝着尸傀勾了勾手，尸傀便兴奋的转过头，再次扑向她。
站在一旁的沈怀州眉头紧蹙，他握住惊春剑，正想一刀砍下尸傀的脑袋，就被腾空的少女制止。
“师兄，让我来解决，行吗？”
云栀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闪到尸傀背后，提起灵剑，狠狠刺进尸傀的脊背。
“咔嚓——”
清脆的声音在废弃的屋中回响，秋水剑上凛然的剑气将尸傀的脊骨寸寸击碎。
“啊——！”
尸傀被迫跪下，她痛苦的挣扎着
“我叫陈招娣。”
“八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出生之前，我的父母非常高兴，因为村头那位算命的老人家告诉他们，我是一个男孩。”
“然而，我出生的那一刻，接生的婆婆告诉我爹，说我是个姑娘。爹爹阿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那日阿娘产后出血，爹爹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我听人说，阿娘那日差点丢了性命。”
“大抵因为我是女儿家，从我出生到长大，父亲都未曾给过我一个笑脸，阿娘对我也很冷淡。为了讨他们欢心，我总是会抢着做很多活，有一次我在外面捉到一只山兔，带回家后，阿娘很高兴，她夸了我。”
“那是阿娘第一次对我笑。我想，我虽然是女子，但是只要我表现乖一点，干活再积极一点，爹爹和阿娘就会对我改观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爹爹和阿娘似乎看到了我的好，他们有时候也会给我带一点零嘴。慢慢的，我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只是.....这样的生活没持续很久，阿娘怀孕了。”
“这一次，好像真的是男孩。阿娘怀孕的那些日子，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总是彻夜不归，也不给阿娘交工钱。眼看着阿娘越来越瘦，我实在是心疼。”
“好在，我六岁了，我会做很多很多事情。村长伯伯经常会叫我去给他帮忙，然后会给我结工钱。但是...有一天下大雨，我被留在了村长家。”
“我本想待在柴房躲雨，可是村长伯伯却撑着伞走了过来。那天周围没人，只有我和村长伯伯。我没想到，平日对我温柔和蔼的村长伯伯竟然会做这种事。”
“我好疼好疼。那天他‘奖励’了我很多工钱，我不要，我想告诉大家村长是坏人，可是他却威胁我，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就让人把爹爹的工作搅黄。”
“我很委屈，可是想到瘦弱的阿娘，我还是忍了。那天很晚，回家的路上下了好大的雨，我摔了很多跤。回家的时候，爹爹回来了，他和阿娘在吵架。我进去的
时候，爹爹正好出门。”
“你怎么了？”
沈怀州察觉到少女的异样，颇为关切地开口。
云栀拭去眼泪，摇头道:“无碍。”
“师兄，这白骨上有那个小女孩先前的记忆。”云栀停顿两秒，随即将手中的白骨递给锦衣少年。
沈怀州接过，却是察觉不到半分波动。
“你看不见吗？”云栀抬眼，眸底闪过一丝疑惑。
沈怀州摇头，“你可瞧见什么？”
云栀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出。
她看着白骨上渐渐黯淡的光泽，漂亮的茶眸中闪过一丝沉重。
“师兄，你说，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伤害最亲近的人呢？”
招娣的母亲视招娣为儿子成长路上的绊脚石，不惜下毒损害她的灵根。
云栀的嫡姐为了能顺利进入问剑宗，对她赶尽杀绝。
少女清浅的呢喃落在沈怀州耳中，他沉吟片刻，终于是抬起手，揉了揉少女柔顺的发顶:“大抵是因为人性自私吧。”
“不过，你也要相信，那样的人只是少部分。”
“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人值得你信赖。”
“当然，保持警惕也无妨，这是好习惯。”
沈怀州看出了云栀的低落。
到底是个小姑娘。
无论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坚强勇敢，却还是有柔软的一面。
沈怀州目光柔软了些许，他望向窗外，漫不经心道:“对了，不是说想要去提升经验吗？现在尸傀已消，这边的妖兽不会再增加了。”
云栀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师兄，您不生我的气？”
方才遇到危险的时候，三师兄的眼光好凶。
那眼神好像在说，要是下次再偷偷报中级任务，就要亲手撕碎她。
沈怀州幽幽地盯了她两秒:“生完了。”
“看你表现好，不与你计较。”
云栀闻言，形状漂亮的眼眸不由得弯了弯，她冲着少年甜甜一笑，朗声道:“我就知道，三师兄最好了！”
“那我们去剿灭妖兽吧！”
云栀拉住少年的衣袖，头上的簪花跟着晃悠了一下。
沈怀州望着少女发髻上那朵栩栩如生的栀子花，眸色升起浅浅的温度。
“好。”
**
萧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明明是他先陪云栀来的，可到最后剿灭妖兽的时候，小师妹竟然被
半路窜出来的三师兄拐跑了。
不同于上次晋升的痛苦，云栀此次晋升十分轻松。
她做了三日梦，才悠悠转醒。
“醒了？”
云栀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柔和的青色，云栀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才发现那是自己平时不爱放下来的床幔。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渐近，云栀侧脸，恰好对上一双笑眼。
来人将手中的瘦肉粥放置桌上，她看向睡眼惺忪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云栀挣扎起身，有些惊喜地喊道:“师姐？”
“您怎么来了？！”
云若薇盯着云栀头顶上的呆毛，莞尔道:“你睡了整整三天，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你。”
其实云若薇这几天每日都过来了一趟，期间她还给云栀把了次脉。
经过那次任务的锻炼，云栀的灵脉壮大了不少。
所以，这小丫头的修为才会蹭蹭蹭地上涨。
“我睡了三天吗？”
云栀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一阵诱人的香气飘来，云栀忍不住看向桌上那碗飘着葱
室内的气氛一度尴尬，云栀低着脑袋将碗里的粥喝完，才小心翼翼抬起头，乖巧的看向站在门口的几个少年郎。
“师兄，你们来啦，用过早膳了吗？”
云栀的唇边扬起一抹无辜的笑容:“要是你们都没吃，那我就去内门的膳堂给几位师兄买早膳。”
云栀端着空碗，极为自然的说完。
就在她准备溜之大吉之时，沈怀州一把提起云栀的领子。
诶？！
云栀被迫回头。
不慌不慌。
她仰起脸，冲着沈怀州讨好一笑:“三师兄，怎么了，你是想告诉我你的喜好吗？”
沈怀州松开手，眼尾微微挑起，淡道:“不是。”
“我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吃完了。”
云栀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你们吃的什么呀？”
沈怀州垂眸，潋滟动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你那位贤夫良父五师兄亲手熬的粥。”
云栀:“......”
就不该问这句话。
时运不济啊。
以后再也不敢在背后议论师兄了。
云栀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
“奖励？”
云栀抱着碗，茫然的看向小院门口。
来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弟子，他穿着一袭青色衣衫，手中托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
“是的，云师妹。”
“不知道我能否进来？”
云栀回过神，赶紧道:“当然可以！您请进！”
她赶紧把碗藏到桌上，一双茶色的杏眸瞪得圆圆的，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细节。
青年应声而进。
他抬眼望向室内，刚好瞧见站在云栀身后的几个熟人。
青年面色一怔:“怀州，阿策，你们为何会在此地？”
沈怀州没说话，萧策倒是探出头来，冲着青年展颜一笑:“姜师兄，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青年不解。
萧策朝着云栀一指，呲牙笑道:“她是第十峰的，我们也是第十峰的。”
青年反应有些慢，他停滞了两秒，瞳孔微微放大:“你是说，这小姑娘是你们的师妹？”
萧策看着姜玉泽的模样，不免开始摇头:“姜师兄，您这是多久没出关了？”
“你该不会...一出关就被姜掌门派出来跑腿了吧？”
姜玉泽面上一窘，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缓声道:“确实如此。”
“父亲说宗门来了个新师妹，我以为...她只是暂住第十峰。”
姜玉泽缓慢说完，终于想起正事。
他低下头，看着还没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眸底掠过一丝惊讶。
“你就是云栀？”
云栀乖巧点头:“是呀，姜师兄您好。”
“您好，”姜玉泽颇为认真的回应，他郑重地将宝盒递给眼前的少女，缓声道，“听说你进宗门后连升三阶，掌门听说此事，连夜给你加了奖励。”
“你且打开看看。”
云栀从善如流地接过低调奢华的黄梨木宝盒，小心翼翼地输入一丝灵力。
“啪嗒。”
识别到少女独有的灵力，宝盒应声而开——
一阵微弱的亮光闪过，几件泛着细腻光泽的宝物映入眼帘。
“考虑到云师妹日后做任务较多，掌门为你备了一件纯金嵌玉鲛纱软甲。此软甲能承受住千年寒铁的攻击，防御指数较高。”
“第二件是一只通水琉璃玉镯，此玉镯可用于收纳，其内气温较低，可以放置一些任务需要的妖兽。”
“考虑到师妹已经拥有本命灵剑了，这第三件法宝就是一柄由千年玄铁打造
而成的紫金浮雕双龙短匕首，此剑削铁如泥，我想云师妹应该会喜欢吧。”
云栀的这一日过得很是快乐。
一是此次的任务奖励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二是她在比试时耍机灵，侥幸赢过了顾明驰。
当然这其中也逃不过顾明驰的放水。
三是师姐带她游玩了一整日，等到西山薄暮，云栀才尽兴而归。
活跃了一整日的云栀当然少不了关注，傍晚回去之时，还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第十峰极为受宠的小师妹。
第二峰，弟子院内。
“喂，你们今天有看到第十峰那几个师兄了吗？真的好好看呀。”
训练了一日的少女伸了个懒腰，素净的脸上满是困倦之色。
“当然看见啦，不过，我的关注点和你不一样。”
第一个说话的少女披着头发，反问道:“哪里不一样？”
舍友答:“我全程都在看云栀耶，你说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龄，甚至她还比我们小几岁，是怎么做到进宗门就晋升好几阶的？”
披发少女支着下巴道:“肯定是因为她天赋高呀，你没看见那几个师兄师姐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吗？”
舍友捧着脸，羡慕道:“真好，我也想要那样的天资。你是不知道分峰仪式那天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还没走几步呢，她就登顶了。”
“对了，兮柔，你不是和云栀说过话吗？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穿着中衣的舍友看向坐在角落里一脸冷淡的女子，小声询问道。
只见她收起手中的书，有些不耐烦的抬起眼，厌恶道:“不太好。”
“真的吗？可是我觉得她好漂亮，之前见到你就觉得已经很好看了，可是在看到云栀的时候，我真的有被惊艳到。”
一旁的披发少女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这算对唐兮柔的夸奖吗？
按照唐兮柔那个疯批黑心莲的劲，发起火来还不得把她一刀灭口了？
这姑娘属实太天真了。
“咳咳，小圆，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睡吧。”
她生硬地转开话题，被叫做小圆的女孩却是摇了摇头:“我还不困呢。”
“有什么好惊艳的。”
“你
们觉得，正常人能够在短短几日内晋升到那个地步吗？”
吐槽归吐槽，云栀还是加快了速度。
不到一个时辰，林子中的妖兽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云栀感受着身体里愈发雄厚的灵力，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为何要叹气？”
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他看着眼前长高了不少的少女，没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
“两个月竟然能长这么多，看来小五那家伙的手艺确实不错。”
少年的调侃让云栀气不打一处来，她拍掉沈怀州的手，恹恹道:“别说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下个月中旬剑修试炼赛就要开始报名了，我还是筑基三层呢。”
她将手中的灵剑扔至半空，足尖一点，跳了上去。
“总不能吃药晋升吧？”
毒辣的日光从树叶中穿过，落了一地的斑驳。
沈怀州靠在梧桐树下，清隽的眉眼分外惊艳:“从你进宗门到现在，已经升了四阶，这还有什么不满足？”
“再说了，没有谁规定不能吃药晋升，只不过，剑修试炼赛竞争激烈，就是怕你扛不过别人的攻击。”
云栀皱眉:“也是.....对了，掌门上次送我的鲛纱软甲我还没用过呢。”
“或许那个也有用？”
“算了，我绝对不能干出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事，说了三个月升到筑基五层，我就一定要做到！”
云栀信誓旦旦的说完，然后拿出自己腰间的弟子令牌，查询今日的任务。
“不能再和你聊下去了，今天还有不少任务，等这些都完成了，看看能不能再升一层。”
云栀说完，又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师兄，这次你就不用监督我了吧？”
沈怀州已经跟了她两个月了。
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之时，他就会掐着点出现。
安全是安全，但云栀总有一种被当成小孩的感觉。
“来来来，上好的清神丹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全场优惠，只要五百，一品清神丹轻松带回家！”
东关城内，一派热闹。
街道上充斥着小贩热情的招呼声，云栀揉着发疼的脖子，郁闷地走在大街上。
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栀昏睡一场之后，就在城墙脚下醒来。
最重要的是，在任务开始之前，她都不知道东南一带竟然有这样一座城池。
它像是独立出来了一般，在以往的修真界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它的迹象。
云栀明明记得，在接受任务之前，她都没看到这地方的名字。
“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千年玄铁制成的寒霜剑！”
“一剑一千，一剑一千，过了今日，以后再无优惠！”
吆喝声此起彼伏，一道盖过一道。
云栀听着卖剑摊主粗犷的声音，没忍住扭过头，看向那排泛着凛冽寒光的长剑。
千年玄铁？
寒霜剑？
云栀看着剑柄处还未风干的玄铁色油漆，嘴角不免抽了抽。
果然，说起哄人的话术，还得看修真界的小摊贩。
“为什么不行？”
云栀双手抱胸，无辜开口。
“咳咳，这柄长剑已跟随我多年，我自然是不舍的。”
“小道友，你还是买这底下的吧。”
粗犷大汉十分认真地推荐，云栀摇了摇头，极为惋惜的开口:“既然你不愿诚心做生意，那我只能走了。”
云栀说完，掉头就走。
“诶，小道友，你别走呀！”
“我们再商量商量，你看，这里都是玄铁制成的，不是都一样吗？”
他丢下手中的剑追了出去，哪知那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忽然转头，一道剑气迎面而来，大汉下意识一躲，那凛冽的剑气擦着它的胡子一闪而过。
他盯着自己留了许久的胡子顺风飘下，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小少年好剑法！
大汉顺着剑锋看了过去，心中又是一惊——
他手中的长剑竟然比自己珍藏许久的寒霜剑还要厉害。
“咳咳，小道友，您别着急，有话好好说。”
大汉声线颤抖，云栀倒是来了兴致，她响起任务之前的要求，漂亮的杏眸半眯，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云栀眼底的神色，大汉不免恍惚了起来。
这小少年好生精致！
刚刚差点把他认成女孩了。
“可以，不过我想说好，剑我不要你的，但是接下来你必须回答我所有问题。”
“你放心，我不会白问的。”
云栀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芥子囊，表示自己可以出钱。
大汉本想拒绝，但是看到云栀那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芥子囊后，只好点头答应。
“想问什么，你就说吧。”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全部告诉你！”
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
给消息这活可比他卖剑赚的多！
“好，那你可听好了。”
“你可知道，城主府往哪走？”
云栀刻意压低声音，壮汉闻言，面色忽然大变！
“小道友，你问城主府作甚？那可是个危险的地方！”
云栀心生疑惑，不解道:“何处此言？”
壮汉紧张摇头，他往左右打量
少年声线短促清明，云栀回头，正好对上一张昳丽好看的脸。
少年五官艳丽，眉眼中带着几分妖冶的气息，云栀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四师兄，你怎么在这？”
她刚说完没看到问剑宗的弟子，顾明驰就凭空出现了。
“我来做任务，莫名其妙地就被困在这了。”
“我明明记得这里之前没有东关城。”
顾明驰面上闪过一丝困惑，不知为何，云栀脑海中竟然蹦出一句大胆的言论——
四师兄好像笨蛋美人啊。
云栀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四师兄，你该不会也接到了那个四星任务吧？”
后者眉关紧锁，他垂下眼，鸦黑色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嗯，这个任务的奖励比较多。”
重金之下出勇夫，而且，言训阁之前的四星任务并不太难。
只不过，顾明驰没想到本次任务竟然和以往的不一样。
“那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接了这个任务吗？”
云栀
“好啦，我们现在去做任务吧！”
云栀眉眼弯弯，将少年脸上的黑沉无视得彻彻底底。
顾明驰看着自家师妹满意的模样，忍不住扶额叹气。
算了，小师妹喜欢就好。
不用管他的死活。
“嗯。”
他皱着眉将裙子上的褶皱抚平，“所以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云栀仔细回忆了一番:“不如我们先去风间巷？”
虽然任务中的第一点是拯救受伤的城主，但是在听完刚刚摊主的那番话后，云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是一日内。
照理来说，一日有十二个时辰。
所以，她只要在十二个时辰结束之前进入城主府，按任务要求行动就可以了。
“听你的。”
顾明驰僵硬地掏出长剑，准备御剑而行。
云栀见状，第一时间制止了他。
“师兄且慢！”
云栀拿出方才收起的面巾，小心翼翼戴上。
顾明驰疑惑地看了过去。
只见少女召出长剑，动作轻巧的跃了上去。
“既然师兄要假扮女子，所以
青鸢惊诧，她的视线在云栀与顾明驰身上游移，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您寻她作甚？”
云栀老气横秋的回答道:“她不是你们这的头牌吗？我想见一面，有问题吗？”
她左手翻转，变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扔给眼前的女人:“这里有十万灵石，够不够进去见她一面？”
云栀面上淡定，心里却紧张得不像话。
书上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这袋灵石应该能让她答应自己的请求吧？
她头一次来这种风月之地，还没有经验。
云栀在心底嘀咕着，青鸢却笑了起来:“小公子可真是有趣。”
“十万灵石当然够。”
“那行，你带路吧。”
云栀负手而立，下巴微抬，俨然一副嚣张跋扈的富家公子哥模样。
青鸢不敢怠慢:“好，请随我来。”
“不过...”她看着云栀身后的漂亮女人，语气有些迟疑。
云栀皱眉，粗声粗气的说道:“怎么了？”
青鸢回过神，赔笑道:“无事，青鸢只是觉
得这微雨阁是男子来的地方，若是女儿家进去，恐怕对名声不好…”
眼看着苏若就要将云栀的头按进怀里，顾明驰眼疾手快，将少女拉了回来。
云栀深吸一口气，白嫩的脸都快烧了起来。
“这位姑娘，请你适可而止。”
顾明驰皱着眉，却不忘掐着嗓子说话。
苏若双手环胸，嗤笑道:“我适可而止？那你告诉我，微雨阁是个什么地方？”
顾明驰眸光一凛，他伸手覆上腰间的灵剑。
云栀见状，赶紧上前制止顾明驰的行为。她仰着头，踮起脚凑到顾明驰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道:
“师兄，冷静，这是人家的地盘。”
顾明驰垂眸:“可是...她会带坏你。”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应该答应云栀的请求。
云栀摇头，小声道:“怎么可能会带坏我呢，我是那样子的人么？”
顾明驰眸光复杂，抿唇不语。
云栀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向你发誓，我肯定会坚守本心的！”
咳咳，刚刚确实是有点...呆了。
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靠在门槛上的苏若也忍不住了。
她睨了一眼穿着藕
荷色罗裙的顾明驰，转而换上一副甜蜜的笑容:“小公子，不如我们进去聊？”
而且，苏若觉得这小公子和那些气质污浊的男人根本不一样。
她干净得像白纸，苏若瞧着他的眉眼，都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只不过刚刚被小公子这么一问，苏若忽然有些紧张。
“所以，城主府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云栀答:“没事。”
“我只是想看看苏若姑娘是否了解那边。”
“对了，不知苏若姑娘可听过谁的名字里有枫字？”
苏若疑惑:“风？”
她停顿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继续道:
“苏若自小在微雨阁长大，从未听说过谁名字里有风这个字。”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风间巷有个不成文的风俗，据说谁的名字里带风字，就会和这一块土地犯冲呢。”
没有吗？
云栀回想着任务中的提示，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云栀苦思冥想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苏姑娘，您的汤药熬好了，是否要给您端进来？”
说话的女子嗓音低哑，听着有些不太舒服。
“送进来吧。”苏若柔声回
答。
初见红叶时，正值初夏。
炽热的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东关城每一寸土地。
苏若从软轿上下来，撑起出门时备好的油纸伞，朝着东关城南边的湖边走去。
东关湖算不上大，但是风景确实独一份的好。
虽是夏日，这里凉风习习，绿荫如盖。
苏若与同行的青鸢方靠近湖边，就瞧见了水中挣扎的红衣女子。
“青鸢，你看那是什么？”
青鸢顺着苏若指着的方向看去，面上一惊:“那好像..是个人！”
苏若声音发抖:“你在这等我，我去寻人帮忙！”
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苏若有些慌了，她扔掉油纸伞，提起裙子，折返到软轿边上，喊上了随行的小厮。
好在小厮水性极好，不消半刻钟，就将水里的红衣女子救了上来。
苏若担心她的安危，连游玩的心思都歇了。
她带着陷入昏迷的女子来到郎中的药铺，救治许久，才将红衣女子的半条命给捡了回来。
后来，苏若见红叶无处可去，便将她带回
了微雨阁。
云栀朝着女子微微颔首，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时，苏若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苏若仰头，有些不舍的问道:“不知小公子以后还会再来吗？”
云栀垂眸轻笑:“倘若有缘，我们终会见面的。”
“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栀浅声回答:“你说便是。”
苏若垂下眼，语气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请问，小公子家在何处？”
云栀挑眉，有些意外。
不过她也没有欺骗苏若:“我的家在城外。”
第十峰是她的家。
城外？
苏若睁大眼，美眸中升起一丝惊诧。
“城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云栀弯了弯眉眼:“这个我无法回答你，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苏姑娘不妨亲自去看看？”
“倘若你届时需要地方落脚，也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云栀拿出藏在袖口的传音符，遥遥扔给苏若。
在来之前，云栀本以为苏若只是一个沦落风尘的普通女子。
但是在刚刚的对话之中，她竟发现这位名满东关的头牌仍然保存着善良的天性。
如若以后再能遇见，如若她以后离开这里，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云栀也愿意伸手帮她一把。
“话不多说，愿苏姑娘以后平安顺遂。”
云栀摘下面巾，冲着苏若甜甜一笑。
没等她反应过来，云栀身形一晃，消失在门口。
苏若看着云栀精致漂亮的眉眼，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她招待了许久的小公子，竟然是个小姑娘！
苏若白嫩的脸颊烧得通红，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红叶心虚的移开眼，她大着胆子将拦在前面的灵剑推开，想趁着云栀没反应只过来，悄悄逃进微雨阁。
然而，灵剑方被抬起，一道锐利的剑气从剑锋中窜了出来。
云栀手腕翻转，剑气便迎着红叶的面门直直飞去。
红叶躲闪不及，她侧过头，剑气擦着她面上的红纱而过，最后隐入那丛茂密的花草当中。
花草沙沙作响，转眼就倒了一地，红纱应声而落，红叶望着那多了几道大口子的面纱，心跳都漏了半拍。
“小公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红叶下意捂住脸上的疤，有些心惊地开口。
云栀看着女子的容貌，挑眉笑道，“说过了。”
“要是敢动，我可不敢保证这灵剑的剑气会不会划破你的脸。”
红叶心生怒气，她托起木盆的底部，反手朝云栀砸去。
本以为能拖延片刻时间，但小少年却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她轻巧躲开，又变换步伐，飞快地移到红叶身后。
“诶，为什么要攻击我？”
云栀的嗓音染上几分委屈，她眨了眨眼，又道:
“难道你是觉得我对你
“只不过，我想问师妹一件事情。”
云栀回眸，歪头道:“师兄想问何事？”
“你是如何知道，红叶是假装失忆的？”
云栀粲然一笑，故意卖起了关子:“等师兄和我完成了任务一起回家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顾明驰有些愕然。
眼下光线温和，少女的五官被面巾遮去了一大半。她茶色的眼眸弯成了天边的月牙，长而卷的睫毛轻轻扑闪，这样精致漂亮的眉眼配上背后高高束起的三千青丝，竟然真的有些像小少年。
一起回家。
顾明驰头一次觉得这四个字如此悦耳。
“那我们，一起。”
少年低垂着眉眼，嗓音格外清澈。
云栀握着拳头，和顾明驰重重一碰，脆声答:
“一言为定！”
**
寻到城主府时，暮色已晚。
云栀看着悬在大门之上的浮金牌匾以及门口两个面相凶狠的石狮子，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
奇怪。
云栀看着浮金牌匾最底下篆刻的一小串符文，眼底的兴味愈发浓厚。
好在云栀并不是那么娇贵的人。
她稍稍缓了一会，利落地跳下灵剑，伸手小手覆上那层透明的薄膜。
指尖刚触碰上结界，云栀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
不太乐观。
这结界的力量太过强大，以云栀和顾明驰的实力，还有些难以破解。
云栀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她支着下巴，美眸望向结界处漂浮着的妖气。
看来...不能硬闯了。
她扭过头，看向顾明驰的杏眸微微眯起。
顾明驰被云栀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毛，他皱着眉，后退了半步:“师妹，怎么了？”
云栀莞尔一笑:“师兄别慌。”
“我有一个想法进入城主府，但是...可能需要你配合一番。”
顾明驰捕捉到云栀眼底一闪而过的金光，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半个时辰之后。
城主府紧闭的大门终于缓缓敞开。
里面走出一个灰袍老人，他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石狮子处，将右手中的铜牌放进石
云栀没想到区区一个城主府也能如此气派。
碧瓦朱檐，层楼叠榭，入门之处，繁华尽显。
只不过，这些建筑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纱一般，虽然华丽，但总是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意味。
云栀安静地跟在老者身后，她绕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最后停在一处精致清幽的小院外。
“这处就是姑娘日后要住的地方。”
“里面的东西已经备好，你要是需要补充什么，也可通知我。”
老者语气如常，他一一交代完，才转头看向云栀:“人已经送到了，想必小公子也该离开了吧？”
“啊？”云栀还没看够呢，她仰头看向老者，“我不能再看一会吗？”
老者面色一寒:“不行。”
“唉，那我就走吧。”云栀有些可惜的叹气，她支着下巴，嗓音不复之前大的低沉。
老者虽然觉得云栀的嗓音有些异样，但是也没考虑太多。
他拄着拐杖，打算送云栀一路返回，可那小少年却像是不愿离开一般。
老者沉声警告:“云生，你若是再不走，我就要赶你了！”
云栀有些嗔怪地开口
:“您这么凶作甚？”
天愈来愈黑。
因为之前的衣服溅了一身血，加上夜里还要行动，云栀索性换了一身黑色劲装。
她熟练地拿出腰带一束，盈盈一握的腰肢被掐得更加纤细。
所有装备准备完毕，云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向一旁穿着华服的少年，兴致盎然道:
“师兄要换一套衣服吗？”
看着顾明驰淡定自若的表情，云栀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适应了穿女装的生活。
果然，少年低头打量了一眼仙气飘飘的裙子，薄唇轻抿，淡道:“不用。”
云栀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那好吧。”
她召出沉睡许久的秋水剑，漂亮明媚的脸上划过一丝期待。
“那我们去寻城主吧！”
云栀跃上秋水剑，朝着站在原地的少年伸出了手。
等到顾明驰跳到剑上，云栀缓缓催动剑诀。
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风，无数道金色光芒萦绕着银白剑身，云栀闭上眼，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冲着前方一抬——
“秋水，起！”
少女语气凌厉，刹那间，放大数倍的秋水垂直升起，细小的微尘在空中漂浮，两人竟直直地冲上离地几十米的半空。
底下的建筑像是被缩小了许多，偌大的城主府仿佛变成了一眼就能望到边的芥子空间。
周围是缥缈的云烟，云栀的目光在下方搜寻一番，终于看见了位于中央的城主阁。
“找到了！”
云栀惊喜开口，她阖上眼眸，双手结印，嘴里低低的念着剑诀。
“师兄，你可要抓好了。”
云栀高声开口，顾明驰还未反应过来，秋水剑便载着剑上的两人朝着下面俯冲而去！
云雾缭绕，沾湿了少女的眼睫。
顾明驰惊愕于秋水剑的速度，还没缓过神，云栀已经带着他稳稳落地。
“好了，就是这里。”
云栀捏了一个净身诀，将衣衫上的湿气拂去。
她盯着眼前辉煌气派的城主阁，唇边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
等救出城主，再将红叶放出，她们应该就能回家了吧。
云栀收回思绪，她回过头，冲着身后的少年粲然一笑:“师兄，我们分头行动。”
“若是谁遇到危险，就用通讯玉牌联系。”
“对了，这些给你！”
云栀不知从哪掏出一枚折成纸鹤的传送符，朗声道:“这枚传送符能将你送到我身边。”
“师兄若是抵挡不过，一定不能逞强！”
云栀语重心长的叮嘱着，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
顾明驰长睫微垂，他看着
“主人！”
玄天不受控制地尖叫了起来，眼看着云栀娇小的身体马上就要被甩在地上，少女忽然爆出一声娇喝:“秋水！”
此话一出，少女收在腰间的灵剑猛然出鞘，一道耀眼的金光划破黑暗的夜空，照亮了半边城府！
“给我破！”
云栀急中生智，她忍住胸腔内的疼痛，飞快地翻了个身，足尖落在最近的红漆圆柱上轻巧一点，娇小的身子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挣脱而去！
云栀避开灵力引起的波动，握住秋水剑，朝着那不明妖兽狠狠一划。
一道凌厉锋锐的剑气划破夜色，伴随着少女流畅快捷的动作，万千道剑气破空而出，汇聚一起，朝着妖兽猛烈袭去！
“万剑归一！”
云栀眼底蕴藏着几分怒气，娇嫩的嗓音中也染上了些许厉色。
“砰！”
妖兽没想到云栀的反应如此之快，它来不及多躲闪，厚实的兽皮被剑气划出一道大口子。
“吼吼吼——”
妖兽目露凶光，怒气值被刷到极点。
它恶狠狠的看向浮在半空的少女，妖异的兽瞳中染上几分赤色。
它受伤的位置缓缓愈合，矫健的四肢突然暴涨数倍！
云栀心道不好。
如若放纵这妖兽继续膨胀，那这座城主阁肯定也会受影响。
不行，她还没救人呢！
云栀咬牙往后飞出一段距离，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过半分。
妖兽被云栀的身影吸引过去，它咆哮着朝前方奔去，想将那个恼人的人类修士给吞吃入腹。
然而，妖兽没想到自己刚踏出城主阁，等待自己的就是一道道数不尽的火光。
云栀深知现在的自己还不能靠近妖兽，所以目前重要的是——
消耗它！
云栀一股脑地扔出自
己准备好的爆破符。
“是谁？”
云栀挣脱开顾明驰的手，茶色的眼眸中布满了警惕。
那人没有再说话。
云栀丝毫不敢懈怠，她咬了咬唇，随即从芥子囊中掏出一只白净的玉瓶，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补元丹倒入口中。
温润的药香在舌尖弥漫，云栀阖上眸，紧紧的等待灵力恢复。
与此同时，顾明驰也屏住呼吸，严肃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半晌之后，四周没有再出现任何动静。
就在云栀都要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幻听之时，气派华贵的城主阁内忽然荡开一阵强悍的威压！
“嘶——”
一道低低的声音从阁内传来，紧接着，就是兽类移动的声音。
“师妹，这只妖兽很危险，我们恐怕得....”
这妖兽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实力。
就算他们两个人全力以赴，也只能保留一个全尸。
顾明驰意识到危险，他拉着云栀准备先行撤离，后者却是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兄，你先走。”
“我要留在这里。”
顾明驰下意识拒绝:“不行！”
云栀抬眸，轻笑道:“师兄，以往都是我听你们的话，今日你不如听听我的话。”
她看向威压的来处，朗声道:“这样等级的妖兽能被我遇见，是我的机缘。”
“而且，我云栀的字典里，就没有过退这个字。”
她已经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所以，之于她而言，要么赢，要么死。
如果任务不解决，她们就会一直被困着。
与其撤退，不如放手一搏。
火光未散，耀眼炽热的焰火照得少女的眼眸愈发明亮，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唇边却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师兄，我认真的。”
“我原本就是孤身一人，所以，我不怕。”
能遇见大师姐，能遇见第十峰的师父和师兄，已经是她今生之幸。
她本应是已死之人，如若不是他们.....
云栀借着秋水剑的力量站起身，她看向城主阁的出口之处，沾着血液的素白小手轻轻一扬，银白的剑身上泛着凛冽的剑光，衬得云栀的眼神愈发冰冷。
顾明驰心念微动，他垂眸看着云栀，忽然笑了。
是。
身
为剑修本应该一往无前，无惧任何。
青妄蛇没想到方才那个人族小修士竟然会主动出击。
无边月色下，她拎着手中流光溢彩的灵剑，朝着自己疾速飞来。
想袭击它？
不可能！
青妄蛇倨傲地往旁边一闪，自信满满地躲过云栀的攻击。
哪成想那小姑娘像是提前预判到了一般，她足尖一点，对准青妄蛇的脑袋直直砍了下来。
“光耀众生！”
云栀爆喝一声，对着青妄蛇的脑袋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乱砍。
昔日学过的剑法在此时发挥到极致，少女丝毫顾不上自己的体力是否能跟上，只是一股脑的输出——
日照无华！
剑主天地！
万剑归一！
少女杀红了眼，青妄蛇本想等到云栀的灵力耗尽再将她一举拿下，可是眼前的少女就像是永动机一般，左手往嘴里塞药，右手无休止的使着剑法。
青妄蛇恼羞成怒，它奋力一甩，想将头顶的少女甩出去再一口吃掉。
可是云栀就像是讨人厌的苍蝇一般，怎么赶也赶不走，
青妄蛇被彻底激怒，它朝着云栀长啸一声，强势的声波将云栀震了出去。
青妄蛇得意洋洋的窜了过去，准备将狼狈的少女一口吞下。
然而，受到冲击的少女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对，就是这样......”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脸蛋上都沾着血液的少女从地上蹦了起来，她将手中的药瓶扔掉，连防身的灵剑都一并放在脚下——
“来啊，攻击我！”
云栀冲着青妄蛇做了个鬼脸，她抬起衣袖，将颊边的血污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径直朝着青妄蛇冲了过去。
青妄蛇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衅，它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甚，然后伸出蛇尾，将站在原地的少女重重一扫。
它这一尾巴蕴含着十年功力，这一击下去，这个小姑娘不死也残。
看着以身试险的云栀，顾明驰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他目眦欲裂，恨不得将青妄蛇碎尸万段。
就在他准备攻击青妄蛇
之时，云栀却朝着他盈盈一笑:“师兄，你在原地等着我就好！”
红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地上的黑衣少女。
黯淡的火光下，少女面色有些苍白，她顶着散乱的头发，一双茶色眼眸清澈无比。
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面容漂亮精致，比红叶此生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生得好看。
“你竟然是女子？”饶是红叶脸盲，此时也明白了眼前的少女就是那个提剑威胁自己的小少年。
云栀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摸了摸肩上盘着的白蛇，眼底升起几分歉意:“抱歉，之前对你有些鲁莽。”
红叶摇头:“没事。”
既然是女子，她就不生气了。
只不过，她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小姑娘带到城主府来。
城主府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回来的地方。
红叶看着周围的狼藉，有些紧张道:“姑娘，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何会来此地？”
疲倦的云栀倒也没有隐瞒:“是因为任务。”
“我需要来救人。”
红叶明显不像之前那般气焰嚣张，她瞧出云栀的虚弱，本想上前关心一下，可是在看见少女肩膀上那条白蛇后，瞬间歇了心思。
云栀瞧出了红叶的害怕，她安抚性地摸了摸小白蛇的头，淡声道:“它不咬人。”
红叶移开视线，别扭道:“我又不怕它。”
“等等，你方才说你是来救人的，该不会是来救城主的吧？”
云栀挑眉:“你知道他？”
“他是我兄长，一母同胞的兄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
云栀有些讶异。
她没想到红叶和城主，竟然有这层关系。
“城主既然是你的兄长，那你为何会流落到微雨阁？”云栀不解。
此话一出，红叶脸上便浮起一丝落寞。
她抬手覆上侧脸的疤痕，低声道:“因为我恨他。”
红叶的唇边扯开一抹苦笑，她松开手，看向坐在眼前的少女，似悲似叹道:
“算了，你还小，你不懂。”
云栀眨眼:“我还小？你可不要小看我。”
大抵是休息够了，少女苍白的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伸出沾着血渍的手，冲着红叶身后点了点:“你身后的那条大蛇，是我解决的。”
来人身量高大，黑发红衣，连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也是红的。
他肤色苍白，衬得那红色愈发鲜艳。
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漫上心头，云栀瞳孔微缩，她后退半步，冷声道:“你是谁？”
男子温尔一笑:“你不应该先问本座，把你的师兄藏哪去了吗？”
云栀攥紧手，她握紧手中的秋水剑，有些苍白的唇微微抿紧。
“既然你不想问，那本座就告诉你。”
男子见云栀不按自己想的来，索性自问自答了起来:“那小少年实在是有些鲁莽。”
“一来便闯了我的阁楼，不但如此，他还试图杀了本座。”
“本座只当他是年少轻狂，所以，便出手替你师父教训了他一顿。”
男子慵懒的站在原地，他抬手将拉开身后的帘子，一扇精美的屏风显露出来。
屏风之后，似乎藏着一只巨大的笼子。
云栀的心蓦然一紧。
别冲动，云栀。
倘若现在贸然出击，只会吃力不讨好。
在弄清楚这人的来历前，必须要先忍耐。
云栀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连手里秋水剑也发出阵阵清鸣。
“生气了？”
红衣男子饶有兴致的看向云栀，“你方才不是想知道本座的名字吗？”
“我叫凤落白。”
凤落白嗓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诱人的意味。
云栀理智崩盘，终于忍耐不住。
她扬起长剑，直直指向男子的喉间，甚至擦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秋水剑锋利，云栀逼近一分，那口子就深了一分。
“我不管你是何人，交出我师兄！”
“否则，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少女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她眸色冷厉，眼底像是结上了一层寒霜。
灯火摇曳，恍惚之间，凤落白像是看见了故人。
“晚嫣...”
从前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云栀皱眉，剑又刺进了些许。
汩汩鲜血顺着男子苍白的脖颈流下，竟然平添了几分病态的美。
云栀猛然抬头:“你为何知道我阿娘的名字？
凤落白失
城主府一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代城主盛凌风并不是前城主夫人唯一的独子。
他有个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妹妹。
从出生以来，他的妹妹就被关在城主府最隐秘的小院里，她不能见外人，不能交好友，甚至不能享受父母给予的宠爱。
她就像一只被圈禁的金丝雀，每日只能穿着漂亮的锦衣华服，坐在院子里看着丫鬟小厮拿着新奇的玩具讨她欢心。
那个时候，红叶的世界只有小院那么大。
她的生活枯燥无味，每日除了识字、用膳，就是做女红。
她很少见过自己的父母。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五岁及笄。
十五岁那年，前城主突发恶疾，撒手人寰。城主夫人悲痛至极，也跟着殉情而去。
偌大的城主府，只剩下盛凌风兄妹和一堆仆人。
前城主与其夫人双双离世后，盛凌风顺其自然地接手了城主之位。
上任那日，盛凌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住在偏僻小院的红叶接了出来。
他寻美玉，砌高墙，为红叶打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独自生活了十几年的红叶不明所以，她看着兄长为自己做的一切，心里毫无波澜。
然而，红叶的反应不仅没有让盛凌风心生退却之意，反而还激起了他的热情。
那日开始，盛凌风每日都会亲自前来关心这个孤单了十几年的妹妹。
他想尽办法逗红叶开心。
大张旗鼓地搜寻珍宝，不厌其烦地为她讲故事，费尽心思为她准备惊喜。
大抵是他坚持不懈的态度打动了红叶，中秋那日，红叶一改往日的冷漠，笑颜如花的喊了他:“哥哥。”
哥哥。
盛凌风头一次看到妹妹如此温软地喊他。
他激动得半宿没睡着，从此对红叶的偏爱愈发明目张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
红叶也从最开始的冷淡谨慎，慢慢恢复了一个十几岁少女该有的天真活泼。
甚至，还多了点当初没有的骄纵。
时间飞快流逝
好一个身不由己。
云栀听完红叶与盛凌风双方的描述，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
天下男子难道就只会这句话？
难道他们的失败、城池的衰落都是女子造成的吗？
云栀越听越气。
她算是明白红叶为何恨眼前的男子了！
人家红叶想出去闯荡，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将她圈养在自己身边？
虽然眼前的男子比自己年长许多，云栀还是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
“我不明白任务为何要让我救你，但是在我看来，以你的胸襟和眼界，实在是担待不了城主一任。”
“你为了满足自己那点该死的占有欲，就封城池，束高楼，将你的妹妹关在这城主府里。”
“你明明知晓那些人日后会伤害红叶姐姐，可你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你从未真正尊重过任何人，无论是红叶姐姐，还是城中百姓。而且，你知道你那个鬼阵法有多糟糕吗？”
如果这个任务没完成，她和师兄很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算了，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肯定考虑不到！”
云栀气鼓鼓地说着，肩上的小白蛇受云栀情绪的带动，也跟着凶起了盛凌风。
顾明驰站在旁边头一次如此生气的小姑娘，莫名被戳中了笑点。
他没忍住笑出声，下一瞬，小姑娘便顺着声音，凶巴巴地瞪了过来——
“笑什么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咳咳。”
顾明驰昳丽的眉眼染上几分不自在。
他转过头，颇为认真地解释道:“师妹，我不是那样的人。”
云栀小声嘀咕道:“有什么不一样。”
她收回目光，看向红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心疼:“红叶姐姐，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外面天地辽阔，好玩的紧！先前是我对你太凶了，对不起。”
云栀面颊粉白，眼眸分外明亮。
红叶被云栀戳中，她揉了揉云栀的头，温声道:“不用道歉。”
红叶垂下眼眸，忽然忆起那只红狐狸:“我也有错。”
“我不知道那只红狐是邪修，所以无形之间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抱歉。”
红叶的语气有些低落。
云栀连忙
见血液慢慢被吸收，盛凌风伸出手，将那宝物的表层掀开，取出最底下的珠子。
珠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的蓝光，盛凌风将其收进袖口后，才将浮光掠影恢复原样。
云栀将盛凌风的动作收进眼底，她侧过脸，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师兄，那蓝色的珠子又是什么？”
顾明驰面露难色，他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也不知。”
云栀失望地鼓了鼓腮帮子。
彼时，玄天的声音在脑海中悠悠响起。
“那是蓝玉旋珠，有空间束缚之用，东关城能封闭这么多年，全都是它的功劳。”
玄天嗓音稚嫩，隐约透着几分懒洋洋的意味。
云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为什么能看到？”
云栀抽出一抹精神力，对着识海里的玄天说道。
玄天轻哼了一声，傲娇道:“拜托，我当然能看见，我可是最厉害的玉灵诶，小主人怎么能瞧不起我？”
“当初小主人解除封印时，我和玄墨就与你自动契约了。”
“所以，我们的感官是和你相通的。”
云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眨了眨水润的眼眸，长卷的睫毛微微煽动了一下。
“那我以后还能契约别的灵兽吗？”
玄天:“当然可以。”
玄天说完，才想起这次出来说话的重点。
“对了，小主人，我出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云栀好奇:“何事？”
“您之前遇见的那个邪修，似乎是晚嫣大人年少时的朋友。”
玄天最开始就觉得
回到第十峰，已经是深更半夜。
云栀的灵力透支太多，加上驭雷术造成了不小的反噬，纵然吃了补元丹，那股奇怪的虚弱感还是让云栀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云栀是坐顾明驰的剑回来了。
夜色已深，第十峰的灯火已经悉数熄灭。
整座山峰静悄悄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师兄，我们要不要先去凌霄殿看看？”云栀的目光落在山顶，她望着峰顶那所辉煌气派的殿堂，小声询问道。
今夜好像是三师兄当值。
云栀想起自己执行任务前对沈怀州的狂妄发言，心底就有些发虚。
好丢脸，之前还和三师兄说不用他天天看着自己。
结果转身她就掉进了那个奇怪的任务。
要不是本次误打误撞遇上了五师兄，她可能真的要被困在那里出不来了。
唉，早就应该知道，年少轻狂是不对的。
这次多亏她运气好。
云栀坐在顾明驰的灵剑上悄悄批判自己，全然没注意自己忽然叫起来的肚子。
顾明驰扭头看向问了一句话就神游天外的小姑娘，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
他抬手捏了捏云栀软嫩的脸，温声道:“不是去说去凌霄殿吗？怎么又发起呆了？”
云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脸，嗓音染上几分委屈:
“可能是有些累了。”
猪脑过载了qwq。
大抵是前几个月在外面奔波太久，那些积累的疲倦感在这一次悉数爆发。
于是乎，向来聪敏的云栀忽然就变迟钝了。
“等下去凌霄殿坐一会，我给你煮碗面，你吃完再回去。”
顾明驰不容置喙的说完，便加快了御剑速度。
被疲惫席卷大脑的云栀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半晌后，凌霄殿。
“怀州，你说咱们小师妹年纪小小的，怎么那么拼啊？言训阁的那些奖励咱们峰又不是没有！”
“她一个小姑娘天天跑出去接任务，一个两个还好，这一接就是一整天，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说说，咱们宗门哪个姑娘有她这么拼？”
凌霄殿内，穿着青衫的墨发青年一手扇着丹炉底下的火，一手支着下巴，看向坐在正门旁边的清隽少年。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后者却闭目养神，完全将他的话屏蔽在外。
曲卓然摇着手里的蒲扇，摇了摇头，不爽地吐槽道:“木头。”
他长叹一声气，又看向门外昏暗的天。
“也不知道小师妹什么时候会回来。”
“偏偏那个鬼任务不能中途进去，不然，我早就去接她回来了。”
曲
卓然心痛的开口。
少年的语气极为认真，站在一旁的曲卓然想起沈怀州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没忍住吐槽出声:
“可以啊，怀州。”
“只要摊上小师妹的事，你就分外积极哈。”
沈怀州站直身，他轻轻瞥了一眼曲卓然，淡定解释道:“倒不是我积极。”
“只是师姐平日里要忙宗门内务，我只是帮师姐分担一些。”
曲卓然靠在门槛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云栀，你看看你三师兄说得多好听。”
沈怀州面无表情地递了个一记眼刀，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曲卓然打了个哆嗦，及时闭上了嘴。
“好了，这个话题跳过。”
曲卓然摸着下巴，他看着云栀乖巧漂亮的脸，脑海里还在回想她之前说过得的话。
想快速提升修为，好像也不是一件难事。
曲卓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思索许久，终于记起傍晚在第一峰听到的言论。
“对了，小云栀，你傍晚可收到了一件消息？”
被困倦占据大脑的云栀打了哈欠，她抬起眼，努力回想一番，认真道:“没有。”
“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我的通讯灵牌被屏蔽了，收不到任何消息。”
而她的弟子令中只能接收任务提示。
所以在东关城的那大半日，她几乎是与外界完全失联的。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曲卓然得意的挑了挑眉，“你不是想提升修为吗？”
“就在三日之后，咱们宗门会有一次比试。”
“这次的比试就是咱们宗门本月的测试，全宗门弟子都要参加。”
“而只要成为此次测试中的前三十名，就能获得进入凌霄剑冢的机会。”
“凌霄剑冢也不是寻常剑冢，里面的灵气充沛，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我和你说，你可别小瞧这凌霄剑冢。它十年才开一次，每次开放十五天。”
“你不仅可以进去修炼，还可以去挑上一把喜欢的灵剑。”
曲卓然说的生动，云栀仰着一张小脸，听得格外认真。
“挑灵剑？”云栀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可是我
已经拥有一把灵剑了呀。”
凌霄殿最后还是点燃了所有的烛火。
兴许是担心云栀会绊倒，曲卓然夸张的搬出自己私藏的东海夜明珠，他寻了个华丽的镶金青铜托底，将夜明珠摆到离云栀最近的角落。
“师妹，你放心吃，等吃完了你三师兄送你回去。”
曲卓然叮嘱完，又继续缩到原来的位置，开始投入地炼起了丹药。
云栀坐在红木椅上，她拿着木制的筷子，有些艰难地将眼前堆成小山的瓷碗移近几分。
“五师兄，你是不是太高看我的食量了？”
云栀夹起一筷子青菜肉丝面慢慢吃完，才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昳丽少年。
“无事，吃不完放碗里。”
顾明驰淡声开口，他唇上的胭脂还没有完全擦完，眼下灯火通明，明亮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更衬得他唇红齿白。
云栀看了看顾明驰，又看了看旁边冷着脸的沈怀州，忽然发现一个亮点。
五师兄与三师兄...好像有点般配耶。
云栀直勾勾的看着两个人，连碗里的面都忘了吃。
顾明驰察觉到云栀的视线，不由得皱起眉。
“你看着我作甚？”
云栀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她连忙摇摇头，冲着顾明驰讨好一笑:“我觉得五师兄好看。”
此话一出，沈怀州的面色明显一沉。
云栀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几分:“当然，三师兄也好看！”
沈怀州的脸色恢复了些许。
呼呼。
云栀松了一口气。
太危险了。
差点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了。
她还是得赶紧吃完面回去睡觉为好。
云栀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不一会，那一碗堆成小山的面条就被少女吃得干干净净。
“好了，我吃完啦，要回去睡觉了！”
顾明驰和沈怀州还没反应过来，云栀就端着自己面前的大碗，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知为何，看着云栀离去的身影，顾明驰竟然读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
她心虚什么？
而且，她不是说吃不完吗？
看来下次要给师妹多煮
往后的几日，云栀趁着各师兄不注意，偷偷地潜进无上秘境练剑。
前几个月一直在忙着做任务，云栀都没发现玄天的修为已经恢复到筑基巅峰。
然而，云栀之前打的过筑基期巅峰的妖兽，却完全打不过同等修为的玄天。
“小主人，这一剑不太行，力道不够。”
“不对，你这次出剑太慢了。”
“这次的剑法有破绽，你再好好想想。”
偌大的林中，少女握着泛着寒光的秋水剑，行云流水地使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法。
凛冽的剑气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流光，它堪堪触及到玄天的衣角，就被小男孩释放出来的灵力彻底抵消。
云栀的额前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咬紧牙关，循着玄天的建议逐次调整。
玄天一边躲避，一边给出肯定:“对，就是这样！”
“小主人，方才这招一剑破万行得太过凶险，若是遇到强敌，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玄天十分认真地总结，此话一出，云栀便从善如流的翻转手腕，收敛了几分气势。
灵剑表面的剑气收敛了些许，可是其中蕴含的剑意却愈发浓烈。
玄天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
玄天躲过云栀的攻击，他徒手抓住云栀的剑锋，赤红的眼眸中泛起一丝高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已经比昨日好太多了！”
说起来，小主人实在是太拼了。
自从知道秘境之内的时间比外界过得慢许多之后，她这几天几乎都没有休息过。
外加上无上秘境中的灵气充裕，云栀体内的灵力每次一出现缺口，就能飞快补上。
于是乎，云栀只是在秘境待了三日，停滞了大半个月的筑基三层就有了动静。
“就要结束了吗？”
云栀似乎还没练够，她意犹未尽的收起秋水剑，跃跃欲试的看向玄天旁边躺着的小白蛇。
“玄墨是不是睡太久了？”
云栀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她盯着悠悠转醒的小蛇，面上浮出几分关切之色:“小玄墨，别睡了，玄天不陪我练了，你就起来陪我练练敏捷度嘛。”
要知道，玄墨的反应速度可是比外面其他灵蛇要快上数千倍。
她昨夜只是和玄
墨玩了一会，自己的进攻速度都提高了许多。
玄天收回思绪，他看向坐在一旁听得十分认真的小姑娘，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
关于晚嫣大人的事，玄天没有多透露。
“以前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云栀回想着玄天那番关于不速之客的话语，脑袋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
“玄天，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云栀水润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她趴在一旁的草地上，素白的手腕轻轻支起下巴。
“不然，他们怎么会一来就对你下重手？”
“你可是半个化神耶。仅仅是因为修为高这一点，他们也不会与你交恶。”
“他们世界的灵力和修为也许比我们要厉害许多，所以他们才会对化神如此轻蔑。”
云栀说完，眼眸中又闪过一丝亮光。
“不对，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上一个位面的人？”
“比如说，我们这里飞升成仙的人都会去往他们所在的地方。”
“但是呢，他们又觉得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掠夺了他们的资源，所以想直接下来，把我们这里的人全部解决呢？”
云栀也不是单纯的异想天开。
她想起那个梦里的情节。
梦中的唐兮柔飞升成仙以后，也曾因为出身小世界而抢夺不到资源。
只不过唐兮柔本身拥有主角光环，所以后面还是成功化解。
甚至，后来的她还借助其他力量，成为了那里的掌权者。
“小主人，您最近是不是累坏了？”
“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玄天听着云栀的话，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番。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主人也和年少时的晚嫣大人一样，喜欢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
“我才没有累坏呢，在秘境修炼的这几天，我觉得自己精神百倍。
黄绿衫少年的话一出，底下的弟子便像炸开了锅一般议论了起来。
“什么？要扣十分？”
“这师兄未免也太苛刻了，我从来没见过迟到要扣这么多分的。”
“对呀，我昨日才背完这场比试的条规，那上面明明说迟到最多扣三分。”
“这样多影响排名啊.....”
穿着明黄色衣衫的弟子们议论纷纷，站在中间的小弟子瞧见黄绿衫少年变了脸色，他皱紧眉，赶紧回头警告道:
“你们还是别说了吧，要是被上面吕师兄听见了，可能连你们的分数都要扣掉了。”
“人家云栀都没说什么！”
小弟子的话一出，旁边的少女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还怕他不成？”
“那个吕姓师兄本就是公权私用，谁不知道他天天围着第二峰的唐兮柔转啊。”
唐兮柔和云栀的矛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吕师兄这次刻意刁难云栀，肯定少不了唐兮柔的煽动。
“任心巧，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不然依依师姐回去又该训你了。”
原本跟着任心巧附和的女弟子有些怯了，她扯了扯任心巧的袖子，示意她小声点。
任心巧挣开她的手，“我家师姐才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呢。”
“而且那个姓吕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刚刚点名的时候，任心巧还瞧见那吕师兄和唐兮柔眉来眼去呢。
人家对视的时候柔情蜜意的，见到云栀的那一刻又换了一副嘴脸。
要说这个里面没有私人恩怨，任心巧压根不相信。
任心巧倒不是凭空对云栀生了好感，她只是觉得平白无故的扣人分数，对云栀来说实属不公平。
这剑宗之内本就是男多女少，她岂能看着这狗屁师兄白白欺负她们女弟子不成。
“算了吧，心巧，云栀既然不在意，就说明她肯定会赢回来的。”
“你难道没有听说吗？云栀的剑法可厉害了，而且她现在可是筑基期，说不定等下就可以和上一代师兄师姐比试了。”
“而且，这点名的师兄入峰好几年还是个筑基一层，要是他等下匹配到云栀没打过，岂不是更丢脸？”
右边戴着流光簪的少
闻雅本以为云栀会第一个上来挑战她。
但是直到第六个人被她打下台，那个坐在底下悠然擦剑的少女都没抬过一眼。
她像是完全不关心擂台之上的战况般，不管台上打得多火热，她仍旧是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但是，这样并没有减少闻雅心中的焦虑。
不但如此，她还更加慌张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不行吗？
竟然都打不过自己！
闻雅提着灵剑站在擂台上，她面上一片淡定，心底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下一位攻擂者，第七峰，郑刻！”
底下的主持高声宣报着攻擂者的名字，闻雅听到这两个字，心底不由得咯噔一声。
郑刻？
他怎么会在这一组？
闻雅有些心慌了。
要知道郑刻可是第七峰新弟子中最厉害的一个，这几个月来他一直盯着自己这个第八峰垫底，每次只要一参加比试，他就会逮着机会将自己奚落一番。
偏偏她还技不如人，三番两次都输给了他。
这是她的老冤家了。
闻雅看着笑得一脸阴险的郑刻，心不由得一沉。
“闻雅，好久不见。”
“你说这次赢的人会是谁？”
郑刻拔出腰间的长剑，台下比试开始的声音刚传过来，他便笑容一凛，突然发难！
郑刻行剑凶险，剑招又格外阴损，纵然闻雅反应过来，但几番回合之下，还是落了下风。
“哗啦——”
凌厉的剑气划破闻雅的衣袖，上好的布料顺着下方一滑，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
闻雅怒了，她顾不得捂，伸手便回了一剑。
但少年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他轻巧躲开，嘴里还不忘嘲笑:“哟，大小姐定制的天蚕丝布料被划破了啊，怎么，闻大小姐应该不会让我赔吧？”
闻雅的剑招被躲，心里就越发乱了起来。
她眉间染上几分怒气，剑招也失了章法
此时主持者的声音恰好响起。
“没有人要来吗？”
“若是没人上场，这一轮可要结束了！”
主持者的声音洪亮，他看着底下露怯的一众小弟子，准备提起笔在记录簿上写下结束二字。
而他刚提笔，绑着高马尾的少女便落落大方地站了出来。
“前辈，我上！”
主持者看云栀有些眼生，他一眼瞧出云栀的修为，哈哈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云栀。”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她抬眼看向擂台上一脸桀骜的少年，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
“你就是第十峰的那个小弟子啊？”
“行，那你上吧！”
负责主持的中年男子爽朗记下名字，他大手一挥，将旁边的沙漏倒了过来。
“守擂者若是能坚持到这沙漏结束还未掉下擂台，则意味着守擂成功，若是中途掉落，则意味着守擂失败！”
“当然，要是实在撑不住也是可以投降的。”
主持者看着云栀挺拔的背影，悠然自得地将规则又念了一遍。
台上的郑刻不乐意了:“徐前辈，您现在又念一遍规则，是担心我被这个比我还小的妹妹打败吗？”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我怎么可能打不过！”
郑刻看着登上擂台的黑衣少女，眼底流露出一丝轻蔑。
他也不是没有听过关于云栀的传言。
呵，不就是一个用药堆出来的修为吗？有什么好怕的！
看看那闻雅，就算她修为比自己高上一阶，自己还不是将她打败了吗？
她们女孩子都只会表面功夫，振兴宗门、光耀门楣还得靠他们男子！
郑刻倨傲的收起剑，他看着黑衣少女慢慢走近，然后冲自己行了个抱拳礼。
“第十峰云栀，请多指教。”
少女语气淡淡，茶色的眼眸中透着几分疏离。
郑刻抬起下巴:“第七峰，郑刻。”
大抵是云栀的礼貌触动了少年，他盯着云栀漂亮的脸，破天荒的道了句:“你是女儿家，等下比试开始，我就勉强让你三招。”
“不必了。”云栀挑眉，面上不惊不喜，似乎对这句话并不感兴趣。
郑刻觉得自己被云栀忽视了，他额前的青筋暴起，愤怒道:“
郑刻的瞳孔骤然放大。
所以，云栀刚刚那样折磨自己，就是为了给闻雅出气？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双腿仍然止不住地发抖。
云栀仿佛瞧出了他的心思，她会心一笑，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但是和她没关系。”
“我只想告诉你，剑行险招，道心不正，终有一日会害了自己。”
“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没有问题，但是你没必要通过贬低他人来抬高自己，都是同门，我们应该友好相处不是吗？”
云栀语气轻柔，可是落在郑刻耳中，却分外惊悚。
他吞了吞口水，疯狂点头道:“谢...谢谢指点，我以后会注意的。”
“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云栀笑眯眯的点头，语气温柔地能掐出水:“当然啦。”
“今天打得很尽兴，希望下次还能遇到你！”
谁他娘的想再遇见她？！
不要命了吗？
郑刻倒吸一口凉气，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离开擂台。
离开的期间，郑刻时不时出手捂住腰间松落的裤带，生怕一个没注意，那仅存的遮羞布就会掉落下去。
如果不小心走光，那他将会丢尽颜面。
**
看着郑刻狼狈仓惶的身影，站在台下的小姑娘齐齐发出一道嫌弃声，她们纷纷捂住眼睛，小声讨论道:“
终于有人治治这郑刻了，上次他还在比试的时候划破了我的衣衫呢，要不是我带了备用的，可能就要出丑了。”
“不得不说，云栀这一番操作看得我好舒心，真的太爽了！”
“是啊，郑刻要是自己不受一次罪，肯定都不知道人家的难处！”
“对呀，自己不吃一次亏，永远尝不到苦头，看了云栀道友的剑法，我决定明日开始就要好好修炼！”
紫组被淘汰的姑娘们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的少女，她们的眼中满是崇拜，恨不得贴上去给云栀一个拥抱。
然而，就在气氛如此之好的时
刻，一个穿着明黄色弟子服的少女娉娉袅袅地走了过来，她皱着眉，水润的眼底写满了控诉:
眼看着周围的弟子都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唐兮柔再也忍不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漫上心头，唐兮柔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少女。
那张与记忆中毫无二致的精致容颜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出众，她淡定自若地站在擂台上，身上竟多出了几分睥睨众生的气势。
这就是分明就是几个月前被她喊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庶妹唐云栀！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获得那么多的关注和喜爱！
凭什么她可以进最好的第十峰，而自己就只能留在第二峰做一个受尽嘲笑的底层弟子！
这不公平！
她绝对不能让唐云栀过得如此顺风顺水！
昔日的嫉恨感积攒成一场声势浩大的火焰，将她的理智吞噬得干干净净。
唐兮柔愤愤地走到主持者身边，她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尖声开口:“徐前辈，我觉得这不合理！”
“云栀已经修炼到了筑基期，让她再和我们这些炼气期的弟子比试应该不合适吧？”
唐兮柔指着台上的少女，振振有词地控诉道。
徐姓前辈还没回答，刚上台准备找云栀切磋的女弟子听到这话，想也没想便回怼了过来:“有什么不合适的？”
“宗门的规矩就是如此，我们紫组的弟子愿意，云栀道友也愿意，怎么你就不愿意了？”
女弟子有些生气。
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与云栀切磋一番，这个唐兮柔就从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
真的是晦气死了。
唐兮柔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为云栀说话，她被气得满脸通红:“你！你们是不是狼心狗肺？明知道会输，为何不换一个能赢的对手！”
“我明明是在为你们考虑！你们怎么都不知道感谢”
女弟子翻了个白眼:“谢谢，我们不需要。”
唐兮柔被堵得说不出话，她瞪了一眼台上的黄衣女弟子，随即转过头看向主持:“徐前辈，您难道不觉得不公平吗？”
“以云栀现在的修为，她想拿高分简直轻而易举。宗门就算是要分组比试，也应该要按等级划分吧？虽然有些人不介意与云栀对上，但对于那些看重成绩的弟子来说，云栀的参赛会给他们造成重大打击的。”
唐兮柔见无人站在自己这边，索性直接将问题抛给主持者。
徐刚听着小姑娘激烈的言论，忍不住皱了皱眉。
问剑宗从来都是按入门时
间来分组的，虽然以往也有出类拔萃的弟子，但是大体上也相差不多。
云栀在报复自己。
唐兮柔能清晰的感觉到，云栀在用她曾经的方式报复她。
在大家的眼里，云栀是上进、善良且温柔的。
所以，哪怕云栀现在拿着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别人都会以为云栀在感化她！
全都错了。
不该是这样的。
问剑宗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完全不吃她那一套。
她们...她们全都站在云栀那一边。
“栀栀，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姐姐错了，姐姐真的错了。”
一种浓浓的无力感从心脏处蔓延，甚至延伸到了四肢，她绝望的看着云栀那双漂亮清澈的茶色眼眸，眼中涌出一汪晶莹的泪水。
云栀无动于衷，她依旧笑得眉眼弯弯，眼尾仿若积攒了一汪化不开的温柔春水。
她抬手一点一点拭去唐兮柔的眼泪，声音愈发地轻:“嫡姐，您怎么能哭呢？”
“以后能哭的地方多着呢。”
“既然你做不到远离我，那我就遂了你的意，将以前嫡姐给我的东西，都还给嫡姐。”
“你说好不
“云栀，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永眼底划过一丝嫌恶，他看着云栀不男不女的打扮，眉间皱出几条深深的沟壑。
过前辈听着吕永的语气，粗眉不由得一抬:“怎么，你们这是认识？”
云栀点头:“当然呀。”
“吕师兄今天早晨还给我们点了名呢。”
“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好说了。吕永，你师妹来你们这组比试，你帮我多照顾着点。”
过前辈从言训阁出来，眼下还得赶回去看着，他重重地拍了拍吕永的肩膀，随即放心地转身离去。
待到过前辈的背影彻底远去，吕永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厌恶，他拉开与云栀的距离，冷哼道:
“就你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还想不自量力地来筑基组比试，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吕永语气不善，可云栀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收起笑容，挑了个空位落座。
“劳烦师兄关心。”她冲着吕永微微颔首，淡定自若地回答道，“只不过，我觉得师兄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吕永被云栀戳中痛处，他看着云栀不咸不淡的态度，咬牙切齿道:“我担不担心自己和你无关！”
云栀挑眉:“是呀。”
“那我来不来筑基期比试，和你有什么关系？”
气氛烘托至此，明眼人都看出了台上的暗流涌动。
云栀坐在台下冷眼观看，却没想到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一拍。
“小云栀，你怎么在这？”
少年惊喜的语气从身后传来，云栀仰头，便撞进一双清澈纯净的黑眸中。
云栀有些惊诧:“四师兄，你怎么在这？”
她下意识问出与萧策一样的问题，顿了几息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调到筑基组了。”
萧策的墨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我们栀栀这么厉害了？！”
“不对啊，那你来到筑基组的话，你之前的积分怎么算？”
萧策单手支着椅背，利落地翻身过来，坐到云栀的身旁。
他的身上带着几分青草的香味，云栀顺着香气看过去，一眼瞧见少年白袍上沾着的细碎青草。
云栀有些疑惑的停顿了几秒，才想起回答少年的问题:“过前辈说积分可以转过来，只不过我今早被扣了十分，那擂台上迎来的分数也就抵消了。”
“所以，就算是我打败了第七个守擂者，兜里也就只剩下四分。”
“什么啊？你怎么会被扣十分？”萧策睁大眼，有些意外，“小云栀，你该不会是……是骑在主持头上撒泼了吧？”
云栀一脸黑线，她幽幽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闷闷道:“师兄，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萧策呲牙一笑，他抬手揉了揉云栀的脑袋，朗声道:“当然不是！”
“算了，反正已经过去了，咱们就不提了！”
“对了，我刚刚早上给你带了礼物，本来想去炼气组找你的，可是没想到刚路过这里就看到你了。”
少年语气轻快，他的话音刚落，放在背后的那只手便如变戏法般，掏出一沓捧洁白漂亮的栀子花。
栀子洁白如玉，上面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重重叠叠的花瓣将中间淡黄色的花蕊小心包裹，清甜的香气从花瓣间钻了出来，碰了云栀一鼻子的香。
这是旧时的味道。
云栀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栀子花的时节，不是已经过了吗？”
栀子花多生于初夏。
云栀记得幼时的小院常常会开这种色白气香的花朵，照顾她的小丫鬟每次路过，都会打趣她一句:“云栀小姐，这可是属于你的花呢。”
唐家对她好的丫鬟不多，那位姐姐算一个。
只不过...那位姐姐在阿娘离开之前就已经病重离世了。
“那你喜欢吗？”
少年清朗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惊醒了陷入沉思的云栀。
她收起思绪，眸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喜欢。”
“多谢四师兄！”
“喜欢就好，这可是我一早从云家顺过来的呢，云家的老爷子凶得很，我就摘了他几朵花，他就扬言要把我的腿打断！”
“真是无趣的老头！”
萧策不满地控诉着对面云家的臭脾气老头，云栀嘴角一抽，忍俊不禁道:“这不会是师兄偷得吧？”
萧策俊脸一红，他垂下眼眸
，目光闪烁:“怎么可能！”
吕永惨烈的尖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大家齐刷刷地抬起眼。
只见擂台之上，黑衣少女神色自若。
她握着上好的灵剑，手心凝气，一丝丝华丽的金色灵力从手心涌出，争先恐后地缠绕在秋水剑上。
“吕师兄，您要认输吗？”
云栀慢慢靠近，吕永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你不要过来！”
“方才我只是看你年纪小让着你，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被你偷袭！”
“别以为你偷袭成功我就不会赢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认输的！”
吕永神色慌张，他连滚带爬地翻了个身，拉远了与云栀的距离。
云栀听着吕永的话，不但没生气，唇边的笑容反而愈发明媚。
“嗯，我知道了，吕师兄全都是让着我的。”
“不过，你能先站起来说话吗？”
云栀笑盈盈地看着他，吕永有些羞耻的爬起身，他用力地揉了揉发疼的臀部，语气有些冲:“你瞧不起谁呢？”
“我只是想在地上休息一下！”
吕永的狡辩引得台下一片哄堂大笑，主持者见状，忍不住出声训斥:“肃静！”
台下的弟子纷纷噤了声。
听见别人嘲笑自己，吕永只觉得面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重新拾起灵剑，迎着云栀的正面飞身而去。
眼看着那柄泛着凌厉寒光的长剑就要划破少女的脸颊，吕永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他腕部用力，掌心窜出一股火红色的灵气，剑身的温度猛然窜高好几度。
吕永加大力量，他拎着长剑狠厉地朝着云栀刺去，然而还未触碰到少女的衣角，吕永的灵剑就被一只如玉雕就的手轻轻握住。
那只手修长纤细，吕永看着被迫停止不得寸进的剑锋，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咬牙想将灵剑前推几分，可那只手仿若注入了无数力量，无论吕永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前进半分。
这是怎么回事？！
云栀为何可以徒手握住他的剑！
吕永有些生气，他抬头瞪向眼前的少女，恶狠狠地道:“云栀，你到底想干嘛？”
云栀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她
本月的宗门比试比想象中结束的还要早。
晌午刚过，比试结束后的积分榜就已经成功刷新。
云栀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后，她抬眸看着积分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终于在第十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最后的分数是二十八，而第一名则是六十八。
第一名与第十名足足相差了四十分。
而那人正是沈怀州，
云栀掰着手指，认真数了半天，也还是搞不清楚这积分的机制。
明明一组的人也就十几个，三师兄是怎么拿到那么高的分数的？
云栀百思不得其解。
她算不明白，索性转身离开。
云栀走的快而急，竟然没注意到身后站着的少年，直直的撞了上去。
“砰！”
一股酸爽的疼痛感从鼻尖传来，云栀被撞得眼泪汪汪，她捂住鼻子，将眸中的水汽憋了回去，然后抬起头，凶巴巴地瞪向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的玄衣少年。
云栀本想瞪一眼就走，哪知一抬眼就撞进一双潋滟又多情的桃花眼。
这人眼睛生得极为漂亮，睫羽纤长浓密，眼尾微微挑起，像是蕴含着无限深情。
然而，少年脸上的表情却与这双多情眼完全不相符。
他皱着眉，清俊冷淡的面上多出几分不悦。
“走这么急，也不看看路？”
少年本就生得清冷，眼下被这玄衣一衬，又多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云栀鼻子还疼着，见眼前是自己熟悉的人，她眨了眨眼，然后又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是师兄走路没有声音，怎么还能怪我呢？”
“正常人都不会靠这么近的！”
前几个月的相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云栀完全不怕沈怀州半分。
她用力地戳了戳沈怀州把自己撞疼的部位，哪料沈怀州还没控诉，云栀的手就疼了。
师兄这里难不成揣了个铁？
怎么会如此硬邦邦？
云栀讪讪地收回手。
在熟识的人面前，云栀总归是有些孩子气。
她闷闷地哼了一声，然后收回手，打算绕过他自个儿回去。
然而，还
没走出几步，云栀的后领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少年手部微微使力，细胳膊细腿的云栀就被沈怀州拎了回来。
“怎么可能？”
唐明枫听着沈怀州的话，有些失神的喊出了声。
这明明就是三妹妹！
唐明枫看着少女与记忆中重合度的面容，眼底再次浮起一丝期待。
他看向云栀，声音有些发抖:“你就是三妹妹对吧。”
“你生于初春，因为你阿娘喜欢栀子花，所以便给你取名叫云栀。”
他满怀期待地盯着女孩纯澈的眼眸，企图她给出一个期待的答案。
然而后者却冲着他疏离一笑:“这位师兄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说的那位。”
她语气淡淡地道出这句话，随即拉着身后的少年缓步走远。
唐明枫眼睁睁的看着少女从身边擦肩而过，喉咙间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自心底升起，唐明枫转过头，有些愣神地看向少女的背影。
真的不是吗？
唐明枫莫名想起记忆中那个尚且年幼的小姑娘。
没有踏进问剑宗之前，他经常会看到那个乖巧又漂亮的小云栀。
那个时候母亲尚且在人世，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母亲非常讨厌那个年纪最小的妹妹。
那些年里，她过得不算好。
唐明枫曾经想过要帮她，但是迫于母亲和妹妹的言语压力，他只能无奈收手。
进宗门的这几年，他虽然不常与家里联系，但偶尔也会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关于云栀的消息。
譬如，云栀觉醒了金系天灵根，不仅如此，她还是世上难逢的天生剑骨。
她修炼刻苦，比曾经的自己厉害许多。
唐明枫起初有些不以为意，可是到了后来，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女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只要她存在，自己身为长子的光芒也会被遮挡得无影无踪。
他本以为几年后云栀会如期踏进问剑宗，可是到最后，唐明枫却从妹妹的口中听到了她的死讯。
他道不出自己当时那种复杂的心情。
就像是一颗悬在心头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下，但落下的同时，他心中又多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难过。
这种复杂的心情在唐明枫心底盘旋许久，以至于今日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唐明枫竟然还有些惊喜。
只不过他惊喜得有些过早。
少女眼里的疏离与拒绝都在告诉唐明枫一件事——
第十峰的云栀并不是当年那个眼中含怯，任何人都能欺辱到她头上的小姑娘。
唐明枫有些失魂落魄的抬起头，他看着蓝玉屏上前十个闪耀着光芒的名字，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他对那个妹妹，实在是亏欠太多了。
**
云栀并不知道唐明枫那些无法道出来的惆怅。
她只想解决最重要的事情。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这个受了风寒，且不太正常的高大少年拽回第十峰。
方才她想尽办法，可沈怀州就是不配合，一踩上她的秋水剑，沈怀州便皱着眉，有些嫌弃地开口:
“不要秋水，我要惊春。”
“秋水剑太软了，不适合我。”
沈怀州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云栀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三师兄，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云栀看着他因为发热而变得有些昳丽的容颜，有些无奈地开口。
沈怀州的视线悠悠扫过来，懒洋洋道:“回去。”
“那你能配合一点吗？”
云栀被沈怀州磨得快失去耐心，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地询问眼前的少年。
与方才所有的回答都不一样，沈怀州这次竟然破天荒地应了下来:“好，我配合你。”
云栀顾不上惊讶，一听到这句话，她便飞快地催动御剑诀，拉着沈怀州站了上去。
放大数十倍的秋水剑震了震，仿佛有些不欢迎后者。
云栀心知这灵剑是听懂了沈怀州之前嫌弃它的话，她弯了弯眉眼，温声安抚道:
“秋水，咱们作为一柄有志气的灵剑，不与它计较好吗？”
云栀的话起到了作用，话音刚落，震动声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抹剑光荡起，闪耀着光芒的秋水剑平地而起，带着剑上的两人穿进云层之中。
浮云从周身飘过，云栀御
剑穿行。
云栀的回答明显取悦了云若薇。
她唇角忍不住翘起，十分满意地掐了掐云栀莹润白皙的脸蛋:“师姐也最喜欢你。”
两人之间实在是太过腻歪。
沈怀州抿紧唇，他看向云若薇，语气不善道:“行了，你们俩当我不存在是吗？”
“师姐这次找我是为何事？”
云若薇收起笑容，终于正色了起来:“是为了剑冢一事。”
沈怀州挑眉:“剑冢？”
“嗯，本来这次师父想让我带栀栀和阿策他们进去，但昨夜收到家中的消息，让我择日归家一趟。”
“所以，我这次恐怕要缺席了。”
“卓然已经拥有本命灵剑，他也不热衷外出，因此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云若薇平铺直叙，没有过多的铺垫。
云栀听着，顿时有些不舍:“师姐，这次又不能和您一起去凌霄剑冢吗？”
云若薇平日要忙宗门之事，云栀则是为了八月底的剑修试炼赛，日日泡在言训阁里接任务。
除了这几日在第十峰碰到师姐，云栀几乎很少看到她的身影。
大抵是云栀的语气太过可怜巴巴，云若薇没忍住又掐了她一把脸:“以后有的是时间。”
“祖父上次还让我带你回家玩呢，只不过现在时机不太成熟。”
“下次师姐带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云若薇温声安抚着，云栀眨了眨眼，认真地思索了几秒，她伸出手，勾住云若薇的小手指:“那我们拉勾，一言为定！”
云若薇失笑，她勾着小姑娘的小指，沉声应道:“驷马难追。”
眼看着两人都聊了起来，沈怀州心口一闷。
“咳咳。”
沈怀州适时咳嗽了两声，云若薇抬眼，她扫了一眼难得别扭的少年，又看了看勾着自己手的小姑娘，有些戏谑的道:
“好啦，想必师弟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
“那我就不打扰了。”
“云栀，你要回去吗？师姐送你。”
云栀赶紧点头，她眼眸晶亮，语气都轻快了起来:“要和师姐一起回去！”
“我最近学了一招新的剑法，师姐可以帮我指点一二吗？”
许是担心云若薇拒绝，云栀抱住云若薇的手，软下声，难得撒了次娇:“师姐~您难得休沐，教教我好不好~”
云若薇禁不住云栀的撒娇，她莞尔笑道，“好，当然可以。”
若是外头的弟子看见云若薇这般温柔的模样，定要惊讶一番。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云栀高兴得牙不见眼，她拉着
入夏已深，云栀庭院中的含笑花却还没有半点凋落的迹象。
庭院中，清甜的气息扑鼻，淡黄的花瓣从枝头扑簌簌地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地的芬芳。
忽而一阵剑光而至，灵剑划破空气，引发阵阵波动，树叶颤颤摇晃，花瓣落得更欢了。
“师姐，您看！”
换上一袭明黄弟子服的少女手握灵剑，她身姿矫健，剑法灵活，短短几息之间，剑光残影重叠，几乎要将她的面容遮掩不见。
一瓣含笑落在少女的发顶，转眼，又被少女凌厉的剑法给震成齑粉。
“这招唤作秋霜切玉。”
少女声音轻快，她瞧见了云若薇眼中的肯定，心中愈发坚定了起来。
她变换姿势，往剑柄之处注入了三成灵力。
灿金色的灵力包裹着剑身，原本有些软的秋水剑被重重灵力包围，竟然肉眼可见地锋利坚固了起来。
接近墨色的深绿树叶被剑气震落，少女手腕翻转，划出一道又一道带着灿光的剑意。
灼灼金光将深绿色树叶切成无数个块细小的碎片，她身形越来越快。
那金光叠加，刹那间，恍如一颗上好的明珠。
云栀莞尔，朗声道:“这招唤作落日明珠。”
行完最后一道剑法，云栀优雅收剑，她转过身，亭亭站在含笑树下。
云若薇有些惊艳。
她落在原地，忍不住赞叹道:“仅仅几月，你竟然就成长到这种地步。”
“你辛苦了，栀栀。”
云若薇走近，她为云栀拂去肩上的落花，眼底除了赞赏，还掠过一丝心疼。
云栀是她带回来的，她的天赋如
何，云若薇心知肚明。
“云家爷爷？”
云栀顺着云若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笑容和蔼的老人拄着拐杖，他抬头望了一眼小院门口悬挂的“含笑小筑”，又探头进来，问道:“若薇，麻烦你帮我问问这小院的主人，我能进来吗？”
从云老爷子的角度来看，他只能瞧见一撮比墨色要淡些的头发。
那翘起的细碎发丝随风摇摆，偶有日光倾泻而下，照得她发梢金黄。
云老爷子心想，这应该就是若薇之前提到过的小姑娘了。
他年逾百岁，明明掌管了多年的云家大权，本不应该有半分紧张的。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的他竟然有些心惊。
他回想着小姑娘方才那声脆又甜的“云家爷爷”，满怀期待的看向云若薇的身后。
只见云若薇还未询问，那身后的小姑娘便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连连道:“能，当然能进来！”
平静了几十年的心湖像是被人投进了一颗石子，涟漪圈圈荡开，云老爷子就这么瞧着云栀的脸从云若薇的身后探了出来。
许是觉得这般太小家子气，云栀冲着他弯眸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朝着云老爷子行了个晚辈礼。
“云爷爷好，我是云栀。”
“云爷爷此番前来，云栀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少女道歉，亭亭站好，她抬起头，一双比常人要淡上几分的茶色眼眸被日光映得无比璀璨。
树影与阳光交织，云老爷子心尖一颤，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孩子到底是云栀，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幼女。
太像了。
许久未曾有过的酸涩感漫上心头，云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涌起的泪意压了下去。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不能在小辈面前失态了。
纵然激动，眼下也不宜表现出来。
这个孩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眼下贸然表现太过，恐怕会吓着她。
待他理清所有事情，再说也不迟。
云老爷子顺下那股又惊又喜的心思，等心情彻底平复，才冲云栀和蔼笑道: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是我老爷子不懂事，没有提前告诉你们，就贸然来拜访了
。”
云若薇被老爷子这么一点，顿觉醍醐灌顶。
“您说的是小姑姑？”
云若薇虽然出生得早，但是也未曾见过云家那位最受宠的小姑姑云晚嫣。
自记事以来，她便听母亲说，老爷子心中一直有个打不开的结。
那个结，便是云晚嫣。
云若薇不知其中的秘密，她只知晓云晚嫣是整个云家仙府都不敢提起的人。
她曾好奇问过，母亲便沉着脸，拉着她悄悄训了一顿。
大抵是出于对云晚嫣的愧疚，祖父对她这个唯一的孙女格外疼爱。
从她识字开始，祖父便把她养在身旁，手把手的教习读书习字，等到长大一点的时候，祖父又教会她如何引气，如何选择自己最喜欢的路。
她曾想成为一名符修，可是祖父沉思一夜之后，最终还是拒了这个请求。
既不成符修，云若薇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剑修。
做一个剑修，快意人生，也好。
但是再大一些，她就被父亲喊了回去。
父亲教她克己复礼，教她沉稳大气，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弟子。
到了年纪，母亲就将她送进了问剑宗。
只不过，进问剑宗前一日，祖父将她唤进书房，给她讲了许多道理。
也就是在那一日，云若薇看见了摊在书桌之上泛着些许旧色的画卷。
那是一幅无名画，但云若薇眼尖，隔着稍远的距离，云若薇也一眼瞧见了画卷落款的一行小字。
“云家小晚。”
当时的云若薇想，祖父一定很疼爱这个姑姑。
她就这么消失了几十年，祖父得多伤心呐。
时间一转过去许多年，现在的云若薇都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女子，那幅太过久远的画像也几乎被云若薇抛之脑后。
云若薇收回思绪。
她回想着记忆中有些模糊的画像，终于明白了过来。
“我想起来了。”
云若薇心绪复杂，她回头望向笑容明媚的少女，声音染上了几分颤意:“栀栀，和小姑姑
很像。”
两人站在一旁交谈许久。
快到午时，云栀终于结束了今日的练习与比试，
她气喘吁吁的收手，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满头大汗的少年，唇边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怎么样，四师兄，我是不是厉害许多了？！”
萧策边用手扇风，边疲惫的开口:“厉害，厉害。”
“不是，我前几天怎么没发现你已经到了筑基四层？”
“栀栀，你告诉四师兄，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二师兄给的那些提升修为的丹药啊？”
萧策不信邪地开口，他抬手擦去额前冒出的细密汗珠，然后扭过头观察云栀的表情，试图从她眼底找出蛛丝马迹。
然而少女只是摇头，她认真的盯了萧策一会，随即了然地解下腰间的芥子囊，从中掏出一堆七零八落的白净药瓶，在地上一一排开。
“喏，师兄给的提升丹药就这些，除了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吃了点补充灵力的。”
“四师兄若是需要，就全都拿去吧。”
曲卓然每个月都会定期塞给她一堆，云栀曾严词拒绝，后者却是抱着丹炉，不以为然地说任凭她处置。
如此，每月灵药堆积，云栀的芥子囊都快装不下了，虽然她还有秘境和收纳镯，但云栀还是会定期清理一番。
少女轻飘飘的语气说得萧策有些脸红，他的视线在药瓶上停留片刻，才纠结地收回视线——
“我才不想用丹药堆修为呢！”
他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云栀进宗门才几个月，她现在就能和自己打个平手了。
呼，早知道当初就听听顾明驰的话好好修炼了。
云栀笑了:“既然不想用丹药堆修为，那师兄日日同我一起练习好了！”
那更不行啊。
云栀这丫头练起来就不带停的，天黑出门，天黑回家，期间连膳堂都可以不用进。
萧策哭丧着脸，反思了许久之后，连连叹了几口气。
还没叹够气，萧策又听到一串拐杖声渐近。
“小策子，怎么露出这副气馁的模样？”
“
云老爷子听着云栀的话，久久才回过神。
若云栀能坚守这份心，将来她的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
云老爷子年轻时并非剑修，但是也能瞧出云栀在剑道方面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虽说若薇年幼时天赋出众，但是云栀似乎更胜一筹。
思及此，云老爷子不免又想到云栀过去的往事。
从前她在凡俗间修炼，难道是得到了哪方的指点，她基础打得甚好，倒不像是没有人教导的模样。
但若她是自学，那这份能力与坚毅又是令人诧异。
云老爷子垂眸回想着云晚嫣年少时的模样，脑海中怎么也想象不出，像他女儿那般骄傲的人，离开云家之后到底能看上如何出众的男子。
眼下看云栀的天赋与模样，她的父亲恐怕也不是寻常人。
云老爷子不敢多想。
接近晌午，暑气逼人。
头顶的烈日愈发毒辣，站在一旁的云栀恍然想起后面的秋千架上还坐着伤寒未愈的沈怀州。
彼时顾明驰正好踏进含笑小筑，来请云老爷子去用午膳。
云栀回头，看向那靠在秋千架上神色淡然的清隽少年:“三师兄，该吃饭了。”
少年抬眸。
他近日尤爱穿玄衣。
日光倾泻，含笑花洋洋洒洒落了他满袍。
纵然他唇色有些苍白，但是云栀却还是品出了几分人比花娇的意味。
她回首与云老爷子叮咛一番，才转过身，走到沈怀州身边。
“方才师兄
云栀惊了一身冷汗，回过神的那一刻，云栀还在反思。
难道真是因为那一碟子蜜饯，师兄才会被气得寒气倒入，又晕了过去？
云栀穿着轻又薄的夏日弟子服，头顶着烈日，半天想不清楚。
顾明驰见云栀纠结，出声道:“师妹先去用膳，我把三师兄送回去。”
云栀赶紧罢手，道:“不用，我同你一起。”
平日里向着云栀的顾明驰头一次拒绝:“不行。”
“我送三师兄就好。”
云栀推辞不过，再加上今日还有云爷爷，她纠结片刻，只好从了顾明驰的话，先去第十峰的偏殿用膳。
半路她还收到云若薇的消息，说云家祖父在等她用膳。
云栀不敢怠慢，赶紧召出秋水剑，飞身过去。
留在小院的顾明驰扛着脚步虚浮的沈怀州，等云栀彻底走远，顾明驰才抽了抽嘴角，小声开口:
“三师兄，您的演技实在有些拙劣。”
那原本晕过去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
“五师弟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而且，我本就身体不适。”
顾明驰颔首:“嗯，照师兄以往的体质
，这点点伤寒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祖父，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云老爷子挑眉，嗔怪道:“哪里早？”
“十二岁，不小了，再过三年就是及笄了，要是放在寻常的凡俗间，恐怕都要商议婚事了。”
“但眼下踏进修真就不一样了，咱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就应该为日后多做打算。”
云老爷子乐呵呵的接过云若薇给自己夹过来的菜，然后转过头，温声问云栀:
“栀栀，你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下次你回家玩，云爷爷让厨子给你做。”
爱吃什么菜？
云栀倒还真没有注意过自己的饮食喜好。
但凡是味道不错的，她都喜欢。
她平日里修炼起来也不重口腹之欲，若是饿了，便塞一颗辟谷丹入肚。
云栀认真思考了片刻，轻声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云若薇闻言，贴心解释道:“栀栀不挑食，到时候做几样平日里口味好的就可以了。”
云若薇知道，祖父本想趁着今日，将云栀带回云家玩上几天。
怎奈明后两日便是出发去凌霄剑冢之事。
她本要归家一趟，眼下祖父已经过来，云若薇便打算趁着今夜送老爷子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家里看看。
一般而言，出身修真界的弟子与俗世界的弟子不一样。
俗世界的弟子入宗门之后，几乎就是斩断红尘，与从前的至亲慢慢断联。
但她们出身修真世家的，便可以趁着休沐日或者是空闲的时间归家探亲。
虽然说修真界人人平等，但世家弟子享受的福利还是要比平常的弟子多上许多。
“既然如此，那下次我就随便准备咯，栀栀到时候可别说云爷爷不重视你啊。”
老爷子笑得一脸慈祥，他满眼期待的望着云栀，只见后者粲然笑道:“我才
不会！”
“怀州你这孩子，怎么还和云爷爷客气呢。”
云老爷子咬牙接过，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眼看着云栀也要跟着夹，云老爷子赶紧抬手，按下云栀蠢蠢欲动的小手。
“栀栀啊，自己吃。”
“云爷爷自己来。”
云栀见云老爷子执拗拒绝，只好作罢。
她看向方才笑得一脸灿烂，完全与外面面前不一样的师姐，小声询问道:“师姐，您笑什么呀？”
云若薇握着手中的杯子，企图用喝水掩盖过去。
“没有，我只是觉得桌上的气氛很和谐。”
“大概是因为心情太过愉悦，一时没忍住。”
云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是。
最近三师兄生病，云栀都是在沈怀州的小院用的膳。
加上师父这几日中午都被掌门喊过去用膳，因此几人很少能聚到一起。
“乖栀栀，好好吃饭，傍晚我送祖父回去，你就回去收拾东西。”
“明天师姐就能陪你去剑冢了。”
云若薇腾手掐了一把云栀的脸蛋，才收手安心用膳。
云栀听见云若薇终于能与自己一起出去，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餐桌上的箭弩拔张的气氛慢慢消散。
门外日光变换，转眼间，又到了傍晚。
云苍涯自是云老爷子的名。
云栀怔怔地望着夹在书卷中的令牌，她将令牌翻过去，原本封印在令牌底下的传音阵顷刻被触发。
“云栀，自你听到这些话时，或许我已经回到家中。”
“初见你我觉得分外投缘，此令牌便是我赠你的见面礼。”
“此令牌能佑你平安，但若你将来不慎遇险，也可触下令牌暗处的机关，届时云家上千暗卫都会供你驱使。”
云苍涯沉稳的声音自传音阵中传出，云栀听着这番话，莫名有些愣神。
云爷爷把自己的令牌给她了？
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而那架灵舟早已消失不见。
月色无边，银白色的月光轻巧洒下。
云栀仰头看着广阔无垠的夜空，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怅然。
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见云爷爷，为什么她心底会有些不舍。
就好像......他原本就是自己的至亲一样。
**
转眼间便是翌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一点鱼肚白，云栀的小院外便传来一声热情洋溢的呼声。
“小师妹，该启程出发了！”
少年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云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柔滑纤薄的冰蚕丝锦被中爬了出来。
昨夜为了收拾东西，云栀好晚才歇下。
这几日大概是忙前忙后，开始有点疲倦了。
不行，得赶快起来。
潜意识想赖床的云栀在心底悄悄地打了会儿气，然后三下五除二地穿
上衣衫，利落的起了床。
故事的最后，还是云栀承担了所有。
她抱着食盒，坐在云若薇的灵剑后面，一口一只小汤包。
汤包下肚，腻了就来两口粥，咸了就咬一口沈怀州送的甜糯紫米糕。
一片风卷残云过后，几只装满食物的餐盒都见了底。
云若薇被云栀的吃相吸引，难得回了次头。
她看着云栀的可爱模样，没忍住关心道:“吃饱了吗，栀栀？”
“要是没吃饱，我这里还有。”
云若薇作势去拿，云栀赶紧按下云若薇的手。
“师姐，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云栀握着云若薇的手，目光殷切，语气诚恳。
“好吧，那要是去剑冢的时候饿了，就及时和我说。”
云若薇慈爱的望着云栀，温声开口。
云栀察觉到师姐的视线，心底不免犯起了嘀咕。
好像从昨天开始，师姐看她的眼神就愈发慈爱了。
云栀望着云若薇漂亮又带着几分凛冽的面容，好奇道:“师姐，我怎么感觉你这几日愈发关心我了？”
云若薇挑眉:“我从前不关心你吗？”
云栀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从昨日开始，您看我的目光就复杂了许多......”
云栀澄澈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茫然。
云若薇闻言，顿时有些讶异。
原来自己这么明显吗？
“那我下次，收敛一点？”
云若薇帮云栀收拾好餐盒，随即习惯性的掏出手帕，抬手擦去云栀唇边的点心屑。
独属于云若薇的冷淡莲香钻进鼻尖，云栀眨了眨眼，白皙的脸上莫名浮上一抹红霞。
“师...师姐，我自己来就好了。”
云栀手忙脚乱的接过手帕，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
呜呜呜，师姐还是太好看了。
离得太近，真的有点点不好意思。
云栀红着脸，在心底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她最近对好看的人愈发没有抵抗力了。
师姐也是，三师兄也是。
云栀想着两人那双七分相似的桃花眼，将罪名全部归结给自己。
一定是她最近太过于心浮气燥了！
对！
云栀在心底笃定地念完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后，终于能静下心观察周围的环境。
御剑半个时辰，已经快要抵达剑冢。
不同于问剑宗山顶的烟雾袅绕，这里视野开阔，放眼望去，如水墨点染般的苍翠青山接着碧澈干净的流水。
偶有飞鸟掠过水面，留下一两点涟漪。
入目之处，皆是青翠。
云栀瞧着这难得的风景，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师姐，我们还有多久抵达呀？”
云栀将食盒收进芥子囊中，她抱着灵剑，想要自己御剑赶路。
晨间日光熹微，天地辽阔。
上官遥拉着云栀说了好一会话，待到两人结束窃窃私语，云若薇才抬手取下腰间的令牌。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进入剑冢之后，请各位弟子务必遵守规则，若是有人不守规矩导致身陷困境，宗门概不负责。”
这是问剑宗不成文的规矩。
拥有进剑冢的机会，不代表一定能从剑冢中出来。对于大多数宗门来说，他们会给本宗门的弟子提供机遇，但不一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危。
修真界本是如此，优胜劣汰，赢者风光，败者离场。
云若薇的视线从云栀扫过，随即又缓慢收回。
“进去吧。”
她抬起手，将掌心的弟子令悠悠放下。
通透漂亮的令牌泛起耀眼的光泽，随着明亮光泽的不断扩散，山洞表层的结界阵法倏然解开。
站在身后的弟子纷纷噤了声。
三十个名额，有八成人是第一次来。
前排的弟子看着黑黢黢的山洞，不免小声开口:“师姐，这真的是剑冢吗？”
“咱们问剑宗的剑冢是不是太寒酸了？”
说话的弟子挠了挠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他记得隔壁万丈宗的剑冢十分气派，一打开结界，里面就是一排色泽极好的夜明珠。
他昔日的发小时不时拿颗含影石过来，叫上面摄取的豪气场面给他看。
为此，他感到十分憋屈。
别家宗门的弟子刚过筑基就可以集体前去剑冢寻宝了，而他们问剑宗还要经过重重筛选，才能进入这个好几年一开的剑冢。
现在一看这黑黢黢的模样，弟子心里莫名有些不值。
早知道他当年就去隔壁剑宗了！
云若薇看出了弟子的心思，她抬起眼，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冷色。
“若是不想去，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云若薇向右撤了半步，示意后面的弟子先走。
之前嫌弃剑冢不够豪气的男子眸光闪烁，讪讪道:“我进去，我进去。”
众人一拥而上，见弟子差不多都进去，云若薇取回令牌，跟了上去。
**
云栀是
黑熊出场，地动山摇。
簌簌落下的碎石越来越多，看着那头离苏隽越来越多的黑熊，云栀的手默默覆上了秋水剑。
第十峰的弟子早就冲到了最前排，唯有云若薇在后面，她快步走到人群中间，将云栀拉到身后。
“栀栀，躲好。”
“此兽攻击性强，十分危险，你不能上。”
在云若薇的心底，云栀还是当初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几个月来的相处，加上那个迟来的真相，保护云栀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眼前这头五景熊妖兽已经染上妖气，极难控制，她不敢轻易让云栀涉险。
师姐语气虽冷，但云栀还是听出了几分关切。
“师姐，我不怕它。”
云栀拔出剑，又被云若薇第一时间按了回去。
云栀本想说服师姐，怎奈后者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云若薇将云栀推到上官遥怀中，低声道:“上官道友，烦请帮忙。”
“我这师妹好动，希望你帮我看管一下。”
上官遥来不及回答，只顾着点头。
云栀也讪讪收手。
好吧，反正她的师姐很厉害。
只见云若薇穿过瑟瑟发抖的人群，握着灵剑走到几个少年身边。
她走到最前方，在安全距离中打量黑熊半晌，心中有了结论。
这头黑熊乃金丹初期的妖兽，它皮糙肉厚，擅长防御，解决起来有些棘手。
云若薇丢下几道密音，转身冲上前去。
向来吊儿郎当的萧策也正色起来，他提剑上前，配合着沈怀州几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黑熊击毙。
灰尘尽落，细小的碎石砸在众人身上。
最后一波震动结束，第十峰的几个弟子纷纷收手。
原地惊愕的十几余人看着云若薇几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不愧是第十峰的弟子。
一个金丹初期的妖兽，竟然就被解决了！
第十峰的弟子可真厉害。
之前骂街的男子
拍了拍胸脯，顺了口气。
那道声音实在是太过缥缈，云栀来不及捕捉，转眼便消失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光洁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上官遥有些不放心的扶住云栀，温声问道:“栀栀，你还好了吗？”
说来奇怪，以往别人晋升都要花费不少功夫，可云栀不仅一连升了两阶，灵力也很快地稳定了下来。
云栀有些缓不过来，她睁开双眸，声音有些弱:“无事。”
“多谢上官师姐关心。”
她怎么就晋升了？
明明她前些日子卡了许久才升阶到筑基四层。
此时第十峰等人也注意到云栀的异样，萧策最为积极。
他顾不上休息，提着灵剑便拨开人群，朝着云栀这边赶来。
“栀栀，你没事吧？”
云栀摇头，唇色有些苍白:“四师兄，我很好。”
一旁的云若薇眸底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她绕到云栀身旁，不由分说地拉起云栀的手腕。
她抽出一丝灵力，探向云栀的灵脉。
然而那抹风系灵力还未进入云栀体内，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出来。
只不过云若薇的灵力虽然被弹了出来，但是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她还是能感觉到云栀体内平稳强大的灵力。
没有紊乱，甚好。
云若薇心底的石头落下，她取出一方干净的天青色锦帕，温柔细致地拭去云栀额前的汗珠。
带着几分清冷的莲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云栀仰起头，有些疑惑地询问道:“师姐，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忽然晋升？”
从前晋升都是与她不眠不休的修炼有关，但是今日，云栀还真有些摸不准。
云若薇不动声色的收起手帕，她垂下眼眸，声音依旧清冷:“凌霄剑冢中藏匿着许多机缘。”
“倘若你无意撞到机缘，并且心领神会，领悟到其中的真意。”
“原本困住你修为的桎梏
就会被摒除。”
萧策看着少年瑟缩的模样，顿时炸了。
“诶诶诶，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跟你讲道理还说不通是吧，男女授受不亲，你站远一点！”
萧策撸起袖子，准备上去教训教训这个小师弟，然而云栀却是上前一挡。
“等等，师兄。”
“或许他真的有要事与我说呢？”
云栀给旁边的顾明驰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拉出萧策。
等到顾明驰投来肯定的眼神后，云栀才放心的转过头。
她抬起眼眸，长卷的睫毛扑闪了几下。
苏隽看着云栀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容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苏师兄，你要问我什么？”
苏隽示意云栀往后退几步，等距离彻底拉远，确定萧策几人无法听到声音之后，苏隽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道:
“云师妹，你身上怎么会有往生灵的气味？”
往生灵？
云栀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你不知道往生灵吗？”苏隽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忘了，这个很少人知道。”
东南一带多为剑修，他们对这种已经淡化许久的话术不太了解。
见云栀有些讶异，苏隽压低声音，道:“你别看我修为比你低，但是我懂得也不少。”
“我来自南蛮之地，你可能不太了解。”
“不了解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们南蛮的一些文化就好了。”
“我们南蛮一带擅巫术与占卜，我自幼在那里长大，虽然没有使用巫术和占卜的天赋，但是从小接触，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南蛮神秘，对魂魄一类研究颇多。”
“往生灵呢，指的就是那种修士死后没有完全消灭，只要经过特殊方法就可以得到重生的魂魄。”
“这一类的神魂极为强大，不死不灭，极为罕见。常人一般无法察觉，只有接触过南蛮巫术的人才能嗅到其特殊的气味。”
往生灵的气味特殊，又带着几分罕见的香气。
苏隽出生时难得遇见过一次，因此一闻便知晓了其中的端倪。
只不过，这个师妹身上为何会有往生灵的气息呢？
苏隽十分疑惑。
云栀听着苏隽的话，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她好像明白了。
苏隽说的，是那
道熟悉的声音吗？
冰凉的水顺着少年的衣衫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片水渍。
苏隽身上的尘土被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打了一个喷嚏，随即慌忙伸手，准备再捏一个清洁术。
然而，与上次结果一样，术法结束，仍然是一捧凉水兜头而下。
山洞里气温偏低，少年被水冻得打了个哆嗦。
云栀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强行压下，随即赶在少年动手之前，提前捏了个清洁术。
第三次出现的不再是凉水，一股带着几分暖意的气流在少年身旁盘旋片刻，少年身上的水珠蒸发得干干净净，连同衣角都变得干爽整洁了起来。
苏隽有些惊愕的抬眼。
“谢...谢谢。”
尘土消散，少年苍白清秀的面容显现出来。
他咬着唇，泛红的眼尾染上几分羸弱的意味。
当然，红得不止是他的眼尾，还有他的耳尖和脸颊。
不远处的萧策看着少年的作态，刚平复下去的怒气再度上涌。
他咬了咬牙，凑到顾明驰身旁，压低声音道:“不是，他脸红什么？”
顾明驰瞥了一眼萧策，闷闷道:“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萧策不解气，扭过头来，又唤道:“三师兄...”
后者没说话，他只是抬了抬眉，给了萧策一记响栗:“先看看。”
萧策忍气吞声:“行吧。”
—
云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几个师兄在讨论什么，她只是冲着苏隽点了点头，温声道:“不用谢。”
“继续赶路吧，要是路上休息，我就教你学个一招半解。”
“不过，我的剑法太过激进，有时候你可能需要...”云栀想起从前那些鲁莽的打法，顿了几秒，继续道，“改进一下。”
以前为了晋升，云栀完全不顾章法。
无论对手如何，云栀始终秉持着一个宗旨——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想要一招制敌，就得快。
要趁着对手没反应过来时，将剑法叠加到极致。
叠到对方完全无法反抗为止。
壮硕弟子像是被泼人了一桶冷水般，气焰顿时弱了下去:“云...云师妹，我没撞疼你吧？”
弟子低下头，只看见少女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多了块突兀的红印。
“没事，不疼。”
壮硕弟子颤了颤唇，消失许久的道德感浮上心头。
“真的没事？”
云栀颇为认真的摇头。
“那...那你可有....”
壮硕弟子的话还未说完，少女便扬起一抹礼貌的笑容。
她抬起眼眸，十分好心的安慰道:“师兄，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壮硕弟子瞳孔一震。
看着少女天真纯稚的笑容，壮硕弟子愈发悲愤。
呜呜呜，师妹一定是故意的！
他明明还没问！
师妹怎么就说了！
这...这也太尴尬了吧！
壮硕弟子的脸涨成猪肝色，他将脸埋进手腕，悲恸地嘤咛了一声，连踩鞋一事都忘了计较，颤颤地跑到后面。
云栀没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安慰对方了吗？
云栀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那个躲到最后面，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却无果的大块头师兄，困惑地眨了眨眼。
“呜呜呜呜，小云栀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我平日对你这么好，你竟然选三师兄！”
“你说，你是不是觉得三师兄比我好看！”
萧策皱着眉，语气有些委屈。
顾明驰站在后边，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云栀别开眼，语气有些心虚:“没有呀。”
“四师兄，你看我像那么注重外貌的人嘛。”
云栀目光闪烁，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措辞:“我只是觉得三师兄的话比较可信。”
萧策凑近，作出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
“真的？”
云栀清了清嗓，大胆道:“当然。”
萧策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怎奈刚开口，脑袋就挨了一记敲击。
“四师弟，不可欺负师妹。”
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策吃痛，他揉了揉脑袋，一边哀嚎，一边辩解道:
“师姐，冤枉我了！”
“我就是和栀栀说会儿话，没有别的意思！”
他扭过头，眼泪汪汪地盯着云若薇。
后者确实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挑眉道:“辩解无效。”
“栀栀，到我这里来。”
云若薇冲少女招了招手，云栀听着师姐的声音，仿佛发现了救星一般，眼前一亮，飞快地跑到云若薇身边。
云栀鼓了鼓腮帮子，小声转移话题:“师姐，我们还有多久到剑冢终点呀？”
云若薇望着前方的路程，思索几秒，缓缓开口道:“还需半日。”
越往里走，道路越蜿蜒曲折。
加上剑冢内不能御剑，难免会耽搁一点时间。
“那也太久了。”
云栀哭丧着脸。
平时御剑前行，还能吹吹凉风，看看风景。
加上御剑便捷，不一会就能赶到目的地。
“怎么，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倒怕上赶路了？”
云若薇戏谑开口，她抬手掐了一把云栀白嫩的脸，继而补充道:“师父说你之前做任务太激进，今日正好磨磨你的性子。”
云栀仰起脸，卖乖道:“师姐，要不，咱们下次再考虑这个问题？”
“我这里有好多传送符，不如我分给大家，咱们一起加快进程？”
云若薇无视少女满怀期待的目光，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蹦:“想得美。”
“稳扎稳打走过去，你今日刚升了两阶，若是不好好打打基础，说不定以后会掉下去。”
云栀捂着脑袋，惊诧开口:“修为还有往回掉了？！”
她扭过头，试图找沈怀州几人求证，而云若薇捏住她的脸，愉悦地讲起了道理:“谁说没有？”
“古人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师妹当日日自新，勤加修炼才是。”
“日后要是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云若薇之前忙，倒是很少管云栀修炼一事。
这丫头天赋不错，悟性也高，就是稍微急躁一点。
现在有空不多盯着她磨磨性子，日后可能要吃大亏。
而且，她作为小姑娘的堂姐，理应好好看管她，可不能让栀栀日后被问剑宗那些小师弟给骗了过去。
云若薇字字诛心，云栀听着，只觉得头晕目眩。
听师姐这意思，该不会以后都要看着自己修炼吧？
不要啊！
云栀想起之前四师兄被师姐支配的恐惧感，莫名打了个哆嗦。
“想什么呢？”云若薇温柔地将云栀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分外温柔。
云栀试探出声:“师姐，您之后难道不忙吗？”
云若薇摇头:“应该不忙，等这次凌霄剑冢的事情结束，我和你秦师姐完成交接后，我就回第十峰，教导你修炼。”
培养小师妹，任重而道远。
思及此，云若薇的目光愈发悠远深刻。
云栀闻言，不由得板着小脸，细白的手指揪住衣角，暗戳戳地转了转。
她表面风平浪静，心底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呜呜呜，怎么样能够让师姐歇了这种心思？
师姐带弟子的时候真的很严格诶qwq！
**
忙着赶路，几人也没有闲聊太多。
云栀得知自家师姐日后要亲自教导她之后，小脸都快皱成包子褶了。
萧策见状，时不时过去逗她两句，而云栀都只是气鼓鼓的躲到旁边，不肯与他贫嘴。
沈怀州走在
几人后面，他看着几个人打打闹闹的模样，俊眉舒展开来。
大抵是云栀的目光太过热烈，苏隽怔愣片刻，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好！那一言为定！”
少女脆声答道，彼时前方正好传来一道呼声:“小师妹，该走了！”
“好嘞！马上来！”云栀转身回应，她看向苏隽，温声问道:“苏师兄，走吧。”
“哦…好。”
苏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洞内光线明亮，苏隽跟在云栀后面，他望着少女梳得整齐漂亮的发髻，后知后觉地瞥见那只斜簪的半山半水冰翡翠。
苏隽有些怔愣。
那不是宗门比试上，积分榜第一才能得到的珍稀奖品吗？
苏隽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上次宗门比试的第一名。
是沈师兄？
苏隽的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清俊的面容，以及宗门内关于他的传闻。
不是说，沈师兄平时对人冷淡吗？
他竟然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云师妹吗？
怪不得宗门的弟子都说，云师妹备受宠爱，十分风光。
不过...云师妹性格那么好，实力又很强，受宠也是很正常吧。
若自己是她的同峰师兄，想必也会对她格外关照。
苏隽只顾着想这件事，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碎石。
“砰！”
苏隽被一颗坚硬的碎石绊倒，他重心不稳，一个没反应过来，便往前方摔了过去。
眼看着他就要牵连前方的云栀，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暗藏流光的灵剑伸了出来，那灵剑明明藏在剑鞘之中，可苏隽还是能感受到灵剑之上凛冽的杀气。
苏隽看着那柄长剑牢牢将自己拦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虽然这灵剑硌得有些疼，但总归没有冒犯到云师妹。
思及此，苏隽心底不免有些感激，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将自己救下的好心人。
明珠之下，好心人穿着一袭锦袍，他淡定的握着灵剑，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淡漠。
好心人气质清冷，独独那双桃花眼蕴含着几分柔和。
嗯...这好心人怎么如此眼熟？
苏隽心里想着，又不确定地多看了一眼。
哦，这不是那个少年成名、惊才绝艳的沈师兄吗？
苏隽本想道句感谢便继续赶路，等到看见剑柄上刻得惊春二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不对！
是沈师兄！
“沈...沈师兄好。”苏隽扑棱了几下，飞快站直。
“谢谢你出手相救。”
后者下颌微收，淡淡点头，道:“不客气。”
“下次注意点。”
沈怀州收回目光，转身前行。
苏隽看着沈怀州的背影，一时有些怔愣。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锦衣少年的步子迈得极稳。
他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将云栀娇小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饶是迟钝，苏隽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沈师兄是在保护小师妹？
唔...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苏隽陷入自我怀疑，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道路两旁的夜明珠忽然摇晃了起来。
当然，摇晃的不只是夜明珠。
细碎的石头从头顶落下，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衣衫再次沾上尘土。
轰隆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之同时，一股腥臭的热气喷在头顶。
苏隽捂住口鼻，脊背一凉。
他僵硬地抬起头，“啪嗒”一声，一坨绿色黏液迎面掉下。
苏隽脸都黑了。
**
嫌弃归嫌弃，遇到危险，
云栀越想越慌。
越慌，脸就越红。
没过一会，她脸就烧成天边的晚霞，连同耳根都红得快要滴出血。
沈怀州望着少女的反应，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
“你不舒服吗？”
沈怀州以为云栀是进阶太快，灵力紊乱才会如此，他抽出一抹灵力，覆上云栀的手。
然而灵力还未触及到少女的灵脉，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出。
沈怀州眼底掠过一抹讶色。
眼前的少女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等到面色恢复如常，云栀才抬起眼，解释道:“我没有不舒服，是这天气太热了。”
“那你的灵力？”
云栀茫然眨眼:“我的灵力怎么了？”
见少女一脸懵懂的模样，沈怀州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看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沈怀州收回视线。
此时在前面的萧策几人已经迎面走来，他们顺手将惊春剑上的少年救下，然后一起走到云栀面前，惊喜道:
“栀栀，你方才那一招也太潇洒了吧！”
云栀刚刚出手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那气势恢宏且流畅的手法看得萧策都心生羡慕。
他的师妹简直太
温热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听见苏隽的抽泣，萧策一个弹跳，收起手来。
“诶，苏道友，你又怎么了？”
不是，他刚刚也没用多少力气吧，这苏隽怎么又哭起来了？
萧策张大嘴，有些讶异。
说起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爱哭的男弟子。
不说男弟子，萧策连爱哭的女弟子都没见过几个。
苏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云栀心有不忍，她掏出一方干净的棉帕，赶紧塞给苏隽。
“苏师兄，有话好好说，别哭呀。”
“你怎么了呀？”
云栀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发现。
好在苏隽刚好背过身，那些爱看热闹的弟子也只能看到他不断耸动的肩膀。
云栀朝自家师兄递了个眼色，萧策和顾明驰便十分识趣的后退半步，将苏隽挡了起来。
“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感动......”
自从几年前被外公扔进问剑宗，他就没有再感受到家人或者朋友的温暖了。
大家觉得他是倒霉蛋，恨不得远远的躲开他。
几年下来，他没有交到过一个朋友。
有很多个时候，苏隽都觉得十分孤独。
他没有人可以聊天，没有人可以倾诉，连过节的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云师妹，你们真的太好了。”
苏隽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开口，他拿着云栀塞给自己的棉帕擦了擦泪水，等闻到棉帕上清甜的栀子花香味，不免又涌出一汪泪水。
“我的家乡也有很多栀子花，可是我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进宗门以来，
亮光散去，之前安静的弟子不约而同的踮起脚。
“怎么回事，那里发生啥了？”
“我没看错吧，苏隽身边刚刚冒亮光了？”
“不是吧，他什么时候这么走运了？”
“就我一个人发现苏隽和云师妹的关系变好了吗？你看，云师妹竟然如此关心他！连金疮药都拿出来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之前不是还说人家是菟丝花吗？”
“去去去，那是我误会了！云师妹才不是那种人！她可厉害着呢！”
之前跟风的弟子不满的拍了一下同伴，示意他好好说话。
旁边的同伴翻了个白眼，又道:“我看你是想去巴结云师妹吧？我可告诉你，你没苏隽那么好运！”
“切，你之前不是还说苏隽倒霉吧，打脸不？”
两人说得眼红脖子粗，差点没打起来。
云栀完全顾不上那些人的动静。
她凑近苏隽，认真观察他手上的伤口。
“苏师兄，你还疼吗？”
云栀不说，苏隽都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点头，等想起云栀问的问题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不疼！”
刚划开的时候有些刺痛，可现在那刺痛完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云栀闻言，不由得啧啧称奇:“竟然都愈合了。”
明明刚才还看见血液，可是现在凑近一看，苏隽的血液不仅消失不见，就连他手上的口子都愈合如初。
“简单来说，诛龙剑威力极大，若好好利用，将来大有裨益。苏师弟得了此剑，日后要刻苦修炼才是。”
沈怀州淡声说完。
苏隽听着这番话，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落在肩头，苏隽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好！我会努力的！”
从今往后，他一定要跟着云师妹好好修炼，日后若苍生有难，他就要第一时间去拯救苍生！
苏隽越想越激动，云栀看着他逐渐兴奋的眼神，没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师兄，苏师兄？”
“该回神了，我们要赶路啦。”
云栀脆声提醒。
苏隽恍然回神，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周围一群人关切的视线。
诶，大家都在等他吗？
“回神了？小苏，咱们一起走。”
“快点快点，再不走咱们可能就要耽误好几日了！”
萧策自来熟的改了称呼，他揽着苏隽，准备往前走。
苏隽被萧策的胳膊压得有些喘不匀气:“那个，萧道友，你其实可以不用揽着我的。”
苏隽往下矮了矮身，试图挣脱开来。
萧策没注意到少年的小动作，他呲牙一笑，右手在苏隽肩膀上重重一拍，乐呵呵道:“哎呀，你看你多见外啊，还喊我萧道友。”
“不介意的话，就叫我萧策吧，当然，阿策也行。”
苏隽被萧策这一巴掌拍下，差点没站稳。
他腿打着颤，小心翼翼道:“萧道友..不萧策，您能先松开我？”
萧策一脸迷茫。
苏隽颤巍巍地指了指萧策的手，萧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没有考虑到你。”
萧策松开手，他看着苏隽瘦弱的身躯，又语重心长的道了句:“苏隽，你这身板太弱了，以后可得多吃点。”
“不仅要多吃点，平日里还要多锻锻体才行。”
苏隽听见锻体二字，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云栀听见萧策的话，也上前一步，笑着道:“苏师兄，你以后可以
来第十峰和我们一起锻体，锻体之后，刚好可以一起练剑。”
云栀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难道是玄天在装模作样地提醒她？
还是说，她又幻听了？
云栀下意识晃了晃脑袋，她抽出一抹精神力，在识海中唤玄天的名字。
“玄天，方才是你和我说话吗？”云栀试探开口。
刚在秘境中睡下，就被小主人唤醒的玄天困惑地咦了一声，否认道:
“不是我，我没说话。”
云栀惊讶:“难道真的是幻听了？”
听到这句话，玄天的瞌睡醒了一大半。
“你听见什么了？”
大抵是因为与云栀灵力相通，玄天也能看到云栀所见到的场景。
虽然许久没有出世，但玄天还是勉强辨认出此地。
“你在凌霄剑冢？”
云栀答:“对啊，我上次得了剑冢试炼的资格，这次准备来挑一把剑。”
玄天有些怔愣。
这又是何等缘分？
玄天虽然忘记了许多事，但将这里记得很清楚。
从前他跟着晚嫣大人来过不少次凌霄剑冢。
虽然这剑冢归问剑宗所有，但晚嫣大人总能想法子将外面的结界
“好，既然你选择了昆吾剑，那咱们就找它！”
上官遥深吸一口气，决定帮云栀一起寻找。
“只不过，这昆吾剑虽然是镇冢之剑，但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一次。”
上官遥进宗门后也来了两三次，只不过每次来，她都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昆吾。
而自己对昆吾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口口相传的层面。
最重要的是，剑冢中的灵剑每年都会随机变换位置，就算是记住了它的位置和模样，可能下次被其他灵剑遮挡后，也会注意不到。
思及此，上官遥不免有些苦恼。
“师姐，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去慢慢找！”
云栀本来只想问问，眼下看着上官遥为自己劳心费力，不免有些自责。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上官遥看着云栀纯净漂亮的眼眸，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保护欲。
剑冢这么大，灵剑又这么多，可别把栀栀的眼睛给累坏了！
反正她也闲着无事，不如正好一起去帮忙！
云栀看着上官遥眼底燃起的熊熊烈火，莫名有点困惑。
遥遥师姐这眼神，怎么比上擂台还要激动？
来不及多问，云栀就被眼前的女子一把拉起。
“栀栀，我们走！”
云栀被上官遥拉到最前面，她挤开旁边的弟子，领着云栀认真寻找起来。
云栀也没有耽误，她蹲下身，十分认真的观测底下一排灵剑的名字。
碧光、紫霜、七绝、追魂......
没过半会，云栀便挑花了眼。
“遥遥师姐，我好像有点晕。”
昆吾剑，万剑之主也，色如墨，善隐蔽。
其剑神力浩荡，故对御剑者要求极高。
若乃寻常肉胎凡体，则不得见。
*
古人常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栀头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那墨色长剑还在不断闪烁，云栀看着它一会有一会无的剑身，唇角忍不住翘起。
不知为何，云栀总觉得这墨剑在欢迎它。
剑柄上的昆吾二字忽明忽灭，云栀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怕一个不注意，这柄墨剑就从自己眼皮底下跑走。
一步，两步...一人一剑的距离彻底拉近。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覆了上去。
然而，还没有触摸到昆吾剑的剑柄，云栀的手就被一股滚烫的力量弹开。
“嘶。”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让碰就不让碰，怎么还烫人呢？
云栀鼓起腮帮子，瞪了一眼插在下方的墨剑。
“明明是把好剑，为何要缩在这个角落？”
“你要是不想别人发现自己，就好好藏起来，你这剑身上时强时弱的隐蔽阵法都要把你暴露了。”
云栀小声嘀咕道。
然而让云栀没想到的是，她的话音刚落，那墨色的长剑便震动两下，像是听懂了一般。
云栀:“？”
她是不是眼花了？
下一瞬，墨剑身上便升起一丝金色的光芒。
云栀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墨剑就“咻”地一声，不见了。
云栀眯起眼。
这是藏严实了？
云栀推定昆吾剑只是加强了那道隐秘阵法。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索性盘起腿，坐到地上。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听懂人话的剑。”
它成功激起了自己的胜负欲！
云栀闭上眼，她运起一道灵力，探向墨剑刚才停留的位置。
灵力悠悠往前，最后滞留在一处无形屏障处，久久停滞不前。
云栀心中了然。
确实没跑。
隔着阵法，云栀还能感受到那墨剑一摇一晃的小动作。
啧。
这昆吾剑怎么有点不正经？
云栀想起上官遥的话，忽然觉得幻灭。
这墨剑和自己想象中威风凛凛的样子相差太大了吧。
她在心底小声吐槽了半句，随即闭上眼，开始寻找隐蔽阵法的阵眼。
云栀解隐蔽阵法，一般都是靠精神力，用修真界常用的词来说，就是念力。
这一类阵法不难，但是十分考验人的念力。
倘若中间有片刻晃神，那隐蔽阵法的阵眼可能就会移动到别处，如此便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所以，要想拔剑，她还得解一解剑法。
好在这并不是
少女的笑容太过疏离。
弟子听着她的话，不由得怔愣了起来。
诶。
师妹是记仇了吗？
他想起之前被云栀戳穿的大块头伙伴，心顿时悬了起来。
该不会他也被小师妹给记住了吧？
但他只是听信了谗言，不是故意的啊！
弟子正想为自己解释几句，可是少女的视线却掠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师姐！”
云栀抱着墨剑，绕过他们，冲着站在最外一圈的两位妙龄女子身边跑去。
众人的视线也跟着云栀往后移去。
只见那穿着明黄弟子服的小姑娘笑得一脸灿烂，她举起手中的墨剑，眉眼弯弯道:“大师姐，遥遥师姐，你们看！”
“我找到昆吾剑了！”
少女语气轻快。
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上官遥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道:“栀栀，你真的拿到了？”
她刚才还担心云栀会找不到呢，没想到没到一个时辰，这小姑娘就抱着昆吾剑过来了。
难怪方才有那么多人围上去，这换谁谁不惊讶？
上官遥抬起眼，她正想夸两句云栀，却忽然注意到那群虎视眈眈的弟子。
他们这么盯着自己干嘛？
上官遥低头看了看眼前笑得一脸明媚的小姑娘，又抬起头，看了看那群满眼羡慕嫉妒恨的弟子，终于明白过来——
合着他们是羡慕自己呢。
上官遥心领神会，她冲着后面那群弟子投去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们栀栀真厉害！”
云栀弯了弯眼眸，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冷艳女子，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期许。
云若薇察觉到小姑娘的眼神，不由得莞尔一笑，她伸出手，葱白如玉的手指覆上小姑娘的头，轻轻地揉了揉；
“师妹辛苦了
剑冢一游最终在云栀取得昆吾剑后落幕。
走出剑冢后，外边已经是凌晨。
弯月如钩，高悬夜空。
云栀刚踏出剑冢，就有弟子跟上来道歉。
“云师妹，等等！”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栀回头，只觉得一阵阴影将自己覆盖。
来人生得强壮高大，他喘着粗气，气喘吁吁道:“师妹，我要向你道歉。”
“之前在剑冢内，我因为个人原因在言语上多有冒犯。”
“我思来想去，觉得实在对不住你。”
“我也没有那个脸面求师妹原谅，只希望小师妹不要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总而言之，是我孙某对不起师妹，还请小师妹受我一拜！”
大块头师兄懊悔开口，没等云栀反应过来，他便跪了下去，冲着云栀的方向，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砰——”
沉闷的声音唬得小姑娘有些晃神。
云栀抱着墨剑，半天没缓过来。
这又是闹一出。
眼看着大块头师兄站起身，身后又跪了一片弟子。
“云师妹，也请你受我一拜！我们不应该听信谗言，误会了你！”
沉闷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
就连怀里的昆吾剑都被震烦了。
它不悦的震动几下，发出一两道类似抱怨的清鸣。
那些给云栀道歉的弟子还以为是她的授意，一听到昆吾剑的清鸣，又“砰砰砰”磕得更厉害了。
“师妹，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将之前的话都忘了吧！”
他们原以为云栀是个久居闺阁，不谙世事，深居简出的小姑娘，之前言语上颇为放肆，但看到她的战力之后，弟子们越想越慌。
虽然云栀还是个筑基期。
但就冲着她手里那把神力浩荡的昆吾剑，他们也得道歉。
若是云栀真记仇了，日后抱着昆吾剑过来报仇也不一定。
最重要的是，云师妹身份显著，就算是她不计较，她身后的云家得知这些谣言后，可能也会找到他们，将他们毫无声息的清理掉。
*
云栀完全不懂这些弟子的心思。
她盯了乌泱泱的人群半晌，才悠悠道:“没关系，你们都起来吧。”
底下听到云栀回答的弟子纷纷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就知道，云师妹宽宏大量，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云师妹，你真的太好了！”
那群跪下道歉的弟子从善如流的站起，站在最前面的弟子本想上去混个脸熟，
两万五灵石入兜，云栀心情都好了不少。
“好了，感谢各位师兄的支持，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啊。”
云栀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几人挥了挥手，转身便跃上灵剑。
剩下的十几人一脸肉疼的摸着瘪下去的腰包，欲哭无泪道:“也没人说第十峰的小师妹这么会宰人啊，近两千灵石说没就没了。”
他们还想趁着这次剑冢游结束，下山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呢。
这下好了，预算没了。
“认了吧，云师妹没找咱们算账已经算是万幸了，就当今天给自己的佩剑放个假，这不，我刚拿的剑都还没开呢。”
“我试试云师妹的传送符好不好用。”
旁边的大块头弟子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随即颤巍巍的撕开到手的传送符。
符篆刚撕开，一股柔和的金光铺散开来。
大块头怔愣的看着金光的变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金光骤然增强，大块头下意识闭眼——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吸入，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换了一副光景。
大块头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他看着自己所处的第五峰，不由得瞪大了眼。
小师妹的传送符竟然如此好用？
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回到宗门了！
他还以为自己会被传送符中途甩下呢，眼下看来，这近两千灵石花得也不冤！
大块头一阵欣喜若狂，他正想着抓一个伙伴来分享一下他的喜悦，怎知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哦，差点忘了，那些家伙还没回呢。
也罢也罢，今日先回去洗漱睡觉，等下次出任务，他还要去问问云师妹有没有别的符！
这可比他在山下黑市买的划算多了！
大块头美滋滋的挠了挠头，他正准备离开，没想到眼前凭空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大块头被吓了一跳，他抬手就想给一手刀。
怎料那只手却朝他脑门扇了过来。
“干什么呢，还想打你师父？”
一道略微沧桑的声音骤然响起，大块头又被吓得一激灵。
“师...师父，您怎么在这？”
大块头吃痛，他捂
住脑门，看向眼前这个瘦高的男人。
返程比之前要快上许多。
云栀坐在秋水剑上，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手里的昆吾剑。
奇怪。
从她得到昆吾剑开始，那道和阿娘相似的声音就好像跟消失了一样。
无论云栀怎么摆弄手中的昆吾剑，那道声音就是不出来。
难道，在凌霄剑冢之内的那道声音，只是阿娘从前残留的神识？
这样说，也不太对劲啊。
云栀想起苏隽关于往生灵的言论，又将自己的想法推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往生灵的存在，那之前的那道声音，就不只是神识这么简单了。
而且，当初东关城那只狐狸也像是话里有话。
云栀思来想去，更觉得苏隽的话可信。
看来去剑修试炼赛之前，她还得找苏隽问一问。
云栀收回思绪，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怀里的昆吾剑当中。
眼下出了剑冢，昆吾剑好似安静了不少。
它安安静静的躺在云栀的怀里，任由她把玩。
“昆吾呀昆吾，都说你是一把上古神剑，我怎么都感受不到啊？”
云栀只觉得拔下这剑之后，体内的灵力雄厚了一点，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你也没多特别啊，”云栀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柄流光溢彩的秋水剑，小声咕哝道，“好像我的秋水剑更漂亮一点。”
“你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云栀皱眉，认真又嫌弃的开口。
昆吾剑像是听到了云栀的话，它抗议地晃动了两下，又拼命地往云栀怀里拱。
昆吾剑比秋水剑要宽大许多，眼下这样没有章法的一拱，云栀竟然有点抱不住。
好家伙。
刚刚安静了一会，云栀都要忘记它的脾性了。
“别拱，别拱，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昆吾剑不依不饶。
云栀看了眼灵剑下方那一条碧澈的江河，鼓了鼓腮帮子，威胁道:“再拱，我就把你扔到江里！”
“那江里灵兽妖兽可多了，你虽然是上古神剑，但掉下去，还是会被那些
小鱼小蛇小河蚌围着啃。”
小剑灵扒着云栀的衣袖，哭得肝肠寸断。
云栀深吸一口气，她伸出手，想将袖子上这只半透明的小家伙弹开，可想到自己触摸不到他的实体，又多了几分耐心。
“别哭了，我和你说对不起嘛。”
“我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我也没说错呀，你开始确实不太好看。”
小剑灵怔愣了一秒。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铁石心肠的小姑娘！
她竟然不哄自己！
可是...他从前明明听说，人族的小姑娘是最为善良的啊。
“你叫什么名字呀？”云栀听见它停止哭泣，心底的无措消失了几分，她停顿了几秒，又道:“还是说，你和这神剑的名字一样？”
小剑灵被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哭泣，他愣了片刻，小声道:
“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唤无名。”
云栀听着，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无名？”
这名字好新鲜。
“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
无名摇头:“当然不是。”
“我是上古神剑的剑灵，剑生我生，我的名字是铸造者取的。”
“我生来就是为了守护昆吾剑的。”
云栀闻言，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所以昆吾剑上的那个隐蔽阵法，是你做的？”
无名擦掉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有点蹩脚，但是一般也能蒙混过去。”
“但是我没想到，那个阵法对你没有用。”
无名
长月当空。
云栀与小剑灵周旋一番，最后还是没忍住将它塞回去。
回到第十峰时，天边的星子都淡了点。
云栀跃下长剑，与自家师兄师姐告别后，才背着今天的战利品准备回家。
万籁俱静，云栀走在小路上，她看着小院门口亮起的轻柔灯光，心底竟然多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她来第十峰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她收获颇多。
不仅结识了许多好友，还学习了很多许多知识。
从问剑宗入门的《剑修一千八百式》再到师兄赠送的《凌霄剑法》，从当初的一本小小的符修手册再到秘境中寻找的符篆大典。
她在不知不觉中提升太多。
回想这一路，仿佛如有神助。
换作从前，云栀连想都不敢想。
“小主人，您在想什么？”
察觉到周围没有多余的人，玄天大着胆子，与云栀打起了招呼。
云栀有些意外:“你竟然没睡。”
“当然没睡，我刚刚感觉到外面的那个家伙，心底莫名有点威胁感。”
玄天如实说道。
他是玉灵，无名是剑灵。
虽然两者都是差不多的，但玄天还是觉得那个家伙要强大许多。
而且，他身上的气息让玄天很不舒服。
不光是玄天，连玄墨这条小白蛇都有点睡不安稳。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叫无名的家伙缩回去，玄天连睡意都没了。
“为什么，你们不都一样吗？”
云栀不明白。
玄天摇头:“不一样的，他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我与他一起，只有很浓的压迫感。”
玄天曾经被云晚嫣契约过，身上自然有云晚嫣的力量残留。
“而且，昆吾剑是神器，完全碾压我。”
玄天的身上虽然背了个秘境，但还是比不上昆吾。
他所在的玉石充其量也就是个灵器，而昆吾剑却是一把正正经经的神器。
神器与灵器，一字之差，高下立见。
“原来如此。”
云栀垂眸，她踢开脚下的石子，小声道:“我们先不提它。”
“我想问你个问题。”
玄天好奇:“何事？”
“白日在剑冢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听见阿娘的声音吗？”
玄天有些莫名:“没有啊。”
“小主人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所以幻听了？”
云栀有些失望:“可能吧。”
想起那个缥缈的声音，云栀便有些怅然。
她恍然记得阿娘曾经说过的话。
阿娘临去世前，还想让她好好照顾好自己。
她说对不起。
她说抱歉。
她说想让云栀安稳长大。
“等等！”
“你刚刚说的，是东玄玉？”
玄天惊奇开口，此时的他恨不得从秘境中钻出来，拉着无名好好询问一顿。
无名疑惑:“是啊，怎么了？”
“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东玄玉的玉灵啊。”
玄天悠悠道:“怎么，我就不配是吗？”
无名一双黑眸瞪圆，它小声道:“抱歉，东玄玉太难得了。”
“我还没见过几块。”
在它的故乡，东玄玉十分罕见。
能寻到一块成色上好，并且极具灵性的东玄玉尤为艰难。
玄天挠头:“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活了数百年，还没见过同类。”
无名道:“那不就是嘛。”
“东玄玉虽然只是灵玉，但它的用处极多。其不仅能够滋养灵魂，还能容纳无数生灵。”
“当然，要想让东玄玉容纳生命，还需要靠外界的力量。”
“如果有厉害的阵法师与之契约，说不定能在里面打造出超乎想象的世外桃源。”
“不过，据我所知，你们这个地方是没有这样厉害的阵法师的。”
玄天下意识跟着
忙碌了许久的云栀终于有空休息。
奔波一日，云栀洗漱之后，便沉沉睡下。
翌日清晨。
日光穿过云层，透过窗户，洋洋洒洒的落到室内。
盛夏时期的暑气钻进室内，云栀睡得迷迷糊糊，竟被热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的抬起头，看向室外。
天光大亮。
瞧着窗户边灼热的日光，云栀才发现，自己已经睡过头了。
她抱着锦被发了会呆，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奇怪。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
云栀穿好衣衫，又坐到梳妆台前，找到一对晶莹漂亮的蝴蝶簪花——
那是师姐送的。
云栀戴来戴去，还是最喜欢这个。
她静下心，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梳了个双丫髻，等一切准备完毕，才习惯性的取下秋水剑，准备前去凌霄殿。
云栀转过身，刚准备出门，屏风后挂着的那把墨色长剑便不悦地震动起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人从里面钻出，凶巴巴地控诉道——
“为什么不带我去？！”
“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佩剑了吗？”
云栀看着无名气鼓鼓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抱歉，我忘了。”
“忘了？”
无名音量拔高，不可置信地开口。
它可是神剑诶！
明明就过了一晚上，眼前的新主人就把它忘了？
岂有此理！
“小主人，你昨日明明答应了别人，说要去练习双剑的！”
无名理直气壮，“少了昆吾，还怎么叫双剑？”
他双手环胸，气呼呼的指着云栀肩上瑶光微动的秋水剑。
那把灵剑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
除此之外，还有哪点能比上昆吾剑？
云栀听着小家伙振振有词的控诉，原本被遗忘的事情终于浮现在脑海中。
等等！
她好像想起来了！
自己昨日答应了师姐，要去凌霄殿一起训练！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云栀没理会无名的控诉，她一把抓起挂在屏风后的昆吾剑，转身飞奔出去。
无名的话还没说完，被迫缩了回去。
**
一阵紧赶慢赶，云栀还是来到了凌霄殿。
刚从剑上跃下，云栀就看到同样紧张的萧策。
他的头发尚未梳好，连腰间的同色系锦带都绑成了死结。
云栀颇为同情的给他递了个眼神，匆忙招呼道:“四师兄，早上好！”
萧策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眼前不由得一亮:“师妹早上好！”
“天，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栀栀今天竟然陪我一起迟到了？”
云栀冲他挤出一个笑容，急忙提醒道:“师兄，快点！”
“再晚一会，师姐该罚咱们了！”
萧策一听，又紧张了起来。
“完了完了，快进去。”
“我还说就打个盹，怎么一睁眼就辰时末了呢！”
“希望师姐今日不要再让我抄宗门条规了，上次抄了一整天，我眼睛都要瞎掉了！”
萧策一边碎碎念，一边快步踏进凌霄殿。
许是太过紧张，萧策这一着急，竟没注意到凌霄殿的门槛。
他左脚被门槛绊住，右脚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萧策抱着手里的丹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在原地纠结半晌，最后还是倒出一把疗伤丹，胡乱塞进口中。
等丹药的药性开始发作，萧策拖着稍有好转的伤腿，眼巴巴的跟了上去。
沈怀州紧随其后，快步离开，
偌大的凌霄殿恢复安静，云若薇唇边的笑容渐淡。
彼时，原本在凌霄殿后安静炼丹的青年钻了出来，他顶着脸上的两抹灰黑的丹炉灰，没忍住问道:
“师姐，栀栀她们都走了啊？”
“不是，这大热天的，你让他们去跑圈干嘛？”
云若薇挑眉，云淡风轻道:“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去锻体。”
曲卓然望着外面毒辣的阳光，又低头看了看云若薇旁边的硕大沙漏，眼底流露出一分庆幸。
还好自己闲散惯了，师姐也不怎么管自己。
曲卓然心怀侥幸，他冲着云若薇礼貌一笑，正想转身回去继续炼丹，就被云若薇揪住衣领。
“去哪？”
“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休息很长时间了。”
“上次见你出来练剑，还是宗门比试的时候。”
云若薇淡声说完。
曲卓然脊背有点发凉。
他转过头，干巴巴道:“师姐，我最近都忙，师父出门之前还交代我，让我给他炼一炉子养神丹。”
“我这也是不得已。”
云若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不得已？”
“那我问你，下个月的剑修试炼赛你去不去？”
曲卓然尴尬一笑:“这个嘛，尚在考虑之中。”
云若薇幽幽的扫了他一眼。
曲卓然被云若薇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师姐，你听我解释，这几届剑修试炼赛的名额太少了，栀栀不是也想去吗，我想，我就把我的那个名额让给栀栀。”
“我这个师兄就委屈点，留在第十峰看家。”
曲卓然说得头头是道，云若微没好气的抬起手，给了他一记响栗。
“想偷懒就直说，没必要说得这么委婉。”
“明日起和栀栀他们一起修炼。”
“剑修试炼赛，你必须去。”
云若薇已经结丹，体内的灵力尤为深厚，这一指头敲下去，曲卓然肿起一个大包。
啧。
果
然。
少年一语中的。
曲卓然礼貌一笑，他伸手将萧策的脑袋推开，咬牙切齿道:“怎么会呢？”
“这是个误会。”
萧策挠头:“啊？可这脚印是？”
曲卓然面无表情:“我自己踩的。”
萧策不明所以:“？”
“你不觉得，这脚印留得极好吗？你看这走向，你看这鞋底的花纹。”
“这灰色与白衣相结合，多像一幅极具意境的山水画。”
萧策艰难地观察半晌，一头雾水道:“是我不懂画吗？为何我觉得，这和师兄说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云栀也凑了过来。
“是不是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云栀停顿下来，她观察着鞋印的纹路，小声道:“二师兄，这鞋印和您的不像呀。”
曲卓然莫名有点脸红。
“咳咳，这都不重要。”
他抬手施了一个清洁术法，衣袍上的灰尘顷刻消失不见。
白色锦袍恢复如初，曲卓然清了清嗓，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曲卓然拔腿就要走。
怎料此时迎面刚好飞来一只纸鹤，云栀眼前一亮，她踮起脚，将小纸鹤取下。
“这不是我送给师姐解闷的传音符吗？”
云栀熟练解开，纸鹤升起一圈金光，紧接着，一道熟悉又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栀栀，你二师兄已到半山腰，若刚好遇见，请帮我转告一句。”
“今日天色尚好，宜加训。”
“午膳之前没有跑够十圈，不许回来。”
话音方落，纸鹤燃烧起来，没过半会，便化成一道灰烬。
曲卓然面如菜色。
“完了，还是没躲过。”
曲卓然长叹一声气，最后还是扔了。
“算了，我注定要加入你们。”
“怀州、阿策，来吧，我们一起。”
曲卓然拍了拍萧策，又拍了拍沈怀州。
他正想拉着两个师弟一起吃苦，可后者却勾起唇角，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
“
云栀被云若薇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移开眼，思索片刻，小声道:
“好吧，其实也不是不行。”
“十圈还是很简单的。”
其实跑圈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师姐每天还要想方设法的教导她们，也挺累的。
云栀十分善解人意的想。
萧策看着瞬间动摇的小姑娘，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喂喂，栀栀你怎么就屈服！”
云若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不屈服就有用吗？”
萧策对上师姐的眼，气焰顿时就弱了下去。
“不抗争一下，怎么会知道没用......”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曲卓然，小声道:“二师兄，你怎么看？”
曲卓然一愣，他扭过头，正好对上云若薇充满凉意的眼神。
“咳咳。”
曲卓然想起之前在凌霄殿的事，有些心虚地咕哝道:“我看行。”
“师姐的计划很合理。”
萧策看着曲卓然睁眼说瞎话的模样，不免瞪大了眼——
“二师兄，你怎么也叛变了！”
曲卓然别开眼:“修炼要紧，剑修试炼赛在即，师弟还是要努力为好。”
“再不努力的话，小师妹都要超过你了。”
萧策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是，怎么他们现在都开始催自己修炼了？
萧策艰难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吗？
虽然但是，被师妹超过也没什么丢脸的啊。
他家小师妹本来就很厉害，若是师妹将来成了修真界大神，他还能厚着脸皮抱个大腿呢。
多好。
萧策这么一想，顿觉豁然开朗。
他凑到云栀旁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栀栀，若是将来师兄没你厉害，你会嫌弃师兄吗
？”
盛夏的午后，暑气逼人。
唐兮柔一想到第五峰的长老来找自己，立马将方才的担忧抛之脑后。
她记得第五峰的长老姓石，若是没记错，应该就是在唐家对她刮目相看的老者。
看来那些师兄果然靠谱，竟然说动石长老是来接她去第五峰。
唐兮柔越想越高兴，她摸了摸头上的绒花簪子，心底划过一丝得意。
三妹妹的绒花簪子果然能带来好运，不枉她当初大费周章从云栀那里讨过来。
思及此，唐兮柔的目光不由得一暗。
从小到大，只要是云栀有，只要是她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日后就能将云栀从那个位置拽下来。
甚至，还能够取代她。
唐兮柔边走边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出弟子院。
她越过院门前站着的瘦高老人，径直往前方走去。
“唐兮柔。”
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将唐兮柔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身回头，正好瞧见穿着一身黑袍的老者。
独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迎面扑来，唐兮柔心中一顿，竟紧张了起来。
“石长老？”
她将心底翻腾的紧张情绪压下，故作镇定地问出声。
石长老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
他绷着脸，点了点头。
“您怎么亲自来第二峰了？”
唐兮柔语气惊喜，语气中蕴含着几分期待。
她本以为眼前的老者会说是来接她的，怎料此话一说出口，他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
“我来第二峰的原因，你不知道？”
唐兮柔不由得一顿:“您不是来接我去第五峰的吗？”
石长老皱眉，没有说话。
唐兮柔见状，不由得挤出一抹生硬的笑:“我和您开玩笑的。”
“您今日找我，是为何事？”
石长老不再沉默，他看向眼前的少女，道:“我想问问，你先前的那些符篆，还有没有？”
符篆？
唐兮柔心道不好。
她的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将背上的衣衫打湿。
唐兮柔垂下眼眸，思索许久，才咬了咬唇，为难道:“回长老，进宗门以后，兮柔囊中羞涩，没有足够的灵石购买黄符纸。”
“从前的符篆又消耗完了，所以我...”
唐兮柔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本以为这样的语气能够激起石长老的恻隐之心，怎料后者却是冷笑一声，嘲讽开口:
“所以，听你这态度，是没有了？”
“那你进宗门后，可有将传送符赠
夏日暑气旺。
一碗冰凉酸甜的梅子饮下肚，云栀忽觉自己的金灵根没什么大用。
木灵根能莳花弄草，火灵根能烧火做饭，冰灵根还能冰镇甜汤，其他那些土水灵根更别说了。
现在想想，好像就是自己的金灵根不太接地气。
萧策似乎瞧出了云栀的忧愁，他将玉碗中的酸梅饮一饮而尽，道:“师妹，你别愁啊，这不是还有我呢。”
“你忘记了吗？我是雷灵根！”
云栀将碗递给五师兄，等他给自己添上一碗时，清澈的茶眸弯了弯。
“雷灵根不也能做饭吗，我可是记得师兄之前用雷火烤过仙鹤。”
萧策一听，赶紧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师妹，小声点，要是被师父听见可就不好了。”
青玄真人年年都会带回几只仙鹤，仙鹤下蛋，又孵出小仙鹤。
其他峰的长老之前还调侃，说第十峰早晚变成仙鹤岭，但过了四五年，第十峰的仙鹤还是寥寥几只。
原因无他，就是被萧策他们烤了吃了。
云栀压低声音，她抿了一口酸甜的汤饮，抱歉道:“知道啦，师兄。”
两人在这窃窃私语，凌霄殿旁边的偏殿罕见地开了门。
几人齐齐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衣道袍的老者推门而出，他急匆匆地走出门，似乎有什么急事。
云栀率先反应过来，她伸手招呼道:“师父，喝梅子饮吗？”
青玄真人没想到今天聚得这么齐，他白眉一竖，惊讶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都在这？”
云栀放下碗，给自家师父舀了一碗冰饮。
“师姐带我们训练呢。”她端着碗，快步走到青玄真人旁边，眉眼弯弯地将碗递给他，“师父，您这是要去哪呀？”
青玄真人接过冰饮，细细一尝，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我去趟训诫堂。”
“这梅子饮，不会是小五煮的吧？”
萧策凑过来，惊奇道:“师父，你这都能喝出来？”
青玄真人抬手敲了下萧策的脑袋，没好气道:“我能尝不出？这里面
放了我去年摘的赤夜桂！”
“你确定？”
姜玉泽皱眉，似乎不太赞同唐兮柔的做法。
“怎么，姜师兄是不相信我吗？”
唐兮柔冷哼一声，眼底流露出几分嘲讽。
姜玉泽忆起那个天赋出众的少女，摇头道:“当然没有。”
“只不过，我想确认一下。”
“你确定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若是你冤枉了云栀师妹，事后云家若是追究过来，整个问剑宗都无法保住你。”
唐兮柔语气笃定:“我确定。”
“云栀定然就是我那失踪的亲妹妹，若我所说有假，我就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唐兮柔信誓旦旦。
自己当初作假的事情既然已经没有反水的可能，那她一定要将唐云栀拉下水。
就凭她伪造身份这一点，唐兮柔就不信自己罚得比她重。
姜玉泽神色莫名地睨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道:“知道了，唐师妹先在此处等待，我去找长老汇报。”
他推门而出，将少女独自留在室内。
与此同时，各峰长老已经赶到训诫堂。
姜玉泽刚从内室出来，就被姜掌门唤了过去。
“玉泽，那里面的小姑娘怎么说？有认罪吗？”
姜玉泽嘴角抽了抽，道:“父亲，还没到那个环节。”
“我只是负责监管的。”
姜掌门有些失望地收起手:“照这么说，还要很久？”
姜玉泽点头，道:“此次需要齐长老、温长老与石长老一起出来主持，因为当初就是这几位长老将师妹招进来的。”
“不过......”
姜掌门挑眉:“不过什么？”
姜玉泽面露迟疑，旁边的长老见状，不由得道:“玉泽，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我们都在这。”
姜玉泽沉默。
他收起面上的笑容，神情严肃，看向坐在右边第一位的白发老者。
“唐师妹说，在审查她之前，她要告发一人。”
青玄真人察觉到姜玉泽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挑眉道:“看你这眼神，那小姑娘要告发的人，难道是我们第十峰的？”
姜玉泽颔首:“是的，长老。”
青玄真人笑了。
训诫堂会议厅，鸦雀无声。
众长老心照不宣的喝着茶水，唯有青玄真人乐呵呵的看着手里的通讯玉牌。
姜掌门看着青玄真人丝毫不慌的模样，一时有些沉不住气:
“不是，你的徒弟被告发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青玄真人眼皮也没抬:“着急，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姑娘说得又不是真的，我怕个什么？”
姜掌门急了:“你确定？”
“里面的那个弟子可说了，云栀是她的亲妹妹。”
“若等下云栀打不开云家的家传法宝，岂不是应了那个弟子的话？”
青玄真人闻言，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告诉我，要是里面的那个丫头说谎该怎么办？”
“据我所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
“当初她假借别人的东西进了咱们问剑宗，现在自己被拆穿了，还要把我家弟子拉下水。你说说，若我今日刚好外出云游了，你们是不是就依了她的话，真把云栀赶出去了？”
“到时候一帮长老被那个炼气期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要是传出去...”
青玄真人的话没有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又收回视线，继续看起了通讯玉牌。
姜掌门听着他的话，下意识想否认。
但仔细一想，姜掌门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也是。
说起来，如果没有青玄真人和若薇在，经过那小姑娘信誓旦旦的一番描述后，问剑宗某些眼红第十峰的长老就会借着这个势头，把云栀赶出去。
有些人自己得不到，便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姜掌门叹了口气。
算了，他还是不要操心，安静等云栀过来吧。
姜长老喝完杯中的热茶，又把抬起手，冲着旁边的姜玉泽做了个手势。
姜玉泽心领神会，把姜长老面前的茶杯满上。
三两盏茶下肚，云若薇带着云栀姗姗来迟。
“各位长老，好久不见。”
云若薇推门而入，她肩负长剑，身上的墨色劲
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衬得愈发英姿飒爽。
唐兮柔怔愣片刻，竟觉得云栀的眼神有些熟悉。
在不久的过去，她好像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奄奄一息的唐云栀。
那个时候，少女的眼底写满不可置信。
仿佛在说，为什么她会害自己一般。
如今时过境迁，两人的身份转换，她成了那个狼狈不堪的人，而云栀却变成了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世家少女。
唐兮柔心底极度不平衡。
“栀栀，你为什么和我如此生分？”
唐兮柔反应过来，她压下心底那点极淡的恐惧感，声音有些发抖。
“你就是我的妹妹，不是吗？”
唐兮柔死死地盯着她，妄想从她脸上捕捉到蛛丝马迹。
然而少女却没有半分动容，她疑惑的皱起眉，道:“兮柔道友，你在说什么？”
“为何我听不懂？”
唐兮柔有些沉不住气，她忍住心底翻腾的嫉妒，耐着性子道:“栀栀，你说实话好不好？”
“你我就是亲姐妹。”
“就算是若薇师姐带你进了问剑宗，你也不能忘本啊，你忘了吗，你出生的那会，还是我时常去你的小院看你，后来姨娘过世，是我天天给你送食物，送衣服。”
“这些你难道都忘了？”
唐兮柔殷切地说着，可对面的少女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你说的那些，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自幼在云家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你。”
唐兮柔见云栀没有半分动摇，不由得急了:“你胡说！你明明和云家没有半点关系！”
“你不要以为，自己去掉唐姓，换了套衣裳，傍上了第十峰的云师姐，就能够忘记过去。”
“你就是个出身下贱的贱胚子！是野——”
唐兮柔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她的话还未说完，一记巴掌便重重地落了下来。
“啪！”
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脸部传来，唐兮柔下意识捂住脸，手上收紧的锁链箍得她手腕生疼，唐兮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划过一丝不敢置信。
光亮处站着两人。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容貌俊美的高大青年搀扶着身旁的老人，他直直地看着前方，上挑的瑞凤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云栀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只见云若薇宠溺地揉了揉云栀的脑袋，她垂下眼，温声道:“爷爷和小叔来了。”
小叔？
云栀忆起师姐之前说的话，又怔愣的看向门口处的青年。
那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吗？
可是，他看起来明明就像是二三十多岁的俊朗青年啊？
云若薇看出云栀的疑惑，她俯下身，压低声音道:“等下喊爹爹就好了。”
“不用疑惑，小叔平时着重保养，看着比咱们宗门的前辈年轻。”
云栀惊叹:“那不止年轻一点点诶。”
像言训阁的过前辈，今年才三十有六，看着却格外显老。
云栀在这惊奇万分，旁边的那些长老却已经陷入了讨论。
训诫堂的长老看清楚来人的脸，面上的惊愕彻底凝结。
“这是......云家的老爷子？”
有长老低声询问。
旁边的提醒道:“不只是老爷子呢。”
“还有云
云明亦听着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心中好似有暖流滑过。
旁边的云老爷子反应更大，他激动地应了好几声，道:“哎，哎。”
“乖栀栀，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吃饱饭，怎么还瘦了呢？”
云老爷子作势要走到云栀旁边，云明亦挽住他的手，沉声道:“父亲，栀栀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云老爷子这才想起来，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你看我，差点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侧过头，看向有些发福的姜平，“我听说，有人要告我们家云栀？”
姜平有些尴尬:“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进来之前，我好像还听见有人怀疑我家云栀的身份？”
此话一出，原先怀疑云栀身份的长老赶紧闭上了嘴，他们心虚的别过头，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云老爷子冷哼一声。
他收回视线，抬起头，看向站在云若薇前面，一脸狼狈的小女孩。
女孩约莫十四五岁，她穿着一身华美的天青色锦袍，头顶还攒着一朵清新淡雅的栀子绒花。
她模样生得不错，可眉眼间的戾气看着令人心生厌恶。
不出意外，这位就是先前告发云栀的弟子了。
云老爷子心中了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沉默下来。
室内的气氛一度凝滞。
彼时的唐兮柔还没从那股惊诧中缓过神来，她察觉到华服老者那道布满威压的眼神，原本悬着的心又紧张地跳了起来。
一股久违的恐惧感漫上心头，她打了个哆嗦，单薄的身形摇晃了起来。
“唐云栀...”唐兮柔咬牙切齿的开口。
凭什么？
凭什么唐云栀能如此好运，凭什么唐云栀能得到世家大族的庇佑？
就因为她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吗？
就因为她天资聪颖，能给庇佑她的人长脸吗？
这不公平。
她才应该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
唐兮柔恨恨地盯着云栀的侧脸，眼底的嫉妒心几乎要喷涌而出。
云栀听到唐兮柔咬牙切齿的低喃，眉梢轻轻抬起: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吗？”
她转过身，唇边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兮柔道友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需要我拿丹药给你吗？”
云栀语气体贴，像是格外关心她。
唐兮柔听着她那熟悉的语气，下意识愣住。
她看见少女的眼底划过一丝残忍，一如临仙镇那日的她。
“兮柔道友，你别伤心，就算是出了宗门，废了修为，以后还是能踏上这条路的。”
“你虽然犯了错，但只要你愿意改正，日后肯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云栀笑得天真。
离得近的长老听见小姑娘体贴的话，十分欣赏地点了点头。
这小姑娘，实属心善。
此时的云栀并不知道那些人对自己的评价。
她垂下眼眸，静静地看了唐兮柔两秒，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
见的声音道:
姜平声音洪亮，青玄真人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尚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青玄真人朝云栀递了个眼神，道:“栀栀，你可要记住。”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在这陪各位了。”
“云老先生，我就先走了，等会议结束，你可要和栀栀一起来我们凌霄殿坐坐啊。”
青玄真人知道这一家人要好好叙旧一番，因此便提前告辞。
青玄真人站起身，旁边的几位长老也跟着站起来。
“青玄，带我一个，我们峰今天还得开个小晚会。”
“走走走，正好顺路，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呗。”
青玄真人看着几位老友的表情，没忍住挑起眉。
这些老家伙......
青玄笑出声，道:“那一起吧。”
几位长老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剩下的长老眼巴巴的看着姜平，道:
“掌门，你看他们都走了，我们......”
姜平头疼地罢了罢手:“走吧，走吧。”
剩下的几位面露喜色，他们想也没想，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离去。
偌大的训诫堂空了下来。
姜平以为所有长老都已经离席，可一抬眼，却看见正襟危坐的第二峰长老和第五峰长老。
“石长老，夏长老，您二位这是？”
夏长老闻言起身，他看了看姜掌门，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云家人。
他思索许久，才将腰间的牌子摘下来，双手递还给姜掌门。
“掌门...不，师弟，我想把第二峰的牌子还给您。”
姜平震惊:“你这是作甚？”
夏长老肩膀抖了抖:“方才我在下面思索许久，还是决定不再担任第二峰的长老。”
“都是我之前管理不当，没有教导好弟子，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话一出，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石长老也站起了身。
“若夏长老这样说，我更没有资格担任第五峰的长老了。”
石长老说着，竟又摘下自己的峰主之牌，递还给姜平。
姜平看着双双请辞的长老，不免急了:
“两位师兄这是作甚？”
夏长老叹气道:“
师弟还是了了我的心愿吧。”
青霄殿在第一峰的峰顶。
比起凌霄殿，青霄殿的装潢明显要更奢华一点。
云栀跟在掌门身后，她看着金碧辉煌的地板砖，小声嘀咕道:
“掌门师叔，这地得不少钱吧？”
姜掌门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这不是纯金的。”
他转过身，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茶色眼眸，补充道:“这地不值钱，就是山底下的青石铺的。”
“为了好看，我就喊人镀了一层金。”
云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仰起脸，补充道:“掌门师叔，您不必这么紧张。”
“我又不是那种连地板砖都会抱走的人。”
掌门领着云栀走到自己的藏宝阁，他一边掏出藏得十分隐蔽的钥匙，一边道:
“你不是，你的师兄是。”
“你不知道，萧策那个小兔崽子刚进宗门的时候有多浑，我门口的白玉台阶都被他搬了一块去。”
说到这个，掌门就有些欲哭无泪。
当初的白玉台阶还是真的呢。
那白玉是他从北边订的优质玉石，本想着放在外边做门面，可萧策那小兔崽子竟徒手搬走了。
虽然他当时只是好玩，隔天就让萧家换了块更好的，但他还是有些肉痛。
好在萧策后边在训诫堂挨了二十多道鞭子，自此之后，再也没碰过他青霄殿的装饰。
云栀听着掌门的话，有些惊奇道:“掌门师叔，我师兄以前这么坏吗？”
姜掌门哼了一声，道:“也不是坏，就是图着好玩，想故意惹我生气呢。”
“臭小子。”
“不过，小孩子小时候活泼点也好，我家小泽小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叫我费了番心思。”
云栀听着姜掌门嗔怪的语气，眉眼不由得弯了弯。
掌门师叔虽然在正式场合比较严肃，但私底下还是很慈祥和蔼的嘛。
姜掌门推开藏宝阁，他冲云栀招了招手，道:“进来挑一个。”
“上次送了你防御和收纳的法器，这次你看看，要不要再挑挑其他的？”
姜掌
门平日里虽然抠搜，但履行承诺时还是非常大方。
云晚嫣。
熟悉的名字在耳畔回响，云栀有些缓不过神。
“掌门师叔，您说什么？”
她抬起头，清透的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我说，比起云小五，你更像云晚嫣。”
“你出生晚，可能没有听过。”
姜平深知云晚嫣在云家的地位，这么多年过去，云家几乎很少有人提起她。
云家老爷子身体不好，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便会潸然泪下。
思及此，姜平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说起来，你还得喊她一声姑姑。”
他低头看着愣住的少女，道:“你可别告诉你祖父，这话是我告诉你的。”
姜平领着云栀出去，他转身锁上藏宝阁的门，身后的云栀回过神，她扯了扯姜平的袖子，小声道:
“掌门师叔，谢谢您送的补偿。”
“我还有点事情，先出去了。”
云栀十分礼貌地行了个礼，不等姜平反应过来，便抱着笔，朝着主殿飞快跑去。
姜平看着少女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
“唉，瞧我这嘴。”
这小姑娘听见她姑姑的事情，肯定是伤感了。
此时此刻，主殿内。
云苍涯坐在主殿的软椅上，他端着一杯茶细细品着，心却跟着云栀飘到了藏宝阁。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
“明亦，你过去看看。”
云苍涯有些放不下心。
云明亦放下茶杯，道:“父亲，这宝物还得认真挑，你又不是不知道，云栀是个细心认真的孩子。”
云苍涯抿了口清香四溢的千雪春茶，皱眉道:“说得好像你多了解她似的。”
“我见栀栀的次数比你多了去了。”
云苍涯嘀咕道。
云明亦曲起手指，在软椅右边的玉桌敲了敲，道:“父亲见栀栀的次数是比我多。”
“但，若薇之前一直有和我通信。”
“所以，关于栀栀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
初为人“父”，云明亦还是非常认真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孩不是别人，是他妹妹的孩子。
如此，他更应该多了解一些。
云苍涯瞪了一眼自己的浑儿子，
云苍涯没想到小姑娘会如此淡定。
他看着云栀从容淡定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愧疚。
他作为晚嫣的亲生父亲，云栀的外祖父，竟然缺席了两人的生活那么久。
如果当年没局限在修真界寻找，晚嫣是不是早就可以回来了？
云苍涯看着云栀那张与女儿五分相似的眉眼，无奈的叹了声气。
“祖父，大好的日子，咱们要开心一点。”
云若薇看着和云明亦互动的两人，声音中流露出几分欣慰。
“我之前还以为，栀栀可能会怪我们。”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云栀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甚至，还悄悄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那声道谢让云若薇有些受宠若惊。
这话应该由她说才是。
若不是当初遇见了云栀，若不是她当初大胆地提出要跟着自己，云若薇可能就会错过这么一个贴心的妹妹。
而祖父可能也会怀揣着那个心结，抱恨终生。
但经过这些事情之后，祖父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他吃得好，睡得香，种起花来也是兴致勃勃，干劲十足。
前些日子，他闲着无事，喊着金管家把东南边的小院给收拾出来。
炎炎夏日，他愣是在那里盯了大半个月。
说到这里，云若薇不由得道:“祖父，您那个东南小院，还有多久竣工啊？”
云苍涯的注意力被这个问题吸引过去，“早就结束了。”
“现在就等着栀栀休沐，带她回去住上几日呢。”
“我怕她到了云家认生，在她小院里移了几株含笑，你们第十峰有的东西啊，那东南小院里什么都有。”
云若薇惊讶:“这么快？”
云苍涯得意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你祖父是谁。”
“对了，你去看看你们掌门还有多久过来，我和他说一声，等下就要走了。”
云若薇看着外面的天色，道:“您今日回这么早？”
云苍涯皱眉:“谁说的，我是说去你们第十峰坐坐。”
“你们师父不是邀请了我吗？我总不能食言。”
云若薇嘴角抽了抽。
黄昏已至。
橘色的天边铺着大段大段的晚霞，萧策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然后仰头看向天边。
“三师兄，你说了又不算，就算你要和我一起练剑，还得问问师姐和栀栀的意见。”
萧策不满道。
沈怀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需要问我们什么？”
清冷又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萧策被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来人:“师姐，你们怎么从这边来了？”
他刚刚看的方向，明明是第一峰回第十峰的最佳路线。
云若薇挑眉道:“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你们几个在这争论什么呢？”
萧策刚想开口解释，旁边的少年便捂住他的嘴，淡声道:“无事。”
“四师弟是想和你说，他明日不想和栀栀练习了。”
萧策睁大眼，一边挣扎，一边试图解释。
然而少年捂得太严实，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云若薇闻言一顿，她看向萧策，询问道:“那你想和谁练？”
萧策艰难地摇头，沈怀州往前一步，将他的动作遮挡得严严实实。
“师姐有所不知，四师弟方才热烈邀请我和他一起练习，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接受他的好意。”
“他难得上进，我还是全了他的心愿吧。”
沈怀州抬眸，潋滟的桃花眼中暗流涌动，他睨了一眼萧策，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四师弟，别激动。”
“我知道你开心。”
萧策:“？？？”
彼时云栀刚好探出头，她看向一派和谐的两人，不由得问道:“那我和谁练习呢？”
小姑娘的语气轻快，萧策刚想抬手，原本坐在树下乘凉的青年窜了过来，毛遂自荐道:“和我啊。”
“说起来，我还没和师妹练过剑呢。”
曲卓然抬手掸去衣衫上的叶子，笑眯眯地开口。
云栀眼睛一亮:“对诶，我还没有和二师兄练过。”
她扯了扯云若薇的袖子，道:“师姐，那我明日就和二师兄练！”
云若薇挑眉:“也行。”
她抬起眼，目光扫向站在几人之外的玄衣少年:“那小五呢。”
顾明驰脊背一愣。
“我...”顾明驰迟疑片刻，道，“我明日去做任务。”
不做任务的话，估计就要和师姐对上了。
顾明驰不敢回想刚进宗门时被师姐教训的惨状。
萧策最后还是被收拾了一顿。
他挨了云明亦的一顿教训，又被云若薇下令摘抄宗门条规。
萧策接下惩罚，痛定思痛地反省了一番。
最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御剑下山，只留下几只仙鹤在峰顶看家。
天边的晚霞一点一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寥的黑。
穹顶之上，一轮圆月慢慢浮现。
训诫堂内。
姜玉泽端着盛满饭菜的木托。，打开内室的机关。
内室的门缓缓合上，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忽然从中打开，向两边慢慢移动。
一道狭窄的暗道出现在眼前，姜玉泽端着手中的饭菜，缓步而下。
方踏进暗道，滴滴答答的水声便从里面传来。
女子微弱的呼救声从底下传来，姜玉泽弯腰蹲下，他看着被关押在水牢中的少女，眼底没有升起半分同情。
“救..救我。”
“我不想死。”
“我本应该成为一个剑道高手，我本应该飞升成仙......”
“我不应该被关在这里。”
奄奄一息的少女靠在牢笼边上，她的下半身被水浸湿，凌乱的发丝粘在脸上。
她双目无神地看着暗道的方向，神志不清地念叨着那些虚无缥缈的话。
淡淡的酸臭味在室内弥漫，姜玉泽把饭菜放在与水齐平的石阶上，沉声道:“该吃饭了，唐师妹。”
“我不吃，我不吃。”
“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送饭？”
“云栀呢，我的三妹妹呢？”
唐兮柔跪坐在地，她飞快地爬了过来，唇边勾起一抹可怖的笑容:
“怎么，她不敢来见我是吗？”
“都是那个贱蹄子，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在这里。”
“早知道她没死，我当初就应该扒了她的皮，毁了她的灵根。”
“贱人
，她和她的娘亲一样，都是贱人。”
一番酒足饭饱后，已经是月上中宵。
云栀与云家父子告别，才御剑飞回小院。
院内的含笑花开了好几个月还没败，带着清甜香气的花瓣落了一地。
云栀合上院门，正欲回房，手腕上的储物镯忽然震动了起来。
云栀皱眉，她调转灵力，打开储物镯，没等回过神，一柄墨色的长剑便“唰”地一下，飞身而出。
银白月光洒落，为墨剑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边。
云栀双手环胸，一脸正色道:“你这是要干嘛？”
昆吾剑抖动两下，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小人便钻了出来。
“你，你今日为何不用我！”
是无名。
他气鼓鼓地趴在昆吾剑上，头顶的小玉冠都萦绕着一层清冷的光辉。
云栀抬眸，视线从他身上掠过。
“我想用哪把就用哪把。”
云栀嗓音清甜，细听之下，还带着几分少女才有的娇嗔。
总而言之，就是理不直气也壮。
无名被云栀的发言堵得没话说，他缩了缩脑袋，有些气馁道:
“可我是上古神剑，再怎么说，我都要比那把普通的灵剑要好。”
无名的声音虽小，可云栀腰间的秋水剑却像是听懂了般，它小幅度地颤了颤，又往云栀的身后缩了缩。
云栀察觉到秋水剑的委屈，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剑柄，伸手将空中的墨色长剑扯下来。
“年纪轻轻的，干嘛还瞧不起别的剑？”
云栀顺势揪住无名，她拎着他的后领，杏眸微眯，道:“虽然你年纪不大，但也要学会相互尊重。”
无名哀嚎了几声，连忙开腔，为自己辩解:“我以为它没有灵性呢。”
无名说完，没忍住补充一句:“没想到还挺会告状的。”
这秋水剑里面的剑灵虽然还没养成，但无名已经预料到它将来的性格了。
这秋水剑，以后可不好对付。
无名幽幽的想。
云栀听着他后面的嘀咕，没好气地捏住他的包子脸，道:
“什么告状不告状，你们都是我的佩剑，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咱们第十峰的宗旨是友爱同门，你们也要牢牢记住。”
云栀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她想起待在无上秘境呼呼大睡的两小只，心念一动，又打开秘境，把他俩拎了出来。
还在梦乡中遨游的小男孩察觉到周围的变化，打了个激灵，睁眼醒了过来。
“小主人，你怎么把我拎出来了？”
许久没待在外界的玄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肩上的小白蛇戳醒。
等到小白蛇张嘴打哈欠，玄天才小跑到云栀身边，扯住她的裙子。
这一副画
面倒是惊呆了无名，他看着快到云栀腰间的小男孩，结结巴巴道:
“这是给我的？”
云栀有些受宠若惊。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三师兄是又发热了吗？
怎么总给她塞一些小饰品呀？
云栀一边想着，一边踮起脚，伸手覆上少年的额头。
凉的。
大抵是离得近了，云栀似乎闻见了沈怀州身上独有的清浅香气。
像冬日松枝上凝结的冰雪，又像是一种很清雅的花香。
这种清浅香气中夹杂了几分桂花酿的气息，云栀喝了酒，鼻子钝，嗅了好一会也没想起那是什么香。
她收回手，故作平静道:“没发热，应该是喝醉了。”
云栀抬起茶眸，她略过心底那抹别扭奇怪的情绪，絮絮叨叨地开口:“师兄，钱财难得，咱们的灵石不是大风刮来的，得精打细算地用才是。”
沈怀州听着小姑娘的絮叨，俊眉微微蹙起。
“你上次买符纸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陪着云栀做任务那会，她跑到问剑宗山脚下买了一堆符纸。
兴许是怕沈怀州说，那时的她一边将符纸搬进芥子囊，一边热心解释:
“三师兄，您知道吗？”
“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沈怀州想到这里，声音中多了几分认真:“是你说的，钱财是...”
云栀也想起之前胡诌的话，她有些羞恼，伸手捂住少年的唇，飞快解释道:
“不，你记错了，我没说过。”
“而且，我买的都是有
用的，和你不一样。”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
云栀与沈怀州僵持许久，才深吸一口气，乖乖地认了怂。
“对不起，师兄，我的错。”
她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玉坠，道:“我不应该揣度师兄，我不应该拒绝师兄的好意。”
云栀态度诚恳，像是认真反省过一般。
她将玉坠小心收好，才抬起眼，看向沈怀州，道:“师兄，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去休息？”
沈怀州没说话。
小院的气氛有些凝滞。
云栀望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没忍住抬起手，戳戳他的手臂。
“师兄，您怎么不说话？”
云栀伸手在沈怀州眼前晃了晃，见他眼珠微动，云栀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您站着睡着了。”
少女的奇妙发言惹得沈怀州侧目，他低头深深地望了云栀一眼，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少和阿策走一起。”
这两个人平日待在一起太久，连说话的方式都有些接近。
怪不得这么能气人。
云栀闷闷的“哦”了一声。
“对了。”
沈怀州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心底掠过一丝愧疚。
“方才，不应该凶你。”
清冷如玉的嗓音落下，云栀抬起眼眸，似乎有些惊讶。
“但，你要记住。”
“下次我给你送礼物，你不许再说些奇怪的话。你要么收下，要么拒绝，若是不要，我便扔了。”
沈怀州语气淡淡，他停顿了几秒，又垂下眼眸，正色道:
“另外，你现在还小，应该以修炼为主。”
“不要成天关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找道侣这种事，还早。”
云栀闻言，瞳孔微微放大。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是她想找道侣？
她明明是为师兄着想！
云栀忿忿不平地仰起脸，正想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辩解，少年便徒手捏了一个禁言术。
云栀被迫闭嘴。
“别说，我知道你不好意思。”
“时候不早了，你进去休息吧，明日辰时，凌霄殿见。”
沈怀州的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眼眸半弯，眼底似乎藏着几分笑意。
云栀来不及解释，少年便召出灵剑，准备折身而去。
他刚跃上惊春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站在原地的俏丽少女。
“对了。”
“押送唐兮柔回临仙镇一事，由我全权负责。”
“你要一起吗？”
沈怀州像是看出了云栀的心思，他温声询问着云栀的意见，似乎笃定她会答应。
云栀反应过来，飞快答道:“我要去！”
“那.
训诫堂，内室。
室内光线幽暗，水声滴答，不绝于耳。
姜玉泽把云栀带到，温声交代一番，才转身回避。
云栀望着眼前狭窄的暗道，没有过多犹豫，便往下走去。
暗道的光昏黄幽暗，云栀看着脚下明灭的光影，眼眸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
越往下走，水声越大。
云栀走到与水齐平的台阶，才垂下眼，看向那处幽暗逼仄的牢笼。
这是问剑宗独有的水牢。
每日夜里，水牢中的水位便会渐渐上涨，蔓延至人的颈部。
一到白日，水位便会慢慢下降，给罪者留下几分喘息的余地。
水牢虽不会致命，但正常人被关在此地数日，心智都会被慢慢磨灭。
云栀定睛打量这处水牢。
只见牢笼中关押着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女。
她虚弱的趴在牢笼边上，几只半大的老鼠趴在她的裙子上，啮噬着一块又一块的布料。
若不是唐兮柔尚有呼吸，恐怕骨肉都要被吃得干干净净。
云栀皱眉。
她抽出一丝灵力，将那几只老鼠弹开。
几只小老鼠被云栀这么一弹，便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而开。
吱吱的声音在水牢中回响，狼狈不堪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艰难的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疲惫地看向来人。
水牢的光线太过幽暗。
“是姜师兄吗？”
“可以放我出去吗？”
“我错了。”
唐兮柔语气虚弱，像是被大肆折磨了一番。
长久的饥饿令她头昏眼花，她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更辨认不出来人
尖锐的剑锋插进狼狈少女的胸口，猩红的血液顺着剑柄滴答滴答地落下。
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扩散开来，唐兮柔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少女。
怎么可能？
云栀怎么会真的下手？
她想伸手要去捂住胸口的伤口，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酸痛的手臂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半分。
一股浓浓的绝望漫上心头，就在唐兮柔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命丧于此时，眼前如修罗般的少女忽然勾起唇角，冷然一笑:
“阿姐，你在害怕吗？”
少女呵气如兰，她靠近水牢，朱唇轻启，唤出那道熟悉的称谓。
唐兮柔心头猛然一震，她虚弱的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你...你还想干什么？”
唐兮柔下意识后退半步，胸口的伤口被带动，昆吾剑剑柄微颤，一股令人难以承受的灼烧感从伤处传来。
唐兮柔的唇色愈发苍白，她眼睁睁地看着云栀靠近，瞳孔微微放大。
“我不干什么。”
云栀收起笑容，她握紧剑柄，粉嫩的指尖泛着浅浅的白。
少女手腕微收，停留在唐兮柔心口的昆吾剑顷刻拔出。
唐兮柔的鲜血澎涌而出，云栀闪身避开，她眸光一冷，随即手指一翻，变出一颗用来续命的疗伤丹。
云栀不由分说地将疗伤丹塞进唐兮柔的唇中，待到唐兮柔表面的伤口恢复，她才收起手，神色坦然地退到暗道。
“你别紧张。”
“我不会让你平白无故的死。”
云栀吊了唐兮柔一口气，她回想着少女方才的发言，心中又是一沉。
唐兮柔被伤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仰起头，眼眸中盛满了绝望。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她会让伤害自己与阿娘的人，统统都陪葬。
*
姜玉泽在门外等了许久。
他守在训诫堂的正厅，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那扇紧闭的内室门。
还未等到云栀出来，一个肩负长剑的锦衣少年便快步走了进来。
他神色匆忙，潋滟多情的眼眸中盛满了紧张与担忧。
“怀州，你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姜玉泽关切问道。
沈怀州收起眼底的神色，他转头望向端坐在正厅的
少年，问道:“姜师兄可见到过云栀？”
骄阳似火。
从训诫堂出来，被热烈的阳光一晃，少女的手心终于慢慢回暖。
云栀后知后觉地抽出手，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思绪终于回笼。
“三师兄，你来接我，真的只是因为给我买了糕点吗？”
训诫堂本就人少，现在天气炎热，外面几乎寻不到几个人。
少年听着她的话，唇边的笑容一滞。
他侧过脸，望向一脸认真的小姑娘。
她目光诚恳，又似沾染了几分迷茫。
这是要听真话了。
沈怀州沉默半晌，道:“不全是。”
“我回第十峰后看见你不在，便觉得你一定在此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平铺直叙，明明该是清冷的嗓音，可云栀偏偏听出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温柔。
原来师兄什么都知道吗？
云栀不自在地看向憋出，不知怎的，她此时竟然有点包袱落下的轻松感。
“那师兄觉得…我做的事情对吗？”
云栀攥紧手，忽然有些紧张。
三师兄会不会觉得她心狠手辣，咄咄逼人？
又或是看到自己与表面不符，虽然心中介意，却没有说出来。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沈怀州察觉到少女的小心翼翼，他视线落在云栀的脸上，目光不由得一顿。
她好像在紧张。
换作往常，换作他人，沈怀州定会毫不在意，且一笑置之。
但，此时紧张的人，是他的小师妹。
“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便可。”
“受了委屈与欺凌，用自己的方式回击并无错处。若真想听了那些刻板之言，等什么虚无缥缈的因果报应——”
少年的声音停顿片刻，他垂下眼，神色认真地望着云栀，声音沉了几分:
“那才是真的蠢笨。”
“有些人作恶多年，却依旧能过的自在如意，有些人行善一生，最后却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这世上本就不公，大多数口头上的因果报应，都是那些人用来蒙骗自己的。”
“与其等上天的惩罚，还不如靠自己。”
云栀的心猛然一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刀没有落在他们的头上，便不知道痛处。所以他们可以轻松地劝你，劝你放下怨恨，放下过去。”
“但是真的能放下吗？”
“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接到唐兮柔时，已经是深夜。
训诫堂的前辈将被锁链铐上的狼狈少女移交到沈怀州手上，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沈怀州身后的少女，然后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尽早出发。”
“将人送到就尽快回来，不要在那停留太久。”
沈怀州称了句“是”。
“灵舟已经备好，你们就去吧。”
老前辈冲着两人罢了罢手，他瞥了一眼已不成人样的唐兮柔，目光中没有半分怜悯。
本以为这个姑娘还能撑上几日，但眼看这情况，估计命不久矣了。
这口气能吊到俗世界，也算是不容易了。
老前辈交代完，便转身踏进训诫堂。
月色冷清，训诫堂前悬挂的黑檀木牌匾被衬得愈发肃穆，老前辈将门重重关上。
云栀望着他的背影，不免问道:“三师兄，那是谁？我之前怎么好像没有见过。”
之前被唤来审问时，云栀将训诫堂长老的面容都记了个遍。
但今夜这个老前辈确实颇为面生。
沈怀州道:“这是立峰以来便在宗门的老前辈，他当年也算是剑修界翘楚，后来经历了一些事，便一直留在训诫堂了。”
“立峰以来便在了？那他岂不是很厉害？”
“可为什么前辈不做长老，反而在这训诫堂呢？”
云栀疑惑。
沈怀州解释:“前辈当初被邪修袭击，
唐明枫心中的责任感又加了一重。
“栀栀，我来问剑宗许久，虽然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连我都不认，但我想告诉你，我们终归是一家人，你不能如此，兮柔当初虽然欺负你，但私下底还是待你很好的。”
“你忘了吗？当初爹爹骂你，兮柔还为你求情......”
唐明枫试图说服云栀，想让她清醒过来。
然而他没注意到，少女的眼神愈来愈冷。
“师兄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您长篇大论的前提就错了，我姓云，我与唐家，没有半分关系。”
“这一点，您能听懂吗？”
云栀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唐明枫皱眉:“三妹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云栀拍开他的手，嗤笑道:“你说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是您才对。是您在我们执行任务时跑来干扰，是您与我没有关系，却要站在长辈的角度说些恶心人的话。什么兄友弟恭，什么和睦相处，那些话本就来的荒谬。”
“对于您说的那些我没听过的话，我还有几点要问你。”
“你说唐兮柔不过是性子骄纵，没有坏心，那为何你那三妹妹会死？”
“我明明记得，临仙镇唐家的小女儿，天赋可是比她要好，为什么来问剑宗的不是那个孩子，而是唐兮柔？”
“而且，您方才说唐兮柔从前会为了那位妹妹求情，那请问最后
你的父亲是罚了，还是没罚？”
灵舟行得又快又稳。
云栀守着陷入昏迷的唐兮柔，在旁边擦拭起沾了鲜血的昆吾剑。
“三师兄，还有多久抵达？”
被唐明枫那样一折腾，云栀的心情也坏了起来。
她将沾了鲜血的锦袍扔走，才抬起眼，看向站在前方的少年。
“还有一个时辰。”
沈怀州转身，他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好看的眉目被月光染上几分清冷。
“心情好点了吗？”
云栀没说话。
沈怀州察觉到少女的情绪，他似乎想起什么，修长的手指在芥子囊中搜寻许久，终于掏出个九连环。
他扬手一抛，那银白的九连环便划破月色，直直地飞了过来。
云栀本能地伸出手，将九连环收进怀中。
“我年幼无聊时，便会解这九连环。”
“路程还远，你若是不想修炼心法，便把这个解了吧。”
少年的嗓音落在心间，云栀听着他的话，不由得垂下眼。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银环，温声道:“谢谢师兄。”
说完，她便低头解了起来。
沈怀州望着她低落的模样，心中微动。
大抵是看惯了她的笑颜，今日见她沉着脸，冷着声音对别人说话，沈怀州竟然有些不适应。
“师妹不如开心些。”
云栀手中的动作一顿。
她仰起脸，温声道:“师兄，我没有不开心。”
沈怀州被少女的话一噎，竟不知如何接下一句。
他从出生到如今，从未哄过小姑娘，连家中的侄女哭闹，他也是敬而远之。
给云栀捎些她喜欢的东西，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法。
但...大抵是她近来成长许多，这个法子，似乎也不太凑效了。
嗯...他从前就不应该
“眼下两位仙人就在外面等待，老爷还是快前去看看吧！”
长乙语气急促，唐毅脸色大变，他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转过头，冲着好友陪笑道:
“仲元，家里的仆从没见过世面，肯定是被外头惊着了。”
“你先在此处坐坐，我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何事。”
唐毅说着，中年男子不由得一怔。
就算是喝醉，他还有几分理智。
他嘴上应承着，心底却在想稍后要如何脱身。
若那仆从说的是真的，他在此处撞见了人家的好事，也不是个办法
“无事，无事，一大把年纪了，我还能苛待了自己不成？你放心的去吧，我自己能顾好自己。”
男人说完，唐毅才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室外。
月深露重，唐毅走在通往门口的小径上，头一次觉得唐家建造得太大。
早知如此，他便应该早点把老友打发走。
唐毅一面紧张，一面问向紧跟在身后的仆从。
“长乙，我问你，你可见到了二小姐？”
“那两位仙人又穿的什么衣服？”
长乙仔细回想一番，磕磕绊绊道:“奴才...奴才也没有看太清楚。”
“我只知道那两人看着年轻，但他们气势过人，奴才没看几眼，就差点喘不上气。”
唐毅心中的紧张减轻了几分。
年轻？
那倒也还好，不过是些后生，他等下把他们打发了就是。
思及此，唐毅不免加快了脚步。
半刻钟后。
唐毅望着门口站立的一男一女，不免站定了脚步。
长乙说得，似乎是真的。
门口站着的两人穿着华贵，少年面容清隽，身姿挺拔，恰如芝兰玉树。
旁边的少女看着就是稚嫩模样，她身姿亭亭，又挽着时下十分少见的发髻，戴着面纱，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但即便如此，唐毅还是看得十分清楚。
那姑娘年纪虽小，但头上随意簪着的簪子都价值连城。
唐毅将长乙打发了去，才走上去，笑道:“有客从远方来，唐某有失远迎。”
“两位小道友，你们这么晚前来，是为何事？”
唐毅看着两人，故作不知。
他转过头，沉沉目光压下少女。
然后者却毫不胆怯，她直直地望了过来，那眼神冰冷刺骨，几乎要把他压去一头。
唐毅没讨到半点好，他尴尬的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一旁的少年。
少年身量高大，唐毅中等个子，只得抬头看他。
“唐家主当真不知？”
一股沉重的威压迎面扑来，压得唐毅有些喘不过气。
他心底大骇，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干笑了两声，道:“我家仆从着急胆小，我听了半晌，也没听清
微妙的感觉从心头掠过，待那架灵舟离去，唐毅才放下心，转身回府。
他回想着少女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她眼熟。
那少女的身高看着像十三四岁的孩子，要是相似......
唐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愣在原地，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那个女弟子，像云栀。
刚才他只顾着解决孽女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那姑娘的声音。
现在回想一番，竟然真的与死去的幼女相似。
唐毅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他怔愣在原地，脚下宛如被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
已至深夜，四下静悄悄的。
月光如水洒在大地，周围的万事万物都被染上一层朦胧的冷色。
万籁俱寂，倏然，有什么东西破空而至，紧接着，一道轻浅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唐毅脊背一僵。
“发现我了吗？”
“父亲，时候不早了，您还不休息，是在等我吗？”
少女的声音轻快柔美，分外熟悉。
唐毅的想法被应验。
他生硬地转过头，等看清来人的身影，他才僵硬道:“你...你是云栀？”
云栀不是死了吗？
那日夜深，唐毅清楚记得长乙说过的话。
唐家三女唐云栀，因贪玩顽劣，被郊外的野狼撕吞入腹。
“父亲好记性，这么久了，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还以为父亲早就把我这个女儿抛之脑后了呢。”
少女身着华服，她衣裳的颜色虽素净
“栀栀，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上剑了？”
唐毅两股战战，他勉强地笑了笑，道:“好孩子，父亲记得你最听话了。”
唐毅试图劝说少女，而后者却淡定一笑，道:“父亲好好说便是，为何要害怕我这剑？”
“我不是与您说了吗？只要您肯认真回答，我是不会动手的。”
小姑娘声音温和。
浓烈的威胁感漫上心头，唐毅闭上眼，他脚下虚软，几乎要站不住。
“看来，我还是骗不过你。”
“云栀，你莫要怪为父，我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云栀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苦衷？”
“我听过许多借口。”
“最听不惯的，就是这苦衷二字。”
云栀的剑往下压了一分，剑锋割破了唐毅脖颈处的皮肤。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脖颈处传来，唐毅心底有些慌张，他抬起沧桑的眼，忙道:“栀栀，你冷静点。”
“你跟我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云栀冷声拒绝:“不必，就在此处便可。”
唐毅有所顾虑，云栀见状，出声道:“您放心，别人听不见。”
“就算听见了，只要父亲一句话，那人也活不长久，不是吗？”
月光之下，少女语气愈发森冷。
唐毅被云栀的话一噎，只要长叹一声气，低声道了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
“你母
临仙镇不大，大抵是命运使然，三日后，他又见到了那个女子。
彼时的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她穿着一身红衣，坐在街头支起了小摊。
她不说话，只是在摊子上贴了两道白色的宣纸。
一边写着镇宅符，五十两银子，一边写着护身符，二十两银子。
唐毅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拿起一沓镇宅符，丢下五十两银子准备离开。
可云晚嫣却扯出他的衣袖，道:“少了，少了！”
“五十两哪够，这一张五十两，一沓二十张，没有一千两别想拿走！”
唐毅惊诧。
什么样的符篆能要一千两？
连镇上最厉害的符修都不敢这么收。
唐毅虽为家主，但刚上任不久，名下还没有太多可调动的钱财。
他忍痛抽出一张符篆，道:“抱歉，拿错了。”
云晚嫣倒也没生气，她爽朗一笑，道:“无碍。”
“你拿回去试试，我这镇宅符可不一般，除了镇家保平安，还能保你家族繁荣昌盛，事事顺遂。”
唐毅以为她在说笑，然而刚带回家不到两日，那符篆便起了作用。
唐家族长将唐家的大部分商铺产业移在他名下，不仅如此，原来与邻镇的合作也顺利达成。
唐毅心中大喜，他没想过云晚嫣的符篆如此厉害。
他满心期待地去寻她，可再见她时，她身边竟围了一群眼熟的男子。
“不知云姑娘可有婚配？”
“云姑娘，我来自邻镇，
过往的龃龉浮出水面，云栀听着唐毅的话，眼底的恨意更甚。
他只是见了阿娘数面，便心生歹念，利用阴毒的法子将她扣下。
难怪……
难怪阿娘那样洒脱热烈，却甘心嫁进深宅，成为他唐毅的平妻。
云栀咬紧牙关，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您方才提过的玉牌在何处？您拘下的精魄又在何处？”
云栀遇见苏隽后才知道修士的魂魄可被束缚，从前她以为人死后神魂便会消散，但如今一看，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苏隽曾说收集好阿娘散落的神魂便可为她重塑灵体，那她今日不管如何，都要从唐毅的手中夺回来。
云栀声音冷沉，唐毅被她的气势吓了一大跳。
他冷汗涔涔，目光闪烁:“玉牌在我书房，那精魄……也在那里。”
“云栀，你听我说，你阿娘的精魄可护佑我唐家，你不能——”
唐毅话没说话，少女便扬起剑，重重地刺了过来。
他踉跄躲闪，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带我去。”
“多说一句废话，我便杀了你。”
云栀手腕灵活一转，将长剑收了回去，唐毅再看时，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抵在脖颈处。
唐毅瞳孔放大。
他没想到那日被自己放弃的女儿，今日已经成长到如此骇人的地步。
求生的本能胜过了脸面，唐毅闭上眼，咬牙道:“走吧。”
**
云栀来过几次唐毅的书房。
但是她没想到，阿娘的玉牌竟然就压在唐毅的重重书卷之下。
十几年过去，玉牌不仅没有失去颜色，甚至还愈发好看。
白净通透的玉石流
淌着细微的亮光，云栀夺过唐毅手中的白色玉牌，紧紧地攥在手中。
炽热的红色火焰照亮了半边天，连苍穹之上的明月都染上几抹猩红。
书房的火势渐大，穿着月白色罗裙的少女拽住男子的头发，将他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男人的鲜血在地上留下一行触目的痕迹，他痛得神志不清，喉间时不时逸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书房烧得劈啪作响，唐毅虚弱的说不出话。
他努力睁开眼，试图向眼前的女孩求饶，然而还未出声，她便冷漠的松开手。
唐毅的头磕在石阶上，他悲吟一声，眉头皱得愈紧。
云栀没有管他。
她弯腰，素手一抛，那玄冥珠便升到上空。
唐家的景象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外人再也无法望见唐府内的情形。
唐毅视线模糊，却也将云栀的动作看了个大概。
她...她竟然知道玄冥珠的作用？
云栀消失的那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唐毅已经没有心思在想这些，他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唐毅艰难的抬头——
此时火焰已经蔓延至屋顶，房梁被烧得劈啪作响。
唐毅刚攒了点力气，准备爬起身，一根带火的木头从顶上掉落下来。
“砰！”
沉重的木头落在背上，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再度喷涌而出。
然而，这次比方才还要难受。
木头上的火苗窜到唐毅身上，沾了清油的袍角被快速点燃。
背上的皮肉被烧得焦糊，一股难闻的气味混着几分可疑的烤肉气味在院内弥漫开来，唐毅痛苦的哀嚎出声。
“栀栀，栀栀救我。”
白衣少女转身，她眸光冷淡，缓步走来。
唐毅原以为她要救自己，可少女只是走到他身边，然后抬脚踩住火把的末端——
火把弹了起来，少女伸手接住，又转过身，向旁边正厅走去。
月光藏进云中。
彼时的唐毅只能看见少女决绝又冷漠的背影。
他的生命渐渐流逝，唐毅绝望地闭上眼，终于明白了少女的意图。
她要毁了唐家。
不仅要毁了，还要不留半点痕迹。
他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早知如此，
他当初便不应该做出那些事情。
转眼间又是半月。
云栀自上次回来，一连病了十几日。
她高烧不退，夜里做梦都说着胡话。
连那日想追问云栀的前辈见到她这副模样，只能摇头叹气，折返回去。
云栀病的这些日子，东南一带破天荒地下起了雨。
这雨下了十几日，却也没能挡住探望者的脚步。
又是一日大雨倾盆。
窗外疾风骤雨，云若薇推开云栀的房门，将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去关窗户。
“这萧策当真是粗心，给栀栀通完风也不记得关窗，近日天天落雨，若又让凉气入了体，这病都得耽搁。”
不同于往日的淡定，云若薇这些日子倒是紧张的很。
云栀头一次烧这么久，请了那么多的药修，他们都只是摇头，道:“她这是心病。”
“我只能给师妹退烧，这病要好，还得看师妹自己。”
药修这话气到了几个少年，曲卓然连夜轰走了他这些朋友。
不仅如此，他在顶着大雨在隔壁宗门等了好几日，才请到了闭关许久的妙春宗长老。
思及此，云若薇面上的紧张消散了几分:“烧了这么久还不见好，只希望那妙春宗的长老能治好你了。”
云若薇打开食盒，她端出一碗熬
得粘稠漆黑的汤药，坐到云栀身旁。
外面的山雨渐小。
云栀喝完半盅粥，便觉得胃有些涨。
她看着云若薇握着勺子的手，不免摇头，小声道:“师姐，我不喝了。”
云若薇也不勉强，她将碗放下，掏出一方干净的锦帕，温柔的拭去小姑娘唇边的残渍。
“睡了那么久，还得好好养一养。”
云若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推开窗户。
甫一开窗，一股清凉的风便吹了进来。
云栀这会恢复了力气，她支着身子，探出头，也跟着看向窗外。
夏日总是如此，大雨时天色灰暗阴沉，雨一停，这天就亮堂了。
凉风习习，云栀吹着风，脑袋里忽然蹦出来那夜的场景。
那天她好像...在三师兄怀里哭了很久。
云栀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她只记得少年温暖的掌心，以及淡淡的松雪香气。
云栀收回思绪，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又转头看向一身青衣的云若薇。
“师姐，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正值午后，室外清风徐徐，窗边的树叶还挂着水珠，云栀望着那满目的青翠，眼底划过一丝期待。
然而，云若薇并未同意。
她抬手揉了揉云栀散落的长发，没好气道:“这才刚醒，就想着出去玩？”
“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说。”
云栀闻言，苍白漂亮的小脸皱成苦瓜。
她伸手扯住云若薇的衣袖，正准备撒娇央求一番，就听见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
云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地收回手，缩了回去。
她盖好锦被，只露出一双小鹿般清澈的茶眸。
“师姐，是谁来了？”
云栀压低声音。
云若薇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睡久了还怕生呢。
“估计是你二师兄和妙春宗的长老，你先躺着，我去看看。”
云若薇方转头，门外便传来一道轻缓的敲门声。
“大师姐，徐长老来了。”
徐长老？
云栀睁开一只眼，好奇的看了过去。
“来了。”
云若薇上前打开门，又冲来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徐长老。”
“若薇不必多礼。”
“我与你师父本就相熟，咱们之间就不用那些虚的。”
曲卓然听着徐长老的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徐长老还真是区别对待。
对他就是百般苛待，对师姐却是慈祥和蔼。
难道这些位高权重的长老都有两副面孔吗？
徐长老没空研究曲卓然的想法，他望着云若薇呵呵一笑，然后探头看向室内，低声道:
“那小姑娘还没醒吗？”
室内气氛一派和谐。
倒是云若薇先发现了异样，她看着云栀通红的耳垂，有些担忧道:“这是又烧起来了？”
徐长老抬头一看，还真是。
“看来这烧光靠普通汤药也不行，还是压不下去。”
“等着，我现在就去抓药。”
徐长老坐起身，准备离开。
云栀却喊住他，道:“徐长老，能不喝汤药吗？”
师姐这几日端来的汤药熬的又稠又苦，她睡着时虽没发觉，但醒来喝完粥，还是压不下去那股苦涩之意。
“炼丹的时间长着呢，现在先给你降烧，得快点，等傍晚我再给你炼半炉丹药，你后面慢慢吃。”
“你这病得调，虽看着简单，实际麻烦着呢，咱不能追求一丸便药到病除，能悠着点，就悠着点。”
云栀的病和灵脉灵根也脱不了干系，不能操之过急。
徐长老交代完毕，便转过身风风火火的离开内室。
他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把曲卓然也拉了过去。
“我对你们第十峰不太熟悉，你过来同我一起看看。”
曲卓然瞪眼:“哪里不熟？您都来过好几次了！”
“废话少说，和我一起去。”
“难道我教你半年，还不能让你给我打个下手了吗？”
曲卓然控诉:“您这是倚老卖老！”
徐才禄毫不在意:“啊对对对。”
“你别说我，等你活到这个岁数，你也和我一样。”
曲卓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徐长老揪着耳朵拉了出去。
云栀听着一路的哀嚎声，不免耸了耸肩。
她无视方才的慌张，抬眸望向自家师姐:“师姐，徐长老和二师兄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云若薇点头:“当年你二师兄潜入妙春宗偷师，被徐长老发现后拎到身边
教了半年。”
室内的光线柔和，沈怀州望着眼眸亮晶晶的少女，眼底的暗色消散些许。
他听着小姑娘把饴糖咬的嘎嘣脆，语气都轻了几分:
“喜欢吗？”
云栀露出一双眼，小鸡啄米式点头。
“那你坐起来？我这还有。”
沈怀州的声音很轻，他尾音微挑，让人听得有些心痒。
嘶。
云栀有点受不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耳根，小声道:“师兄，您大点声。”
沈怀州看了过来。
他眼底划过一丝莫名，像是在疑惑。
云栀不好意思道清本因，她清了清嗓，道:“我发烧了，听不太清。”
理不直，气也壮。
沈怀州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如今发烧还能伤到耳朵。”
“看来是病得不轻。”
“稍后我去寻徐长老，向他禀明你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我便请他给你酌情加重剂量。”
少年语速不急不缓，似乎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
云栀听到这话，顿时便忍不住了。
她掀起被子坐直，急忙道:“师兄，我没事，不用加剂量！”
沈怀州只是看着她。
他生了一双好眼眸，纵然不笑，也带着几分多情勾人之感。
“现在又听得清了？”
云栀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嗯。”
她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那个…可能是刚刚被捂住了。”
沈怀州没有说话。
他望着云栀因为发烧而变得水润的眼眸，以及通红的脸颊，温声问道:“还难受吗？”
云栀咬碎最后一粒糖渣，小声道:“嗯，有点。”
她现在大抵是不能太过激动。
情绪只要稍有起伏，那好不容易退下的内热又涌了上来。
“那你坐好。
“顾明驰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我长得不比你好看？”
萧策撸起袖子，作势要和顾明驰探讨一下近日的学习成果。
然而玄衣少年只是绷着脸将他的手拦下，颇为认真的开口:“你打不过我。”
“也确实没有我好看。”
顾明驰说完，又指向室内，耐心地提出建议:“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去栀栀的镜子前面照照。”
萧策咬牙。
“你你你，你给我记住。”
“你还搞修为歧视呢，哼哼哼，狗眼看人低，我要去找栀栀给我讨回公道。”
萧.聒噪.策气势汹汹的踏进室内，然而还未靠近小姑娘的床，就被撞到了一堵肉墙。
“嘶，谁在这堵我呢，是不是...”
萧策话没说完，就被来人施了禁言术。
他不服气地抬起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位锦衣少年
少年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恰如芝兰玉树。
光是身高就压了萧策一头。
“唔——”
萧策气势减弱，他瞪大眼，无声地控诉了好一会，才绕过沈怀州，准备去看看自己沉睡十几日的小师妹。
但事不遂人愿。
萧策往左绕，沈怀州便往左靠，萧策往右走，沈怀州便往右挡。
这下萧策再也忍不住，既然软的不行，那他就来硬的。
他动手去推自家师兄。
推一下，没动。
推两下，还是没动。
萧策炸毛了。
他双手叉腰，一脸愤慨的望向沈怀州，清澈纯粹的眼里写满了控诉。
沈怀州抬手将他扳了回去。
“栀栀不舒服，这会准备休息了。”
萧策冲着自己的嘴比划了几下。
沈怀州睨了他一眼，抬手给他解开。
“三师兄，你好歹让我们看一眼，栀栀睡了这么久我还没和她说句话呢。”
“而且她要休息，您为什么在这呀，难道师兄只想一人守着栀栀吗？”
萧策有些气，他双手叉腰，好似山底下万奶奶养的大白鹅。
沈怀州望着炸毛的萧策，无奈扶额。
“你太吵了。”
顾明驰跟了上来:“我也觉得。”
“阿策就是话太多。”
“一般来说，你这样的角色，在话本子活不过三篇。”
萧策又气了:“大哥不说二哥，你还没大没小呢。”
顾明驰立马改口:“四师兄就是话太多。”
萧策一口气堵在胸前。
两人一起集火萧策，躲在被子里的云栀也有些看不过了。
她将床幔挑开，道:“三师兄，我还没睡。”
金管家最后还是带着礼物跟了过来。
方踏上第十峰的峰顶，金管家就闻见了空气中浓郁的药香味。
身后帮忙提东西的书童跟上前来，小心翼翼道:“金管家，栀栀小姐的病很严重吗？这里的药味怎会如此之浓？”
金管家瞪了他一眼，道:“问那么多作甚？搬你的东西去。”
书童自知理亏，他挠了挠头，搬得更勤快了。
金管家说完，便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往前行了一段路，等看到凌霄殿前方的指示牌后，才停下脚步，认真观察了起来。
金管家之前虽给云若薇送过东西，但是对云栀的住所一无所知。
老爷子小孩心性，更是没有向他透露过半分。
至此，金管家还有些晕头转向
这云栀小姐到底住在何处呢？
金管家在原地心急如焚，殊不知提前到来的云老爷子已经和几个小辈聊了起来。
含笑小筑内，一片欢声笑语。
云栀靠在床沿边，她看着云老爷子心花怒放的模样，不免又想起那夜的场景。
她要不要把找到阿娘玉牌的事情告诉外祖父呢？
那玉牌似乎与外祖父给的不太一样。
云栀有些苦恼。
外祖父上了年纪，若听了阿娘的往事，肯定会很激动。
算了，还是等参加完剑修试炼赛结束吧。
阿娘精魄一事还未解决，关于往生灵的说法也还没有弄清楚。
等她找苏隽了解清楚后再行动也不迟。
云栀自顾自的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道清越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栀栀，你要起来吗？”
“这里还给你留了糕点呢！”
萧策刚和云老爷子聊完，便转过头，看向靠在床边的少女。
云栀抬头，那道目光恰好收回。
“等会吃。”
“之前那碗汤药太苦，我还没缓过神。”
云老爷子来时，云栀刚好喝完徐长老亲手熬制的汤药。
那汤药比师姐熬的还要粘稠苦涩，云栀捏着鼻子喝完，好一会都没缓过神。
萧策瞧着云栀当时的模样，都没忍住伸出大拇指称赞一番:“徐长老不愧是妙春宗的大长老呀，这药熬的就是带劲。”
诚然，这一碗汤药下去，云栀体内的邪火都平息了不少。
云栀抽回思绪，她看了一眼萧策，又转过头，望向一旁胡子花白的老者:
“祖父，云栀今日身体不适，您在这无聊吗？不如我让四师兄陪您出去逛逛。”
“这有什么不合理的，现在修真世家的小女郎基本都有男侍。”
“别人有的，我栀栀也得有，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家栀栀年纪小，打小又在外边，没受过多少宠爱，她那个混账爹爹成天出去鬼混，也不知道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女儿。”
“他不操心，也只得我自己操心了。”
云老爷子说的是云小五。
云栀听着，倒觉得羞得慌:“祖父，我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舅...嗯，爹爹平日也忙。”
云栀的名字挂在云明亦名下，叫声爹爹倒也无妨。
但是不知怎的，云栀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老爷子道:“栀栀，不用不好意思。”
“咱们修真界又不是几百年前的老封建，再说了，你祖父我开明，这些事情，你都不要在意。”
云老爷子说完，便冲金管家招了招手。
金管家快步走过来，道:“老爷子，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云老爷子压低声音，道:“你去挑几个好颜色的小侍从，要听话的，最好厨艺精通，会照顾人。”
云老爷子说话，又有些不放心:“不行，除了厨艺精通，还得通药理，咱们栀栀平日练剑，有什么跌打扭伤了，还能有个照应。”
“要不这样，再给她配个修为高，能力强的，最好要冷冰冰，光看一眼就能吓死人。”
云老爷子絮絮叨叨地嘱咐着，金管家频频点头，手里还不忘记录。
旁边的萧策惊掉下巴:“云府有这么多人吗？”
“萧公子，这个您不必担心，我们云府人才济济，满足这些要求的侍从大有人在。”
萧策竟无言以对。
云栀听得耳
朵发烫，她冲云若薇招了招手，小声求助道:“师姐，祖父以前也和您这么说过吗？”
“我思来想去，倒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
“老金，你觉得这提议怎么样？”
云苍涯转头看向身后的金管家，语气带着几分询问之意。
金管家呵呵笑了两声，道:“我觉得，还是得听听栀栀小姐的意见。”
此话一出，床上的少女呆滞了两秒。
这又与她何干？
所有视线汇聚在云栀一人身上。
云栀瞥了一眼身站在书桌旁的少年，又飞快的收回视线。
“咳咳，我觉得三师兄的提议非常好。”
“更确切的说，这事根本不用从长计议。”
“祖父，我不需要男侍。”
云栀目光坚定，云老爷子望着那张与幺女五分相似的脸，忍不住问出声:“现在不要，难道以后也不要？”
云栀严肃点头:“祖父，我只想好好修炼，光耀明媚，振兴宗门，保卫苍生。”
“而且侍从却助长我的懒惰气焰，这与师父和师姐的教导理念相悖，所以我还不想考虑那些东西。”
少女郑重其事的发表完意见。
云老爷子欣慰地望着她，激动道:“好！”
“不愧是我云家的孩子！”
云若薇看着云老爷子满面红光的高兴模样，无奈扶额。
祖父还是和从前一样，对自家的小姑娘宠溺的不得了。
若不是距离阻拦，恐怕他日日都要来第十峰看看栀栀。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好歹有个精神寄托。
从栀栀回来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再生过一次病，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反而还越来越好了。
“好了，祖父，时候也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了。”
“要是天色太晚，回去也不方便。”
云老爷子抬手:“不着急，不着急。”
“等我把这些礼物给栀栀看完再说，若她不喜欢，我就让他们回去换一套再来。”
云老爷子说完，便满目期待的望向云栀:“栀栀，你喜欢袖箭吗？上次我见完你之后，回去便命人打了一套，你要不要看看？”
云老爷子语气宠溺，像是在哄小姑娘。
说到袖箭，云栀真来了兴趣。
“想看！”
之前师姐好似问过她喜欢什么样式，云栀没在意，提了一嘴便过去了。
但她没想到自家外祖父行动力如此之强，这还没一个月呢，就把袖箭给打好了。
云老爷子温柔的注视着云栀。
他给金管家做了个手势，后者便转身端起一只紫檀八宝盒，将其打开之后，毕恭毕敬地呈送到云栀面前:
“栀栀小姐，您看，这就是老爷前段时间给您量身定制的袖箭。”
“除去这袖箭，后面还有一匹软甲，那些都是老爷子之前为您挑选的。”
云栀低头去看宝盒。
只见低调奢华的紫檀木中，托着一块柔软的红色绸布，红布之上摆着一只细长的圆筒。
银色镀层，首尾两端还雕刻着几朵简单雅致的云朵纹。
箭筒之内，构造又有不同。
云栀抬手拿起袖箭细细观看。
眼下外界的光线弱了许多
，室内的烛灯起了作用。
云老爷子最后还是被云若薇请回了家。
时间流转，十日转瞬即逝。
托徐长老的福，云栀吃了十日的药丸后，这体内的病根总算是彻底清除。
又是一日明媚。
云栀踩着灵剑，背着行囊，飞快的来到第一峰。
今日是剑修试炼赛的启程日，云栀本说要与苏隽一同商量往生灵之时，但是阴差阳错下，两个还是没能见着。
云栀也不知道苏隽为何如此之忙。
她前几日本来和三师兄商量了一下，说剑修试炼赛启程前要去找苏隽。
然而这话说出去还未兑现，苏隽就被其师门的师兄拉过去陪新弟子历练。
苏隽昨日传了一只纸鹤道歉，云栀约人被拒，心情烦闷，便找上沈怀州，又练了一整日的剑。
第一峰，人声鼎沸。
云栀看着言训阁前拥挤的人群，差点没惊掉下巴。
据她所知，往届的剑修试炼赛因为难度太高，很少会有弟子前去。
今年的参赛人选为何如此之多？
云栀疑惑，她从灵剑上跃了下来，然后背着小包袱，环视一周。
等看到熟悉的面孔，云栀便面露惊喜，飞快的跑上前去。
“上官师姐！”
云栀好久没有
“咳咳。”
“好吃是好吃，但是栀栀，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云栀尝了块虾饺，道:“我当然知道。”
“嘿嘿，师姐别害羞，我只是开个玩笑。”
上官遥努力将虾饺咽下。
“栀栀，下次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师姐我心脏不好。”
上官遥给自己顺了口气。
上官遥有幸与顾明驰做过任务，她记得那少年只会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中规定的事项。
他常常板着脸，沉默不语。
大抵是两人的性格不合，纵然顾明驰长了一张好容貌，上官遥也对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谁会喜欢一座冰山呢？
云栀见状，不免贴心发问:“师姐，您口渴吗？”
“要不要喝点梅子饮？”
现在虽是八月底，但空气中的燥热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还更变本加厉了。
上官遥有些惊讶:“你这个小包袱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我记得你往常都是放芥子囊中的。”
云栀从前不按时用膳，每次都是吃一粒辟谷丹饱腹，后来她学会辟谷后，反而还会经常屯点可口的糕点。
云栀道:“这是今天的早膳，我就懒得放了。”
小姑娘压低声音。
这处小石桌僻静，来往的人并不多。
偶有弟子经过，也会忍不住被香气吸引。
上官遥抬眼看着对面的小姑娘。
只见云栀将小包袱里的食盒拿出来，然后翻出一只剔透的冰玉酒壶，掏出两只小巧漂亮的袖蓝冰玉杯。
她熟练的倒出两杯梅子饮，然后递给上官遥。
“遥遥师姐，我和你说，现在天气热，喝杯梅子饮是最好不过了。”
“这梅子饮是我五师兄起早熬的，里面还放了去年晒好的干桂花，酸甜爽口，清凉解暑，师姐，您快尝尝~”
云栀热心推荐，上官遥望着这杯冒着寒气的红褐色茶饮，心底不免犯起了嘀咕。
这梅子饮当真有如此好喝？
而且...
上官遥回忆起顾明驰那过分昳丽的面容，心中划过一丝微妙又复杂的感觉。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出那少年顶着一张好看的面瘫脸，为人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这样微妙的反差，听起来，好像也有点让人兴奋。
上官遥压下心底那抹奇怪的想法，然后端起面前那只名贵的冰玉杯，一饮而尽。
甫一入口，酸甜冰凉的味道就在舌尖绽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弥漫开来，上官遥睁大眼，纯粹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顾明驰的手艺竟然有这么好？
上官遥脑海中的冰山形象似乎松动了许多。
“怎么样，好喝吧？”
云栀语气自豪，她递了一双干净玉筷给上官遥，小声催促道:“遥遥师姐，趁现在没人，我们赶快吃。”
“我
师姐说那剑修试炼赛条件可苦了。”
云栀想起刚才的蠢蛋行为，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她果然不适合在三师兄面前撒谎。
被师兄的美貌一晃，她思绪就乱了。
看来以后还是得潜心修炼，不看那些劳什子的话本子了。
“为了防止你偷懒。”
“过来，到我这背。”
沈怀州语气平淡。
云栀抖了抖肩，小声道:“我能拒绝吗？”
沈怀州挑眉:
“你忘了，师姐出门的时候叮嘱了什么？”
云栀垂头丧气，复述道:“师姐不在，一切要听三师兄的。”
“遥遥师姐，那我去前面背了，你等我，我等下就和你一起并排走！”
云栀捏了捏上官遥的手心，然后提着裙子，走到沈怀州前面。
小姑娘挤到少年身边，原本站在沈怀州身侧的顾明驰后撤半步，与上官遥并肩同行。
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上官遥默默拉远了距离。
“上官道友，你们方才聊得...”
“还真是新鲜。”
上官遥没想到顾明驰竟然会打趣人，她神色莫名的睨了他一眼，凉凉道:
“没想到顾道友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前方传来小姑娘背诵清心咒的声音，顾明驰嗓子一噎，道:“你们的声音，不算小。”
“我那不是偷听。”
上官遥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片刻。
顾明驰被盯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别开眼，道:“上官道友，你能看别处吗？”
上官遥
淡淡地“嗯”了一声。
剑修试炼赛于九川中部举行。
云栀一行人踏上传送阵，不消片刻，便抵达场地。
九州中部，栖凤渡。
这里树木丛生，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枝繁叶茂高大挺拔的梧桐树。
明明是烈日当空的时段，这里却分外阴凉。
梧桐林中央，立着一块刻有剑修试炼赛字样的大理石碑。
踏进栖凤渡领域，云栀的目光就被这块石碑吸引。
她走到石碑前，仰头望着上面气势恢宏的五个大字，眼底升起浓浓的好奇。
“栀栀，站后面点。”
“此地地势奇特，若是触到什么机关，那就不好了。”
上官遥扯了扯云栀的衣袖，她望着前方尚未开启的结界阵法，嗓音中流露出几分关心。
云栀乖巧地后退了半步。
她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随即抬起头，望向那将天日遮挡了大半的参天大树。
“遥遥师姐，这就是我们入口吗？刚才那些师兄师姐怎么都不见了？”
进入传送阵之前，她分明看到许多同门道友。
但是经过传送阵后，那些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
云栀身边只剩下上官遥和几位师兄。
上官遥会心一笑，道:“这便是剑修试炼赛的初级筛选。”
“方才的传送阵会把我们送往不同的入口，在赛点正式开启后，我们可能又会被重新分组。”
重新分组？
云栀的视线落在石碑之上。
“那我们所经历的关卡，是不是也不相同？”
云栀好奇的问道。
上官遥点头:“当然，每个人所经历的关卡难易程度都不同。”
“有些人运气好，一进去便能遇上简单关卡。”
“也有人运气平平，一进去便是炼狱级别的难度。”
“只不过，难易程度不同，关卡通过的要求也不同。”
“能不能顺利晋级，就看咱们自己了。”
上官遥从前了解过不少，但真正参加剑修试炼赛，今日还是头一次。
云栀听着上官遥的话，认真的思考了片刻。
“那这赛点的开启时间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云栀抬起手，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
结界内，风云骤变。
云栀刚踏进结界内，脚下便升起一道带有繁复花纹的古朴传送阵。
“正在为您识别身份——”
“识别成功。”
“云栀，问剑宗弟子，筑基六层。”
“下面开始传送。”
那道缥缈的女声再度响起，云栀垂首望着脚下的淡色光圈，干净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
只见脚下的光圈旋转几周，不一会，一阵炽热的光芒从光圈外层升起——
无边的白光将少女娇小的身躯包裹，再睁开眼时，周围已经换了一幅场景。
兴许是受之前的光芒影响，云栀还有些许看不清，她闭上眼眸，然后依着肢体记忆，抽出背后长剑，刺入身后的泥土之中。
云栀靠着昆吾剑将将站定，等适应周围的环境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阿姊，阿姊，你在前面作甚？”
一片柔和的微光中，云栀发觉自己身处山川之内。
她身后是一片葱郁的森林，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有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云栀回头，正好瞧见一个小小少女。
她乌黑的长发被彩色细绳绑成小巧灵动的辫子，额前的碎发随风晃动，微风吹拂而过，小少女抬起眼，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她眼睛生得漂亮，就这么一眼望去，仿佛能在她眼中看见山川湖海。
澄澈，纯粹，不染一丝杂质。
“阿姊，我今日寻到了一只好生漂亮的蝎子，再寻条毒蛇，我们今日就能回家了！”
小姑娘语气热络又甜蜜，她取下背后的竹篓，利落打开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呈现到云栀面前。
一只翘着尾巴的黑粗尾蝎躺在小姑娘柔嫩的掌心，云栀心神一晃，后退了半步。
等等。
她口中喊得阿姊，不会是自己吧？
云栀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穿着。
她颈间戴着一只精致繁复的银色项圈，项圈下面垂着一条条细细常常的银络子，再下面，便是一身蓝紫色的半袖裙装。
小姑娘藕节般的手臂露出，她的手腕上还戴着银色的手镯，左右各
一只，手镯上各挂着一只银铃铛，伴随着小少女的动作，那上面的铃铛叮铃作响，好不清脆。
玄天的声音有些缥缈。
云栀听着他微弱的声音，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担忧。
“玄天，你怎么了？”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吗？”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极其微弱，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小声道:“我也不知。”
“我只知道刚刚一进入这里，身体内的灵力就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我喘不上气，很难受。”
云栀心绪有些慌乱:“那玄墨也与你一起吗？你们两个能撑多久？”
玄天的声音渐渐减弱:“玄墨就在我身旁。”
“其实没多大问题，主人你不必担心。”
“我和玄墨能撑住的。”
“你先过关卡，说不定等你突破这一关，我们就能出来了。”
他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云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酸痛无比。
“过什么关卡，找到你们再说。”
玄天吸了吸鼻子，尾音带着几分颤:“小主人......”
她听着玄天有些沙哑的声音，手渐渐收紧。
半透明的指甲掐进柔软的皮肤，周围的血色褪去，一股钝痛从手心传来，云栀深吸一口气，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
“你只要告诉我，你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吗？”
玄天的呼吸弱了几分，他停顿了许久，终于道:“能。”
“我听到了水声。”
“外面好像还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外面一片黑暗。
玄天睁开眼，
云栀曾在云家祖父给的九川阵法宝典中看过这点。
九川大陆，阵法博大精深。
初级阵法简单浅薄，高级阵法幽深复杂。
这空间构建便属于高级阵法的一种。
如若没猜错，此处的幻境是经由无数个阵法叠加构建而成的。
只要进来，人的修为和行动都会受到幻境法则的制约。
云栀的思绪渐渐明了，她抽回思绪，认真倾听无名的回答。
“我与昆吾剑的力量都不属于这里。”
无名扭捏片刻，终于道出。
“昆吾剑是上古神剑，它之所以被称为神剑，是因为它不属于这里。”
“栀栀，或许你听过飞升吗？”
“九川大陆中得道的修士，通常会在功德圆满之后经历雷劫，然后飞升神界，成为传说中的仙者。”
“昆吾剑便出于神界。”
“然而，并不是所有出身于神界的剑都可以被称为神剑。”
云栀不解:“为何？”
“神界有众多仙者，但是神极其稀少，其力量最强大的，还属最高神。”
“传说最高神只有两位，两位神相生相克，几乎没有办法共处在一个领域，若一位最高神
周围的少年望着云栀通身的气势瞬间弱了，他们低下头，排排站好，小声道:
“宛妙阿姊，我们没有欺负她。”
“是她一个人要去祠堂，我们才会拦住她的。”
“宛妙阿姊，你应该知道，扫把星...不是，宛莹她命格特殊，要是冲撞了祠堂内的列祖列宗，那可不是我们能担当得起的。”
“宛妙阿姊，你还是管管宛莹吧，她现在也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胡闹了。”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看着容貌姝丽的少女，目光有些闪烁。
云栀眉头拧紧，她路过那几个少年，径直走到田宛莹身边，将她扶起。
“你还好吗？”
“他们打你哪里了？”
少女语气温柔，尾音还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田宛莹擦去眼角的泪水，正想摇头说话，旁边的少年便抢先开口:
“宛妙阿姊，我们没打她，怎么可能有事。”
“她哭只是想让你可怜她，您别相信她——”
皮肤黝黑的少年急急解释，他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姝丽少女便已经召回长剑。
她指尖润泽，纤细的手指握着墨色的剑柄，带着凌厉剑气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我和你说话了吗？”
“你如今也算是懂事的少年郎了，怎么，你家阿爹阿娘没有教过你怎么尊重别人吗？”
少年被吓得唇色一白:“宛妙阿姊.......”
今日的宛妙阿姊怎么如此凶残？
而且谁能告诉他，宛妙阿姊怎么还会使剑了？
少年双腿发抖，他看着少女明媚的容貌，忽然觉得她比从前更加漂亮。
如果说曾经的田宛妙恰似尚未打磨的璞玉，那如今的她就像一块被天地灵气精心打磨滋
养过的温润玉石。
欺负田宛莹的小少年没有半刻停留，他们踏过溪流，逃似的跑到对岸的村落。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云栀才转过身，看向身后怔愣的小少女。
“阿姊......”
田宛莹抬起头，眼底似乎有泪水。
云栀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不哭，坚强一点。”
“我没哭，”田宛莹擦去泪水，喃喃道，“阿姊您怎么因为我得罪他们？”
云栀垂下眼，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
田宛莹顿住，她低下头，咬紧唇瓣，道:“您像从前那般，便好。”
田宛妙性子柔，再生气，也只是出言训斥。
她也曾想大打出手，为田宛莹出口恶气，然而每次说重话，那几个少年的爹娘便会找上门来发难。
那几个少年虽不敢欺负田宛妙，但他们的阿爹阿娘却敢。
“阿姊，我不是和您说过吗？我受点委屈没关系，若是他们去告诉村长，连你也会被牵连。”
田宛莹伸手扯住云栀的袖子，她抬眸望着她，眼底是道不清的复杂。
云栀舌尖有些苦涩。
“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如此。”
“一味地隐忍退让，只会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变本加厉。”
“阿莹，如果
我们想搏出一条生路，我们想挣得尊严，我们想好好生活，那我们就必须学会——”
云栀又做梦了。
梦里，鼓声阵阵，无边的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场大火。
猩红的火舌舔舐着黑暗，火光中央，一丛丛木头燃烧得劈啪作响。
偶有火星迸出，如同夜空中骤然出现的流星般，升起，滑落，最后消失不见。
“宛妙，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宛妙阿姊，对不起，对不起。”
“宛妙阿姊，冤有头债有主，您别怪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你撞了我们的好事。”
几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同于记忆中的青涩，那几道声音明显要粗犷许多。
云栀站起身，似乎想要看个清楚。
然而那火势忽然增大，炽热的火舌几乎要蔓延至天际，与此同时，周围的鼓声忽然加剧——
不知从哪升起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整齐的吟诵。
那密密麻麻的咒语听得云栀心烦，她仔细辨认，才隐约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这是凡俗界用于镇魂的曲调。
说是镇魂，但解读为锁魂都不为过。
其目的就是为了锁住含冤而死的亡魂，以维护一方平安。
云栀少不经事时，曾在唐家听过。
唐毅请人去阿娘那作法时，那民间的老道也是如此吟诵的。
周围的吟诵声越来越密集，隐约之间，云栀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紊乱，匆忙，与整齐划一的吟诵声格格不入。
“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梦很长。
长到云栀以为，这一切都即将结束。
她看到长大成人的田宛莹穿着漂亮又繁复的异服，不惧烈火，徒手抽出尚未燃尽的火把，与众人宣战。
失去至亲的少女如同走火入魔，她势单力薄，将火把掷向人群。
那些凉薄自私的人群一哄而散，火舌舔舐着众人的衣角，夏风一吹，火势见旺。
哀嚎声迭起，少女轻巧避开火焰。
她恶狠狠地踩了一脚匍匐在地的青年，趁着哄乱，躲到一处拐角。
临近溪边，此处的火势却没有减弱之势。
那簇火苗蹿得越来越高。
混乱之际，田宛莹站在角落，她解下腰间的竹筒，一只只墨色的圆形虫子争先恐后地钻到人群之中——
霎那间，哀嚎声此起彼伏。
火继续烧。
炽热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
祠堂外红烛忽闪，鲜艳的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流下，最后凝结成块。
那些圆形的幼虫钻进人们的衣衫、袖口，甚至是皮肤。
它们游走在人们的体内，将他们的五脏六腑一点一点的蚕食殆尽后，便“唰”地一声，破膛而出。
“田宛莹，你果真是...毒女！”
原先欺负她的青年下衫被烧出一个大洞，里面的肌肤被烫得血肉模糊。
田宛莹目光冰冷地望着他。
“噗！”
一道血雾喷涌而出，青年捂住胸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你竟然敢下死手！”
田宛莹冷然一笑。
“对你们，我不需要留情面。”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燃烧的火堆之中。
躺在中间的女子已然化成灰烬，她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通一声，跪坐下来。
“阿姊，我来迟了。”
一滴清泪顺着少女的颊边落下，田宛莹冲着那冲天的火光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木然地站起身。
祠堂前坪一片血色，沾染着血液的黑色圆虫破膛而出后，便熙熙攘攘地，朝着火堆中央涌去。
火势骤然增大。
少女挺直腰杆，她站起身，细长的手指触及腰间，随手取下一条褐色的长鞭。
她侧过脸，冷漠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们，手腕一扬，长鞭破空而出。
被养得油亮的长鞭卷起火把，狠狠一抽——
霎时间，火星飞溅，熊熊燃烧的火把散落四周，炙热的火苗攀升至人体，东风一起，那火势便猛然一下，蹿得极高。
带血的衣衫被烧得滋滋作响，空气中的血腥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少女握着长鞭，她转过身，踩着村民的尸体，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此处。
火光勾勒出她纤细单
薄的身影，云栀望着她的模样，呼吸一窒。
无名惊得瞌睡都要醒了。
他看着扒着云栀不松手，长的黑不溜秋又丑不拉几的黑色守宫，眼底露出一丝鄙夷。
云栀虽然有些怵这东西，却还是抬起手，弹了弹无名的脑袋。
“别闹，它看不到你，也听不见你的声音。”
“这就是普通的守宫罢了。”
“无名，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这也不像看不到的样子啊？
刚刚这小丑八怪看它的眼神都快与人媲美了。
无名有苦说不出。
“是我多嘴了。”
“栀栀，我们快去吧，我总觉得这幻境奇奇怪怪，我光是看着，就觉得瘆得慌。”
云栀挑眉:“你不是神通广大的剑灵吗？还怕这个？”
无名扭捏:“不一样。”
“神通广大且无所畏惧的是昆吾剑，不是我。”
“这幻境一到夜里，就阴恻恻的，而且我看那祠堂上面怨气颇重，怕是死过不少人。”
明明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怎么感觉睡一觉起来，就这么吓人呢？
而且，那只丑东西还变老了好多。
无名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他缩到少女雪白的颈侧，小声催促道:“栀栀，快走吧，咱们去看看祠堂。”
云栀点头。
她任由小守宫趴着，手里提起昆吾剑，足尖一点，飞身而上。
幻境限制了她的身外之物，却没有限制她太多灵力。
至少，她现在还能发挥出四五成功
血淋淋的头颅滚在面前，老妇人身子一抖，大惊失色地低下头。
细密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流下，老妇人连连磕了几分响头，颤声道:“小修士饶命，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她额前的皮肤被坚硬的地面磨破，一滴血珠从中沁出，老妇人却无暇顾及。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冲着身后的少女卑躬屈膝道:“小修士，请您随我来。”
“这次宛莹被抓真的与我五官，您看我一大把年纪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现在也想积点德，下辈子寻个好人家。”
老奴固然害怕，但为了减轻小姑娘对自己的厌恶，不免压低声音，替自己解释了起来。
云栀没理。
老妇人见云栀没有再起杀意，方才的恐惧又消散了些许。
看来得好声好气的说话。
老妇人胆子大了些许，她领着云栀踏进祠堂，绕开前厅，走到祠堂的暗门前。
暗门处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灯。
烛火跳跃，老妇人取下藏在烛台下的钥匙，缓慢地转动。
她一边用余光瞥向云栀，一边道:
“只求以后再也不要生到这溪川村，小修士您有所不知，这溪川村虽然也位于修真界，可灵力却极为稀薄，我们祖上几千人，至今还未出一个筑基期以上的修士。”
“好在我们这环境闭塞，平日也无外人来，如此，也算是落得安全。”
“小修士，您从何处来，我瞧您这通身的气势，完全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孩子。”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锁芯转动许久，那扇暗门始终没有打开。
少女终于看了过来。
“麻烦您安静点。”
少女抬手拭去剑上的半干涸的血渍，她手腕微沉，剑上的锋芒一晃，吓得老妇人赶紧闭上了嘴。
“是，是我多嘴。”
“我这就带您去看宛莹。”
老妇人转动锁芯，只听见咔哒一声，暗门的锁应声而开。
然而，锁虽然打开，沉重的暗门却纹丝不动。
云栀抬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老妇人扭过头，尴尬一笑，道:“小修士，要不您来帮我一下，您看，我年纪大了，手使不上劲，实在是推不开。”
许是老妇人的笑容太假，原本趴在云栀肩上的无名瞬间就蹦了起来:
“小主人，您别过去吧。”
“这个老太婆眼神狡猾，面相凶狠，一看就准没好事。”
“我知道，”云栀用秘音说着。
这老妇人之前明明被吓得面容失色，可进入祠堂后，却还能不停搭话，这就足够说明，祠堂之内有能够保她的东西。
如果没有，那她们估计也抓
不到田宛莹。
腥臭的血液顺着墨剑滴滴答答地落下。
为首的少年踉跄摔倒，他不服气，抓起旁边的鞭子，对着云栀的方向狠狠一甩。
那鞭风来得又急又凶，少年见自己这一鞭打出了气势，不免暗自窃喜。
他自信满满的等待云栀摔落在地，怎料那长鞭还没触到少女的衣衫，就被云栀手中的昆吾剑一举斩断。
“啪。”
长鞭断成两半，那甩鞭的少年也被昆吾剑上的凛冽剑气所波及。
他手腕的经脉被悉数震断，少年痛呼出声，他恶狠狠的望着云栀，然后推搡了一下身边的伙伴，沉声道:“你们还不快过去！”
“阿婆的手都被断了，你们没看见吗？”
周围的半大小子赶紧爬起身，他们抓起身边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跑到云栀面前。
云栀望着那些目露凶光的人群，漂亮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说来也奇怪。
刚进这房间是，云栀确实觉得自己的那四五成灵力被压了下去，但没过几息，丹田和灵脉之中便混进一股奇妙的力量。
那股力量雄厚又强大，大抵是在云栀的体内潜伏太久，甚至还蒙上了一层细碎耀眼的金光。
显然，这股金光比之前的灵力更好驱使。
云栀把这股力量运用的极为顺手，她调转力量，悉数注入到昆吾剑中。
眼看着凶悍村民的武器就要砸到脸上，云栀运起剑招，划出层层剑光。
兴许是云栀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之前扒在她裙子上的守宫受了惊吓，它顺着云栀的衣摆，飞快的爬到云栀的肩上。
一脸
严肃的无名正观察着局势，一只黑皮守宫忽然从云栀肩上冒了出来。
田宛莹的声音有些低。
少女听着她的话，白皙的指尖蓦然一顿。
“所以，停下吧。”
“不用再做无谓挣扎了。”
田宛莹垂下眼，她纤长的睫毛被干涸的血液粘住，豆大的汗珠从侧脸划过，最后隐入狰狞可怖的伤口中，消失不见。
她望着云栀娇俏的面容，眼底慢慢浮现出故人的容貌。
田宛莹略过心头的微妙。
她本以为云栀听了她方才的话会停下，可云栀只是停顿了片刻，便伸出手，继续去解那粗粝的绳索。
田宛莹睁大眼。
只见灯火明灭，她无视身后的火堆，修长的指尖费劲地拆着绳结。
“喂...你没听到我之前说的话吗？”
小姑娘低着头，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嗯，听见了。”
“那你为何还要继续？”
“这本就是无用功......”
田宛莹当初死在此处，意识便一直停留在这间暗室内，久久无法散去。
她心愿未了。
只要幻境一日未解，她便要看着自己从前的过往重放一遍又一遍。
“你继续说，我在这解。”
“你既然能在此处说话，便能说明一件事。”
“你离不开这里，不是吗？”
云栀缓缓说道。
田宛莹无法反驳，就在她措辞如何回答时，少女冷不丁开口:
“你不疼吗？”
小姑娘语气平淡，田宛莹听着她的话，不由得一怔。
疼吗？
当然疼。
但是，疼的太久，她都已经麻木了。
所以，不管多疼，好像也无所谓了。
田宛莹陷入回忆，然眼前的小姑娘却冷不丁地开口:“你知道，这绳索要如何解吗？”
田宛莹在此停留多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晓。
她下意识道:“要取寻常修士的一滴精血.......”
“原来你知道。”
“那你为何要劝我？”
云栀想也没想，咬破手指，滴落在上面。
田宛莹来不及阻止，那血液便已经融入进去。
淡淡的光芒亮起，紧接着，绳索中便沁出一丝丝黑色的气息。
“你知道精血对你有多重要吗？”
田宛莹惊得说不出话。
十指连心，指尖血与心脏相通。
云栀损失一滴精血，会耗损许多精气，严重的话，甚至还会影响其后续的晋升。
云栀垂首，低声道:“无碍。”
云栀这才想起之前她在梦中对自己说过的话。
“看来她说的没错。”
“你真的来了。”
田宛莹低低的感叹在耳边回荡，云栀又想起刚刚为她解绳索时的低喃。
“你果然和她所说的一样。”
云栀猛然抬头！
“你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云栀怀中的玉牌越来越烫，田宛莹与她对视片刻，无奈道:“我提醒过你许多遍，没想到你才发现。”
“我猜你心中应该有底了吧？”
田宛莹读出了少女眼中的惊诧，她转过头，目光越过云栀，望向暗室之外。
她眼神放空，目光中的情绪纷杂，似悲哀，又似感激。
“她叫云晚嫣。”
“是我一生的贵人。”
“我于年少时遇见她，她赠我秘法，给我指路，长大成人后，她又来寻了我一次。”
“第一次，她告诉我，我虽无法修炼，拥有习巫蛊之术的天资。”
“第二次，她来寻我，让我为她占一卦。”
“那时的我已经学有所成，我养蛊手艺颇佳，巫术本领也精湛。”
“她知晓我会卜卦，便问我了我关于你的未来。”
“那时的她未到桃李年华，漂亮的宛若神妃仙子，我好奇，只问她还未婚配，为何会知道自己未来所孕育的子女。”
“她只是笑。”
“我擅卜未来，那日我占了两卦，一次为死，一次为生。”
“第一次的死，是天资出众，却少年陨命之象。”
“第二次的生，是绝处逢生，有贵人相助，概括而言，便是天之骄女，贵不可言之象。”
“我记得当时的她沉默许久，然后问我，要不要打一个赌。”
“我当时不想，她却说，若我答应，便给我一个提示。”
说起旧人，田宛莹面上的笑容都多了些许。
云栀好奇:“所以，你们赌的是什么？”
“我
们赌的，是你回不回来。”
是夜，星河流转。
九川中部，流云阁。
众长老云集于此。
今夜是剑修试炼赛正式开始的第九日。
“今天是第九日，照理来说，绝大部分弟子都应该突破第一关卡了吧，据我所知，这届的弟子基础都还不错，那些关卡对他们来说肯定十分容易。”
“可不是嘛，我看那积分榜上面的分数都在增加，除了几个被淘汰的，差不多都突破了。”
“真的？我再看看？”
流云阁内，珠帘逶迤，琴声流淌。
各剑宗的长老坐在两旁，流云阁中央，一扇硕大的蓝玉屏悬挂在此。
蓝玉屏上毫无动静，坐在前方的长老压不住心底的好奇，他拂袖而过，一缕青色的灵力注入进去。
顷刻间，蓝玉屏上萦绕上一层柔和的青光，有好奇的长老一边品茶，一边看了过去。
积分榜顿时亮起，一位黑衣长老瞧见上面的名字，不免得意，“哟，没想到这次是我们北域的占上风啊，你瞧瞧，这积分榜前三都是我们北域的剑冢。”
“诶..我记得往年这排在前面的都是问剑宗的，怎么今年没看到几个问剑宗的弟子呢？”
黑衣长老正想转头向问剑宗的柳长老炫耀，然而后者却是风轻云淡地闭眼假寐。
“柳长老，柳长老？”
黑衣长老见她不搭理自己，没忍住喊出了声。
柳茵茵罥烟眉微微蹙起，她抬眼望了过去，不冷不淡地反问道:“范长老，有何贵干？”
说话的黑衣长老正是来自北域修阳剑宗的范觅。
他被柳长老的态度呛住，“咳咳。”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问剑宗今年是没人了吗？”
“今日都是第九日了，怎么还不见有人上榜？”
“这前十榜单里面，可是没有一个问剑宗的弟子。”
范觅给交好的老友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然后抬起手，翻到积分榜的最后面。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本以为这次的弟子都已经通过第一关，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分数。
怎知积分榜的最后一页，竟是一
“升了，升了！”
申长老看着不断变换的积分榜，激动得手指都抖了起来。
范觅扭头嘲讽他:“申长老，您的私事就不用如此大声分享了吧？”
“什么生了生了，您如此大喊大叫，是不是太没有公德心了？”
申长老不想理他，他只是扭过头，冲着左右两边的老友，道:
“我懒得跟你讲，诶，你们来看，问剑宗的排名是不是都在上涨？”
问剑宗与万丈宗向来交好，且问剑宗历尽千百年，威望极高，东南两地的剑宗都以它为首。
眼下问剑宗弟子的排名都在上升，申长老简直比见到自家弟子晋升还高兴。
“柳长老，您看，那是不是你们宗门的云栀？”
柳茵茵顺着申长老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原本还在担忧云栀，眼下听到这个消息，原本皱着的秀眉都舒展开来。
“这丫头争气啊，这半会的功夫，就爬到第十了！”
申长老说完，看到积分榜上的变动，又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诶，还在升嘞！”
这幻境的积分这么值吗？
申长老看着蹦到第七的名字，忍不住笑道:“我就说嘛，这青玄长老最喜欢的小弟子怎么可能会折在幻境里，我虽然没见过她，可是知道她的厉害。”
那小囡为了来剑冢试炼赛，没日没夜地刷任务。
之前自家的弟子时常跑过来抱怨，说每次遇上几家宗门的集体任务，那沈怀州就带着这小子把妖兽都消灭了。
他们虽然打不过，但是跑过去的时候，连根兽毛都没看见。
柳长老的神情也愉悦起来。
这小姑娘的表现，确实出乎意料了。
“哎呀，柳长老，您看，云栀的排名稳定了，问剑宗其他弟子也追上来了！”
“哟吼，还有我们万丈宗的。”
“第一名秦依依，第二名沈怀州，第三名宋予，第四名赵家栋，第五名赵家澜，这三个，都是我们万丈宗的！”
“第六名顾明驰，第八名萧策，第九名上官...
与此同时，刚被白光送出幻境的云栀也有点迷糊。
她好像获得了奇怪的东西......
不只是那只守宫，当她对田宛莹说出那句“好”之后，她总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多了点什么奇怪的知识。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一股强烈的白光送了出去。
云栀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云栀拿出东玄玉，抽出一抹灵力注入其中，温声询问道:
“玄天，你和小玄墨还好吗？”
出了幻境，原先被压制的灵力已经恢复如常。
云栀认真地盯着东玄玉，只见那块莹润的玉石亮了亮，随后，里面便传来了一道低喃:
“小主人，我没事。”
“之前有点喘不过气，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我和玄墨进潭水里泡泡就好了。”
无上秘境的灵潭水最为养人，云栀想也没想，道:“好，那你们好好休息。”
她正想切断与东玄玉的联系，可旁边的无名却扒着云栀的手，扯着脖子道:
“栀栀，我要去看看玄天！”
“你进去做什么？”
倒也不是云栀不让，只是玄天总说无名身上的力量让他不舒服。
眼下玄天需要休息，云栀也不能让他干扰了那一灵一兽。
无名闻言，不免有些委屈:“呜呜，栀栀，玄天是嫌弃我了吗？”
“怎么说我们也是好兄弟，我看看他也是应该的嘛......”
云栀无视他的楚楚可怜，抬手将它弹开:“一边去。”
“我还有事问你呢。”
无名揉了揉发疼的脑门，委屈道:“栀栀，什么事呀？”
“呜呜呜我是真的不想和这只丑不拉几的守宫待在一起。”
无名小声抱怨，云栀这才想起肩膀上还趴着那只守宫。
或许是之前在幻境中习惯了它的模样，云栀愣是把它看顺眼了。
不仅如此，云栀望着它，竟然还觉得有些亲切。
“它也不丑吧，算了...先说你，你知道我体内的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吗？”
云栀思来想去，只觉得那力量与无名有关了。
“咳咳...这个吧，我应该是知道的。”
无名停顿片刻，道:“
是昆吾剑中的力量。”
这样热烈开朗的声音，除了萧策，云栀寻不到第二个。
云栀没想到竟然在这偶遇了。
她抬头确认来人的身份，才乖乖开口:“四师兄。”
萧策听见云栀呼喊自己的名字，面上都快笑开花了:
“栀栀，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云栀的衣衫上尽是干涸的血渍，萧策见状，唇边的笑容收起，眼底多了几分担忧。
“栀栀，你该不会是杀人去了吧......”
云栀没想到萧策一猜就中，惊诧道:“师兄，您怎么知道？”
萧策瞪大眼，声音有些抖:“栀栀，你可别做傻事啊，这可是触犯条规的！”
云栀顿时乐了:“四师兄，您想什么呢。”
“这是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沾染的。”
“那些都是幻境，我为了救人，就顺手解决了一些不相关的东西。”
“哎呀，是师兄误会你了，对不起，栀栀，你先别动。”
萧策恍然大悟，他停顿了几秒，又道，“我帮你把这些脏东西清理一下。”
萧策抬手冲云栀扔了个清洁术法，下一刻，一兜凉水兜头而下。
云栀被浇了个透心凉。
“四师兄......”
云栀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您若是不想，也不用勉强自己。”
萧策一拍脑门，连连道歉:“对不起啊，栀栀，我前些日子和苏隽待久了，这清洁术法也跑偏了。”
他作势要给云栀清理干净身上的水渍，云栀及时制止:“师兄，您歇着。”
“我自己来就行。”
她熟练地捏了个术法，等身上恢复清爽，才站起身，盘点自己的东西。
经过上一关，云栀多少有些不放心。
刚刚捡的丹青盾和宝盒都被她收了起来，云栀抱着昆吾剑，顶着小守宫，走到萧策身边。
她看了看萧策身后，见他旁边空无一人，不免问道:“四师兄，这次就您一人吗？”
萧策长叹一声气，无奈道:“对啊。”
“刚刚明明还有同伴，我走岔了路，就被一个传送阵
送到这里了。”
云栀也不稀奇:“正常。”
微风吹拂，竹叶簌簌。
少女娇俏的声音在林中回响，萧策一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栀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要个三师兄...你难道不知道吗？若是进了关卡，后面是不会再变动的。”
“来来来，你让师兄看看，你是不是被上一关的幻境给唬住了。”
这关卡之内，除了能用传送阵，总不能大变活人吧。
再说了，一般关卡开启，很少会有人换场子的。
萧策笑得尤为大声，云栀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小声抱怨道:“四师兄，你能给我个面子吗？”
才几日不见，四师兄就变得这么讨厌了！
云栀抱着昆吾剑准备转身离开，萧策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变化，赶紧补救:
“诶，栀栀，我和你开玩笑呢！”
“咱们现在可是相依为命的师兄妹，为了顺利闯关，咱们还是得一起走！”
萧策赶紧追了上去。
然而，两人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倏然起了一阵狂风。
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两人心生警惕，不约而同的拔出长剑，随即默契转身。
锋利长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白芒，凛冽的剑气划过竹叶，直直劈向那道妖异的狂风！
“何方妖兽，竟敢在此作乱！”
萧策将云栀护到身后，他手持听风，向来清秀的眉眼染上几分正气。
少年话音落地，眼前的狂风势头减弱。
云栀见状，不免由衷夸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四师兄，几日不见，你竟然进步这么多！”
萧策被云栀夸得飘飘然:“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可是第八诶！
“所以栀栀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萧策越说越起劲，他记着云栀方才的语气，正准备再给云栀露一手。
哪知，还未动作，那狂风忽然再次发难，细碎的落叶和尘土被风中的强悍力量卷起，然后径直冲着两人吹去！
萧策的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栀栀，不怕啊，你四师兄我是风灵根，我肯定能平定这股狂风的！”
萧策安慰完云栀，
“三师兄，若我没记错，你不是差一点受伤吗？”
沈怀州面不改色:“嗯，内伤。”
“那不一定，有些伤肉眼瞧不到，但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兴许还会加重。”
云栀把萧策扒拉到一边，她抬起沈怀州的手腕，水眸中掠过一丝紧张。
等她细细检查一番，发现没有大碍，云栀才松了口气，道:“三师兄，你之前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要不你这两日休息一下？”
沈怀州点头:“好。”
“如果有什么低阶妖兽就交给我和四师兄，您就好好休息！”
少女嗓音清脆，萧策一听，不免多嘴:
“等等，三师兄不是没事吗？”‘
云栀抬眼，“可是他手疼诶。”
萧策幽幽地看了眼一脸淡然的沈怀州，随即收回视线，道:“行吧。”
说起来，他认识三师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喊疼。
明明以前都不吱声，怎么现在.......
萧策看了看云栀，又看了看沈怀州，心头不免划过一丝微妙。
算了，应该是多虑了。
他掸去衣衫上的竹叶，主动开口:“这一关应该就咱们几个吧？”
“我们上一关人可多了。”
“也不知道小五和上官道友去了哪。”
云栀叹了口气，道:“若是遥遥师姐和五师兄能一起来多好。”
萧策挑眉，他扭头看向云栀，眼底多出几分兴味:“栀栀，你说，你这些话每次都能应验吗？”
云栀皱着眉，白嫩漂亮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恼。
“我也不知道呀。”
她仰头看了眼天，小声嘀咕道:“应该不会这么灵验吧？”
刚刚来了个三师兄，若遥遥师姐和五师兄一块传过来，那这试炼赛...可能真的在给她放水。
事实证明，云栀的想法是对的。
她的话音刚落没多久，前方的竹林凭空出现一道法阵。
被繁复花纹萦绕的法阵闪耀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没过一会，法阵中间闪过一道白光。
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从
中走了出来。
赵家澜茫然眨眼，他看着向来寡言的昳丽少年，脑子卡壳了片刻。
“什...什么意思？”
赵家栋看着自家幼弟呆愣的模样，赶紧上前劝和。
“顾道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小澜没有恶意的，你先把剑放下。”
赵家栋试图解释，上官遥却是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提醒，“你别劝，顾道友脾气倔，你越说他越不放。”
赵家栋有些为难，他看着自家亲弟脖子上横着的那把剑，又转头望向自家弟弟，“小澜，你快道歉。”
赵家澜鼓了鼓腮帮子，道:“我又没错，我道什么歉。”
“再说了，我只是想认识一下新朋友。”
赵家澜小声咕哝完，又望向那站在不远处的少女:“谁知道那个小师妹是顾冰块的呀，我还以为她是上官姐姐的师妹......”
赵家栋皱眉，低声呵斥道:“小澜！”
“阿兄，我才不怕，他肯定不敢动手。”
上官遥扫了他一眼，提醒道:“赵师弟，你还是少说点吧。”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利剑又靠近了一分。
赵家澜面上的笑容凝滞，连同周围的气氛都僵了起来。
“五师兄，遥遥师姐，你们在那干嘛呢？怎么还不过来？”
穿着漂亮法裙的少女走上前来，上官遥瞧着面色不善的顾明驰，抬起手中的剑柄，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行了，吓吓就得了，真有什么好歹，到时候云师姐还要替你道歉。”
云栀的脚步声渐近。
顾明驰慢慢收回了手。
“下次若再敢动歪心思...”顾明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停顿片刻，继续道，“可就不是吓吓你这么简单了。”
赵家澜仍旧不服气:“哼，谁怕谁？”
“只知道欺负弱小，你算什么——”
赵家澜尚未说完，赵家栋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干笑道:“抱歉抱歉，顾道友。”
“我家小澜从小被惯坏了，他不是有意冒犯的，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明驰没说话。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云栀的方向。
“五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如此不高兴？”
“遥遥师姐，谁招惹他了？”
上官遥伸手
揽住云栀的肩，温声笑道:“哪有人招惹他。”
那边两兄弟还在商议。
这边，云栀的几个师兄就已经把她拉到一旁教诲。
萧策苦口婆心:“栀栀，外面的男子心都坏，你可不要被骗了。”
“我看那赵家小弟目的不纯，你以后少和他接触。”
顾明驰抿唇，他抱着长剑，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最好的，还是咱们第十峰的几个师兄师姐，当然，还有其他峰的小师姐也很好，就比如咱们上官师姐，这样的可以结识。”
“秦师姐也不错，苏隽那个胆小鬼也还行。”
顾明驰附和:“姜师兄也还不错。“
萧策赞同:“反正，你要警惕那些在外无缘无故对你示好的人。”
“你太单纯了，还不知道修真界的险恶，平日里都有我们护着你，但是出了宗门，离了师兄师姐，你就得万分警惕了！”
站在一旁的上官遥看着紧张兮兮的两个少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明白这几人的顾虑。
云栀长得漂亮，白白嫩嫩，娇软得宛若枝头上的花骨朵。
娇弱，可怜，看着好欺负。
这样的长相，在修真界可是极为惹眼的。
思及此，上官遥也不
“若我说这只蓝色大蛾子是过来给咱们提示的，你是信还是不信？”
上官遥摇头:“不信。”
上一关就没有提示，这一关怎么可能会有。
云栀揪听着上官遥的回答，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衣角。
“咳咳，师姐，说不定有呢？”
云栀抬起左手，纤细的手指戳了戳肩膀上的小蝴蝶。
“你要说话吗？”
小蝴蝶扑闪两下，道:“当然。”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萧策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有些瘆得慌:“有话快说。”
蓝色蝴蝶扑闪两下，没搭理他。
“呦呵？”
“这是瞧不上我？”
萧策有些气结。
云栀安抚道:“师兄，你让我问问。”
听到云栀的声音，小蝴蝶的翅膀扇得更欢快了。
“本次任务为，破阵。”
“此为青竹林，其中藏匿了许多阵法，若想顺利通关，请在要求的时间内突破所有阵法。”
“此外，本次的灵力限制尚未正式开启，一刻钟后，诸位的灵力将会被限制。”
“另外，有必要提醒各位，在解除阵法的同时，会有诸多妖邪上前干扰，请诸位剑修在破
沈怀州御剑而去，顾明驰和萧策立马御剑跟上。
云栀望着几人的背影，连忙道:“等等，师兄！”
“还有一刻钟便要限制灵力，你们可要抓紧时间！”
那只金翅妖兽飞得急，云栀还未看清那妖兽的修为，几人便追着乌云过去。
云栀放不下心，“不行，那金翅妖兽也不知道是什么修为，师姐，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少女纤细的手指搁至昆吾剑，上官遥抬手止住云栀的动作，随即冲她微微摇头:“栀栀，我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
“沈师兄自有打算，若他们遇到危险，想必也会先行撤退的。”
“现下还有一刻钟限制灵力，你我现在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上官遥抬眼观看了半晌天色，只见那朵乌云顺着风越飘越远，秀眉越皱越紧。
“师姐说得对。”
云栀稳下心神，慢慢捋清思绪:“师姐，你们上一关，是用了我的爆破符？”
按照蓝蝶的提醒，只要阵法尚未解开，就会有妖兽不断进攻。
若不限制灵力，她们还能齐心协力，一直对抗到最后。
但是现在，她必须准备足够多的符篆和法器。
上官遥点头:“你上次给我留的爆破符我一直没用，这次一打开，那符中的力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悍几分。”
“与你刚进宗门那会给我的相比，这次的威力要强上许多。”
威力要强上许多？
上次给遥遥师姐塞符篆，是什么时候画的来着？
云栀思来想去，终于忆起一个细节。
想起来了！
是上次从掌门那里取回补偿的那日！
云栀想起那支青杆白豪笔，麻利的打开通水琉璃玉镯，从中取出姜平送的毛笔与青玉砚，然后撩开裙角，席地而坐。
“栀栀，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官遥看着云栀翻出一大堆黄符纸，随即又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块鲜艳如血的朱砂，慢条斯理的研磨起来。
那朱砂底下的砚台乃上好的青玉打造而成，其青翠欲滴，周围还篆刻着一尾游鱼。
“画符。
远山的云层飘散，几位少年落下，云栀见状，赶紧迎了上去。
“三师兄，你怎么了？”
“四师兄，五师兄，你们没事吧？”
萧策连忙回答:“我和小五都没事，栀栀，你扶着三师兄，我们帮赵道友看看。”
之前该教育得教育，遇上正事，还是得团结一心，互相帮助。
两人扛着赵家兄弟走到一旁，上官遥赶紧上前，路过云栀时，她添了一句:
“栀栀，你照顾你师兄，我去看看他们。”
云栀点头，她忧心忡忡地搀扶住身形不稳的少年，眼底溢满了心疼。
沈怀州状态算不上太好。
他的衣衫被凶兽抓破，衣衫底下，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汩汩鲜血浸透了大半衣衫，云栀望着沈怀州肩上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悄悄地红了眼。
她低头去寻芥子囊中的疗伤丹，可沈怀州却按住云栀的手，摇头道:“栀栀，先不用管我，我...还好。”
他唇色苍白，潋滟的墨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可是你的伤口......”
沈怀州揉了揉她的头，道:“若是有疗伤丹，先给赵道友他们用吧。”
云栀下意识拒绝:“不行。”
没多说两句，沈怀州便伸手，推开少女。
“乖，先去。”
“我的伤口不碍事，只是一点小伤，等你忙完了，再过来帮我处理。”
“我去给你们放风，之前那只金翅妖兽还未解决，若它等下卷土重来——”
沈怀州素来清冷如玉的声音多出几分微弱的沙哑。
少女听着他的言论，终于忍不住打断:“师兄！”
“你坐好。”
云栀将旁边的竹叶踢开，然后取出芥子囊中准备的柔软兽皮，小心翼翼地在地上铺开。
等准备妥当，云栀便拉着沈怀州，强行将他按下。
“我把需要的药物送给四师兄，我就过来！”
“师兄，你要好好等我，知道了吗？”
云栀小声叮嘱，然后才抱出一堆杂七杂八，叮当作响的白瓷瓶，飞快的送到萧策和顾明驰身边。
“四师兄，
他这是被抓伤了？”
树影摇曳，伴随着赵氏两兄弟的惊呼声，云栀小心翼翼地给眼前的少年处理起伤口。
她望着少年伤口处有些发黑的腐肉，眸中掠过一丝不忍。
“师兄，你得忍着点。”
“这处腐肉，需要剔除。”
沈怀州点头，只道:“好。”
云栀取出匕首，注入一丝灵力，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他肩膀上的腐肉割掉。
“唔......”
少年冷哼一声，云栀心一紧，手抖了一下:“很疼吗？”
沈怀州摇头:“不疼。”
“继续。”
原本是不疼的。
但是云栀的手在他身前碰来碰去，竟有些难耐的痒意。
沈怀州有些不适应。
“不疼就好。”
“这疗伤丹的药效，好像还没发挥。”
云栀一边碎碎念，一边沉下心，将上面的腐肉利落剔除。
妖兽所导致的伤口与寻常的刀伤不一样，妖兽的爪牙皆有毒，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就会溃烂。
好在曲师兄早年在徐长老跟前，研究出可解上百种妖兽毒性的疗伤丹，否则，三师兄这次的胳膊恐怕也难保住。
发黑的腐肉被剔除，里面鲜红的血肉露出，云栀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和不断沁出的血珠，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将瓶中的金疮药小心抖落，白色药粉落在上面，流淌的鲜血顿时止住。
“师兄，如果疼，就记得抓我的手。”
沈怀州垂眸，半晌没有说话，
云栀以前也怕痛。
那时在唐家，也用不上什么极好的丹药。
有什么剑伤，抑或是跌打扭伤，云栀只能忍着疼，自己处理好。
但她从前忍得住，现在到了第十峰，竟连些小伤都忍不住了。
平日若有些小病痛，师姐师兄便会悉心照顾。
久而久之，云栀竟发现自己比从前娇气了。
大抵，是有可以依靠的人。
云栀是这么想的。
“三师兄，不用觉得说疼没面子，咱们都是自己人。”
云栀虽说着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没落下半点。
她将沈怀州身上可见的伤口悉数处理好，旋即问道:“师兄可还有别处不适？”
沈怀州摇头。
“没有了。”
云栀抬眼看他，见他唇色红润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那师兄在此休息，我去四师兄那里看看赵道友。”
云栀望着他形状漂亮的眼眸，一双杏眼弯成月牙。
她笑容纯净，眼下的仪态又乖巧至极。
沈怀州心头一软，他别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吧。”
这边。
赵家澜刚平定心底的惊慌，便注意到走过来的云栀。
他捂着伤口，音量
云栀本来没打算发脾气。
但是听到赵家澜没礼貌的语气，云栀确实忍不住了。
以往在问剑宗，门风融洽，同门之间也是友好和谐。
若在任务中遇见了不认识的师兄师姐，偶尔还会搭把手，互相帮助。
云栀很是喜欢这种和谐的气氛。
但今日，云栀也不介意为了自家师兄师姐，打破她最喜欢的和谐。
“为何还不动？”
“眼下灵力限制已经启动，我听闻二位道友都是上一关胜出的佼佼者，想必没了我们，二位道友也能一路顺风。”
上官遥不免插嘴:“上一次排名做不得数，这赵家栋确实有几分本事，赵家澜嘛...”
有点水分。
上一关，赵家澜是借了顾明驰和他们手中的符箓，才趁乱刷出许多积分。
但是他太过激进，不知变通，没一会，就把妖兽的注意力全拉了过来。
那妖兽准备攻击赵家澜，若沈师兄出手相救，那赵家澜说不定就成了那金丹妖兽的腹中美味。
上官遥确实对这个小孩生不出好感。
他与云栀差不多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极其讨人厌。
纵然生得一张还算不错的好皮囊，有个还算可以的小少主身份，上官遥依旧对他没好感。
总而言之，经过这一番小小的对比，上官遥发现她家栀栀更可爱了。
上官遥的话引得少年侧目，他低下头，面上流露出几分羞愧:
“上官姐姐，云师妹，你们别生气。”
“我没有恶意，我当时没有这个意思……”
云栀挑眉:“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你是下意识说的，这样说来，我们家几
位师兄在你心底，是不值得尊重的？”
流云阁。
各派长老看着蓝玉屏上面转播的画面，纷纷面露异色。
“今年的关卡未免也太奇怪了些，这明明是咱们剑修的试炼赛，为何还要诸位弟子去破阵？”
有长老看着蓝玉屏上的动静，皱眉问道。
“是啊，这以前很少会有吧，剑修试炼赛本就应该以切磋剑法为主，亦或是在闯关的关卡中提升自己的剑法，但是这破阵，未免太牵强了些。”
“也不知道今年负责剑修试炼赛的是怎么想的！”
一时间，流云阁议论纷纷，几位长老交头接耳。
柳茵茵望着蓝玉屏中的熟悉面孔，不免也多出了几分忧虑。
问剑宗寻常虽然会给感兴趣的弟子专门开一堂关于阵法知识的课，但是，那些孩子的水平，应该还不足以破阵。
“你们知道什么，这些带阵法的关卡早年就有，又不是这两年才加的。”
“这也正常，作为一个合格的剑修，本就应该涉猎广泛。”
“难道他们哪天陷入什么阵法，周围也没有懂阵法的修士，那岂不是两眼抓瞎？”
“再说了，这些关卡又不单单考验阵法，你看看，若是受伤了，他们是不是得自己医自己，若是剑断了，是不是得自己学会炼剑修补？”
“按你们那样说，剑修试炼赛只是单一的考验阵法，那有何意思？各回各家，搞个擂台不是更合适？”
“反正啊，我觉得这赛事倒也合理，大家在这些关卡上吃了亏，回去好好学习一番，对自己的发展也好，起码，日后遇到自己难解决的危险时，还不用求人。”
坐在蓝玉屏前面的一位长者认真分析一番，旁边几位北域剑宗的长老被这么一说，心底的观念也有些动摇。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关卡为何要限制他们的灵力？那些关卡中的妖兽又不是吃素的。”
修阳剑宗的马长老如是开口，他低声说完，又嘀咕道:“也不知道这办事的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妖兽，什么固元期的都来了，这不是为难这些弟子吗？”
方才分析的长老哈哈一笑，道:“虽然我也不知，但这次不正好提高
了难度吗？”
“本次结束，各宗长老也能清楚自家弟子有几斤几两。”
“师妹，你这是在看什么书？”
萧策凑了过去。
“诶，是阵法书？”
“这书本上怎么还有笔迹，这...看着有点眼熟啊？”
萧策看着泛黄的书本，好奇的问出声。
顾明驰绷着脸将其拽开，道:“你是没看见书本后面的标记吗？”
萧策一脸茫然:“什么标记，我怎么没看见？”
上官遥抬手指了指右下角的标志，道:“应该是云家前家主的字迹。”
萧策恍然大悟:“是云爷爷的字迹啊。”
“我是呢，怎么看着怪眼熟的，上次他给我和小五送那糕点配方的时候，我还看过呢。”
正在认真找方法的云栀抬眼，疑惑道:“什么配方？”
“之前云爷爷知道你喜欢吃糕点，就把云家厨子最好吃的糕点方子全送过来，他还给小五塞了好多东西，让小五有空给你做。”
“不过小五没收。”
云栀愕然，她扭头看向顾明驰，道:“当真如此？”
顾明驰点头:“确有此事。”
“虽说你已学会辟谷，但是云爷爷担心你吃不饱。”
但是修道者哪用担心这个。
云苍涯只是担心云栀嘴馋的时候没有零嘴吃。
一股酸酸软软的感觉自心头划过，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了起来。
“糕点太麻烦了，师兄不用给我做。”
“我下次去同祖父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亲人的关心让云栀有些受宠若惊，她将眼泪憋回去，故作轻松地开口。
萧策道:“不过是些糕点，我和小五一起做，不费时间呢。”
“再说了，若我们两个没时间，还有三师兄呢，你不知道，上次你昏迷，三师兄还给你熬了好些蜜饯——”
萧策没说完，嘴里的话就被术法憋了回去。
他睁大眼，看向沈怀州，眼底流露出几分无辜。
顾明驰嘴角上翘，他给萧策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提醒道;
“阿策，你忘了吗？上次你答应三师兄，说不会传出去。”
旁边
的上官遥从善如流的捂住耳朵，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多亏了你那个养魂符，不然我还得休整几日。”
“栀栀，若不是你的努力，我可能要晚很多才苏醒。”
云晚嫣的声音一如记忆那般温柔，云栀听着阿娘的嗓音，不由得一怔。
“真的是...阿娘？”
“那阿娘，你现在在何处？”
云晚嫣轻笑一声，道:“当然是在我的本命玉牌里面。”
“我此刻在用念力与你进行交流。”
云栀怔忪片刻，她还想问点什么，云晚嫣却打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但是过去的事情太过冗杂，等你闲下来，我再好好说与你听。”
“不过，你可以知道一件事。”
“这剑修试炼赛，你来对了，当初我刚离开家门，云游此地，在这几处地方留了几抹神识，这些神识被你的养魂符一吸引，便凝结成一抹神魂。”
云栀咬唇，心底的激动呼之欲出。
她没想到，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的一个小小举动，竟然真的成功了。
“罢了，现在教你。”
“你若是要破解这道关卡的阵法，就必须离开此处，去东南方向十里之外。”
“此阵法乃混元七星阵与七绝聚灵阵的结合之物，两阵相结，必有一道阵眼交汇，而那道阵眼，恰好就是其中一道阵法的第一处阵眼。”
云晚嫣声音轻柔，大抵是许久没苏醒，她的语气中都流露出几分愉悦。
这倒让云栀有些不知所措了。
眼看着云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云晚嫣似乎有所察觉:
“哭什么？”
“你阿娘好着呢。”
云晚嫣戏谑道，云栀吸了吸鼻子，辩解道:“我才没哭。”
“好，没哭。”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破阵，虽说我之前不能说话，但是自你进入问剑宗之后，我对你的踪迹都有一些大概的了解。”
“你外祖父是不是给了你一本阵法书？”
“我看你平日学习勤勉，但是却缺少动手的机会，今日，就去做给我看看。”
云晚嫣语气轻快。
云栀一听，莫名有些心虚。
学是学了，但若只学到皮毛，稍后不是会出丑吗？
半刻钟后。
赵家澜听完云栀的讲解，又红着脸，与萧策几人再次道歉。
“对不起，各位师兄师姐，之前是我多有冒犯。”
“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萧策心中的气虽已经消散，却还是环着手，扬起下巴，冷哼道:
“虽然你道歉了，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赵家澜有些紧张:“那萧师兄可有什么喜欢的物品，为了表达歉意，我都可以送你！”
萧策睁开一只眼:“真的？那你去把你们万丈宗的镇宗之剑送给我如何？”
赵家澜笑容梗住:“这个...这个似乎有些难。”
“若是我送给你，我爹爹会打死我的。”
萧策轻啧一声，道:“看把你吓的，我还要你们的剑？看你那样。”
“之前不是还挺豪气高傲的吗？怎么，这一会就转性了？”
赵家澜:“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掐架，云栀摇头叹了口气，随即道:“师兄，您还是别逗他了。”
“刚刚我说的那些，你们可理解了。”
赵家澜转过头，飞快道:“理解了！”
“云栀师妹讲得极为细致温柔，我一次便听懂了。”
萧策看着赵家澜狗腿的模样，立马明了:“好呀，你个马屁精，原来在这等着呢！”
萧策不客气地拍了下赵家澜的后脑勺，警告道:‘我可告诉你，我家小师妹年纪还小。’
赵家澜吃痛，他捂住被拍痛的地方，小声嘀咕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行了，阿策，咱们还是快点吧，你没听栀栀说要尽快吗？”顾明驰催促道。
萧策愤愤地收回手，他冲赵家澜递去一个威胁的眼神，“你给我注意点。”
赵家澜有些委屈。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
又过半刻钟，盾外的金翅鸟早已经失去耐心。
它积攒力量，奋力一击。
丹青盾终于被撼动半分。
云栀瞧准时机，冲身后的几位少年道:“师兄，等会我先出去引开它们的注意力，你们出去列阵。”
“你们应该还记得自己的位置吧？”
萧策高声道:“当然
。”
云栀微微颔首。
“您..您要寻什么人？”
“容前辈，您飞升数百年，我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无名小卒。”
“如今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也可寻我。”
中年修士冷汗涔涔，他低头看着地面，脊背忍不住抖动。
顶楼静悄悄的，中年修士苦苦等待，可那站在床边的俊雅男子却久久没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倏然，中年男人背上一轻。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从背后蔓延，中年男人猛然抬眼，却发现俊雅男子早已经离去。
摇晃的烛灯燃烧殆尽，中年修士跪坐在地。
他冲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连连磕了几个头，然抬头之时，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等等……他跪在这里作甚？
彼时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侍者跑上楼，见到此景，不免问道:
“连大人，您怎么跪着呢？”
连江擦去额前的冷汗，道:“你先扶我起来。”
他腿脚发软，竟有些站不稳。
侍者本想再问点什么，连江拍了拍胸脯，转头问:“你跑得急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吗？”
侍者低头，道:“是有要事。”
“大人，这第二道关卡，就有人破了！”
连江震惊:“你说什么？”
这才过去多久？
他活了那么多年，还没见到一个能有这么大本领的。
“是哪一块的关卡？”
若干年前，连江从宗门退隐，做了这剑修试炼赛背后的守护者。
侍者道:“是栖霜渡那一块的。”
侍者瞧见连大人黑如锅底的神色，声音不免低了几分。
“栖霜渡，我方才来的时候不是还没破吗？这才过多久的功夫？”
侍者摇头，只道不知。
“您上来许久了，小的寻不到您人影，便私自上来找您了。”
连江大脑空空，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道:“我上来多久了？”
侍者微微福身，小声开口:“约莫三四个时辰了。”
“您没发觉吗？这烛台也燃尽了。”
三四个时辰。
连江愈发头疼了。
所以，他就在此处跪了那么久？
怪不得腿那么酸痛。
侍者见连江行走困难，有些忧心地开口:“大人，您怎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连江如今高龄，但因为修为极高，容颜也是维持在中年之期。
这修真
那呢喃声越来越低。
眼前的血色渐渐消散。
云栀迷迷糊糊，终于从睡梦中清醒。
“唔......”
久违的疲乏感席卷全身，云栀睁开眼，悠悠伸了个懒腰。
“呀？醒了？”
轻柔的日光穿过枝叶，落在云栀的衣角。
她望着在眼前晃动的纤细手指，眼眸中划过几分迷惑。
她这是在何处？
“怎么，睡傻了？”
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云栀缓了会神，她视线往前移动些许，这才瞧清眼前人。
“遥遥师姐？”
云栀试探出声。
细腻的日光照得少女双颊粉嫩，上官遥望着枕在膝前的少女，没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吹弹可破的雪肌。
柔嫩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上官遥心生愉悦，不得不感慨:
近来的奔波不仅没折损云栀的美貌，反而还养得她愈发水灵了。
“可休息够了？”
上官遥压低嗓音，生怕自己会吵到云栀。
云栀有些不好意思:“够了够了。”
她翻了个身，利落地爬了起来。
“遥遥师姐，我睡了多久？”
上官遥笑得温和:“不过是一两个时辰。”
“阵法已破，多休息会也没有大碍。”
云栀捂住嘴，惊诧道:“我睡了这么久?”
“那我们现在，应该要去往何处？”
按照之前的规则，如果想要提前进入下一关，就必须等最后一人出来。
但是..第二关卡难度加大，谁也不知道需要等多久。
上官遥摇头:“我也不知。”
“在这苦等数日，倒也难熬。”
上官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帮云栀整理好旁边的碎发。
“对了，你之前梦见什么了？原本还睡得好好的，一到后面就不安分了。”
云栀想起那个梦，双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粉色。
“没...没什么。”
上官遥长舒一口气:“没什么就好，你之前睡着睡着，还跑去抱你家三师兄，因为有外人在，我就把你抱过来了。”
上官遥压低声音，给云栀递了个眼色。
云栀一听，大为震惊。
她去抱三师兄？
上官遥见她愣住，赶紧揉揉
云栀笑容僵了一会，然后将垂落的碎发绕到耳后。
她念力回复:“阿娘，您错了，我什么都没想。”
云栀心里说着，嘴巴却问出来:
“师姐，那若是其中一位至高神上位，另外一位至高神跌落神坛，到下界轮回，如此，祂们还能见到彼此吗？”
云栀眼中燃起好奇的火焰。
然而上官遥只是摇摇头，有些为难道:“这..我也不知道。”
“古籍上没说。”
“都说两位至高神不得相见，那应该...也见不到吧。”
云栀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
此时云晚嫣的声音已经消失。
云栀松了口气。
好奇归好奇。
她总不能大着胆子去喊她阿娘，问她年少时是不是认识过一位叫容绍的男子。
云栀假装无事发生，她拍了拍法裙上看不到的灰尘，然后站起身，道:
“师姐，既然我们第二关已成功突破，不如在此处转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还有新发现。”
上官遥思索片刻，倒也觉得不错:“可以。”
“那叫上顾明驰他们一起？”
云栀道:“当然可以。”
她注意到上官遥对自家师兄的称谓，眼眸不由得亮了亮。
相处许久，几人总算是没有之前那种疏离感了。
云栀很是欣慰。
她一举拿起昆吾剑，转头唤上身后的几人，准备出发。
赵家澜率先站了起来。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云栀，有些羞涩地开口:“云师妹，我可以一起同行吗？”
云栀望着赵家澜的神态，一时有些头疼。
“第二关已经结束，你和我们应该不顺路了吧？”
云栀小声道。
赵家澜心急，他将旁边的兄长扯出，急急道:“云师妹，我家兄长还受着伤，我修为低微，也没有你们那样的好剑法。”
“所以，能不能让我兄弟二人与你们一起同行？”
被拉出来当挡箭牌的赵家栋一头雾水:“小澜，我不是快好了——”
赵家澜捂住他的嘴，头晃了晃，漆黑的眼瞳中划过一丝请求。
赵家栋适时改口:“对，云师妹，你若是不介意
，就让我们与你们一起走吧？家弟莽撞，平日不堪大用，我怕届时遇到危险，无法保护他。”
几人开着玩笑，站在后面的赵家兄弟望着这热闹和谐的气氛，眼底流露出一丝艳羡。
“阿兄，为何我们万丈宗的弟子不会这么相处？”
赵家澜小声问道。
赵家栋温和一笑:“谁说不会？”
“你平素嚣张跋扈，大家也不敢与你交心。”
赵家澜为副宗主的幼子，大多弟子为了讨好他，平日都笑脸相迎。
表面功夫做得好，谁知道背后是何模样。
赵家栋曾经也想扭转幼弟的性格，但他毕竟没吃过苦，没受过冷眼，再加上父母的宠爱，想要他改变，简直难如登天。
只不过，赵家栋倒是没想到这剑修试炼一行，竟让他懂了几分道理。
说到此处，赵家栋不得不感谢问剑宗的这几位弟子。
“那..阿兄，我们现在还可以跟着他们吗？”
赵家澜小心翼翼的看向云栀，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不知为何，初见云栀时，赵家澜以为云栀只是一个漂亮可爱，温柔懂事的小女修。
但一番接触下来，赵家澜才发现，云栀的温柔，是分人的。
面对相熟的师兄师姐，她便是乖巧贴心，笑脸相迎。
若是遇到像他这种不太讲道理的陌生人......
云栀就像是浑身长了刺般，虽面上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扎心窝子。
只不过，赵家澜虽然被云栀刺了几次，但他对云栀的好感不减反增。
赵家栋看着小弟反常的模样，不免长叹一声气。
此时，顾明驰刚好抬眼。
他对上赵家栋的视线，微微颔首。
之前的芥蒂在此刻消融，赵家栋十分高兴，他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随即低下头，愉悦开口:
“几位道友没有明说，那便是默许与他们同行吧。”
“毕竟，这处处都是关卡和阵法，若你我二人不小心陷入困境，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家栋说完，又低下头，特意叮嘱赵家澜一番:“只不过，你我二人要努力降低存在感，切不能打扰到他们。”
“知道了吗？”
赵家澜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好，知道了！”
*
流云阁内。
修阳剑宗的范觅看着榜前十不断增加的积分，浑浊的眼骤然瞪大。
“这是什么意思？”
“这第二关卡才开始多久，他们的积分就开始蹭蹭往上涨了？“
范觅气得手抖，他指着上面的分数，一心想讨要个说法。
旁边的长老见状，纷纷议论了起来。
“是啊，哪有这么快的？”
“诶，你们别跟着起哄啊，这蓝玉屏用了多少年了，何时出过错。”
“指不定今年就出错了呢，若不是这
蓝玉屏出错，那估计就是那几个弟子徇私舞弊！”
世间幻术法诀，千姿百态，变换不穷。
云栀之前看过许多，便不觉诧异。
但今日瞧见这小蓝蝶，云栀倒有些惊讶。
“你是灵宠？”
小蓝蝶蝶翅扑闪，声如细蚊:“是。”
“那先前与我说话的蝴蝶，又是谁？”
小蓝蝶道:“那不是人喔，是扶鸢姐姐的幻蝶，用于监管。”
“若非有缘者，是听不到幻蝶的提醒的喔。”
小蓝蝶语气轻快，云栀一听，顿时生出几分好奇。
“扶鸢是谁？”
云栀所识之人，不过就是那么几个。
蓝蝶语气欢快:“扶鸢姐姐，是顶漂亮顶厉害的人，她是大人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
“年年参赛名单都有扶鸢姐姐登记入册。”
蓝蝶语气崇拜，让云栀也对这素未谋面的人生出几分兴趣。
“所以，是扶鸢让你过来寻我的。”
蓝蝶晃了晃翅膀，道:“是，也不是。”
“楼主大人想见您。”
“您很厉害，楼主大人说，百年过去，他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后辈！”
小蓝蝶说的开心，云栀倒是警惕了起来。
她本想问这楼主是谁，但思忱半会，又将话憋了回去。
她曾听闻剑修试炼赛虽由多家剑宗一起举办，但后来大权还是移交给了背后的苍穹楼。
这楼主，想必就是苍穹楼的主人了。
只不过，她的实力应该还不到别人会召见自己的地步吧。
“云栀道友，云栀道友，您与我一同前去吧。”
小蝴蝶展翅飞起，它围着云栀绕了一圈。
似
乎十分期待云栀能答应自己。
不是她敏感，不是她较真。
这道声音，她真的好像在哪听过！
云栀的挣扎弱了几分，她努力侧过头，想去看男人的模样。
然而，不管云栀多努力，都只能瞧见他那流畅分明的下颌线。
“安分点。”
“不然我会忍不住将你丢下去。”
男人轻描淡写地道出简短的两句话。
云栀惜命。
她悄悄地瞥了一眼男人，然后乖巧地闭上了嘴。
倒不是云栀怂了。
男子虽用法术将她捆了起来，但是那法术的力量释放得恰到好处。
既将她束缚住，又不至于疼痛。
由此可见，此人并无太大恶意。
“你到底是谁？”
“我未曾见过你，更未曾招惹你。”
“再说了，我只是一个筑基六层的小修士，你若是想把我捉过去做人质，以此来威胁他人，也没什么大用呀。”
小姑娘眼珠一转，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匆匆掠过的云层与山峦，不免又叹了一声气。
“这位高人，我觉得您不是坏人，不如您就放我回去？”
“我家师兄师姐还在等我，若我消失太久，他们会着急的。”
“我告诉你，我性子温顺，但是我那些师兄师姐，还有亲人可就不是了。”
“你可知道我师父？我师父可是问剑宗中最厉害的剑修，若他发现我被你掳走了，肯定要勃然大怒，取下你的性命。”
“所以，不如咱们好好商量一下？你放我走，我假装无事发生？”
云栀欲打开芥子囊，怎奈那法术不仅囚住了她的手脚，还封闭了她的灵力。
云栀皱起眉。
这人到底是谁？
简直油盐不进。
“安静点。”
容绍有些怔愣。
久居高位，他的性格变得愈发凉薄孤僻。
他本想无视这个小女修，可她总是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话。
若是放在从前，容绍肯定要闭她的嘴。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先是心慈手软，没将她绑严实。
后是不忍无视她，随便搭了两三句话。
然后又是现在。
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似乎与自己有几分渊源。
疯了。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容绍想抓住，可那画面如同掌中之沙，还未看清，便流逝而去。
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漫上心头，他站直身，清了清嗓，将她身上的束缚解开，才道:“入了修真门，便自当斩断前尘，如此哭哭啼啼，将来又当如何飞升？”
云栀眼泪止住。
她抬手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珠，然后站起身，拂了拂衣袖;
“谁说我要飞升。”
“我只想好好修炼，护好我所在意之人。”
“谁爱飞升谁飞吧。”
“您既然放了我，那我就先走了。”
“告辞。”
云栀理好裙子，懒得多看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甜了？”
云栀忍俊不禁，她望着无名狗腿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了，既然逃出来了，那我们现在启程回去吧。”
无名有些惊讶:“栀栀，咱们就回去吗？”
“您难道不想多问一些关于至高神大人的事情吗？”
无名飘到云栀肩上，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身侧，又道:“栀栀，那只丑丑的小守宫被您收起来了吗？”
云栀叹了口气:“不想问。”
“而且，人家不叫丑丑的小守宫，人家叫乌崇。”
无名干笑两声，道:“我这不是没记住嘛。”
云栀揉了揉他的脑袋，岔开话题，“我们突然消失，想必师兄师姐会很担心。”
无名从善如流:“好，那我们就回去。”
他兴冲冲地飘到前面，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女暗下来的眸光。
风声渐大，云栀判定方向，心中催动剑诀。
墨色长剑调转，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云栀坐在剑上，她掏出腰间的玉牌，浓密的长睫颤了颤。
“阿娘......”
“云栀一定会努力修炼，替您重塑灵体的。”
饶是云栀再迟钝，此刻也清楚了云晚嫣的身份。
她的梦，她灵脉中多出来的神力，都在告诉云栀。
她的阿娘，就是那进入轮回的至高神。
只不过，在她出生之前，或许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否则，那人绝对不会来此处。
云栀心绪纷杂，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腰间的通讯玉牌忽然亮了起来。
云栀取下玉牌，柔和的蓝光在上面流转，她输入一丝灵力，一道急促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栀栀，你在哪？”
“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别害怕，我们马上就要找到你了！”
云栀失笑。
她望着玉牌上面浮现的几个清秀的小字，指尖微凝，淡淡的金光在玉牌中晃动，云栀道:“遥遥师姐，莫急。”
“之前出现了一些小差错，我已经解决。”
“我马上过来与你们会合。”
云栀温声道完，金色的灵力在上面盘旋片刻，随即化成一道细腻的光芒，转眼消失不见。
**
林中光影渐弱。
上官遥坐在石凳上，她望着那只停留在灌木丛
旁的小蓝蝶，眼中流露出几分怀疑。
苍穹楼。
连江喝了两壶江春雪茶，却还是没有盼来自己想见的人。
“扶鸢今日怎么回事？”
“一个小孩都带不过来了？”
他站起身，有些着急地来回踱步。
“难不成那小姑娘瞧不上我这苍穹楼？”
“不应该啊，我这苍穹楼如此出名，人家挤破头都进不来，她总不能拒绝我吧？”
“难不成是羽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连江忧心忡忡地坐下，鬓边的青丝肉眼可见地白了几根。
“算了，我还是看看。”
连江按下右手边的暗扣，对面的玉窗缓缓合上，连江拂袖，一股浑厚的红色灵力缓缓逸出，它在玉窗上停留片刻，转眼间，那玉窗便与边上的玉墙融为一体——
赤红色的灵力散去，一张复杂辽阔的地图慢慢浮现。
地图之上，红光闪烁，唯一一处，闪耀着柔和的蓝光。
连江望着那抹蔚蓝，粗眉微微皱起。
这蔚蓝之处，是那小姑娘突破的关卡没错。
但是，眼下细看，那处蓝点上面竟然有一股微弱的光芒闪过。
不同于灵力，那道光芒蕴含的气息神秘复杂。
连江本想多观察片刻，然而那光芒闪过之后，便不
几人吵闹的间隙，隔壁室内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咳嗽。
迫人的威压顺着声音传来，云栀给身后的几人递了眼神，目光落在那扇敞开的木门上。
萧策被沈怀州噤了声，云栀与上官遥坐在书案旁的软椅上，顾明驰与赵家兄弟并列入座，他们面色沉静，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淡淡微风闯门而入，一丝淡雅清甜的花香顺着风飘了进来。
室内一片安静，就连隔壁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云栀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隔壁门口徘徊片刻，稍过一会，那脚步声又听了下来。
迫人的威压收了回去，云栀心中的警惕更甚。
“咳咳。”
又是一道咳嗽声。
“云栀可在此处？”
低沉稳重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云栀下意识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怀州。
许是察觉到少女的视线，他转过头，与少女的视线撞个正着。
沈怀州微微颔首。
云栀心中了然，她望向声源处，朗声答道:“在。”
“请问大人是....?”
那人错愕地停顿片刻，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哈，你竟然不知本座是谁？”
云栀试探出声:“莫非您就是苍穹楼楼主？”
那人声音浑厚:“看来你还是知道嘛。”
“你可知本座今日为何唤你来？”
云栀垂眸思索片刻:“我猜...您是因为第二关的阵法。”
坐在隔壁室内的连江听着少女灵动的声音，不免又笑出了声:
“不错！你倒是聪明。”
“本座今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如何在找出那阵法之玄妙的？”
“要知道，那里的阵法虽不是很难，但是路途凶险，能找到阵眼便是十分不易。”
“你是如何寻到的，又是怎么找到破除之法的?”
连江安座于室，他拂了拂胡子，眼底流露出几分期盼。
云栀不假思索道:“说起来，看破阵法玄妙的，不是我。”
“我是受人提醒。”
连江惊诧:“受人提醒？”
“你说说，是哪位小友提
醒的？”
云栀扬起脸，清透的茶眸上掠过一丝迷茫。
她的话，该信吗？
云栀有些犹豫。
扶鸢瞧出少女的心事，她勾起唇，笑眯眯道:“我扶鸢从不做欺辱人之事。”
“若是不信，楼主可替我证明。”
被提到的楼主咳嗽了两声，干笑道:“是，是。”
“扶鸢在本座身边待了多年,她办事沉稳可靠，你大可放心。”
“若你与你的朋友放心不下，也可拿着通讯玉牌，去问问你们家师父。”
“没记错的话，你和那几个小子都是青玄带的弟子吧？沈怀州，还有那两个小崽子。”
“沈怀州我倒是记得，当初他头一次参加试炼赛，一举闯到了最后几关，若不是他当时年少轻狂，太过鲁莽，本来是可以拿个不错的名次。”
“后面那两个小崽子，我就不说了，一个神经大条，一个老气横秋。其他的，面生，我还是不评价为好。”
连江一口气说了好几句。
若不是他声音沉稳，云栀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方才没发言的机会，憋得受不住了。
原本在旁边安静听墙角的几个少年低下头，尤其是沈怀州。
他抿了口茶，却不想茶水太烫，一下子呛个正着。
云栀回头，刚好可瞧见自家师兄耳垂处的薄红。
云栀有些想笑。
向来淡定的三师兄也有被揭短的一日。
是夜。
几人被扶鸢安排在苍穹楼留宿。
夜间烛火摇曳，长廊两旁悬挂着几只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精巧好看，被夜风一吹，更显灵动漂亮。
苍穹楼四层，刚沐浴完的少女穿着轻薄的夏装，她跪坐在软垫上，柔白素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绞着头发。
明黄色的烛光打在她面前，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明媚娇俏。
今夜星光灿烂。
少女用灵力将发丝烘至半干，才站起身，推开靠外的那扇窗户。
裹挟着花香的清凉夜风吹进，少女的眉眼舒展开来，她仰头望着那片遍布星辰的夜空，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云栀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小跑至屏风处，抬手摘下泛着莹润光泽的莹润玉牌。
玉牌上的养魂符已经被取下，云栀抬手，温润干净的指尖触上玉牌。
微烫的温度从指腹传来，云栀在上面轻拂片刻，随即缓缓收回手。
自那人出现后，阿娘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阿娘，您说我做得对吗？”
“我本不想答应的，可是...我实在是放不下任何能让你回来的机会。”
幼时的温柔浮现在眼前。
云栀走到窗前，她仰头望着漫天的星辰，美眸中流露出一丝看不真切的情绪。
不只是她想要阿娘回来。
或许，还有外祖父，还有若薇师姐。
云栀思绪放空，她望着不远处的夜空，漂亮的水眸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倏然，掌心的玉牌散发出柔亮的光，玉牌表面忽然升温，云栀被玉牌烫了一下，她将玉牌放到窗台，下意识收回了手。
“这么晚不睡觉，还在这嘟嘟哝哝说什么呢？”
一声温和的轻笑自脑海中响起，云栀怔愣片刻，茶眸“蹭”得一下，亮了起来。
“阿娘！”
“您出来了！”
脑海中的女声轻柔，她无奈地叹了声气，道:“若还不出来，你眉间的皱纹都快夹死小飞虫了。”
“明明才十几岁，怎么就如此忧愁？”
女人轻叹。
这次的云晚嫣似乎恢复了不少元气，连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云栀有些不好意
来人嗓音清冽，分外熟悉。
云栀睁大眼，她探出大半个身子，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少女才捂住唇，惊诧出声:“三师兄，您大晚上不睡觉，在此作甚？”
她面上无辜，心中却叫苦不迭。
方才她的自言自语，应该没被听去吧？
“我才来。”
“初来生地，有些睡不着。”
少年站定，他低头望了一眼云栀的模样，瞳孔微缩，飞快地转过了身。
云栀一头雾水，她还未发问，少年便径自道明了来意。
“好吧，我是来问你一件事的。”
“你当真要留在此处？”
云栀水亮的眼瞳转了转，如实道:“当真。”
“师兄，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且，师父也不是同意了吗？”
白日萧策几人不放心她，还特意找师父询问了一番。
青玄犹豫片刻，便答应了。
而起初有异议的云若薇在听到连江的名讳后，也暗暗松了口。
但是，云栀这么一提完，云若薇的心情明显不佳。
二师兄曲卓然还悄悄给她传音，问她剑修试炼赛之后能不能回去哄哄自家师姐。
云栀想也没想，爽快应下。
总的来说，在第十峰守家的几位都赞成，但是和她待在一起的几位，却是满不赞同。
尤其是沈怀州。
用完晚膳回房时，沈怀州紧抿着唇，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云栀上前关心了他几句，见他不搭理自己，云栀便折身走开了。
只不过，云栀没想到，三
树影摇晃，晓星低垂。
苍穹楼四层的拐角，几个少年探出头。
他们屏住呼吸，眼底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小五，你说咱们三师兄说服栀栀了吗？”
最上方的萧策低头看向底下的少年。
面容昳丽的少年沉思片刻，摇头道:“我不知晓。”
“但小师妹与三师兄素来要好，照理来说，师兄劝她，她是会听的。”
顾明驰的话一出，一旁的赵家栋却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得。”
“你们白日不是说，云栀师妹与云若薇道友关系最好吗？可是云若薇道友今日劝她，她不还是没听吗？”
赵家栋语气诚恳，赵家澜一听，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依我看，沈师兄很有可能被云师妹劝服。”
萧策着急:“这怎么行呢？三师兄要是被栀栀说服了，那我们不就留不住她了？”
“你们看这苍穹楼，都没什么人气，一整栋楼，除了那个扶鸢前辈和楼主，就剩下一个小侍者和一只小蝴蝶了。”
顾明驰适时提醒道:“其实前面的流云阁有人，你要去看吗？”
萧策笑容凝滞:“那里都是长老，我才不去。”
“而且，这些长老就待几日？以后栀栀在这里，肯定会无聊的。”
萧策叹气:“我苦命的栀栀啊，都没有在第十峰待几天，就要跑出来历练了。”
“我都没有和栀栀做过几次任务。”
萧策摇头叹息，顾明驰听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其实，小师妹在第十峰，也不会和你一起做任务。”
“你忘了吗？之前栀栀喊你做任务，你跟着去，后面吃不消，又拉着我回来了。”
吃瓜的赵家两兄弟瞪大眼，齐刷刷道:“萧道友竟然如此弱不禁风吗？”
萧策尴尬:“假的，假的，是他记错了。”
“我超猛
的好不好。”
小姑娘认真地掰着手指，将上官遥的优点细数一遍。
上官遥听着这些名不副实的夸奖，耳根子开始有些发烫。
“好了好了，快别奉承我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咱们快跟上大部队！”
旁边飞舞的蓝色小蝴蝶停在云栀肩上，有些害羞的开口:“云栀道友，您能夸夸我吗？”
小蝴蝶的声音依旧是细细的，它扇动着翅膀，兴冲冲地等待云栀夸奖。
走在云栀前面的扶鸢被小蝴蝶的话吸引住，她侧过头，温雅一笑:“平日我夸你还不够？”
“走吧，别耽误云栀小友的时间。”
扶鸢说完，小蝴蝶便乖乖飞走。
扶鸢眼中的笑意更甚，她转头望向云栀，轻声问道:“你的东西可收拾妥当了？”
“元端秘境，可是有些凶险，此番前去，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凡事尽力就好，若实在危险，先行撤退，也不是不可。”
扶鸢看着这个少年打扮的小姑娘，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溺爱。
她模样生得好，眼下穿着劲装，竟然有些像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
只见小“少年”勾起一抹笑，淡定自若地开口:“多谢前辈关心，云栀一切准备妥当。”
“您不用担心，此番前去，我自会小心谨慎。”
扶鸢闻言，点头笑了笑:“那就好。”
“元端秘境会开放三十日，你在闯关时，也要观察四周。”
“你阿娘曾经进入过秘境，秘境之中，说不定还有她残留的神识。”
“那些也可修补她的神魂。”
扶鸢细细提示一番。
云栀心头一暖，将扶鸢的叮嘱记在心间:“好！”
在苍穹楼的这几日，云晚嫣
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灰衣男子明显怔住。
“女的？”
“是啊，云栀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小姑娘的嘛...那个云栀是问剑宗的，你好好想想，问剑宗还有谁姓云？”
云姓少见，与其沾边的，多少与东南云家沾点关系。
至于问剑宗还有谁姓云......
灰衣男子停下，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名字--
云若薇。
“你的意思是，这云栀和那云若薇是一家？”
同伴点头，温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你就看这小姑娘像不像那云若薇嘛。”
他们每届都来，今年这次，已经是他们是参加的第十届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届届参加，届届陪跑。
今年赛制改变，他们终于进入了最终的关卡。
只不过，这元端秘境中凶险重重，也不比从前经历的那些轻松。
同伴思绪飘远，他莫名想起当初看见云若薇和沈怀州时的心情。
这两人同出一门，天赋多少有点招人眼红。
同伴想到这里，心中便生出几分颓唐。
在天赋面前，努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偏偏现在那些有天赋的后生，又是一个赛一个的努力。
害...修真界还真是不好混啊。
此时灰衣男子已经有些震惊，他擦了擦额前冒出来的汗，嘟哝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像。”
“这小姑娘，该不会是那云若薇的妹妹吧？”
同伴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而且，她们很有可能还是师从一人。”
“你还记得吗？今年青玄真人又收了一个弟子，听说那小弟子十二三岁就已经十分出色。”
“算上来，和这个叫云栀的小道友也很相符嘛。”
灰衣男子动了动唇，有些不相信:“那小道友十二三岁，能进这剑修试炼赛吗？我记得门槛最低也要筑基五层吧。”
“谁说没有可能，那位沈怀州不就是十三岁来的吗？只不过他后来一直停留在筑基期，直到前几日才突破金丹，不过啊，十七岁的金丹，也算是十分少见了。”
如今的修真界，资源愈来愈少。
比起从前，现在的修真界灵气稀薄许多，只有少数天赋极佳的人才能吸收灵气，飞快突破。
当然，也有许多前期修炼很快，但后期停滞不前的。
短则几年，多则几十上百年。
只不过嘛...人生在世，比得又不是一朝一夕。
有些人修炼飞快，后来却遭遇不测，少年身陨。
有些人爬的慢，却偏偏运气好，能够安安稳稳地修炼到渡劫。
总而言之，在这修真的赛道上，还是要保持一颗
平常心。
日光和煦，萧策听着自家师妹的话，不禁陷入了深思。
栀栀说的，真的是三师兄吗？
他怎么记得，自己曾经找三师兄请教剑法，他三言两语概括完毕，然后就把他拎出房间。
而且......
温柔二字在脑海中盘旋，萧策摸了摸下巴，再次自我怀疑。
温柔这个词，应该和三师兄不沾边吧。
从进入问剑宗开始，他不知道和三师兄打过多少次架了。
一般都是他挑衅，随后被三师兄一剑干趴下。
最重要的是，那剑，还是未出鞘的。
思及此，萧策愈发心酸。
他懂了。
是他配不上三师兄的温柔。
“栀栀，你还是别说三师兄了，你怕是不知，在你来第十峰前，阿策日日都要去找三师兄挑衅一番。”
“若想要三师兄待他温柔，可能要等到下辈子。”
顾明驰温声解释，萧策瞪了他一眼，幽怨道:“小五，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明驰勾唇浅笑，昳丽的容貌愈发夺目:“我知道，我就想说。”
此话一出，萧策又要炸毛了。
云栀看着他气得脸颊涨红，眉眼一弯，上前顺毛:“四师兄，若是无聊，就拿通讯玉牌找我。”
“若我没有及时看到，你找苏隽也行呀，我记得你之前和苏隽关系挺好的。”
小姑娘妥帖的话语落在心间，萧策眼泪汪汪地望向云栀，苦兮兮的开口:“还是栀栀贴心。”
云栀笑得牙不见眼:“无事。”
“若我能回你，那咱们到时候便一起练剑，我记得通讯玉牌过几日要出一个新鲜的玩法。”
“若是你练剑胜过我，那我便送师兄五千灵石，若我胜过你，那师兄便给我五千灵石。”
“等我从这边回去，再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就把练剑
赢来的所有灵石全给你，当然，若我之前没有赢过一次，那我就把输过的灵石双倍贴给你。”
赵家兄弟吵得不可开交。
连向来聒噪的萧策都被吸引过来。
“哟，你们内讧了？”
赵家栋收起怒气，摇头道:“多谢萧道友关心，我兄弟二人无事。”
萧策嗅着空气中的火药味，疑惑道:“这也不像是无事的模样啊。”
他看着两人之间箭弩拔张的气氛，笑道:“好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眼下我们要启程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让我们来元端秘境是为了什么，我瞧着这秘境安全无比，没有半点危险啊。”
萧策摸了摸下巴，十分认真的开口。
云栀闻言，温声道:“师兄，切不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扶鸢前辈告诉我，这元端秘境幻象丛生，还有许多从前遗留下来的妖兽。”
踏进这元端秘境，云栀便能感受到其中浓郁的灵气。
灵气浓郁之处，灵兽众多，而珍稀药草也是随处可见。
然而，花草树木茂盛之处，也暗藏着不少危险。
眼下还未踏进秘境，这里面是否危险，还真不好说。
萧策转过头，道:“咱们这有很多人呢。”
“遇到危险，咱们还怕打不过吗？”
一侧的顾明驰扶额:“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与别人，是竞争关系。”
“阿策，你是不是忘了扶鸢前辈之前说的，此次拨得头筹者，除了之前定下来的奖励，还有机会获得十件稀世珍宝。”
云栀点头:“五师兄说的是，我们眼下还能一派和气，是因为还未宣读这次的目标和规则。”
“一旦宣读完毕，比试正式开始，那我们就得注意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好听，如同山间的黄鹂鸟。
她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眉间的温和散去，冰雪般凛冽的气息覆上少女的眉眼，直直叫萧策看花了眼。
小师妹不愧是大师姐的堂妹，这两人说正事时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萧策在心底感慨完，讪讪道:“好。”
“不过，照栀栀这么说....”顾明驰停顿下来，他望向停在旁边的赵家兄弟，目光逐渐幽深。
赵家栋和赵家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罢了罢手，又惊又慌地开口:
“啊，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不信，你问上官道友和顾道友！”
“我兄弟
二人只是来历练的，对那些什么奖励和名誉都不在意的。”
诸位修士讨论得热火朝天。
幻蝶说完，便化成一团光影，悄悄散去。
流云阁。
诸位长老看着那硕大的蓝玉屏，陷入了沉思。
这次的秘境规则，未免也太流氓了。
“这就是让那些孩子反目成仇吗？不妥不妥，这规则不妥。”
“切，什么妥不妥的，你难道是第一次来看这个吗？往年都是如此，怎么，今年温柔的开头让你忘记这剑修试炼赛的本质了吗？”
“要我说，今年的规则还算是温柔的，没有一开始就让他们打起来已经算好的了。”
“往年开头都闹成啥样了，刚进去，就有弟子刀剑相向，结果怎么着？白衣服进去，红衣服出来！”
“试炼试炼，来这里不就是锻炼他们的嘛，这参加剑修试炼赛的，有些还是孩子呢，你若不叫他亲自体会体会这世间的险恶，以后指定吃大亏！”
东南两域的长老与西北两域的长老吵得不可开交。
“历练也得有个度吧！若是哪个修士起了杀心，那就有大危险啊！”
“什么大危险，修真界本就是腥风血雨的，若不是宗门罩着他们，他们指定都活不到这个岁数呢，你告诉我，这世道哪天不死人？”
“我看，这些孩子就应该经历这种死亡威胁，要不然哪天修真界大乱，这些孩子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忘记了从前的事，当年可有不少前辈死于大乱。”
“从前，从前——唉，不说了！就让他们去吧。”
那据理力争的白发被旁边的凶狠剑修说服，他苍白的唇动了动，随后叹了声气，败下阵来。
“你说的对。”
“唉，这天下太平几年，我们这些老剑修，就忘记以前的苦了。”
凶狠大汉道:“哎呀，别这么说，人在舒适的环境中确实容易惫懒。”
“话说你们西域剑宗条件也很刻苦啊，这两年怎么愈发放松警惕了？”
“老朋友，我觉得啊，咱们九川大陆是一
家，若平日无事，也可以叫小辈走动走动，互相取经啊。”
羡慕归羡慕，白发老者还是及时切入正题。
“既然云栀小友没空，那我改日前去问剑宗拜访拜访。”
白发老者冲柳茵茵投去温和的目光。
柳茵茵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却还是笑着点头，温声道:“那就欢迎前辈了。”
要知道，西部剑宗鲜少与东南两域的剑宗来往。
“等剑修试炼赛结束，前辈可与我一起同行。”
老者有些受宠若惊:“好，好！”
柳茵茵见其心悦，又补充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宗掌门已经记挂各位许久。”
“他时常说，前两任掌门还在世时，诸位常会去问剑宗坐坐。”
“而如今各位长老忙于教导弟子，管理宗门，却是没时间了。”
“正好，待剑修试炼赛结束时，便是金秋时节，届时还请两位拨冗赏光，一同前往问剑宗煮酒论剑。”
从前大乱，九川四域便慢慢分裂。
只不过这些年来，东南两域已经交好，剩下的，便只有西北两域了。
论起从前，白发老者早已有些泪目。
他频频点头，道:“好，好！”
一旁的宋袁亦是十分激动，他瞥见柳茵茵的容颜，极力压下心底的愉悦。
他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茵茵，若我前去，会不会太叨扰问剑宗的前辈了。”
柳茵茵摇头，笑道:“宋前辈何出此言。”
“温长老之前与我说，你们好些时间未去，他都有些无聊了。”
“再过一月，青玄也会归来。”
柳茵茵容貌生得清艳，眼下又极为温柔。
宋袁望着她的容貌，不免想起年少时的往事。
这么多年过去，柳道友还是如此好看。
而且，方才自己喊她茵茵，她竟然也不恼怒。
宋袁心底好一番悸动，他回过头，准备再与她交谈几句，却不想柳茵茵早已坐直，她收起笑容，清艳的面容染上几分肃然。
宋袁动了动唇，悻悻回头。
白发老者看出宋袁的异样，他看着方才还洒脱爽朗的凶狠大汉变成此刻的拘谨模样，眼底划过一道讶异。
“小宋，小宋，你这是怎么了
桂树摇晃。
云若薇从青霄殿离开，转身去往广场。
最近的风凉了许多，纵然日光灿灿，却也不觉得燥热。
她望着在宽阔广场排着长队的小少年们，眼前忽然浮现出云栀纯净的笑颜。
好久未听见她喊师姐，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念。
从前宗门事务虽然繁琐，但夜里还是能去瞧一眼她。
那时的云栀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三天两头往外面跑。
有时候，云若薇都想劝她一句，做她的师妹，可以不那么辛苦。
云若薇记得刚遇见她那日，她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绸缎般的长发被血凝结成团，身上连块好肉都没有。
那日若不是三师弟提醒她，她差点以为那是只受伤的小兽。
云若薇本不想救，她向来冷心冷情，对宗门师弟都是严厉相向。
在家中，她与母亲交流也较为平淡。
若不是祖父三日两头生病，云若薇与母亲的关系，可能还没有这般好。
她也不会日日回家。
但那日的她，在看见云栀的模样后，又生出几分恻隐。
后来沈怀州在她耳侧道了几句，云若薇救她的欲望愈发强烈。
于是，她救了云栀。
本想着，救活就算了。
可是等她醒了，等她对自己说话，云若薇又狠不下心了。
那时候的她在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乖巧的小孩。
她眼眸干净漂亮，像一块不掺任何杂质的漂亮琥珀。
云若薇望着她
滚滚尘埃自天边卷起，惊天动地的声音愈来愈进。
萧策等人看着那由远及近的黑点，纷纷张大了嘴。
不是，小师妹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只见两边树木林立，中间道路宽阔。
着一身劲装的小少女站在暗藏摇光的秋水剑上，她额前的碎发被掀起，白皙干净的容颜显露出来。
风吹起少女的衣角，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妖兽群，唇边勾起一个生动明媚的笑容。
“师姐！师兄，周围的筑基初期的灵兽都被我引来了！”
轻快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瞧见那一片乌压压的萧策一边拔剑，一边后退几步。
这这这，这才多久，她就把周围的妖兽全引来了！
眼看着萧策还在走神，旁边的顾明驰赶紧出声提醒:“阿策，御剑！”
筑基初期的妖兽清除是简单，但数量一多，未免也有些棘手。
萧策抽回思绪，连忙点头道:“知道了！”
劲装少女渐近，几人看见她手中抱着一颗圆滚滚白胖胖的蛋。
与此同时，他们也慢慢看清了妖兽的身影——
那是一群密密麻麻的暗狱青油蚁，它们比成年修士高出半截，触角上似乎冒着幽幽的绿光。
赵家澜低低的骂了一句:“哇靠，这真的是筑基初期吗？长得也太高了吧？”
“元端秘境的灵气是不是太丰富了点。”
萧策头皮发麻，他克服心底的为难，提着灵剑，咬牙冲了上去。
眼看着距离拉近，云栀也不再一味退让。
她将白胖胖的蚁蛋扔掉，随即从剑上跃下，纤细的手指握住剑柄，将负在剑后的神剑拔出。
yunzhi足尖一点，转身冲了上去。
“秋水！”
阵阵残影穿梭在蚁群中，那柄秋水剑也应声缩小，随即化成一道金灿灿的光影，朝着云栀飞去！
云栀将手中的昆吾剑甩出去，墨色的长剑顺势斩下一批青油蚁的脑袋，粘稠的绿色黏液飞溅而出，云栀轻巧避开——
萧策一股脑冲上来，被泛着诡异光芒的青绿色黏液溅了一声。
云栀挑眉，她笑着道了声抱歉
，然后将身侧一群没有解决的蚁群让给萧策。
时局紧迫，现下来不及云栀深究。
她取出丹青盾，然后将萧策塞到盾后，然后便与沈怀州一同上前斩杀妖兽。
那些金同妖蟒来势汹汹，它们瞧见上官遥手中的兽蛋，眼中的邪气愈发浓烈。
“遥遥世家，把蛇蛋给我！”
上官遥也被那妖蟒吓得有些愣神，她咬唇将手中的蛇蛋抛出去，少女反手一接，蛇蛋稳稳地落在云栀怀中。
原本想攻击上官遥的金同妖蟒石尾巴一甩，将火力对准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族少女。
“嘶嘶嘶——”
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氏兄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恶心归恶心，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飞身而上，加入打斗的行列。
云栀这边打得热火朝天。
周围十几公里的剑修听着空中不断响起的声音，纷纷陷入了自我怀疑。
“问剑宗云栀斩杀一头筑基三层青油蚁，加三分。”
“问剑宗沈怀州斩蛇三头筑基四层青油蚁，加十二分。”
“万丈宗赵家澜斩杀........”
加分，加分，除了加分，还是加分。
连绵不绝的播报在耳畔响起，有暴躁的修士终于忍耐不住——
“我去，这些小道友难道是把蚁窝端了吗？”
“这加分，什么时候能停一停啊？老子到现在连个妖兽的影子都找不到！”
有人抱怨，有人羡慕，亦有人质疑。
“疯了吧，他们是不是作弊了！”
“难道就我一个人发现这万丈宗的两个弟子天天都和他们在一块吗？”
“靠，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万丈宗的臭小子不是用药堆出来的吗？怎么这次排名也这么高！走了狗屎运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人家抱上了大腿。”
“抱大腿！他是咋抱上的，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老家伙，你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还要不要脸！”
议论声此起彼伏，聚众聊天的几个修士酸的酸，打趣的打趣。
他们聊得热烈，全然
几人的积分疯狂上窜。
流云阁的一众长老看着竞争激烈的前十榜单，又翻了翻自家徒弟的排名，不免有些羞愧难当。
而坐在后面的柳茵茵望着上面不断更新的排名，努力压下唇角的笑容。
她留意了一下排在第七名的上官遥，在心中记下名字——
云栀她是要不到，这上官遥，倒是能抢到第八峰来。
她们第八峰峰主向来佛系，因此，也只能由她这个峰主后者脸皮去药人才了。
柳茵茵一面想着，一面给通讯玉牌上的第一位传消息。
“青玄长老，此次比试，怀州与几位小弟子表现甚好。”
“尤其是云栀，这次她进步不少，归根结底，还是你教导有方。”
柳茵茵传完，通讯玉牌的蓝光泛起。
青玄的讯息传来:“既然如此，那等他们回来，我便找老姜要几座无名峰。”
“栀栀进步不少？那挺好，没给我丢脸。”
话句简短平淡。
柳茵茵喉间一哽，她秀眉蹙起，然后闷闷不乐地将玉牌揣进怀里。
青玄这人，实在是有些不识趣。
**
往年剑修试炼赛的现场都会以特殊形式转播出去。
今年亦是如此。
云家。
云老爷子取出老友送来的含影石，然后搬一只紫檀雕花龙纹扶手椅，坐在偌大的房间内，悠然自得地看起了热闹。
他手捧热茶，旁边还摆着一碟刚出炉的桂花香米糕。
在他正前方的白墙上，正呈现着一幕热血生动的画面。
“嘶，云栀这妮儿，是不是有点虎啊？”
老爷子笑了一声，又自言自语的评论起来:“怀州这孩子倒是不错，遇到危险就冲到前面。”
“呦，还保护我家栀栀呢。”
云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是含影石投射的画面太过激烈，引得外面的金管家都忍不住抬头进来——
“老爷子，您今儿个不休息？”
眼下已过晌午，外面日头有些大。
云老爷子“嘁”了一声，道:“你没看见我在看吗？当然是不休息！”
金管家连忙道是。
“那我给您备点灵果？二夫人今天送了一篮子，可清甜了。”
金管家苦头婆心地建议道。
云老爷子敷衍地点了点头，挥袖不耐道:“随你，随你。”
“我现在时间紧着呢！”
云家人自出生后，祠堂便会竖起一块本命灵牌，用来监测每个云家子弟的生命力。
生命力愈旺盛，神魂愈强大，那本命灵牌便会愈发明亮。
与本命灵牌挂钩的，便是本命玉牌。
那本命玉牌滋养魂魄，最是温养不过。
所以，每一位云家的弟子都会随身携带。
云明远有些不信邪，他翻出自己的本命灵牌，又抬眼看那荧幕上少女的身影。
看不见了！？
云明远有些心梗。
“父亲，我记得祠堂还没有栀栀的本命灵牌吧？”
云老爷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没有。”
“我本想等她回来后给她定一个，可是她没有时间。”
“所以，这事就被推到了试炼赛之后。”
云明远低头望着本命灵牌上的明远二字，心绪有些不宁:“既然如此，方才的那块玉牌，应该就是小妹的吧？”
云明远见过云栀的画像。
他觉得云栀与小妹生得极像，但当时愁绪冲了头脑，他扭头不看那张画，心中却暗暗记下。
“应该是。”
云老爷子心中惊喜浮动，他努力压下那股激动的情绪，沉声道:“明远，你方才瞧见什么了？”
“我...我瞧见那玉牌光亮无比，成色柔亮，瞧不见半分黯淡，可是——”
云明远半月前调查过，他知道小妹早在十年前身陨，而云栀踏进问剑宗后，那唐家不知道遭了什么难，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云栀名义上的父亲早已不再，而那唐家也已经换了家主。
云明远叹了声气。
他本想去给帮小妹和小外甥女报一报仇，哪知有人已经抢在他们前面。
据说那原本的家主死了半月有余，才被人发现。
有人说那唐家当时被结界束缚住，唐家族长命人强行打开结界时，里面只剩了一堆灰烬。
族长悲恸大哭，他寻了仙长召灵来问，却只问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唐家的那把火，似乎
云老爷子心中一片了然，云明远站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扶君，你所说的那人，又是谁？”
云明远不解道。
沈扶君睨了他一眼，笑道:“你若是知道，那才叫奇怪了。”
“扶鸢出自南蛮，年少时可是南蛮之地风头极盛的幻术师，她擅长许多奇阵法术，修为极高,若不是后来出了变故，恐怕要名满天下。”
“我听闻后来的她历尽劫难，去了九川中域后，便选择了退隐，一连数十年，都没有音信。”
“如今倒是有传闻，说她是在苍穹楼。”
“所以你不认识倒很正常，纵然是那些常在流云阁的宗门长老，也鲜少有知道她的。”
云明远少时便不爱关心这些事，后来接管云家的家主之位，一门心思便扑在了云家的繁荣之上。
眼下室外无人，云明远听着妻子从容的回答，便也敛下颜面，将心中的疑惑全盘托出——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知晓？”
沈扶君哽住。
她掩面叹息，道:“看来你连我曾经最喜欢的事都忘了。”
少时的沈扶君喜欢走南闯北，其反骨不亚于云晚嫣。
她知晓的奇闻异事，说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云明远连忙道:“我知晓，我当然知晓。”
“夫人，是我愚钝了。”
云明远作势要去哄她，老爷子终于看不下去，他拿起身边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抽了云明远一下。
“要秀滚回去秀，诚心给我这个老爷子添堵是吗？”
沈扶君笑而不语，云明远却是捂住腿，哎呦了一声。
“每日在外面倒还庄重点，在我面前，简直不像样！做了多久家主了还是这般不着调的模样，若被人看到，岂不是要被笑话了去！”
云老爷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转头冲沈扶君道:“小君，你回去再好好教导他。”
沈扶君心知老爷子在说气话，笑着道了句是。
老爷子望着沈扶君落落大方的模样，心中甚是欣慰。
要知道云家五子一女，个个都不省心。
大儿子太过佛系，年少时便一头扎进那西域的圣佛殿，把头剃了，做了个无欲无求的佛修。
二儿子倒是对家中大权有点兴趣，头脑也还算不错，但除了在外看着严谨，回了自己家，就变成了外人常说的妻宝男。
好在他能力还不错，能撑起家族，再加上有沈扶君携手帮助，倒也还行。
剩下的三个儿子。
一个常年游历四方，逍遥自在。
一个做了个无名小宗门的宗主，独立门户，悠然自得。
云栀还不知道那只小蝴蝶的心思。
她与同行好友收割完西南方位最后一批低阶妖兽，才收起剑，转移阵地。
那些妖兽尸体通通被赶来的幻蝶化掉，妖兽尸堆被清理的那一瞬间，云栀等人本次所获积分也成功刷出。
“云栀本次获得三百八十八点积分，沈怀州本次获得四百五十一点积分，顾明驰本次获得三百点积分——”
冰冷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连底子最差的赵家澜，本次也获得了一百积分。
他看着自己不断涌入弟子令中的积分点，心中愈发兴奋。
“阿兄，你听见了吗！”
“我这次也拿了一百！”
赵家澜这次打得尤为卖力，或许是因为他的修为是药材堆出来的，打斗的期间差点被那大蛇一口吞吃入腹。
幸好他反应快，拿起云栀丢弃的爆破符，对着后面的大蛇用力一炸，那大蛇一松口，将惊魂未定的赵家澜松了下来。
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的赵家澜明显比之前更为安分。
他小声地向自家兄长邀功，眼神却忍不住看向那被围在中间的漂亮少女。
方才的打斗过于激烈，少女白嫩的脸颊都沾了几点腥红的蛇血，好在那蛇血无毒，纵然溅在身上，也没有丝毫腐蚀性。
赵家澜悄悄地扫了她一眼，赶紧收回视线。
“怎么，你想去与云师妹说话？”
赵家栋看出赵家澜的心思，他靠在树边，温润儒雅的面容染上几分笑意。
赵家澜惊慌失措地捂住自家兄长的嘴，紧张道:“阿兄，您能不能不要乱说话？”
“我只是欣赏云师妹罢了。”
赵家栋佯装惊讶:“哦，原来是欣赏啊。”
“那你为何不
羡慕沈道友？沈道友清除的妖兽最多。”
元端秘境，西北方向。
沉沉黑云覆盖了半边天，光线微弱的林中，一位穿着青衣的圆脸女子手持软剑，她一面与眼前的对手厮杀，一面变换身形，趁其不注意，就将男子手中的纤弱灵草一举夺下。
“不好意思啊，这位道友。”
“这株七品灵蕨草，我必须要。”
青衣女子笑意盈盈。
与她敌对的男子剑眉紧皱起，愤慨道:“你给我还回来！这株灵蕨草是我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
青衣女子的修为在他之上，再加上现在天色极暗，她的身法又诡异莫难辨，交手十几个回合，男子便落得下风。
“诶，这话就不对了，我刚刚在树上观看了好一会。”
“这灵蕨草，应该是那位被你们群殴的小友挖出来的吧？”
青衣女子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可手中的剑却丝毫不留情面。
她手腕翻转，软剑划出一道凛冽的剑气，直直逼向男子的面门。
男子一时不查，被击败地连连后退。
“你，你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如此不讲道德！”
“你信不信我将你告到流云阁，让众长老来评判你。”
男子忿忿不平地威胁道，哪知眼前的女子压根不吃这一套，她将软剑收起，足尖在古树的枝干上轻轻一点——
密密麻麻的枝叶将她柔美婉约的身姿包裹，同时，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落了下来。
“你去告呀。”
“你去告诉诸位长老，说你被一个女子打得落花流水。”
“到时候看看，那些长老是帮你，还是笑话你。”
女子的嗓音温柔娇美，男子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脸面无光。
他恨恨地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
“有本事，就报上名来！”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女子的声音明显淡了几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问剑宗秦依依。”
“有本事，你就去呀。”
秦依依的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她顿了顿，巧笑嫣然地道:
“你们可要好好加油。”
“若是有缘，下次咱们再合作。”
秘境中的风倏然萧瑟起来。
云栀望着通讯玉牌上不断靠近的光点，时不时抬起头，来观察周围的动静。
高大的古树被风吹得枝叶摇晃，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云栀抬起眼眸，视线透过树叶，望见了那一大块乌黑的云层。
“要落雨了。”
云栀道。
她冲旁边并列而行的少年递了个眼色，随即转过身，冲着通讯玉牌上的光点飞驰而去。
赵家澜想跟上去，却被沈怀州一把拦住。
“你先别去。”
“再过不会或许有暴雨，你我还是寻个栖身之所。”
赵家澜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登时急了:“那云师妹怎么办，她一个人要去哪？”
终归是未经历太多的少年，赵家澜一个没沉住气，将心底的想法暴露无遗。
沈怀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温声道:“云栀要去寻她师姐。”
“等会便回来。”
“她有通讯玉牌在身，有事自然会与我联系，赵道友不必担心。”
沈怀州语气平直，赵家澜闻言，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不就是和云师妹交换了玉牌序号吗，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在修真界中，每块通讯玉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序号，只要修士注入自己的灵力，玉牌的序号便会与使用者彻底绑定。
如若使用者后续需要更换新的通讯玉牌，则要去最初购买玉牌的地方，解除绑定。
赵家澜酸溜溜地退后，赵家栋看见弟弟吃瘪，不免低头偷笑。
而顾明驰则是摇了摇头，低声叹道:“问谁不好，偏偏去问三师兄。”
“好在三师兄今日心情还算不错。”
萧策压低声音，道:“小五，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三师兄好像把云栀当闺女了。”
“你听那语气...啧啧啧。”
萧策以为自己说得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那背对自己的清朗少年像是多长了只耳朵般，他微微侧脸，如玉雕就的手指取下一片落叶，然后不动声色地注入灵力——
只见墨绿
林中光影疏疏，豆大的雨珠溅在少女的裙角，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秦依依望着小姑娘呆愣地模样，没忍住戳了戳她的脸，温声笑道:“这么震惊作甚？”
云栀揉了揉被秦依依戳下去的软嫩脸颊，摇头道:“也没有很震惊啦。”
“我只是觉得，秦师姐的想法甚是......”
秦依依挑眉，笑道:“甚是什么？伤风败俗？”
云栀拔高音调，否认道:“当然不是，我是觉得，师姐的想法颇为不同...嗯，确切的说，比较大胆先进。”
秦依依唇角勾起。
她似乎想起什么，素白的手在芥子囊中摸索片刻，转手掏出一株根系完整，甚至还沾着一一堆泥土的绿色药草。
药草顶端打着卷，下方的叶子舒展开来，叶片上的绒毛细腻，若细细观看，还能瞧见上面流转的温润光泽。
云栀对药草了解甚少，她看向秦依依，水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师姐，这是......?”
“这是七品灵蕨草。”秦依依读懂少女眼中的好奇之色，她垂下眼眸，耐心地解释道，“灵蕨草每升一品，便生一根主枝叶。”
“你看，带上面的那丛嫩芽，是不是刚好七片？”
秦依依温声说完，又顿了顿，“我记得你之前看过药草图鉴，应该是不记得了。”
云栀抬起头，非常诚恳地否认道:“师姐，您记错了。”
“我只看了一点点，而且那些灵草都是一些常见的，不过嘛，若是我亲眼见过，那就不会再忘了。”
秦依依被她逗乐了:“你还挺实诚。”
“这样，剩下的路，我们一起走，若是遇见不认识的，我就教你，你觉得如何？”
“反正，若薇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对了，栀栀，你现在能帮师姐一个忙吗？”
她晃了晃手中的药草。
云栀有些不确信，“师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保管吧？”
秦依依道:“你也太聪明了吧！”
云栀:“.......”
她想知道，秦师姐对其他弟子都是鼓励式教育吗？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三岁小孩对待了。
云栀暗暗纠结，秦依依将手中的药草塞到她手中，道:
“就这么决定了，等雨停
了，咱们再出发。”
秦依依说完，又添了句:“你记得把这玩意放琉璃镯里，当然，若是放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那就更好不过了。”
林中微躁的热气被雨水抚平。
挺拔高大的梧桐树下，姿容清绝的少年仰头望着叶片上掉落的水珠。
他眸色淡然，视线在上方停留片刻，便伸手取下腰间的通讯玉牌。
“嗡——”
低低的震动声自玉牌传来，微热的温度在指尖扩散，沈怀州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玉牌上，一缕冰蓝色的灵力钻了进去，紧接着，几行秀气的小字便从顺着柔润的光，缓缓地浮在上空。
上面是云栀无关紧要的一些碎碎念。
沈怀州一眼掠过语句，指尖微弹，那冰蓝色的小字便顺风消散。
“三师兄，栀栀说什么了？”
萧策凑过来。
他伸长脖子，努力望向沈怀州的通讯玉牌。
只见那玉牌光线黯淡，萧策瞧了半晌，只能看到玉牌周身的花纹。
“无事。”
“她让我们过去会合。”
“对了，秦师姐知道你也在，特意叮嘱栀栀，让你安静点。”
沈怀州语气清冷，冻得萧策骨头生寒。
他哆嗦了一下，委屈道:“为何让我安静点？我又不聒噪。”
萧策顿了顿，又道:“我明明十分安静，三师兄，我的
被雨水浸湿的黄土不断耸动，云栀屏住呼吸，她戳了戳旁边的秦依依，小声道:
“师姐，您看那堆黄土是不是在动？”
云栀尽量压低声音。
许是那两人已经放松了警惕，秦依依作势要撕去身上的隐匿符。
云栀循着声响按住她的手，道:“师姐，先别动。”
“您可知道这处的秘宝是什么吗？”
元端秘境西北角灵气充裕，土壤松软，是不可多得的药材宝地。
秦依依回想了半晌，道:“好像还是灵药之类的，只不过我忘记到底是参类的还是果子类的了。”
西北角的高级灵药太多，秦依依记是记得，但眼下被这两人的言行举动打乱思绪，她脑海中的记忆都交叉了起来。
秦依依将手搭在软剑上，“咱们现在要不要去将那两人拿下？”
云栀连忙阻止:“秦师姐，冷静，冷静。”
“你看，前面的黄土在动。”
“方才那两人不是说，此次有灵兽守护吗？”
秦依依顺着云栀的话看了过去。
只见两人脚边的黄土旁，有一不明物体在里面滚动。
一个个小土包被顶出来，秦依依“咦”了一声，道:“灵药的守护兽，会是个什么玩意？”
“此处离虫谷如此近，会不会是.......”
虫谷离此地不过几里路，秦依依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
她方说完，沈怀州便接了话茬:“应该不是。”
秦依依撇了撇嘴，这才想起:“诶，怎么就你一个人？萧策和顾明驰他们呢？”
秦依依比沈怀州年长十几岁，也算得上是老前辈了。
她发觉沈怀州身上与往常不同的气息，不由得笑道:“这次竟然升到金丹了？”
“不错啊，你小子，之前青玄长老还说你可能要在筑基圆满卡许久呢。”
“我看你早就有金丹的实力了，若不是以前的旧伤，现在应该都要超过我和若薇了。”
原本在观察前方的云栀注意力被带偏:“什么伤？”
秦依依正想说，却忽然瞥见了小土包上开的一个小洞。
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秦依依睁大眼:
“栀栀，你看！”
云栀飞快转头，只见一只四足雪白，身上带着几块圆点花纹的小鼠从黄土中
钻了出来。
倒吊的感觉有些晕眩，秦依依握着灵剑，手腕一扬，将缠住脚腕的藤草斩断。
她身体下坠，青衫被微风吹起。
秦依依本想转一圈落地，却没想到还未转身，一个儒雅秀气的身影便从旁边飞奔而来。
“小心！”
温润儒雅的声音响起，隐隐带着几分紧张。
秦依依还未反应过来，青年便飞身而上，将秦依依紧紧抱在怀中。
秦依依:“......”
她面色一黑，转头瞪了眼身旁的男子。
“你在作甚？”
她语气平直，圆脸绷紧，眉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情愿。
赵家栋将怀里的秦依依安稳放下，才看向她，温声解释:“这位道友，方才那里实在危险，我怕你落进裂缝，所以才会心急救你。”
秦依依拉着脸。
“合着还要我感谢你？”
“我让你救了吗？”
不同于对待云栀的温柔，秦依依语气有些生硬，她后退半步，转眼瞧见了几位眼熟的弟子。
“你们和他一伙的？”
秦依依双手环胸。
上官遥反应最快，她连忙摇头，解释道:“我不是。”
“不过...师姐，我真的劝了他。”
萧策和顾明驰对视一眼，弱弱道:“我也劝了。”
一侧的赵家澜被这位圆脸师姐的气势唬住，他心虚地别开眼，道:“我..我没劝。”
他还以为这位师姐是个弱女子呢....
秦依依拍了拍手，道:“罢了，我不与你们计较。”
“阿遥，好久不见，我这次看到你的排名，很不错。”
“等试炼赛结束，你随我去第九峰。”
“好了，我先告诉你，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对面看看，那边动静不小，若是那两人葬身在此，咱们也不好做。”
秦依依虽然喜欢与修阳剑宗作对，但心底终归是热心的。
远处的云栀运气飞来，她落到秦依依身侧，脆声道
:“师姐，我与你一同前去。”
秦依依一来，便瞧见了这样一副画面。
亭亭玉立的小少女站在漆黑发亮的墨色长剑上，她皱着眉与眼前的银尾花鼠对峙。
对面的小银鼠身躯早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它歪着脑袋，冲着云栀吱吱乱叫。
“栀栀！”
秦依依传音给云栀。
少女瞧见她的身影，赶紧冲她罢了罢手。
“师姐，你先躲着。”
两人用密音交流，云栀冲她递了个眼色，秦依依会意，她往后撤了撤，又问向云栀:
“栀栀，这银尾花鼠怎么又缩小了？”
云栀无辜地回答:“我不知道。”
“方才它吼我，我就吼回去了。”
“然后过了一会..它就变成这样了。”
云栀顿了顿，又道:“师姐，眼下我在此处，你去把那九灵果摘了吧。”
云栀的声音中流露出几丝小心翼翼，她盯着那只炸毛的小银鼠，竟觉得它有几分可爱。
秦依依皱眉:“那可不行，若我去摘九灵果，它又发怒了怎么办？”
云栀却摇头:“不，眼下便是摘九灵果的最好时机，若等下它回去，咱们又无法近身了。”
灵兽灵兽，其尤为聪明机灵，若是一般的伎俩，还真的糊弄不过。
云栀也不知晓这只小银鼠为何留在此地与她纠缠，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就骗不到了。
秦依依拗不过云栀，她趁着银鼠不注意，转身溜了回去。
但银尾花鼠何其机敏，它飞快回头，只瞧见秦依依一抹单薄的背影。
狡猾的人族！
小银鼠呲牙暴走，它扭过头朝着秦依依的方向飞奔而去，云栀御剑追上，她双手结印，手中套出一个又一个小方阵——
“缚！”
伴随着少女的娇喝，萦绕着金色光芒的小方阵追随着小银鼠，将它小小的身躯包裹。
被挡了前路的小银鼠呲牙回头，冲着云栀嘶声一吼。
醇厚的灵力震得云栀身形一晃，险些从昆吾剑上掉落。
她咬牙稳住心神，白嫩的手不断结印。
第一道方阵困住银鼠，紧接着，无数个小方阵平地而起——
小银鼠剧烈反抗，白花花的牙齿差点没被这坚硬的束缚阵法碰碎。
它怒气冲冲，伸出爪子将小方阵挠破。
然而挠破一层，还有一层。
小银鼠仿佛陷入了一个怪
圈。
在它挠破一个又一个的方阵后，小银鼠终于忍耐不住。
银尾花鼠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它前一会还瞧不起人家，后一会就被这个人族少女给拎起来了。
不知为何，之前那种令鼠脚软的威压感又来了。
银尾花鼠方才以为这只是错觉，然而眼下靠近，那股威压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还愈发浓厚了。
身躯里的血脉被眼前的少女压制，银尾花鼠气势渐弱，它吱了两声，黑亮的小豆眼写满了控诉——
明明是你们这些可耻的人族抢了我的九灵果！
银尾花鼠弱弱反抗，然而少女却挑了挑眉，道:
“所以呢？”
银尾花鼠:“吱吱吱？”
这个小女修，能听懂自己的话？
云栀戳了戳它的毛，道:“刚刚你那一嗓子吼得是真大声啊，差点没把我送走。”
“若不是我——”
神力二字在舌尖一转，终究是被云栀吞了下去。
此时此刻，她对那便宜爹的膈应也消散了几分。
不仅消散，她还十分感谢便宜爹给她传的灵力。
唉，有背景真好。
云栀晃了晃银尾花鼠，道:“要不你自己选，想被清蒸还是被红烧？”
云栀看着它那双会说话的豆子眼，心底倒没生它的气。
守护九灵果是它的使命，对于它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
更何况它境界本身就高，若云栀也是这样一只有着高修为的银尾花鼠，恐怕比它更猖狂。
云栀想起那道轻蔑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吱吱吱。”
这次的语气明显弱了许多。
它的豆子眼中波光粼粼，云栀看着它可怜巴巴的眼神，心终究是软了下来。
“好吧，看你可爱的份上，我就不逗你了。”
“如今九灵果被我们摘下，作为补偿，你可以和我提一个条件。”
“我尽力满足你。”
银尾花鼠:“吱吱吱！”
把九灵果还给我！
它银白的爪子努力比划着
，云栀读出它的意思，缓缓摇头:
无上秘境关闭，吱吱鼠声被隔绝。
上官遥从另外一条路返回，她望着云栀衣角鲜艳的血花，眸光不由得一震。
“师妹！”
上官遥背着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她牵起云栀的手，将她从头到脚，好好地检查了一遍:
“可是伤着哪了，都怪我，方才就应该和你一起。”
上官遥自责道。
之前为了混淆银尾花鼠的视线，两人兵分两路离开。
上官遥明明瞧见那银尾花鼠往自己这边跑来，然而等她拉远距离之后，银尾花鼠忽然不见了。
后来银尾花鼠的动静太大，上官遥匆匆赶回来，只瞧见古树下的一堆黄土，以及那站在黄土之中尤为醒目的小少女。
云栀望着上官遥激动的神色，连忙摇头，温声道:“遥遥师姐，我没事。”
“那你裙子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上官遥确定云栀身上没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云栀捏了个清洁术法，除去身上的脏污，云淡风轻道:“嗷，就是之前被银尾花鼠吼的。”
“我没来得及防御，就不小心吐血了。”
快化神的灵兽吼叫声都是带攻击的，若有心性不坚定者遇到，恐怕都会当场走火入魔。
云栀见上官遥还是放不下心，眉眼弯了弯:“遥遥师姐，这没什么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云栀转了一圈，又道:“喷口血，正好排排毒。”
她拍了拍上官遥的肩膀，继续道:“走啦，九灵果已经收入囊中，我们现在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许是少女的语气太过轻松，上官遥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好。”
两人转身出去，上官遥走着走着，好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那只银尾花鼠不是很难缠吗？现在怎么不见了？”
“还有九灵果的枝干，我之前还瞧见，怎么一回来就看不到了？”
上官遥转头瞧了一遍，云栀将她拉了回来，小声道:
“师姐，别看了。”
“银尾花鼠和九灵果的枝干，都被我收起来了。”
云栀的声音压得极低，上官遥一听，瞳孔骤然一震。
“被你收了？”
“你说那只花鼠也被你收了？那可是快化神的，你是如何打过它的？”
上官遥一脸不可置信。
云栀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哼哼道:“若我说是血脉压制呢？”
上官遥:“！”
还有这种说法？
“少来，你总不能说你是天道的亲闺女吧，不然以咱们这种凡
人血脉，怎么会有这般效果？”
气氛一度凝滞。
云栀扯了扯上官遥的袖子，两人一起打破僵局。
“秦师姐，九灵果已得，我们要不——”
云栀抬手指了指前方，低声暗示道。
上官遥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秘境总共才开放一个月，咱们得抓紧时间，等天黑了咱们还得防守呢。”
云栀小鸡啄米式点头:“遥遥师姐说得对，我们现在就走吧。”
“赵师兄还与我们同行吗？”
云栀看向赵家两兄弟，赵家栋还未开口，赵家澜就抢先回答:
“要的，要的。”
“云师妹，下次若是还要去探路，就让我们去吧！”
赵家栋将他扯回来，小声道:“你别吓着云师妹了。”
他转头望向秦依依，道:“希望秦道友不要嫌弃我们才是。”
秦依依一头雾水的转过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以你的年纪和资历，应该喊我前辈才对。”
赵家栋嘴角的笑容僵住。
“秦..秦前辈——”
赵家栋的话说到一半，被旁边受伤的黑衣男子打断，他嗤笑出声，道:
“年纪小不喊师姐不喊前辈...哼，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和他一路同行。”
秦依依踢了他一脚。
“又让你说话了？”
“打不过人就算了，摘灵果还不机灵点。”
越斯阳咬牙切齿:“要你管，要你管！”
“你不来抢我的灵蕨草，我会这般狼狈？”
秦依依:“哦，谁让你们说我们宗门坏话，你们修阳剑宗以前干的坏事还少了？”
“以前我们宗门的小弟子来参赛，你们哪次不是仗着人高马大欺负我们家的师弟师妹？”
时间渐渐流逝，为了最快速度取到附近的宝物，八人小队分散开来。
元端秘境，西北端。
修阳剑宗的弟子站在一早占好的领地焦灼等待。
他们望着越斯阳提过的方向，疑惑道:
“奇了怪了，申时都快过了，斯阳和阿辙为何还没回来？”
“莫不是那九灵果太难摘了？”
“兴许是吧，咱们再等等。”
“斯阳不是说等到了亥时，咱们就去抓问剑宗的那个小弟子吗？”
“他现在还未回来，要不我们先去？”
旁边有人提议，此话一出，那胖乎乎的男子便摇头道:
“不行，得等他们回来。”
“你们在此处，我去那里找找他们。”
胖修士说完，便要提剑去寻。
身后的同伴拉住他，道:“越齐，你等等！要去咱们一起去！”
同伴给身后的道友递了个眼神，几人连忙抄起家伙，浩浩荡荡地出发。
旁边的树木被几人的动静震得摇摇晃晃，浓密的枝叶晃动几下，一道低低地嘤咛声响起，很快就被树叶声盖了过去。
眼看着几个青年离去，树后的动静大了几分。
“唔！”
被绑成粽子的青年奋力挣扎，身后的女子抬起手，解开禁言术。
“秦依依，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
黑衣青年回头瞪了她一眼，然而秦依依却是松开手，云淡风轻道:
“这不怪我，谁叫你心术不正还口出狂言的。”
秦依依说完，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
“这不会就是你们夜里的根据地吧？”
越斯阳被戳穿，他别开眼，道:“我怎么可能会把根据地设在此处！”
“那也太蠢了。”
越斯阳的语气弱了下来。
“嗯，你说的对，确实蠢了点。”
“若我没记错，这里兴许也会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秦依依说完，抬眼看向跑到前面忙碌的俏丽少女。
“师姐，这里有个束缚阵法！”
“这里有捆绳索！”
“师姐师姐，这里有麻袋！”
云栀人小，动作却是极为麻利。
她轻手轻脚地将阵法破了，然后把藏在草堆里的绳索和麻袋找出来。
秦依依听着云栀的话，眉梢微不可查地抬了抬。
“越道友，解释一下，那是什么？”
越斯阳格外尴尬。
不是，这群人就不会把东西放芥子囊吗？为何要藏在这！
藏就藏了，搞个那么拙劣的束缚阵是怎么回事？
越斯阳道:“这和我无关，我们修阳剑宗的人只
世间阵法，可有千万种演绎方式，
云栀利用松软的土地辛辛苦苦画了一下午的布阵图腾，其作用在这一刻发挥到完美。
“这就是你说的，不用耗费太多灵力，仅仅只要画下布阵图腾便可以启动的束缚阵法？”
秦依依躺在树干上，她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弟子令，朝旁边神采飞扬的少女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这和你白日用的不同啊。”
云栀坐在树干上，细长的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荡着。
“那是当然啦，白日耗费了许多灵力。”
“我怕又像上次那般伤了元气，便打算用最古朴的方法了，为了让他们多体验一刻，我还给他们加固了。”
云栀将短箭小心收好。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外祖父送的云纹袖箭这么好用。
不用注入灵力就算了，还能顺着她的意念转弯。
“师姐，那这些弟子令该如何？”
秦依依掸去衣衫上的枯叶，道:“全转了吧，不用心疼。”
“下次若是有空，我给你讲讲修阳剑宗与咱们问剑宗的过往。”
云栀垂眸，有些苦恼:“那几位师兄不在，咱们应该如何处置？”
秦依依挑眉道:“我记得以前有条不成文的规矩。”
“若经过双方同意，同宗门的积分是可以相互流转的。”
“往年有些宗门为了供出一个风云人物，便让那些能力低微的弟子将积分拱手相让。”
云栀皱眉:“为何？”
秦依依道:“因为，修炼资源是有限的，你莫要看咱们问剑宗资源充裕，但是在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宗门里，他们可能一年都得不到几件珍品。”
“若能捧出一个还算出色的弟子，小宗门的资源能上一层楼。”
“比起一堆人
少女抬起潋滟的眼眸，她直勾勾地望着秦依依，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秦依依瞧着她的反应，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秦依依用手撑着枝干一跃而下，她仰头望着云栀，笑道:
“就在你独自引开银尾花鼠的时候。”
云栀抱着弟子令，跟着跳了下来。
她认真回想许久，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可是......我也没有干什么事吧？”
云栀百思不得其解，秦依依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
“算啦，你还小，日后就能懂了。”
“反正男人心，海底针，咱们还是不去猜测。”
“乖，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修炼。”
“栀栀，等你长大了之后就能知道，实力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秦依依语重心长，云栀仰头笑道:“嗯！我知道了，师姐您放心！”
“只不过师姐，我有一事不清楚。”
秦依依垂眸，疑惑道:“何事？”
云栀笑道:“就是...我觉得在外面的秦师姐，和在宗门中很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师姐的时候，您看着特别温柔和善。”
秦依依笑了:“难道我现在就不温柔和善了？”
云栀摇头，脆声答:“当然不是啦，我是觉得在外面的师姐，要坚定许多。”
“比起在宗门时，现在的您更为肆意，更为潇洒。”
云栀从前觉得，秦依依温柔和善，如人间四月的春风，而自家师姐则是清冷独立，一如西北昆仑山顶的冰雪。
可是云栀如今倒是觉得，大师姐和秦师姐，还是有很多共同之处的。
“原来是如此。”
林中月光疏漏，云栀巴掌大的小脸被那一晃一晃的月光衬得分外好看。
秦依依心头掠过一丝羡慕之情，道:“可惜了。”
云栀歪头:“可惜什么？”
秦依依抬手捏住云栀颊边的软肉，笑道:“可惜你不是我们秦家的儿女。”
“到如今，我还真是羡慕若薇有你这样的妹妹。”
云栀眉眼弯弯:“师妹难道就不
是妹妹了？”
亥时到寅时，元端秘境几乎没有一刻是彻底安静的。
剧烈的打斗声此起彼伏，每隔片刻，便有一批人淘汰。
云栀赶到时，沈怀州等人已经被团团围住。
二十余人将六人围在中间，云栀尚未靠近，便听到了领头人的威胁——
“尔等便是今年的积分榜前几？”
“啧，我还以为你们多厉害，原来是些筑基期的小家伙。”
那领头人生得尖嘴猴腮，光是瞧一眼，便觉得胃里翻腾。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位清冷俊俏的少年郎，浑浊的眼底划过一丝贪婪之色。
“沈郎君生得如此好面貌，不如剥了这层皮，给我做人皮面具吧。”
“沈郎君，你向来光风霁月，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道友不称道友，反而唤起了小郎君。
唤了小郎君就算了，言行还如此恶毒。
躲在暗处的云栀怒气横生，她咬紧牙关，纤细的手指下意识搭到腰间的灵剑上。
秦依依见状，及时按住云栀的手。
“小心点，别冲动。”
“这批人，恐怕不好对付。”
夜里月光幽暗。
秦依依冲云栀摇了摇头，少女左手握拳，终是将心底翻腾而起的戾气压了下去。
外界的争端还在继续。
尖嘴猴腮的男子见那小少年不理自己，肚子里直冒酸水:
“哟，我倒是没瞧出
尖嘴男人乃金丹初期，大抵是修为的压制，萧策想躲，脚下竟然无法动弹半分！
凌厉的疾风迎面而来，萧策咬紧牙，提剑挡住男子的攻击。
哪知那鞭子的朝向一转，朝着萧策腰间扫去！
“萧道友，小心！”
“阿策！”
镶满了倒刺的长鞭直直逼向萧策的腰际，一侧的赵家澜来不及反应。
眼看着那倒刺就要勾住少年的血肉，倏然，一柄清朗的长剑从侧面插入——
“啪！”
长剑挡住鞭子，末了剑锋一转，将那鞭子直接斩断！
猴脸男子惊愕抬头:“你，你竟然敢斩断我的五钩如意鞭！”
萧策惊出一身冷汗，他沉下眼神，嗤笑道:“什么五钩如意鞭，遇到灵剑还不是直接断成两半了？”
“也对，若我是那鞭子，碰上你这么个主人，我也得羞愧地撞上去！”
“省得还要被你利用。”
猴脸男人被萧策呛住，他目眦欲裂，抬手指着萧策的鼻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叫板！”
萧策提起长剑，向前一步:“这你都看不出？我当然是人。”
萧策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愈发生猛，他上下扫了男人一眼，轻嗤出声:
“也对，你我物种不同，你是畜生，看不出我是正常的。”
身后的赵家澜看着火力
全开的萧策，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尖嘴猴腮的男子转过身，他眯起眼，看着身披月色的娇小少女。
“就你？”
“小丫头，你的语气是不是太大了点？”
男子嗤笑出声，谁料动作太大，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一滴冷汗便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肩上的伤口被扯动，男子盯着云栀的面容，眸中生出几分冷意。
云栀丝毫不怯，她慢条斯理地拭去秋水剑上的腥红血液，淡声道:
“你就说比不比吧。”
猴脸男子被云栀轻飘飘的语气激怒，他的目光落在云栀的脸上，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比！”
“若你等下被驱逐出境，你可不要哭啊。”
云栀抬眼:“前辈这话还是收回去吧，结果未出，谁哭谁笑，都只是个未知数。”
云栀弯了弯眼眸，她转头望向周围二十几张陌生面孔，唇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各位前辈，既然这位前辈说了要单挑，你们不妨歇息片刻。”
“比试终归只是比试，咱们天下剑修是一家人，若因为这些积分伤了和气，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那些被煽动过来助阵的修士一听，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云栀观其反应，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她扫转头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位青年，温声询问:“这位师兄，我瞧您几位衣着干净，目光朗朗，也不像是那种阴险毒辣的小人，不如咱们今日各让一步，你们先去休息，等事情有个了结了，你们再过来，如何？”
大抵是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语气又极为温柔妥帖。
厮杀了几十日的青年心念一动，他转头望向同宗道友，手中的剑竟有回收之势。
云栀唇角的笑容加深，她瞥见旁人眼中的疑虑，道:
“你们放心，我们问剑宗弟子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偷偷溜走。”
瞧着这青年的反应，云栀也能猜出几分。
这二十几个人当中，有一大半是被连哄带骗拉过来的。
想必是那猴脸男子和他们许诺，若能得到积分，便分他们一半。
不然，这些人绝对不会如此好糊弄。
旁边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尖嘴猴腮的男子也等不及，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随即得意一笑:
“你们先去休息吧，有我的照看，这些人定然跑不了！”
这一堆人中，除了那个小白脸沈怀州是个金丹，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筑基。
金丹打筑基，那不是......
猴脸男人狞笑。
那些青年面带疑虑的退了下去。
猴脸男人面露得意，他压下眼底的笑意，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云栀。
“小丫头，你说，你想怎么死？”
见周围的人
散去，云栀收起秋光，取出昆吾，道:“随便。”
出门在外几十日，问剑宗小队早培养出了极大的默契。
秦依依取出藏在芥子囊的饴糖味瓜子，坐在前面津津有味地磕了起来。
说起来，秦依依之前还担心云栀，可是在听完云栀扯得那些鬼话，以及看到她与沈怀州的眼神交流后，秦依依彻底放心了。
沈怀州是个稳妥的。
云栀又是有点冒进的。
而萧策顾明驰等人，都是不可控的。
那尖嘴猴腮男，应该也没什么好下场。
秦依依磕瓜子磕得嘎嘣响，连晕厥过去的两人都被吵了起来。
他们困倦地爬起来，等瞧见秦依依的身影后，一个没忍住，又嚎了一嗓子。
“哟，你们醒了啊？”
“来，磕点瓜子。”
平地处的灰尘少了些许，秦依依将那袋瓜子塞到两人手中，然后背着上剑，溜达似的走到前线。
“傅行，那位道友是谁啊？”
弟子甲终于清醒过来，他抓起一颗瓜子塞进嘴里，正想说话，却被舌尖的甜味惊艳。
“这瓜子！竟然有饴糖味！”
“不止有饴糖味，还有梅子味！”
傅行看着弟子甲一脸惊艳的模样，解答道:“那是问剑宗的道友，秦依依。”
“按资历来说，咱们都得喊她一声师姐。”
弟子甲将之前的恐惧抛之脑后，他仰头望着傅行，道:“那唤一声师姐，日后会有饴糖瓜子吃吗？”
傅行:“.......”
“我不知晓，我只是那瓜子是她从问剑宗带的。”
弟子甲:“问剑宗连解馋的小零嘴都做得如此美味吗？”
策反......
“傅行，你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了？”
弟子甲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托着下巴努力回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傅行抱着长剑，正色道:
“一千万灵石，够咱们宗门花两三年了。”
弟子甲恍然大悟。
好像也是哦。
他们惊鸿剑宗已经穷了好多年了。
“好吧，这么一说，确实很合理。”
弟子甲倒也没纠结，他沉默了片刻，又转过头去看混战的地方。
月影沉沉，不远处的动静忽然停了。
弟子甲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傅行，你看前面。”
一切尘埃落定，弟子甲看了看站在中间淡定擦剑的少女，又低下头看着云栀脚下那位奄奄一息的男子。
“哇趣。”
“那个小师妹到底怎么打的？”
弟子甲往前凑了半步，他眯起眼，隐约瞧见男子那颗肿胀的脑袋。
旁边的同伴被吸引过去，他看着这一副画面，不免陷入了自我怀疑。
“所以....咱们刚刚看到的其实不是球，而是他的脑袋。”
傅行托着下巴，微微点头:“嗯，我发现了。”
他的视线落到一旁闲散的青衫女子，眸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那女子完全察觉不到傅行的视线。
她紧张地将云栀牵到自己身旁，拉着她好好检查了一番，等确认云栀完好无损时，她才松了口气，温声道:
“还好无事。”
“我当时还怕这人欺负你呢。”
云栀抬头，冲着秦依依俏皮地眨了眨眼，小声道:
“师姐，我不会让人家白白欺负我的。”
“就算是受委屈了，我也会及时讨回来的。”
云栀语气可爱，秦依依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上官遥她们呢，去哪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云栀，她将地上的传送符碎片捡起，然后运起一道灵力，将其化为齑粉。
“为了配合我，他们刚刚趁乱先走了。”
“师姐，方才你在那边看，能发现三师兄他们的人影吗？”
为了混淆视线，云栀还悄悄捏碎了一个烟雾石。
秦依依挑眉，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男子，故作不知: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刚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吗？”
“呀，这位道友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师妹，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这也太狠心了吧！”
“你瞧瞧，刚刚还尖嘴猴腮的，这会都肿成猪头了。”
秦依依表面哀痛，心中却在为云栀叫好。
此时此刻，那些站在远处休息的修士也慢慢围过来。
云栀看着围过来的人群，心道不好。
她刚想拉着秦依依的手准备跑路，还未转身，就被身后的来人喊住。
“小道友请留步！”
“别走别走，我还有事
秦依依打着哈哈，将话题绕开:“这都不重要。”
“我只是想缓和一下咱们两个地方的气氛。”
“再说了，师姐上次还有一句话忘记教你呢。”
秦依依揽过云栀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之前不是怕那些人后面又为难咱们嘛，毕竟咱们几个能保护好自己，那咱们宗门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你想想，若是这些人欺负了问剑宗别的弟子，那又该如何。”
云栀小声道:“可是一千万灵石，真的很多了。”
“师姐，咱们有钱不能这么用，大师姐说了，钱要花在刀刃上。”
“而且，我总觉得您像是被那位北域师兄迷惑了。”
秦依依皱眉:“你觉得你师姐我像这种人吗？”
云栀十分认真的回答:“以前不觉得，现在觉得。”
“就说白日，你压根懒得分半个眼神给那些男修士，不说赵师兄，今日那个还算好看的越氏弟子在你面前口出狂言，你也都是理都不理。”
“您不是说，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吗？”
云栀细细剖析一遍，还是觉得秦依依有些反常。
“好了，打住，打住，咱们不说了。”
秦依依深吸一口气，然后扬起一抹笑，给云栀施了个小小的禁言术。
云栀被迫闭嘴，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秦依依单手扛起，一溜烟地逃走。
半个时辰后。
跌跌撞撞的秦依依和沈怀州一行人顺利会合。
她将云栀一把放下，然后解开禁言术，脚底抹油，再次开溜。
萧策看着秦依依仓惶的背影，忍不住出声:“秦师姐，你去何处？”
秦依依头也没回:“寅时未到，我去抢点积分！”
萧策一头雾水，他转头看向自己师妹，好奇道:“栀栀，你秦师姐犯事了吗？她怎么溜得这么快
？”
云栀长叹一声气，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掏出弟子令，递给萧策。
第一夜过去，云栀等人的积分翻了数倍。
翌日清晨，天刚擦亮，那些积分清零的修士便齐齐被驱逐了出去。
决赛的人数锐减，各宗门长老看着积分榜上刷新的积分总数，不免摇头叹息。
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自家宗门的弟子怎么连个前二十都挤不进？
坐在前排的范觅脸色铁青，他看着积分榜上暗掉的十几个名字，拳头慢慢握紧。
“修阳剑宗昨晚淘汰了十几人？”
“我记得范长老之前不是说修阳剑宗表现不错吗？”
申长老凑过来，故意提高音量。
范觅睨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
“申长老，你是不知道今年的竞争有多激烈啊，光是那问剑宗的弟子就占了一半的名额，你看，就那积分榜上，有几个是咱们这种小宗门的？”
“也不知道问剑宗今年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势头竟然这么猛。”
一侧的青衫长老搭话，申长老笑道:“这是正常的，问剑宗这两年考核抓的严，再说那弟子也努力。”
申长老此话一出，青衫长老的眼底便浮出一丝艳羡:
“你这么了解，看来你们万丈宗也是如此吧？”
“说起来，万丈宗以前不声不响的，今年的成绩倒是很不错，我看那积分榜前十，有三个是你们宗门的。”
“诶，那个赵家澜是不是你们万丈宗今年最有潜力的孩子？我看他年纪小小，表现倒是不错，除了修为有点低，其余都很不错嘛。”
申长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胡子，道:
“那都是沾了问剑宗的光，我们离得近，常常会去问剑宗学习，而两家的弟子平日里也是互帮互助。”
青衫长老道:“唉，还是你们离得近的好啊，不像我们，好几年都没去过了。”
“我听闻现在的宗门是姜平在当家，那青玄长老现在又是在作甚？”
申长老被这话问住，他侧过头看向一脸淡定的柳茵茵。
后者只是轻抿了口茶，然后抬起眼，笑道:“青玄长老自然是在教导弟子。”
“您不是瞧见了吗？那积分榜上十个里面，有四个是青玄长老的弟子。”
青衫长老扬眉，眼底似有惊讶划过:
“
我在此处待了数日，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剑修试炼赛的积分满分为五千。
接受到幻蝶的消息时，云栀手中的积分堪堪突破一千五。
日光熹微，坐在树上的少女看着幻蝶化成细碎的光影，潋滟的茶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要在二十日内出去，她要么被人淘汰，要么将积分刷到最顶端。
但是剑修试炼赛又规定同门不许自相残害，若是她自愿淘汰，手中的积分也会落入其他宗门。
若是刷到五千分...那么这剩下的日子里，她必须没日没夜的去杀妖兽，亦或是去发掘宝物。
但是，昨日的藏宝图发放后，一夜之间，上面的光点几乎少了一半。
除了那些危险领域，那些容易发掘的宝物都被其他参赛弟子夺走。
云栀拿着弟子令，将今早发放的积分榜细细看了一遍。
经过昨晚的激烈淘汰，眼下的试炼赛还剩百余人。
有点忧愁。
云栀靠在树上，她抬眼望着头顶繁茂的枝叶，纤细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掌心的弟子令。
“栀栀，栀栀！”
不远处，溪水潺潺。
少年少女欢快的笑声传来，云栀低下头，刚好瞧见树下的上官遥。
她今天换了一身藕荷色的轻薄衣衫，一头乌发被同色系丝带绑成柔顺漂亮的鞭子。
云栀垂眸，刚好瞧见上官遥发梢的微小花朵。
那花朵蓝的发紫，形状却尤为漂亮。
见上官遥心情颇佳，云栀手撑枝干，利落翻下。
“师姐找我何事？”
云栀温声笑道。
上官遥见云栀皱眉，热情地挽过她的手。
“我方才和顾明驰他们捉了些新鲜的鱼虾，你要不要尝一点？”
筑
沈怀州追上云栀时，她已经打起了妖兽。
元端西北背阴，此处生有无数低阶妖兽，沈怀州望着那密密麻麻，勾连在一起的千足妖兽，后颈处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早便面对这些东西，她的心未免也太强大了些。
沈怀州腹诽一句，还是加入了云栀的战斗。
云栀正除得开心，眼下身旁多了一人，她竟然也没发现。
久违的播报再度响起。
云栀听见小幻蝶的碎碎念——
“问剑宗云栀斩杀筑基一层妖兽，获一分。”
“云栀斩杀筑基四层妖兽，获四分。”
“沈怀州斩杀筑基五层妖兽，获五分。”
突兀的沈怀州三字惊得云栀一震，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惊诧地看向旁边清冷如神祇的少年。
“三师兄，您怎么来了？”
没记错的话，她方才也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向啊。
云栀愣神，那千足兽便扑了过来。
云栀一慌，本能的伸手去挡，然而沈怀州的惊春剑却快她一步。
他斩下前方突兀可怕的千足兽，伸手将云栀拉到自己身后。
日光浅浅，少年身上的清雅香气钻进鼻尖。
混杂着一点花香的松雪气息让云栀清醒了几分，她慌忙地挣开沈怀州的手，小声道:
“师
大抵是积分给的压力，云栀这些日子十分匆忙。
白日她费尽心思杀妖兽，夺灵宝。
夜间她便带着一群人上门单挑。
起初也有大胆的修士迎战，但是经过云栀几人熟练的夹击后，各家修士开始学会了藏匿。
眼看着云栀的分数蹭蹭上涨，那些被淘汰的修士除了羡慕，别无他法。
除去羡慕，他们也有些怜惜还在秘境中的那些同伴。
要知道，剑修试炼赛中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金丹后期。
而云栀的小队，恰好有两位金丹期弟子。
除了这两个难缠的角色，以云栀为首的筑基期剑修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他们看着修为低，但是拿出来的法宝都能哐哐砸死人。
抢积分的那些夜里，曾有修士怨他们法宝太多，那萧姓弟子一听，抱着旁边的丹青盾便是框框一顿砸。
就算是不用法宝，那个叫云栀的小女修也让人招架不住。
她明明生了一张纯真漂亮的娇软面容，可那剑法却是完全不留情面。
纵然是修为比她高的修士，也在这一场对战后体验了什么叫做——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大抵是问剑宗此次的表现太过耀眼，试炼赛还未结束，弟子们在场上的表现便如同长了翅膀的一般，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东域。
问剑宗，第三峰。
“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宗门这次在剑修试炼赛出名啦！”
“什么好消息，也让我听听。”
弟子笑道:“你的消息不灵通啊，你
颓废的正是唐明枫。
他盯着一头凌乱的黑发，身上沾染着几分酒气。
大抵是许久没休息，他眼下青黑，下巴处还冒出了一圈青黑的胡渣。
原本白净俊秀的五官被这么一折腾，仿佛蒙上了一层暗色的灰尘。
“我记得你上次见我还很潇洒...”
结巴弟子停顿片刻，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关切，他将唐明枫拉过来，小声询问道:
“莫不是谢溪欺负你了，唐明枫你告诉我实话，如果是真的，我现在就去长老面前告发他！”
唐明枫神色恹恹，他将结巴弟子的手甩开，沉声道:
“让开。”
结巴弟子愣了神:“诶，你这人怎么！”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你和谢溪能住一起，原来都是没礼貌的家伙！”
他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了什么。
“就你现在这般模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
“那谢溪正在夸赞那些天才弟子呢，就你这般，进去了也是给人添堵！”
结巴弟子语气恶毒，他瞧见唐明枫神色微凝，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快意。
那股被排挤的郁气消散了几分，结巴弟子拍拍袖子，昂首挺胸地离去。
望着结
巴弟子远去的背影，唐明枫有些缓不过神。
谢溪将一群人打发走了。
临走之际，几位弟子扒着门框，恋恋不舍道:
“谢溪道友，下次要是还有新消息就提前告诉我！”
“对了，若是云师妹她们回来了也记得提醒我一声！”
谢溪笑着答应，等人散去，便推开门走进室内。
“明枫，你这两日去了何处，夜里宵禁都不见你回来。”
“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你怎么落得这般模样？”
谢溪靠在门边，他嗅到了房间内奇怪的酸味，不免抬手捂住口鼻。
唐明枫趴在桌上，他拧开酒壶喝了一口，随即取下腰间的灵剑，一举丢下。
谢溪皱眉:“那灵剑可是你平素最珍爱之物，你怎么能如此随意地丢弃？”
“仔细想来，你这一个月来都未曾好好练过剑，上次几位师兄点名没瞧见你。
本来要扣了你本月的德律分，幸好我反应及时，说你休了病假，不然啊，你这个月的灵石都要被扣光了。”
“你说你又是何必，当初来宗门无依无靠，身上也没多少灵石傍身，若是这个月的灵石还被扣下，你下月是不想吃饭了是吗？”
谢溪恨铁不成钢，他弯腰拾起掉落在桌前的
灵剑，准备归还给唐明枫。
“谢..谢溪，你就是如此看我的？”
唐明枫怔怔抬头。
谢溪看着他的反应，有些艰难的扶额。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重点在哪里啊？
明明是他在这里心怀执念！
谢溪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道:“话已至此，你自己看着办！”
“若是你日后还是这一副德行，我不介意去云师姐那里告发你。”
“过两日我会去申请调换院舍，往后，你一个人留在此地吧。”
谢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拂袖，气愤转身。
唐明枫怔怔地看着谢溪的背影，眸光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清醒。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在感动自己吗？
旧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一股浓浓的无力感遍布四肢，
唐明枫看着被谢溪扔在桌上的灵剑，无助地跪倒在地。
窗外的阳光慢慢褪去，日影稀疏，唐明枫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心中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他好像...真的一无所有了。
**
除了被扫兴的第三峰，其他几座峰峰峰主无一不在开心。
第六峰峰主尤甚。
第一峰，青霄殿。
姜平看着许久未登门，满面笑容的第六峰峰主，乐呵呵道:
“师弟近来可是有好事发生？我瞧你这红光满面，看起来很是喜悦嘛。”
六峰主端起眼前的茶杯，笑道:“这不是昨日与茵茵聊天，发现我们峰有个成绩不错的弟子嘛。”
云若薇收起笑容，冷艳的面容上多出几分严肃。
姜平与六峰主对视一眼，随即转过头，惊讶道:“何事？”
云若薇扫了一眼六峰主，沉声道:“近来我抽空将第二峰、第三峰和第六峰巡查了一番。”
“然后便发现，第二峰有浓郁的邪气残留，除此之外，第三峰和第六峰也有一些残留的气息。”
云若薇如实道出。
青霄殿向阳，白日光照充裕，整座大殿都亮堂无比。
站在中间的女子气质出尘，她身姿挺拔，宛若一杆青竹。
只见她抬起眼，与姜平对视，不卑不亢道:
“后来我在第二峰侦查许久，发现这股邪气与前两月的几次任务有所牵扯。”
六峰主闻言，背后的冷汗更甚。
见姜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六峰主转头，急忙解释道:
“师兄，您可要相信我，我第六峰从未收容过邪物，更别说那什么邪修邪兽！”
说是邪，其实算得上是魔。
六峰主吓得衣衫湿透，姜平安慰道:“别着急，若薇还未下定论呢。”
“话说师弟，你这些日子，难道没有好好检查吗？”
姜平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六峰主被这么一问，越发紧张:“您不知道，我之前闭关了几日，这两天才出关。”
“今天不是想来您这坐坐吗，我也不知道我们第六峰有这种气息。”
六峰主的声音有些抖，云若薇眸中的冰雪松动了几分，她转过头，望向六峰主，沉声道:
“长老不必担忧，我已经查过了，那气息只是短暂出现，最显著的，其实还是第二峰。”
姜平道:“若薇，你说清楚，那邪气具体出现在何处。”
云若薇也不再卖关子:“在女弟子的院舍。”
“前几日有人寻到曲师弟，说第二峰有一弟子身体不适，我与曲师弟前去看望，发现那位入门不久的小师妹五脏六腑已经被邪魔之气侵蚀。”
“当时我本想上前禀报，但是那师妹情况太严重，我与曲师弟将其带到医善堂休养，但是那位师妹没撑过半日，便去了。”
云若薇神色悲戚。
姜平大惊失色:“竟有此事？
云若薇掌管宗门大事，若有弟子受伤亦或是出了意外，她都可以全权负责。
姜平了解她的性子，也知晓她为何不愿意及时告知。
结合云若薇方才的回答，姜平也算清楚了几分。
“所以，你是觉得那邪气之物，是从任务中带过来的？”
“可是那位弟子是今年入门，照理来说，她应该没有参与那任务。”
云若薇道:“是的，我怀疑那邪物是与那些参加任务的弟子一起进来的。”
东关城，燕回村。
同时参加了这两个任务的，
只有云栀和顾明驰。
一日复一日。
沉迷刷积分的云栀和对家宗门几乎将元端秘境中的妖兽除尽。
成堆的妖兽被解决，那些胆小的灵兽都开始出来活跃。
又是一日晴好，灵气充裕，万物苍翠。
丛林中几株高大的桂树挂满了白色的花苞，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微风吹拂，细碎的桂花从枝头掉落，铺了一地的洁白。
不远处有株金桂，些许花朵被风吹来，落在这如雪的白桂中，宛若垂挂在天边的耀眼星辰。
林中鸟语花香，倏然，不远处响起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霎时间，飞禽走兽被惊得四窜而逃。
“这林中竟然生了桂树？”
少年跳跃的声音响起，他肩负着长剑，干净俊秀的眉眼被雪色的衣衫衬得愈发耀眼。
少年走到桂树前，等瞧见了那一簇挤着一簇的细碎花朵，唇边绽放一抹灿烂的笑容。
“没想到咱们在这已经待了这么久。”
少年挑起折下一支低垂的金桂，细小的花朵微微一颤，碰了他一鼻子的香。
“阿策，你又不是女儿家，摘这些作甚？”
身后的玄衣少年双手环胸，他五官昳丽，然而眉眼间却浮动着一丝淡漠之气。
若说他第一眼像那空有美貌的纨绔贵公子，那么细看后，又有些像正气凛然，除去苍生皆不爱的冷漠剑修。
两人一白一黑，一动一静，竟也能和谐相处。
玄衣少年的话并未劝动萧策。
他视若无睹，然后低下头，将那枝漂亮的金桂小心翼翼地放入高阶的芥子囊中。
“你懂什么。”
“我们栀栀最近忙着闯荡，来不及欣赏人间美景。”
“我自然是要折下一支送给栀栀。”
萧策呲牙一笑，他原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眼下眉眼皆染上笑意，整个人尤为耀眼。
只不过，在场的众人皆不为他的容貌所动容。
顾明驰扫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低声呢喃道:“花里花哨。”
“与其折一支桂给她，还不如多准备些她喜欢的吃食。”
萧策“嘁”了一声，道:“一看你就不知道如何哄女孩子。”
“我告诉你，只要是小姑娘，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心意。”
顾明驰一噎。
后面略显稚气的小少年一听，不免也凑了上来，试图折下一支。
他个子刚过萧策的肩膀，那枝头又高了些许，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不能触到花枝。
萧策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忍不住挑眉:“赵家澜，你摘什么桂花，难道你也有
事实证明，云栀今日着实漂亮。
萧策瞧见云栀的衣衫，一路小跑过来，正好瞧见软糯糯的云栀。
几日不见，她生得愈发水灵了。
萧策惊艳之余，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栀栀，你这两天拿了多少积分？”
“今日怎么如此好看，你这发髻谁给你挽的？”
萧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取出方才折下的桂花。
“喏，这颜色刚好与你今日的衣衫相称。”
“我告诉你，这里的金桂可是比咱们宗门的要好看许多，我想着给你留一支，所以便折了。”
萧策呲牙大乐，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四处搜寻沈怀州的身影。
“奇怪，咱们三师兄呢？”
“以往这个时候，三师兄都会出来啊。”
萧策笑得神采飞扬，秦依依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看好戏。
云栀伸手接过桂花，一股馥郁的甜香扑鼻而来。
她抬起眼，刚好瞧见萧策身后的沈怀州。
嗯...要不要提醒一下四师兄呢。
云栀抬眸，对上沈怀州古井无波的眼眸。
不复往日的潋滟生动，今日的三师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煞气。
云栀默默的将提醒吞到肚子里。
顾明驰终于看不下去，他瞧着萧策欠揍的模样，清了清嗓，咳嗽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三师兄就在你身后。”
响栗伴随着话音一起落下。
萧策被沈怀州咚咚两下，敲得眼冒金光。
“我在你身后。”
萧策揉了揉发疼的后脑勺，委屈抱怨道:“三师兄，你怎么每次都神出鬼没？”
此话莫名戳中了秦依依的笑点。
她靠在树旁笑出了声，萧策瞪她
“所以栀栀，我们今日是要去虫谷吗？”
云栀颔首:“对。”
“只不过...我担心那里太过危险。”
“那里是最后一处秘宝的藏匿点，今日若是去，恐怕会有很多人。”
“再者，我昨日去探路时，发现那虫谷之下雾气重重，几乎很难看清路况。”
秦依依道:“你说的对，虫谷那边一直都是元端秘境的危险区。”
许是此行太过顺遂，提起虫谷，秦依依心中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怕什么，我们一同前去不就可以了吗？”
萧策将手搭在顾明驰剑上，他转头看向沈怀州，挑眉道:
“再说了，咱们这里可是有两个金丹诶！”
“咱们栀栀也是出了名的能打，上次我还听见人家调侃，说栀栀是六边形战士，几乎什么都会...只不过，这六边形战士是何意？我问了许久，都没找到这个解释。”
秦依依闻言，有些好笑地开口:“六边形战士似乎是西域那边传来的说法，具体是谁说的，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这是说人家全能的。”
秦依依回想着之前听到的说法，心中不免对提出这话的人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他日若是有时间，她定然要去西域好好拜访拜访这位高人。
萧策一脸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那也没说错嘛，咱们栀栀确实很厉害。”
萧策说完，又看向沈怀州，道:“三师兄，近来你和栀栀刷积分时，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秘宝？”
沈怀州掀起眼皮，长且密的眼睫煽动几下。
一双潋滟动人的眼眸显露出来，不知怎的，萧策被沈怀州这么一看，竟有些脊背生寒。
“哈哈，我就是随口问问。”
顾明驰默默将干笑的少年拖走。
云栀全然不知几人之间的暗涌流动，她看着骤然沉默下来的几人，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
“你们怎么了？”
赵家澜安静了。
上官遥安静了。
这下竟然连向来聒噪的四师兄都安静了。
云栀有些茫然
。
秦依依揽过云栀，温声笑道:“这不重要。”
元端秘境边界，雾气缭绕。
虫谷入口，立着一块古朴陈旧的石碑。
石碑之前，有位少年站在前方。
少年肩膀宽阔，腰肢劲瘦。
他穿着一身墨色劲装，原本挺拔身姿被衣衫勾勒得愈发好看。
“万虫谷。”
少年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石碑上大气隽永的字迹。
他低声呢喃，话刚说出，立马被石碑处呼啸的风吹散。
早晨的秋风带着几分冷意，少年站在石碑前观望片刻，往前迈开一步，准备进入虫谷。
然而，还未踏进虫谷半步，背后倏然响起一阵肃然的响声。
有剑穿越云层，划破雾霭，朝着万虫谷直冲而入。
少年惊异地转头，却没想到那人被虫谷突然强势起来的气流冲开。
白雾茫茫，黑衣少年回首，只瞧见了一点鹅黄。
“啊~”
一道低低的娇喝声响起，黑衣少年还未回过神，那抹鹅黄就被气流冲到前方来。
一股恢弘的力量扑了过来，少年未拔出灵剑，就被来人撞个满怀。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软绵绵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有柔滑的布帛从指尖滑落，少年怔忪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温热，软绵。
呼吸之间，少年隐约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花果甜香。
饶是他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接了个什么东西。
少年惊慌地推开怀中的女孩子，他后退半步，耳根泛起一点可疑的红色。
“抱歉，是在下冒犯。”
穿着鹅黄衣衫的小姑娘不以为然地罢了罢手，她无奈地道了句“无事”。
又补充道:“是我没注意。”
少年不敢看她。
“这万虫谷时常有意外发生，道友行到此处，还是需要多注意。”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宛若被拨弄的古琴琴弦。
此言一出，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又开口道谢:“多谢道友提醒。”
她的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丝丝入扣的甜意。
少年无端想起儿时尝过的野果。
他回过神，又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那小姑娘已经提起裙摆，哒哒哒哒地跑开。
那抹明亮的鹅黄色在白雾中尤为明显，少年喉结滚动，正想多叮嘱一句，那姑
娘便叉着腰，将悬在半空的长剑拽了下来。
“栀栀，你和他说话作甚？”
“不是要进虫谷吗？走，我们现在进去。”
赵家澜不动声色地遮住云栀的目光，他冲自家兄长递了个眼神。
后者朝宋予微微颔首，道:“对不住了，宋道友，我代家弟向你道歉。”
宋予没有说话，他抬起眼，邪肆俊美的容颜显露出来。
“好。”
少年的声音低沉。
不知为何，云栀听着这道声音，莫名觉得与他的长相不符。
赵家澜方才的话浮上心头，云栀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朝着沈怀州走去。
“三师兄，时间紧迫，咱们先进去吧。”
云栀说完，便拉着秦依依和上官遥率先踏了进去。
赵家澜朝着宋予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上。
劲装少年站在原地，他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背影，视线愈发模糊。
眼看着那点鹅黄消失在视野之内，宋予收回目光，抬手覆上眼眸。
不知为何。
他竟然能看清那个女孩子的面容。
明明从前.......
宋予看着再度模糊的场景，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或许只是个错觉吧。
**
万虫谷内，赵家澜明显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
“云栀师妹，我和你说，那宋予孤僻恶毒，你可不能和他走太近。”
“方才你先到万虫谷，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
“若是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报仇！”
赵家澜跟在云栀后面喋喋不休。
前面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堵住耳朵，无奈道:“没有走太近，也没有欺负我。”
“我说的话，还没有见你那天说的多呢。”
一旁的秦依依闻言，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赵师弟，你是不是没注意到宋予和你之前的修为差距？”
“我瞧着那少年身上的气势，少说也快结丹了，你上去报仇，岂不是自己找打？”
秦依依不客气地道出现实，赵家澜一噎，气焰弱了下来:“我这不是怕嘛——”
秦依依道:“话说回来，我倒是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我看那宋予还蛮礼貌的。”
至少在人家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格外淡定。
赵家澜朝自家兄长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赵家栋有些尴尬，他看向别处，弱
事实证明，虫子再小也有肉。
那一小团虫子消灭后，半空中响起一道极轻的的播报。
“问剑宗秦依依消灭炼气期幼虫若干，获得一积分。”
秦依依:“.......”
“这么点分，还是不要告诉我了吧。”
云栀一本正经的摇头:“那不行，一分也是分呢，师姐，咱们不能眼高手低。”
“好好好，都听你的。”
秦依依说完，便拽着云栀勇往直前。
云栀看着秦依依这架势，颇有些英勇赴死的意味。
秦师姐怎么比自己还上心？
云栀思索着，怀中的东玄玉忽然跳动了起来。
未等云栀查看，玄天的声音就出现在脑海中:“小主人，你把秘境开开。”
“那只小守宫吵着要出去。”
“玄墨看着它，也跟着闹了起来。”
玄天语气焦急，不知怎的，云栀竟然读出了几分独属于长辈的心急。
嗯，乌崇和玄墨也算是玄天的晚辈了。
只不过，她现在好像有点不太方便。
云栀看着秦依依牵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纠结。
如果自己身上忽然多了一条蛇和一只守宫，师姐会不会被吓到。
云栀还在纠结，玄天焦急的声音又蹦了出来。
他紧张兮兮道:“可是...你再不放它们出去，那只小银鼠就要被吃掉了。”
此话一出，云栀立马松开了手。
“师姐，你等我一下。”
秦依依看见云栀挣脱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惊诧:“怎么了？”
云栀唇角勾起，手腕翻转。
眨眼的功夫，她的手上多了一条银白色的漂亮小蛇。
不仅如此，她的肩膀处，还趴了只乌漆嘛黑的丑守宫。
云栀本以为秦依依会被吓到，怎知她不仅没害怕，反而瞪大美眸，凑了过来。
“栀栀，这小蛇是你的灵宠？”
“你怎么藏得那么
好？”
云栀尴尬一笑。
云栀觉得很奇怪。
按照赵家澜的描述，宋予怎么也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帮助人的热心修士。
再者，她们与宋予，还是竞争关系。
不管从哪个层面，宋予与她们的相处，都不应该如此融洽。
云栀定定地望着他，淡声询问道:“宋道友难道不怕我们会趁你不注意，偷走你的弟子令牌吗？”
“我们人多势众，若是想偷袭你，可是很简单的。”
云栀的语气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之意。
宋予转身望向前方，笃定道:“你不会的。”
“再者，眼下还不是能淘汰我的时间。”
“云姑娘若是真想偷袭，也得再等上几个时辰。”
宋予不再多言。
他越过秦依依，径直走在最前方。
云栀与秦依依面面相觑。
秦依依无奈叹气:“算了，随他吧。”
云栀鼓了鼓腮帮子，闷闷道了声好。
四周幽暗，唯有夜明珠灿若星辰。
幽幽光芒照在少女带着几分稚气的漂亮脸庞，隔着薄薄的水雾，跟上来的少年瞧见她微微皱起的眉。
“不高兴？”
少年一身雪衣。
许是周围的景色太过单调暗沉，眼下被夜明珠一晃，竟衬得他愈发矜贵俊美。
熟悉的浅淡香气钻进鼻尖，云栀晃了晃脑袋，否认道:“没有。”
“我只是想不通。”
她压低声音，有些不解地望向沈怀州:
“三师兄，你说这人为何非要给我们带路呀。”
沈怀州低头，正好望见少女眼底闪过的一抹亮光。
不等他回答，云栀恍然大悟。
她凑到沈怀州身边，用气音说道:
“三师兄，你说他会不会是想把我们骗到前面，一网打尽？”
沈怀州眸中掠过一丝讶色。
“你为何会这么想？”
他唇角勾起，眼角浮出一丝浅浅的愉悦。
云栀道:“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总不能是因为我之前撞了他，他伺机报复？”
说起来，那真是无妄之灾。
云栀没想到昆吾会忽然失控，更未曾想过附近还有个人。
当时白雾茫茫，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
思及此，云栀眼中的顾虑更甚。
“应该不会。”
“宋予与我乃同级，之前我也听过关于他的一些消息。”
“此人作风不错，就是孤僻了些。”
“只不过……”
沈怀州顿了顿。
云栀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等待沈怀州的回答:“只不过，你要离他远一些。”
云栀不以为意:“师兄不说我也知
万虫谷，地如其名。
兴许是这只巨虫妖兽刚才嚎叫的那一嗓子起了作用，眼下地表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奔腾而来。
万虫谷地势狭窄，光线又昏暗。
众人看不清远处的动静，也无法充分施展拳脚。
太受限了。
云栀观察周围的地势，心不免一沉。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他们也无法活着走出万虫谷。
云栀握紧手。
适时，沈怀州将赵家澜扛了回来。
赵家栋紧张上前，他作势要接过赵家澜，然而沈怀州却避开了他的动作。
“赵道友慎重。”
“眼下他五脏受损，体内的灵力也紊乱了起来，若是不加以救治强行搬动，可能会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赵家栋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六神无主地看了看沈怀州，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宋予:
“那...那要怎么办？”
沈怀州给他理好体内紊乱的灵力，道:“你有归元丹吗？”
“一粒三品的便好。”
赵家栋刚想说有，可是听见了三品二字，手上的
动作也犹豫了几分。
赵家澜望着沐浴圣光的少女，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艰难地抬起手，揉了揉涨疼的眼，嗫嚅道:
“肯定是眼花了。”
云栀不过是普通的小修士，怎么会像神呢。
再说了，她尚且年幼，虽然能力是要比同龄人亦或是同阶段的修士要强，但也不至于如此离谱。
赵家澜将脑海中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才忍住疼痛，虚弱地看向一旁的兄长。
“阿兄，我现在好多了，你还是先去帮云师妹吧。”
赵家栋为难地望了一眼幼弟的伤势，他抬手擦去眼角的泪光，颤声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我怎么放得下心。”
赵家澜罢手:“放不下也要放下，沈师兄他们一路保护我们，还愿意给我们赚积分的机会，我们今日不上去帮，岂不是对不起人家。”
“阿兄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眼下我身受重伤，无法行动，阿兄，你就当帮我去吧。”
赵家澜伸手要将赵家栋往外推。
赵家栋长叹一声气，伤感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了。”
“小澜，你在这好好休息，下次出手之前，可要记得不要轻举妄动。”
“你本来就弱，我担心你......”
兄弟情深的气氛被赵家栋一语打破，赵家澜扭过头，没好气道:“行了，阿兄你快走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家澜知晓自己先前太过鲁莽，只不过当时情绪上头，他完全想不了那么多便强行上了。
赵家澜将自家兄长打发走，待状态好转些许，才撑起身子，转头看前方的状况。
许是先前的那只妖兽被激怒，外界的小兽越来越多，一双双或通红或幽绿的眼靠近丹青盾的屏障，赵家澜心生惧意，他往后缩了缩，手腕握住一侧的灵剑。
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
赵家澜扭头看向云栀。
本以为此时的云栀会焦急得团团转，但是赵家澜没想到云栀不仅没有急，反
而还拉着旁边的人坐了下来。
身后纷纷扰扰，云栀却置身事外。
她低头在牛皮纸上推算，时不时抬起头，望一眼丹青盾外那一双双闪耀着奇异光彩的兽瞳。
万虫谷......
云栀想起细细密密的虫子，头皮有些发麻。
许是地域限制，云栀感觉待在盾内时间越久，能使出来的灵力就越少。
就好像...又恢复了之前在第二关时的状态。
云栀有些心烦意乱。
她闭上眼，试图将脑海中的思绪捋清，但或许是环境使然，这会她心浮气躁，不论她如何稳住心神，脑海中就是有纷杂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她，逼得她无法静下心。
不行。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其中的玄妙。
云栀咬破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连同思绪都清醒了几分。
“栀栀，你怎么了？”
萧策注意到云栀的神情，他皱着眉，担忧道:“是不舒服吗？”
“实在不行，咱们还是撤退。”
“如果积分凑不齐，你就拿我的去！”
云栀这种状态着实少见。
萧策越想越担心。
眼看着云栀没搭话，萧策抬起手肘捅了捅沈怀州的腰际，他递了个眼神给后者，心急道:
“三师兄，栀栀这是怎么了？”
“你赶紧劝劝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大不了我这积分和排名不要了，全部给栀栀。”
彼时的沈怀州亦是神经紧绷。
他望了一眼幽暗的外界，又收回视线，暗声道:“走不了。”
“现在外界都是妖兽，若是想离开，恐怕是有些难度。”
“你能感受体内的灵力在流逝吗？”
不同于上次的压制，这次的灵力似乎在以一种沉重又缓慢的速度悄悄散去。
外界的那些东西看似不能攻击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他们。
萧策有些茫然:“没有吧。”
他不信邪地抬起手，试图捏一个最基础的法诀。
让人惊诧的是，向来顺畅的小法诀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无比艰难的法术。
丹田内浓厚的灵力，在此刻几乎化为虚无。
他居然没意识到.......
“三..三
师兄，如果我们的灵力流失干净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云栀还在此处庆幸，旁边的几位少年郎已经惊掉了下巴。
这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杀手锏？
不是，谁家正常修士有什么雄厚的灵力啊？
这柔白的灵力难道是什么新出的属性吗？
萧策最先反应过来，他压抑不住心底的惊诧，讶异道:“栀..栀栀，你方才用了什么法宝，怎么威力如此雄厚？”
只见乖巧漂亮的少女抬起那双潋滟的眼眸，有些纠结地回答道:“那不是法宝。”
萧策脊背僵住。
“不是法宝，难不成是你的灵力？”
上官遥也凑了过来。
她虽不是第一次瞧见，但是在此之前，她都以为那只是自己眼花了。
毕竟周身的金灵根十分稀少，她自己不是，所以更不知道人家的灵力会不会变颜色。
周遭的人一下子围上了，云栀被这阵仗惊了一惊。
她抬起水润润的眼眸，红唇翘起，粲然笑道:“应该算是吧。”
“难不成你有隐藏的灵脉？”
萧策从前给云栀梳理过体内紊乱的灵气，他记得云栀是单灵脉。
不仅如此，云栀的灵脉比旁人要来的粗壮。
对于云栀来说，吸纳天地灵气，将其化为所用简直比吃饭还容易。
萧策作势要去搭手腕再探一次，还未碰到，旁边就伸出一只修长、骨相极好的手，将他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拍了回去。
萧策顺势看过去，顿觉有些委屈:
“三师兄，你怎的又打我？”
沈怀州淡然收回手，他定定地看了萧策一眼，道:
“不合适。”
萧策:“！”
怎么又不合适了？
他只是想看一看。
在旁边沉默片刻的秦依依也点了点头:“怀州说的不无道理。”
“栀栀如今又不是小孩，也不需要咱们帮她梳理体内的繁杂气息，这探灵脉终究还是私密了些。”
秦依依睨了他一眼:“你莫不是还把栀栀当小孩。”
萧策思忱片刻，觉得自己确实不对。
栀栀如今也算是个姑娘了。
再过两三年便要及笄了。
这种行为，确实不合适。
唉，都怪他，下意识把师妹当成小孩子。
萧策低头，深感抱歉:“对不起啊，栀栀。”
云栀罢手:
“没事啦，师兄想探我灵脉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我自打凌霄剑冢回来，别人就探不得灵脉了。”
万虫谷短暂一战告捷。
结束之时，短促轻灵的播报声响起。
云栀听见连绵不绝的加分声，唇角翘起。
旁边恢复灵力的少年捏了清洁术，扫去周身的脏污，才抽空探去丹田。
“这一会的功夫，方才散落的灵力竟然都回来了？”
“我怎么觉着，我体内的灵力醇厚许多。”
萧策把顾明驰拉了过来:“小五，你觉得呢？”
顾明驰体感不明显，他迷惘的看着他，道:“还好吧。”
萧策松开他的手，调整了一番灵力。
“不对。”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云栀，她走到萧策身边，关切道:“四师兄怎么了？”
不靠近还好。
这一靠近，云栀便察觉到萧策周遭的灵力波动。
他现在的灵力，似乎有些不稳。
一股满满当当的灵气从萧策指尖泄出，云栀凝眉，惊异道:“四师兄，你难道没发现吗？”
“你要晋升了！”
这灵力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萧策一听，这才反应过来。
这倒是他的疏忽了。
萧策已经有一年半载没有晋升，晋升前是什么感觉，他早就忘了。
眼下被云栀这么一提醒，他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
云栀望着他慢半拍的模样，头一次觉得四师兄的性子缓。
沈怀州将仰着头的小姑娘拉到身侧，他回眸望了眼身后的盾，道:“那便换个地方吧。”
“这里是必经之道，若是在此地晋升，恐不太好。”
云栀眸中划过一丝担忧，她转头看向萧策，白嫩嫩的脸划过一丝难得的认真。
“四师兄，你能忍忍吗？”
秦依依一听，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只听过疼可以忍，头一次见晋升还要忍的。
萧策大着胆子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秦依依，回头道:“还能吧。”
任谁被云栀这双小鹿眼盯上，都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
几人行了半个时辰，找了一处还算干净明亮的地方。
云栀将丹青盾立
“云明跃就云明跃嘛，这么凶作甚。”
伙伴有些怨怼的呢喃一声，他见傅行往前去，不觉加快了脚步。
傅行这人，当真是奇怪。
明明看起来光风霁月，正直无比。
本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人，结果接触下来，全然不是。
这人的心，比石头还硬。
伙伴腹诽片刻，恍然间，已经走到了万虫谷。
甫一进去，天地便暗了下来。
傅行高大的身影被树影遮挡了些许，跟在后面的伙伴反应过来，他左顾右盼，眉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悚然。
这万虫谷，竟然比之前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森冷。
“傅行，要不你自己去吧，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较为瘦小的男子后退半步，傅行转身伸手，将男子提了回来。
“既是剑修，就没有怕的道理。”
“怎么别人不怕，就你怕？”
傅行抬眉，凌厉的眉眼划过一丝质疑。
同行的另外一位壮硕男子闻言，跟着附和道:“是啊，咱们不能怕！”
“这次咱们好不容易留到最后，若是不来一次万虫谷，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壮硕男子打趣道，他停顿片刻，再次开口:“再说了，若是在里面遇到危险，咱们可以用传送符跑回去。”
壮硕男子转手去摸传送符，却没想到袖中空空，竟是连张纸片都不曾有。
这是怎么回事！
壮硕男子一脸惊异。
此时此刻，旁边的草丛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咔嗤，咔嗤......”
有什么东西在啮噬着东西。
那声音离得极近，仿佛就在耳畔。
壮硕男子脊背一僵，他缓缓的转过头，竟发现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甲虫！
它手里抱着的，似乎就是一只幼小的灵兽！
壮硕男子望着被啃了半个头骨的小兽，吓得弹退了好几尺。
“傅行，傅行！”
一袭灰衣的壮硕男子退到高大伟岸的男子身侧，他惊慌失措地掏出剑，道:
“这个虫子，要如何解决？”
傅行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慢慢靠近的黑色巨虫，握住剑的手渐渐泛白。
“当然是打。”
*
万虫谷的入口剑光重重。
这边行到虫谷深处的云栀几人，竟然没碰到半只妖兽。
“栀栀，这一路如此顺利，前面会不会有埋伏？”
上官遥飞到云栀身侧，她秀眉紧蹙，美眸中划过一丝浓浓的担忧。
越是平静，她心中就越是不得安宁。
云栀将手中的牛皮纸收起，她抬眸望向前方深深的丛林，巴掌大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前
“您当初为何要将宗门立在此处啊？北域多冷，东域多暖和！”
比起寒冷干燥的北域地带，温暖的东域显然更适合建立宗门。
那里山岭多，随便挑一座小山峰，都要比这光秃秃的小山要好。
小幺只记得进宗门的头一年，他才引气入体不久。
夜里在小院里睡觉，差点冻僵了。
好在傅行师兄在他隔壁的小院，傅行师兄见他年纪小，修为还没到能无视寒冷的地步，便运起火灵力，给他烧了一窝暖烘烘的柴火。
那时候的小幺常常在想，为何自己没有好的灵根。
其实小幺体内也有火灵根，只不过他的灵根太杂乱，如今修炼许久，还是个小小的炼气两层。
小幺天真无邪，这一语完全没有任何思量。
方程观察着掌门的面色，见其神情毫无变化，方程心里松了口气:
“北域有北域的好，东域有东域的好。”
“你在东域，还看不到这么漂亮的霜雪呢！”
小幺嘀咕。
他抱着扫帚反思了一下，道:“好吧...是我看得太过片面。”
“不过..师兄，你此番前去，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此话一出，方程就乐了。
“有，当然有！”
“小幺，你可记得敛秋宗从前欺负你的那个人？”
北域的剑宗有时也会一起做任务，小幺修为低，但好奇心重，为了满足他的小心愿，傅行之前勉强带他去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去，小幺就被欺负了。
人家骂他是个五灵根，是个废物，趁着傅行和方程几人做任务的时候，将小幺打了一顿，打就打了，还把小幺的灵石抢了。
傅行后来找上门去，那敛秋宗拿了一千灵石便将他们打发了。
所以上次，傅行帮问剑宗的那位师姐，既
是想赚钱，也是包含了私心。
小幺还没缓过神，云明跃已经收拾好东西，御剑飞出山门。
方程和许文鹤看着自家掌门的背影，嘴角没忍住一抽。
他家掌门就这么走了？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关心傅行为何还没回来？
小幺将扫帚放好，他望着一澄如洗的天空，一时有些茫然。
“师兄，掌门就走了？”
方程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点了点头:“对。”
“唉，赶紧叫大师兄吧。”
方程握着通讯玉牌转身去联系大师兄，许文鹤则是拉着小幺，给他看新购置的宗门礼包。
好不容易热闹一会的惊鸿剑宗再度恢复安静，一只闲云野鹤低低飞过，在天边留下一道极淡的痕迹。
云家。
云老爷子几日都没睡过好觉了。
他在繁华盛放的栀子园来回踱步，时不时还长叹一声，心情像是不好。
金管家望着老爷子的身影，眼睛都要花了。
他将手中的大氅放下，忧愁道:“老爷子，您到底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给我听听。”
“您这夜里不睡，早膳不用，身体如何吃得消？”
“若是若薇小姐下次带栀栀回来，见您这样，肯定又要担心了。”
金管家苦口婆心地劝慰着，云老爷子一听，脚步顿住。
他转头看向金管家，不高兴道:“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思及此，他又叹了一声气:“再过几日，就是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是晚嫣的生日，到时候栀栀回来不了，若薇也回来不了。”
“你说，这又像什么话！”
云老爷子自打收到云若薇前去九川中域的消息，心中便有些忧虑。
再说，云栀进入新的关卡后，竟是连个转录都看不到了。
云老爷子原来快乐的日子，被试炼赛这一折腾，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金管家道:“孩子大了，终归是要出去闯荡的。”
“晚嫣小姐的生辰，栀栀定然是记着的。”
“所以，您还是放宽心吧。”
云苍涯的眉毛舒展了些许，他嗅着满园的栀子花香，眸中闪过一丝愁绪。
“若是栀栀与晚嫣都能瞧见这满园的栀子就好了。”
“可惜，再过不久，都要谢咯。”
大抵是秋天到了，金管家听着这番话，心中也有些伤感。
然而，还未伤感多久，园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小厮喘着粗气跑来，他一边跑，一边嚷
云明飞收起不正经，有些沧桑的面容染上几分小心翼翼。
金管家摇了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
“我只知若薇小姐寻到云栀小姐时，她满身是伤，孤苦得很。”
“若不是若薇小姐觉得与她投缘，出手救了她，恐怕云栀小姐也保不住......”
云若薇最初传信回来之时，金管家恰好在侧。
他听见小云栀的悲惨身世，当时还十分同情。
只不过金管家也没想到，若薇小姐这一举，竟阴差阳错地将云栀小姐找了回来。
这大抵就是缘分吧。
金管家语气有些低沉，云明飞一听，登时怒了。
“哪个狗崽子敢动我侄女！”
他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去寻那人。
金管家急忙拉住他:“三爷，使不得，使不得。”
“那可是凡俗界，你怎的能去？”
“再说了，老爷子之前派人去盘查了，只不过老爷子的人还没到，云栀小姐在凡俗界生活的家已经大变样了。”
“据说是不久前有仇家寻去，灭了满门！”
金管家压低声音。
此话落在云明飞耳中，惹得他又是一哼:“倒是死的及时。”
一侧的云明跃听着金管家的话，暗自垂下了眼眸。
见云明飞又要问话，他及时抬眼，将云明飞拖走:“走吧。”
“先去父亲那拜访。”
云明飞有些不乐意:“我还没问完呢，我那小侄女在何处，若薇又去何处了？”
那年他离家，云若薇还未出生呢。
眼下听到家中有两个小侄女，云明飞还想会会面。
金管家未答，云明跃便施展了个禁言术，将云明飞的嘴封住。
“安静点，你想知道的，我都可说。”
“你那大侄女云若薇，如今去了问剑宗，做了第十峰峰主青玄真人的弟子。”
“听说她修为不错，天赋比你好点，如今已经执掌宗门事务了，姜掌门十分器重她，还暗中说过想让她做未来的宗主。”
云明飞瞪大眼。
什么，竟然还有此事！
他呜呜两声，想加入讨论，云明跃却置之不理。
“你那小侄女，更是天赋异禀，被若薇带去第十峰后，从炼气九层升到了筑基六层，仅仅两个月时间，便拿到了剑修试炼赛的资格。”
“期间她还取得了凌霄剑冢下封印多年的昆吾剑，在各种比赛中，不论对手多厉害，她都能取个好成绩。”
“比起咱们，这两个小侄女算是十分出众了。”
云明跃说完，才解开云明飞禁言术。
只见云明飞一脸狐疑地盯着他，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你是不是偷偷回来过？”
宋予来得晚，但云栀还是瞧见了他的身影。
她敛起笑容，眉梢一抬，好奇道:“宋道友来了？”
宋予点头:“嗯。”
“为何停在此处？”
宋予的视线从沈怀州身上掠过，他打量着前方的道路，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云栀没卖关子:“此处有结界阵法。”
“只不过，我还没寻到这阵眼在何处。”
方才粗略搜寻，云栀还未找到破绽。
说罢，云栀又望向沈怀州:“三师兄，你同我再看看。”
少女的语气染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信任，沈怀州听着小姑娘的声音，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低声称了句好，然后伸手握住云栀的手腕，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云栀盯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一时有些怔愣。
只见少年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淡声道:“站稳了。”
云栀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她本想再问宋予一些话，然而沈怀州不知何时换了个站位。
以云栀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周围苍翠如墨的树叶。
也罢。
先破结界吧。
惊春剑平缓升起，云栀抬眸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结界。
她伸手覆上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然后闭上眼，认真感受结界处的波动。
掌心似有灵气流动。
云栀注入一丝灵力，然后睁开眼，打量结界的变化。
只见那抹细细的金色灵力在结界上四处游走，眼看着那抹金色灵力就要走到结界中央，不知为何，里面倏然传来阵阵威压。
金色的灵力被威压震开，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栀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她咬了咬唇，压下喉间翻涌
的腥甜之气，然后抬起手，注入更多的灵力。
三个人静悄悄的，半个时辰的时间，居于结界前方的少女终于动了。
她取出落雪笔，又蘸了些新磨的朱砂，在那屏障中央描绘了一个极小的五方图。
待五方图绘好，少女咬破指尖，抬手点在五方图中央。
后侧的宋予望着少女的举动，眸中闪过几分浅淡的担忧。
“沈道友，她这是？”
沈怀州的视线落在云栀身上，他望着复杂的图案，眸光沉了下来。
“兴许是破阵的法子。”
沈怀州对阵法不甚了解，他那些阵法的基础知识在云栀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说来，他似乎也该进步了。
宋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他正欲转头继续观察云栀的动作，怎料还未回首，就被少女掌心不断涌出的金色灵力吓到。
似有风随阵而起。
伴随着少女的举动，那道无形的屏障也在此刻现了形！
金色的光芒游走在结界之上，刹那间，一道硕大的金色半球显露。
天地被金光照亮，站在剑上的少女乌发被吹散，万千金光自她周身散开，站在少女身后的宋予被气浪一冲，一个没站稳，就从上方跌落下来。
好强的气势！
她不是才筑基吗！
宋予道不出此时的心情，他仰望着站在墨色长剑上的黄衫少女。
以宋予的角度，此时的云栀仿佛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圣光，她的发丝被风吹散，隐隐之间，竟有些神女的气质。
对，是神女。
是只在画卷上出现过的神女。
宋予仰起脸，只见金光中的少女闭眼低颂咒语，她手腕一压，一阵无形的威压自周身荡开。
威压？
宋予被这威压逼得险些跪下，他咬牙站直，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少女后方的雪衣少年。
疯了吧。
沈怀州竟然安然无恙？
宋予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用手撑住剑，艰难地维持站姿。
半空中的少女还在吟诵心诀。
那金色的灵力自她掌心逸出，又迅速地扩散到整个半球之上。
宋予艰难抬眼，他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目光投向云栀的背后。
金光灿灿，宋予看见了少女飘扬的衣角，看见了光泽极亮的昆吾剑，亦看见了剑柄上飘着的小人。
小人？
宋予垂下手，有些不敢置信地再看一眼。
那是...剑灵。
他无端想起初见时少女抱着昆吾剑时的抱怨。
原来是有剑灵吗？
宋予眼睫颤了颤，他盯着云栀的后背出了神，竟没发现有一束白光悄然飞进少女
的腰间。
先前的灿灿金光吸引了在外等候的两人。
秦依依与上官遥踏进丛林内，不消片刻，留在隐秘角落的萧策也抱着丹青盾追来。
几人不约而同地抵达。
秦依依和赶上来的萧策对视一眼，挑眉道:“你今日晋升这么快？”
说起这个，萧策也还算高兴:“今天很顺利。”
萧策今日如有神助，不管是晋升还是其他，都是水到渠成，十分顺畅。
秦依依笑:“那倒是不错。”
“也算开窍了。”
“青玄长老和若薇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萧策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哎呀，秦师姐，咱们低调，低调一点。”
秦依依:“......”
果然，就不应该夸他。
萧策这人，一夸就上天了。
秦依依木着脸转过身，怎料刚回首，就瞧见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
少年十七八岁，生得倒是好看。
其眉目如画，双眸熠熠，如同晓夜寒星。鼻子高挺，唇形优美且饱满。
远远望去，就是姿容清绝的好儿郎。
旁边的少女也不逊色。
十几岁的年纪，容貌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
与进秘境之前相比，她眉间的稚气消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移不开眼的明艳和坚定。
秦依依几乎都能想象出云栀未来的模样了。
她有些心痛地揽住上官遥，道:
“上官师妹，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跳过男人拥有一个这么乖巧又懂事的闺女？”
沈怀州怎会依她。
眼看着云栀的脚步越发紊乱，沈怀州眸光沉下，他走到云栀身边，将她利落地打了个横抱。
“既然不舒服，就不必勉强。”
先前有结界挡住，威压还能忍受。
眼下结界破碎，越往前，威压便越重。
纵然云栀身上的灵力再这么雄厚，傍身的法术再怎么厉害，肉身也终归是抗不过。
沈怀州深知其中的困难。
他将云栀搂进怀中，嗓音中浮出些许的不悦:
“难道这浮光灯只能你寻，不能我寻？”
怀中的少女张口欲辩解，却被沈怀州的一记眼刀给扫了回去。
那么漂亮的眼睛，都用来凶人了。
云栀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她有些难受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还未说话，头顶又传来一道低低的呢喃:“你先存些体力，若是要闯，待会再表现。”
沈怀州终归是懂云栀的。
这话一出，怀中的小姑娘立马安分下来。
眼下她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与其在这做些没意义的挣扎，还不如缓缓。
思及此，云栀心安理得的躺平。
她阖上眼眸，又抽出一丝灵力探去识海。
不探不要紧。
这一探，似乎又有一道看不清的光影在引导她。
那是一种无法抵抗的指引。
只要出现，云栀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按捺不住去模仿。
连同体内的灵力，都顺着那光影指导的方向，悉数涌入丹田。
云栀的灵脉本就比普通修士要宽广许多，眼下灵力齐齐涌向丹田，那如同小灵池的丹田如同遭遇山洪，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只不过，这满满当当的景象只是暂时的。
小灵池中间似乎多出了一个小漩涡。
金色的灵力涌入，又顺着小漩涡一点一点消失。
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那小漩涡也越来越大。
很快，丹田中的金色灵力全部隐入底层，柔白色的力量顺着灵脉，也朝着丹田涌来。
与金色灵力一致，柔白色力量在丹田中化成薄薄的一层。
最底下凝
结的金色灵力在此时浮现。
有少年抱剑而立，他眸光冷沉，一双沉郁的黑眸紧紧地盯着抱着云栀的少年。
沈怀州侧目，细碎的日光穿过枝叶，落在少年好看的眉骨。
他淡淡的扫了宋予一眼，声音沉了几许:
“我抱多久，还是不劳宋道友操心了吧。”
宋予一噎。
他还想说些什么，雪衣少年怀中的少女倏然动了动。
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过了半晌，才悠悠睁开眼。
“师兄？”
如流光般潋滟的水眸睁开，云栀怔怔地盯着沈怀州，漂亮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浅淡的困惑。
她为何...在师兄怀中。
云栀的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方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
云栀隐约想起自己难耐地模样。
刚刚...她好像说奇怪的话了。
不仅说了奇怪的话，似乎还做了奇怪的动作。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鲜艳的红色从耳垂出现，然后一点一点蔓延至耳根。
无名转头瞧见醒来的云栀，眸中划过一丝惊喜。
“栀栀，你醒了！”
“嗯。”云栀点了点头。
醒来之前，她好像听见无名在耳畔的鼓励与唠叨。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昆吾剑中多休养一会吗？”
无名嘀咕道:“那不是因为担心您吗？”
云栀晕倒，他也是有感应的。
不过瞧见云栀的状态后，无名心中的焦虑与紧张又消散了许多。
看着无名别扭的神态，云栀眼眸不由得弯了弯。
“多出来透透气，也是可以的。”
无名摇头:“不要，我想再陪你一会。”
无名不愿，云栀自然不会再多说。
彼时沈怀州也注意到云栀的动作，他垂眸看她，眼中的情绪慢慢收敛。
纵然少年刻意掩盖，云栀还是瞧见了他没来得及藏起的担忧与关心。
“醒了？”
“要下来吗？”
云栀反应过来:“好。”
耳尖的血色还未消退。
沈怀州将怀中的少女温柔放下，许是身体缘故，刚落地时云栀还站不稳，她小心翼翼地扯住沈怀州的袖子，待身体习惯了，才松开袖子，闷声道:
“对不起，三师兄
小姑娘声音清甜，语气又带着几分试探的讨好。
沈怀州望着她头顶毛绒绒的小坠子，忽然觉得有些手痒。
沈怀州向来不会苛待自己。
如何想，便如何做了。
只不过，他上手捏的不是兔绒发坠，而是云栀白嫩的脸。
“疼，疼，疼！”
云栀的小脸皱成一团。
到底是年少，她的肤质柔软细腻。
沈怀州极力放轻了力道，却还是留下了一个红印。
他望着云栀因为生气而变得生动夺目的眉眼，心中的浓云倏然散开。
云栀只瞧见他眸光柔和许多，先前停滞在眉间的郁气消散，嘴角还勾起浅浅的额弧度。
只不过云栀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恶劣。
“三师兄......”
云栀刚想抱怨，可少年勾了勾唇，难得的弯了眉眼。
“我没有不高兴。”
“如是有，此刻也好了。”
短短两句话，哄得云栀丢掉了怨言。
她眼眸“蹭”地一下变亮，眼底似乎有一簇烟花悄然绽放。
云栀松开手，温声问:“真的好了？”
“嗯。”
“好了，去寻你的浮光灯吧。若是再折腾两日，你就不能及时回苍穹楼了。”
许是云栀的目光太过灼热，沈怀州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
云栀这才想起之前心心念念的任务。
完了。
差点就忘了。
一侧的无名看着难得糊涂的小主人，默默的落在了惊春剑上。
它坐在惊春剑的剑柄上摇头叹气，心中不由得感慨——
看来世间万物，不论是人还是神，都逃不过一物降一物的定律。
*
到底是金丹期。
威压虽重，但沈怀州一路坦然，宛若无事人。
睡了一觉醒来的云栀坐在惊春剑后钻研许久，才察觉到身体中的变化。
这一觉醒来，她体内的力量好像比以前浑厚许多。
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的修为好像也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虽然目前还是停留在筑基七层，但是她总觉得自己的丹田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生了出来。
“若不是妖兽，那又会是什么？”
灰衫青年心有余悸地开口，他望着不远处的巨大裂缝，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
同行伙伴抱住剑，一旁的空地缩了缩。
“不是妖兽，难道还会是灵兽？”
兴许是环境使然，他们在秘境中遇到的灵兽屈指可数。
傅行盯着远处，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
“兴许就是灵兽。”
“只不过..这灵兽的脾性恐怕不太好。”
脾性不好就算了，修为还高得恐怖。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只灵兽的修为，可能远远超过了预想。
傅行望着远处的波动，提起剑准备离开。
灰衫男子惊慌地扯住傅行的衣摆，“傅行，你要去何处？”
傅行沉声道:“我去前面看看。”
“别..别去，前面那么危险，咱们还是先待在这吧。”
灰衫男子有些害怕，旁边的伙伴也极为赞同。
两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傅行，语气愈发小心翼翼:“傅行，咱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反正再过几日咱们就可以出去了，咱们不差这点积分。”
傅行挑眉，他望着身后的两人，眉梢微微一抬:“说完了吗？”
“确定不去？”
两人齐齐摇头，立场尤为坚定:“不去！”
“那我去。”
“你们多保重。”
傅行说完，便御剑离去。
留在原地的两人扭头看着成堆的妖兽尸体，莫名觉得有些悚然。
“要不咱们今天先出去吧，我总觉得这万虫谷怪阴森的。”
另一位男子点头:“你说的对。”
两人意见达到一致，连忙捡起剑，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
万虫谷深处，一片狼藉。
万千古树被连根拔起，无数只飞鸟来不及逃走，就被深处传来的巨大威压给震碎。
刚赶过来的萧策等人来不及防备，威压荡开，几人的身体便有些承受不住。
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搅乱，揉碎。
修为最低的赵家澜忍耐不下，他扶着倒下的古树，喉间一甜
最重要的是，这只灵兽的修为极其高，眼下它的威压若是扩散出去，外面的几位师姐恐怕也不会好受。
云栀只希望萧策能寻到上官遥几人，只要有丹青盾在，师姐她们便能安全。
云栀心中思虑重重，她一筹莫展的掰着周围的碎石，漂亮的面容染上几分惆怅。
“云栀。”
蹲在角落的少年呼吸粗重了几分。
他蜷缩成一团，几乎连剑都握不住。
可云栀看不清他的神色与动作。
眼前是一片黑暗，小姑娘只能循着声音，试探地询问:“我在，你怎么了？”
宋予胸口的闷疼愈发严重，他咬紧牙关，额前涌上一层密密的汗珠。
“方才...我看清了那只灵兽的模样。”
“若我没猜错，那是守护浮光灯的墨云蛟。”
被压之前，云栀是背对灵兽的。
因此，云栀几乎没有机会去辨析那只灵兽的品种。
不仅如此，仓惶之间，她的芥子囊落和昆吾剑也被那只灵兽撞得掉落了。
眼下她
墨云蛟的呼吸重重地喷在云栀身上，她脊背僵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人一兽僵持许久，云栀盯着墨云蛟金灿灿的眼，竟从中读出几分友好。
等等...友好？
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云栀揉了揉眼，等她再次看过去时，墨云蛟的眼神更加慈祥。
就好像...云栀是它的后代一般。
云栀心念一动，脑海中划过一丝大胆的想法。
她后退几步，拉开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
墨云蛟不依，见云栀撤退，他尾巴尖一摆，硕大的脑袋往前一探，借着细长的胡须将云栀勾了过来。
这一胡须也蕴藏了不小的力量，云栀被这么一撂，差点没摔倒在地。
见云栀踉跄了半步，那墨云蛟顿时紧张起来，它低下头，用角将云栀扶好，然后抬起脑袋，继续盯着云栀。
许是墨云蛟的视线太过热烈，云栀被它这么看着，脊背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她想起墨云蛟方才那些类似讨好的动作，心中浮起一丝古怪:“难不成是睡一觉把脑子给睡糊涂了？”
云栀明明记得自己取走浮光灯时，这条墨云蛟还是十分凶狠的。
怎么这一会的功夫，墨云蛟像是换了个性子、
云栀心中疑虑重重，彼时东玄玉中传来响动，云栀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她打开东玄玉，发现竟然是玄墨在捣乱。
“怎么了？”
考虑到玄墨的安全，云栀与沈怀州分头行动时，就将它和乌崇塞了回去。
事实证明，云栀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当时没有将这两小只塞回东玄玉，玄墨和乌崇现在已经成了小肉干了。
云栀看着玄墨乖巧漂亮的模样，心便化成了一汪春水。
“嘶嘶~”
小蛇顺着云栀的手，一下子窜到少女的手腕。
云栀被它大胆的动作惊住，她伸手去抓小蛇，然而小蛇速度极快，它往前一蹿，轻巧地落到墨云蛟的脑袋上。
云栀:“！”
不是，玄墨为何如此大胆！
她欲将玄墨抓回，而它就像是遇见
了老熟人一般，乖巧地盘在墨云蛟又直又短的小角上。
与灵兽结契，向来不是什么惊奇的事。
只不过，与古老灵兽结契，却极为少见。
毕竟，活了上千年的灵兽并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宋予望着少女小臂处亮起来的蛟龙印记，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是谁羡慕了，他不说。
他压下心中的艳羡之情，默默看向洞口之外。
万虫谷的阳光不够充裕，到了黄昏之际，尽头更是幽暗无比。
宋予借着那颗夜明珠的光芒，看清了洞口内外的光景。
先前墨云蛟那一吼，外面的古树都受到了影响。
而山洞内，几乎也是塌了一大半。
好在有墨云蛟撑着，洞口百米内，还有落脚处。
是时候走了。
宋予撑着剑站起身，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刚想停下等待云栀，那少女便抱着叮叮当当的东西，飞快跑到宋予身边。
“快走啦，山洞要塌了！”
宋予怔然回首。
此时，脚下岩层晃动，头顶碎石滑落。
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破开封印，她背着长剑，单手拢住叮叮当当的芥子囊和浮光灯，空出来的右手扯着少年的衣角，带着他飞身出去。
那颗夜明珠掉落在地，离开的前一瞬，宋予惊慌伸手，将那颗夜明珠捞入怀中。
滚了尘的夜明珠光芒黯淡些许，宋予暗自收手，将夜明珠藏进
袖中。
宋予几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好。
而问剑宗小分队的气氛却格外沉重。
“栀栀，你等下就要走吗？”
上官遥依依不舍地看向云栀，“那你下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
“苍穹楼离咱们问剑宗如此远...若你要回去，会不会很麻烦？”
云栀看着上官遥说两句就快掉眼泪的模样，不免弯了眉眼。
她冲着上官遥粲然一笑，安慰道:“师姐不用伤心啦，若是有时间，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只不过...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
上官遥听着云栀的话，心中格外惆怅:“你若是不在，以后出任务的时候，就无人与我一起用早膳了。”
“我听说这一个月里东膳堂又出了许多新出的美食，我还说等试炼赛结束，咱们一起去吃的。”
几月的相处下来，上官遥已经将云栀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现在一下说要分开好几年，上官遥都担心云栀会忘了自己。
思及此，向来淡然的她都有些伤感。
当然，与上官遥一样伤感的，还有萧策。
他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家小师妹，哭唧唧道:“呜呜栀栀，还有我呢。”
“你这一下去两年，以后就没人和我一起游玩了。”
顾明驰听着萧策哀愁的发言，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合着我与三师兄这几年没和你一起玩是吧？”
萧策一听，眼底的伤感顷刻收起，他吸了吸鼻子，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可别说了，出去游玩的时候，你和三师兄比石头还冷漠。”
“咱们小师妹好歹还知道配合我。”
萧策暗暗嘀咕着，他想起顾明驰和沈怀州嫌弃的眼神，愈发觉得孤独。
“栀栀，要不你带我走吧。”
“我和你一起去苍穹楼。”
云栀乐了:“你确定？”
“那苍穹楼百里之内，连家酒楼都没有，四师兄，你确定......”
云栀还未说完，萧策便果断改口:“咳咳，那什么，栀栀，每个人都没有每个人的机缘。”
“为了让你好好修炼，师兄还是不跟着去了。”
“噗。”秦依依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萧策，你别笑死我。”
“说到修炼，你还
得向栀栀看齐。”
秦依依自信地拍了拍手。
她朝上官遥递了个得意的眼神，上官遥回了句钦佩，又将目光投向前方。
然而，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前面的两人竟消失不见了！
风低低地吹着，留在原地茫然的秦依依听到云栀传过来的密音:
“师姐，你们先行出谷吧~不用担心，咱们入口处见。”
秦依依:“......”
她预测到了沈怀州的话，却没预测到沈怀州的动作。
站在后面和傅行搭话的萧策看着消失的两人，声调一连拔高了好几个度:
“不是，小师妹和三师兄呢？”
秦依依扶额叹息:“应该化成蝴蝶飞走了吧。”
萧策:“......”
“秦师姐，你还能再敷衍我一点吗？”
*
换场地其实是云栀的想法。
她拉着沈怀州的手，牙一咬，心一横，便撕开了传送符。
再睁开眼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万虫谷的入口。
山谷入口，风声猎猎。
云栀的衣衫被风吹起，她松开沈怀州的手，闷声反驳道:“我才没有装可怜。”
山谷的入口处明显要比谷中开阔，她攥紧腰间的东玄玉，连指尖都有些泛白。
“师兄总是如此，有事就藏在心中，不说给我听。”
云栀仰起脸，一双漂亮的茶眸被月光照的无比潋滟，空寂的冷银色照在云栀脸上，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她看着沈怀州好看的侧脸，清甜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认真:“可是师兄不知道，我也很在意师兄的想法。”
“你是否高兴，你是否开心，你是否会生我的气。”
“这些想法，我都很在意。”
“师兄，你不让我说道歉，可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云栀的声音弱了几分:“因为..有时候我确实会比较粗心。”
“我会忘掉师兄说过的话，这是我的错。”
“所以，该认错，还是需要认错。”
“而且，下次不许说我装可怜了
——”
“我只是想让师兄理我。”
云栀在这方面难得敏锐一次。
沈怀州被云栀盯得有些不适，他平复下翻涌的心绪，然后抬起手，一举捏住小姑娘的脸。
云栀被沈怀州捏得猝不及防。
“你干森莫？”
“曾认一下又不是森莫丢黏的事。”
云栀的声音因为沈怀州的举措而变得含糊不清，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小声嘟哝道:
“三师兄，你是不是玩不起。”
云栀说完，又大着胆子望了沈怀州一眼。
沈怀州挑了挑眉，松开手。
云栀的脸上刚浮现笑容，沈怀州又抬起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嗯，我玩不起。”
云栀呆住。
嗯？
这算间接承认吗？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瞧见不远处飞来的小蝴蝶。
小蝴蝶轻轻地煽动翅膀，它落到云栀身边，莹莹蝶粉落了云栀一身。
是幻蝶。
云栀抬手接住它。
淡淡的蓝光落在云栀身上，小幻蝶停留了一会，扶鸢的声音便从它小小的身体里面传了出来。
“云栀，你的积分已满，是时候出来了。”
云栀的五千分任务，比预期内更早完成。
眼下离八月三十还有两日，扶鸢却也不想多等。
“你随这只幻蝶出来，若是在路上遇见危险，就捏碎我给你的鸣金石。”
云栀正想问鸣金石在何地，那小幻蝶便绕着云栀转一圈，蝶翅一颤，一颗鸣金石便从它身上掉落下来。
云栀还未瞧清鸣金石从何而出，那温热的石头已然躺在手心。
“鸣金石有何作用？”
鸣金石少见，加上之前又不是修炼的重点，云栀便没有多了解。
她安静地等待小幻蝶的答案，然而站在身侧的少年却率先道了出来:
“鸣金石是一种古老的传讯方式，捏碎鸣金石后，会产生耀眼的花火和响声。
在那个符篆没有壮大的时期，许多人就用这种珍稀的灵石求助。”
“只不过鸣金石的资源有限，后来便不再流行了。比起这些珍稀的灵石，能发出信号的符篆显然更有用。”
沈怀州停顿下来，他垂眸望着少女手中流光溢彩的金色灵石，桃花眼中浮出一丝深意。
苍穹楼的前辈送鸣金石给云栀，是想告诉她什么？
沈怀州隐约能猜出答案。
“出去以后，你多注意。”
“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元端秘境离苍穹楼有一段距离，沈怀州不能陪在她身侧，心中总归是有些疑虑。
他低头帮云栀整理好衣衫，然后随即轻声开口:“若是遇到难处，不要硬碰硬，使出你的浑身解数，跑。”
云栀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知道了，师兄，我都听你的！”
幻蝶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十分识趣的安静了片刻，等云栀同沈怀州说完后，她才扑了扑轻盈的蝶翅，温柔提醒:
“云栀，请随我来。”
扶鸢的幻蝶除去传话外，亦有自己的意识。
她飞去东南方向，见云栀还未跟上，不免加重了语气:
“云栀道友，你我再不去，夜里就不好赶路了。”
云栀抱着浮光灯，有些纠结:“可是…我这些秘宝还未上交。”
幻蝶答:“无碍，带去苍穹楼也是一样的。”
“道友小心收好便是。”
云栀一个心结解开，另一个又冒了出来:“我还未与我的师兄师姐告别。”
幻蝶愣住，似有疑惑:“难道这位道友不是？”
云栀:“是。”
“那你同他告别罢。”
“我可以再等等。”
“只不过小道友定要抓紧时间，我只能维持一刻钟。”
一刻钟……
云栀回眸看向万虫谷的方向，下意识咬了咬唇。
“那从此处到出口，又有多久？”
幻蝶晃动翅膀，悠悠回答道:“半刻钟。”
“方才传话已经消耗了些许时间。”
云栀只能作罢。
看来…她不能和四师兄他们道别了。
“那我们走吧。”
幻蝶一愣:“你不用同那位告别吗？”
“他看您很久了。”
云栀眉眼弯成月牙:“当然要。”
“你等我一会。”
她折返回去，然后跑到沈怀州身边。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踮起脚，张开手，飞快地抱住沈怀州的腰。
清冽的松雪
“砰！”
黄色的符纸不点自燃，巨大的火花炸开。
那团黑气被热烈的气浪给冲散，连同那只苍白的手，都往回缩了几分。
云栀挡在云若薇身前，她死死地盯着那一抹红，茶眸中写满了警惕。
“几个月不见，你的功力长进不少。”
略带戏谑的冰冷声音从中传来，男子从黑暗处走来，他红衣黑发，一双血色的眼眸尤为妖冶。
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云栀，温声道:“得知你提前出境，凤某来与你道一声恭喜了。”
凤落白的声音平稳，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瘆人意味。
他安静地盯了云栀一会，才将视线落到云栀身后的云若薇上。
他将云若薇上下打量一番，才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
云栀压下心底的不悦，她瞪了一眼红衣男子，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凤前辈，我和您的关系，似乎也不怎么样吧？”
“难不成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道贺？”
云栀虽是笑着，声音却格外森冷。
凤落白一怔。
短短几十日，这个小姑娘的攻击性比之前强了不只一星半点。
虽然云栀当初的警惕心很强，但是那时候的她，总带着几分柔和感。
但是现在...她身上的气势惊人，连同身上都多出了几分以前没有的矜贵威压。
凤落白望着少女的神态，不免想到了多年前遇见的那人。
果不其然..他当初的猜想没错。
凤落白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抬起眼，眼尾微微挑起。
云栀将手中的银簪子抛了出去。
银白的簪子被月光一晃，折射出冷银色的光。
凤落白被这一下晃花了眼。
也就是这一瞬，云栀趁其不备，又丢出一道爆破符！
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少女的身形，几乎是同一瞬间，云栀拉着云若薇，高声道:
“师姐，跑！”
传送符撕碎燃烧，万丈尘埃落下。
凤落白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平地，不觉咬紧了牙根。
云栀云栀！
他又被骗了！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狡猾的小孩！
凤落白攥紧簪子。
适时，一只小狐狸从旁边滚了出来。
狐狸浑身雪白，它仰头看着凤落白炸得看不出颜色的红衣，大气都不敢出。
“尊上......”
“时间未到，东边的阵法还无法启动......”
凤落白气急败坏:“那云栀呢，你们派人去找了没有！”
白狐不敢说话:“我..我们都以为您可以抓住她的。”
方才它远远就听到两人的谈话了..只不过，它没想到尊上竟然耐着性子，听了那小姑娘的忽悠。
可是对于正常的坏人..不对，是坏狐来说，处理事情都要快准狠的。
果然...它们尊上还是太热血了点。
“你以为你以为，难道那小姑娘要跑了你们一个都看不见？！”
凤落白吼出声，白狐被吓得一激灵。
它晃了晃尾巴，低声答:“可是您对云栀态度好像很好......”
“我们还以为，您不想取她心头血了。”
凤落白脸色黑沉。
他的脸本就蒙上了一层黑灰，脸色一黑，整个人就愈发没眼看了。
白狐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它无辜地盯着凤落白的发尾，又补充道:
“尊上，您不要处理一下头发吗？”
“都糊了。”
凤落白抬脚踹开它:“滚！”
“好嘞。”
白狐夹着尾巴溜走。
山野空旷，唯有凤落白一人留在原地，他攥紧手，血眸中划过一丝不甘。
“云栀，别让我再逮到你。”
“下次，我一定会放干你的血，绝不会心慈手软。”
*
二十里之外。
云栀与云若薇成功接头。
云栀抱着昆吾剑，狼狈的滚了下来。
云若薇连忙扶起云栀，她拍掉云栀衣衫上的落叶，细细的检查一番，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受伤。”
云栀站直，她左瞧瞧，右瞧瞧，见四周无人，才道:“这么轻松就摆脱了，看来不是要真心杀我。”
“师姐，我们走！”
她拉着云若薇的手，转头就要继续赶路。
然而走了两步，云栀却发现云若薇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云栀愣住:“师姐，你怎
么了？”
连江和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扶鸢笑了笑，转而退下。
还未走远，连江又追了出来。
“扶鸢，扶鸢！”
“云栀那个丫头什么时候来啊？”
“记得叫她明日来我这里点个卯啊。”
连江披着衣服，豪迈地探出脑袋。
他皱着眉头，语气焦急，似乎生怕云栀不回来。
扶鸢回头福了个身，温声道:“应该还有一盏茶的功夫。”
连江点头:“那她的房间你给她备好了没有？这小丫头一个月来也蛮辛苦喔。”
“你要是没备好，我就吩咐人下去办了。”
扶鸢答:“早就收拾好了。”
“连江大人，您好好休息吧，这些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我都会准备好的。”
扶鸢笑着罢手，连江这才点了点头，折返回去。
月光愈发明亮，扶鸢转身朝流云阁走去。
方行数步，扶鸢便瞧见了站在流云阁前的紫衣女人。
她身穿低调精致的高阶法衣，眉目婉约清丽，扶鸢多看一眼，便认清那人的身份。
“柳长老今夜不休息，在此处作甚？”
扶鸢缓缓走下阶梯，她望着眼前的女子，昔日冷然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柳长老冲扶鸢笑了笑，她看向扶鸢，轻声开口:“夜里休息不好，便打算出来走走了。”
“只是没想到，这随便散散步，就走到苍穹楼了。”
扶鸢温柔一笑:“是睡得不习惯吗？”
“若是房间不舒服，我可以为您更换。”
柳长老连忙罢手:“哪里哪里，房间很舒适。”
“我只是有些担心那些弟子，故而睡不着。”
问剑宗今年的表现已经算好的了，但临到
说话的间隙，云栀已经落到苍穹楼。
她收起剑，朝着连江行了个大大的礼，过后才歉意一笑，道:
“不好意思，没有带。”
“不知第一名您要不要？”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礼物。”
云栀厚着脸皮开口，连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反问道:“就这么确定你是第一名？”
云栀挠头:“好吧，也不是很确定。”
连江哼哼了一声，道:“怎么，又不自信了？”
“是就是，承认一下又怎么了？”
云栀试探:“那我话说太满，到时候不是我又该如何？”
连江挑眉:“那还是没可能。”
“元端秘境的资源就这么多，全让你们问剑宗那几个小鬼给薅完了，别人再想多要，那都没了。”
连江扫了云栀一眼，他看着云栀被烧得有些焦黑的衣带，挑眉道:
“怎么的，路上被人偷袭了？”
云栀下意识看向扶鸢，见她点头，云栀索性承认:“是。”
“出秘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为了逃命，我就使了点非常规手段。”
连江颇为认可:“不错，还算机灵。”
“遇到那种晦气东西，先走比较好，否则沾上了那便是甩都甩不开。”
云栀刚想点头，却意识到连江话中的深意:“连江大人，您不会都知道了吧？”
连江吹了吹胡子:“我的地盘，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行了，话都说到这里了，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我带你调一下气息，后天夜里，你陪我去一趟东边。”
云栀还没反应过来:“啊？”
连江毫不客气:“啊什么啊？别人欺负你，你还不得打回去？”
“那东西在东南逍遥过一段时间，奈何我之前闭关，一直没空。”
“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他？论年龄，我可是他太太太祖！”
连江活了这么多年，年龄是他最自豪的一个点。
千百年来，他见证了剑宗的发展、壮大、消沉以及重新崛起。
一定程度来说，他吃过的饭都要比那些邪魔吃过的盐要多。
连江说完，不等云栀答应，便“砰”地一声，关了窗。
留在原地的云栀怔愣了几秒，她灵光一闪，又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连江的窗户！
“大人，大人，您活了这么多年，一定知道修真界许多事情吧？”
“连江大人，您认识容绍吗？又或者说，您见过他吗？”
连江原本不想搭
窒息的感觉席卷了整个大脑，雪狐的目光愈发涣散。
眼看着它马上就要断气，后面的小狐狸终于忍耐不住，齐刷刷的朝着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面的小狐狸急匆匆的化为人形，他“扑通”一声跪坐在地，求饶道:
“尊上，瞿光说的都是胡话，您别放在心上。”
“是啊尊上，瞿光他也是为了您好。”
“尊上，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复活晚嫣小姐，还请您别动怒。”
求饶声连绵不绝，凤落白心魔一落，鬼使神差的松开了手。
头顶的月光被乌云遮住，这一片天空变得阴沉可怖。
凤落白眼底的嗜血消散，理智慢慢回笼。
雪狐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涣散的眼瞳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尊…尊上。”
雪狐化成人形，他单膝跪在原地，右手放于左胸前，道:“对不起尊上，是瞿光冒犯了。”
凤落白漠然地扫了它一眼，冷声道:“无碍。”
他拂袖离去，足尖一点，便消失在茫茫夜空。
*
云家。
夜幕时分，云家一片静悄悄。
云府外，有人敲着铜锣，走街串巷，朗声吆喝。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云家偏院，一盏跳跃的烛台被吹灭，室内传来西索响声，紧接着，就有人披着外衣，顶着月光踏门而出。
男子披着月牙白外袍，乌黑的发丝从耳畔垂落，无端衬出几分出尘的意味。
此人正是云明跃。
归家半日，他还有些不适应。
睡惯了僵硬的木板床，眼下再睡铺得柔软丝滑的床铺，竟觉得有些难受。
也罢，兴许是他不适合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吧。
云明跃心绪烦躁，他漫无目的的在云府游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云家祠堂。
云家祠堂在院落的最深处。
绕开一座又一座大气典雅的宅院，最后便是庄严古朴的云家祠堂。
云家祠堂有两种用途。
一是祭奠祖先。祠堂中，一边摆放着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月月供奉，此处香火不断，每日都有人在此祷告。
二是守护后辈。只要是云家的孩子，自出生后，祠堂内便会亮起一座本命玉牌。
孩子刚出生时，本命玉牌的光芒微弱，伴随着玉牌主人的年龄增长，本命玉牌的光芒会越来越强盛。
然而，若玉牌主人身受重伤，玉牌的光便会愈发暗淡。待到生命垂危之际，那玉牌也会像烧尽了油的枯灯一般，慢慢黑暗，直至彻底熄灭。
若是没记错，小妹的本命玉牌已经暗了十几年了。
想到这里，云明跃心中多了几分怅惘，踏踏进祠堂，视线落在右侧明亮的本命玉牌中。
前面几排的本命玉牌尤为明亮，尤其是第一排最中央的那座。
那座本命玉牌质地清透温润，上面的字迹清晰明了，一看便是新制成的。
新便罢了，那玉牌的光芒极盛，它通体明亮，照的其他玉牌黯然失色。
云明跃未看名字，心中却莫名跳出了一个人选。
他目光下移，果然瞧见了两个大气隽永的行楷——
云栀。
云晚嫣之女。
云明跃在心中轻轻念着几个字。
初听之时，他还觉得心无波澜，但眼下一看这几个字，云明跃体内流淌的血液竟有几分沸腾之感。
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吸引？
云明跃的视线从云栀的本命玉牌上掠过，最后，停留在角落那座黯淡无光的本命玉牌上。
小妹的本命玉牌已经暗了许多年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没回来，恐怕已经陷入凶险。
云明跃下意识认定，他刚想收回目光，却忽然瞧见玉牌底部升起的一道亮光。
那亮光由小变大，最后竟充盈了整座玉牌。
盈盈光泽在泛黄的本命玉牌中流转，在一瞬间达到高峰。
然而，这种光泽只持续了短暂一息，眨眼的功夫，那盈盈光泽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云明跃看着云晚嫣的玉牌变化，不觉瞪大了眼。
与此同时，一道闷沉的男声冷不丁从背后响起:“你也觉得很奇怪，是吗？”
“父亲说，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
云苍涯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便是金管家焦急的劝导——
“老爷子，您消消气。”
“要是动怒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云苍涯撇开金管家，不耐烦道:“小金子，你现在的话咋那么多？”
“我训训这几个不孝顺的儿子还不行了？”
金管家叹气，只好道:“行行行！”
“老爷子您开心就好。”
金管家朝祠堂内几个青年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转而便退到一旁。
云明飞看着气的胡子飞起的老爷子，嬉笑道:“父亲，别生气，莫要被我这个逆子气坏了身子。”
“对了，父亲，您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是想干嘛呀？”
云明飞明知故问，他刚踏出祠堂，腿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拐杖。
“我打小怎么教你的，不该问的别问！”
云明飞痛得喊出声，他捂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云老爷子身侧。
金管家一脸不忍:“老爷子，您轻点下手，三爷这才刚回来呢。”
云老爷子睨了一眼做作的云明飞，道:“少在那装模作样，我看你还好得很。”
云明飞被老爷子的话戳中，他抬起脸，冲着老爷子干笑了两声，道:“父亲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这都被您看出来了呀。”
云老爷子哼哼了一声，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人，道:“你们若是睡不着，就同我去喝几杯！”
云明飞第一个答应:“我去！父亲，就算他们不去，我都要陪您喝酒！”
云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后面的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双双摇头叹气。
*
苍穹楼，云栀沐浴完，便悄悄溜到云若薇的门前，她抬手敲响云若薇的房门，低声问道:
“师姐，睡了吗？”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点明亮的灯火燃起，有人披着衣衫从里走来，她打开门，看着精神奕奕的云栀，眸中掠过一丝讶异。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明日连前辈不是要教你吗？”
云栀睁着一双漂亮的茶眸，她听完云若薇的话，眼尾耷拉下来，抱着枕头的手紧了几分。
“可是…我想和师姐一起睡。”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开口，一张粉白的娇嫩小脸皱成一团。
云若薇瞧着云栀的模样，不免失笑:“那便进来吧。”
她让出一条路，云栀眼眸亮起，抱着枕头，宛若小仓鼠般溜了进去。
许是云栀太急，她的裙摆掠倒了一旁未点燃的烛台。
青铜制的烛台滚落到柔软的毛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若薇转身将门合上，她看着云栀的背影，嗔怪道:“慢点。”
“之前我还说你长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云栀躺上云若薇香软的床褥，不好意思地应道:“知道了师姐，我这不是怕您让我出去嘛。”
兴许是血缘的吸引，云栀很想和这位姐姐亲近，她滚到床内侧，白嫩纤细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
“师姐师姐，快过来呀。”
云若薇将打翻的烛台拾起，才道:“马上来。”
她看向床上穿着轻薄夏装，时不时晃荡脚丫的小姑娘，眸色微凝。
云栀十二三岁，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
看来，是时候教她学习礼仪了。
“栀栀，以后若是在外，定不能如此了，知道吗。”
“尤其是男子。”
云若薇着重强调。
云栀一头雾水地扭过头，茫然道:“师姐，你说什么呀？”
云若薇弯腰为她盖上软被，温声道:“我说，过了今年，你就是大姑娘了，若是以后在外边，定不能穿着里衣到处乱跑。”
云栀低低地应了一声，小声嘟哝道:“知道了，师姐。”
“男女有别，在外要注重穿着…”云栀靠到云若薇身边，抬手发誓道，“这些我以后都会牢牢记住的！”
云若薇垂眸望了她许久，勾唇道:“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云栀重重点头:“师姐，您快上来，我有话同你讲！”
云若薇这才
坐了上来。
他眸光一沉，眼尾垂了下来。
“抱歉，我师妹不爱吃那些。”
沈怀州好看的唇抿了抿，他收回目光，转身向前走去。
宋予怔愣了一瞬，很快便追了上去。
“怎么可能…我之前明明听顾道友说，她喜欢吃的。”
沈怀州脚步顿住:“我的意思是，她不爱吃别人送的。”
沈怀州的声音落下，宋予心口莫名一紧。
“沈道友，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过节。”
沈怀州道:“误会没有，过节亦然。”
“只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师妹一心只想修炼，还请你不要打扰她。”
“这些毫无意义的关系和报答，只会让她徒增苦恼。”
“最后，我再警告你一遍。”
“离她远点。”
沈怀州望了他一眼，召出惊春，头也不回地离去。
月色渐冷，宋予站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赵家澜不是说…沈道友是里面最好相处的一人吗？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
又是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辰时，云栀的房门被敲响，一早洗漱好的云若薇将云栀拉了起来
云若薇目光悠远:“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扶鸢前辈与小姑姑的年纪相仿，若是他真的有孩子，兴许也和你年纪差不多。”
“而苏隽，似乎就只比你大两三岁。”
“也罢。这还只是个猜测。”
云若薇摇了摇头，扭头看向他:“话说回来，你怎么还不起床？”
“快点的，我等你。”
“收到！”云栀顶着额前的呆毛，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
短暂的洗漱后，云栀带着云若薇匆匆吃了早餐。
期间连江过来看了一次，他看着云栀讨喜的吃相，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多吃点，趁着年纪小，赶紧再长高些。”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顿能吃三个烤鹌鹑！”
他本以为小姑娘长得可爱，食量也不会很大。
只是连江没想到，这娇小的丫头慢条斯理地吃下来，竟然将桌上的精致早点都扫了个干净。
连江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这两只手已经有节奏地拍了起来——
“好！”
“这么能吃的孩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吃了几口就饱了的云若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连江，正想说几句圆场，连江大手一挥，乐呵道:
“扶鸢啊，叫她们再备点吃的！”
“小姑娘长身体的阶段，多给她补补！”
云栀赶紧停筷:“大人，我饱了。”
扶鸢也笑了:“中午再备吧，这些量我都是看着来的，若是再上，兴许就吃不完了。”
云栀十分淑女地放下筷子，点头道:“扶鸢前辈说的对！”
许是云栀的动作可爱到了云若薇，她抬手揉了揉云栀的头，起身道:
“既然吃好了，我也该走了。”
刚开心没多久的云栀愣住，她仰起头，不可置信道:“师姐要去哪？”
云若薇勾唇:“回宗门。”
云栀瘪嘴:“不是说有十日假期吗？”
“方才掌门传讯让我回去，我这次前来本就是为了保护你，看到你安全，我也就放下心了。”
“既然试炼赛结束了，以后就要好好跟着连大人学剑法，知道吗？”
“对了，这次还有几位小叔叔回来了，等你闲下来，我接你回去与他们叙旧。”
“现在，乖乖待在这里学习，修炼，还有…”
“等小姑姑吧。”
扶鸢早已避开，连江此时也走出门去，用餐的正厅只有师姐妹两人。
云若薇看着小姑娘吹弹可破的皮肤，没忍住又伸出手，揉了揉她面团般的脸颊。
“照顾好自己。”
“等你回来，师姐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及笄礼。”
再过两三年，云栀也要长大了。
让云若薇骄傲的是，现在的小云栀就能独当一面了。
她看着云栀如今的模样，时常回想起那个夜晚。
莲花盛开的季节，狼狈不堪的小姑娘忍着身上的疼痛，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师姐，我能和你姓吗？”
那时的她知道云栀是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间，一上午便过去了。
扶鸢喊出“来用膳”这三个字时，站在太阳底下练剑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倒在一侧的草丛中——
这一片草丛是扶鸢精心打理过的，原先本是一堆软软的野青草，被扶鸢修剪过后，成了一张天然的软地毯。
云栀抱着长剑倒在地上，她看着头顶的碧澈蓝天，以及柔软得不可思议的云朵，疲倦地抬起手，拭去颊边的汗珠。
太累了......
她本来只是想和连江练习一下剑法，但没成想，这位老前辈竟然是想要她的命。
这一上午的功夫，云栀感觉自己好像训练了半年的量。
“怎么了，就不行了？”
“这才哪到哪啊。”
连江负手而立，他笑眯眯地凑过来，问道:“我记得你之前体力很不错啊，在秘境里大杀四方也不会累。”
“怎么这一出来就不行了？”
连江故作惊讶，云栀缓了口气，“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谁说我不行？”
“我可以！”
连江直接眼睛都笑没了，他摸了摸胡子，道:“那下午再继续？”
云栀笃定点头:“继续！”
连江一听，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不错，有决心。”
“那这么着，等下用完午膳，你去那棵树下站一个时辰，静静气。”
“我看你，还是浮躁了点。”
连江抬手指向后院高大茂密的梧桐树，云栀僵硬地扭过头，等看到那树下的光景时，她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那里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尖利的地刺。
除了中间那一块净土，周围几乎都被尖锐的地刺包围。
若是走神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上面，恐怕屁股都要被扎成筛子。
云栀几乎能想象到那股难捱的刺痛感，她挠了挠头，干笑道:“连大人，这阵仗...是不是有点过于大了？”
连江挑眉:“啊，大吗？”
“我不觉得啊。”
“哦，对了，你师姐走之前专门叮嘱我，让我好好练一练你的耐性。”
“我本来是不想加的，但是考虑到这一点，我就没忍住，让小蓝蝶帮忙加了一圈。”
云栀:“......”
倒也不必如此贴心。
此时小蓝蝶刚好扑着蝶翅飞过来，她看着交谈甚欢的一老一少，声音都上扬了几分:
“连江大人，云栀道友，你们在讨论什么？”
连江看向蓝羽蝶，道:“在说你铺的地刺。”
蓝羽蝶一听，纤薄的小翅扑闪地更快了:“怎么样，我这地刺铺的好吧！”
“全天下几乎找不到比我铺地刺更厉害的小蝴蝶了！”
蓝羽蝶兴高采烈的邀功，云栀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道:“是，你是最厉害的小蝴蝶。”
若是说之前，云栀倒还不担心。
可是连江的教导法子，和她之前遇到过的所有长老都不一样。
问剑宗的弟子都说云若薇是整个问剑宗最严的师姐，但是与眼前这位前辈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连江教人，都是让人封了灵脉，卸了灵力再练的。
如此，练剑的难度不止上升了一星半点。
除了练剑，每练习完一套剑法，连江便要赶着云栀围着苍穹楼整栋楼，上上下下地跑上十圈。
对此，连江还美其名曰，说这是在锻体。
若真是锻体也还好。
云栀能感受到连江时不时释放出来的威压，每每等到云栀跑圈准备加速时，他便忽然释放威压，生生将云栀的速度压下去。
如此一来，云栀纵然想加快进程，也没有半点办法。
一番折腾下来，云栀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云栀低落了几秒，蓝羽蝶看着云栀垂头丧气的模样，赶紧飞到云栀身边，关心问道:“小云栀，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要不要我陪你逛一逛，这前面有个很漂亮的花园，是扶鸢姐姐亲自打造出来的，我和你说喔，那个里面一年四季都有很香很好看的花朵，每到春秋两季，都有好多好喝的花露。”
“我带你去喝花露，你不要难过
了好不好？”
许是云栀的目光太过正直，扶鸢听完她的话，怔愣许久，最后没忍住，抬手给了她一记响栗。
“怎么，我们苍穹楼是养不起你？”
“还想谋差事？”
“怎么，今日的训练量是不够吗？要不下午再多练几套剑法？”
扶鸢挑眉问道。
云栀被敲得有些懵，她捂住发疼的地方，眸中升起一点点水光。
小姑娘抬起眼眸，颇为诚挚地问出声:“为何不能谋？”
扶鸢摇头叹息:“可以是可以，我只是怕你后面撑不住。”
“所以啊，我建议你训练几日，再考虑要不要在这当差。”
说完，扶鸢眸中又掠过一丝光彩:“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喔。”
“若是表现好，楼主大人可是会奖励灵石的。”
“与其做些杂事，不如好好修炼？”
“将来诛妖邪，奖励难道不比这些多？”
扶鸢认真地劝导着云栀，只见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小声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生活很安逸，所以才想着要不要谋差事来着。”
“若是将来无处可去，说不定还能留在您这，给您和大人跑跑腿。”
听着云栀玩笑的言论，扶鸢唇角又上扬了几分。
“瞎说什么，栀栀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再说了，若是将来真的无处可去，便来寻我。”
“我做你的后盾。”
云栀一双眼眸变得亮晶晶的，她仰头看着扶鸢，点头道:“好！”
此时，树下的云栀听着连江和扶鸢前辈的斗嘴，没忍住笑出了声。
低低的笑声不由自主地逸出，云栀赶紧捂嘴，将扬起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压了下去。
连江的目光闻声而至，他挑眉看着云栀，吹胡子瞪眼:
“还笑，小心再加一时辰！”
云栀立马绷起脸，努力让自己正经起来:“回大人的话，我没有笑。”
“您不能冤枉好人。”
飞到云栀身边的蓝羽蝶正想道出真相，云栀的视线便移了回来。
“小蝴蝶，你要敢说，我就让扶鸢前辈不给你解咒。”
云栀平声威胁，蓝羽蝶吓得虫身一震，赶紧飞到浓密的树叶中，一举将自己藏起来。
连江听着小姑娘没有半点震慑力的威胁，十分不给面地哈哈出声:
“云丫头，你也就能威胁一只小蝴蝶！”
他笑得畅快，等心中积攒的郁气彻底消散，他才敛起笑容，故意板起了脸。
“不过，你可不许偷懒，我看着你呢！”
“好好站，若是表现好，我下午再多奖励你一套剑法！”
云栀点头。
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连江大人，您说什么？”
连江重复道:“我说，若是表现好，那我再奖励你一套剑法。”
云栀脸上的笑容僵住。
那她还是不要表现为好。
小姑娘的站姿肉眼可见地松懈起来，连江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补充道:
“当然，若是表现不好，那边多罚一套剑法。”
云栀:“？”
她疑惑且惊诧地扭过头，看向站在一楼的连江。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请问这位尊贵的苍穹楼楼主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瞧你这孩子，不就是奖励你剑法吗？至于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我吗？”
“既然欢喜，我便再奖励你一套！”
云栀的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大人，这奖励我可以不要吗？”
连江呲牙:“不许，这是你的福气。”
咳咳，这福气..她还是比较想给别人。
云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好吧，那我要吧。”
连江十分乐呵地点头:“这还差不多嘛！”
“少年人，就应该积极向上！”
“振兴我剑道，就靠你们这些新生的小孩了！”
连江道完，抬袖一挥袖，变出一只躺椅。
许是觉得躺椅有些僵硬，他想也没想，又从高级纳戒中取出一条毛茸茸的毯子，随手铺了上去。
云栀眼尖:“连江大人，您坐毯子真的不会热吗？”
连江慢条斯理地摆出一只空荡荡的大肚紫金炉，摆到自己左前方的位置。
连江望着小姑娘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怀疑。
见连江陷入沉思，云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大人，你在修真界待了如此久，有听说过至高神的传言吗？”
“我听闻至高神是修真者飞升后所在世界的领袖，所有规则因祂而生，所有力量为祂调动。”
连江的注意力被云栀的吸引过去:“至高神？当然听过。”
“怎么了？”
云栀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您知道，至高神能来咱们九川大陆的吗？”
“连江大人，您真的没有见过容绍前辈吗？”
连江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飞升后，连江见过他吗？
说来，在过去的长久岁月里，连江关于容绍容貌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是从前段时间开始，连江时常会想起这位前辈的面容。
就好像，他在前些日子见过他一般。
不过..这丫头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云丫头，你今日为何要说这些？”
连江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弹坐起来，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
云栀垂下眼，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我只是好奇。”
连江沉默下来。
他思索许久，终于开始回答云栀的问题:“古书上对至高神的记载较多，但是没人知道，至高神到底能不能来此地。”
“只不过，曾经确实出现过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来扰乱修真界的和平。”
“当初民间一直有传闻，说那是仙界之人。
但是至今还无人能够解答。”
过了许久，连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啊，如果之前扶鸢说得是真的，那这个孩子，好像真的没有爹。
连江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悔恨道:“哎呀，瞧我这嘴，说得都是什么？”
“唉，真的是老糊涂了。”
罢了，晚上叫下面的人多加个菜，实在不行，再加个口味不错的甜点。
思及此，连江便端着茶，进去找扶鸢。
“扶鸢，扶鸢，你快过来。”
“晚上给那孩子加个蜜汁鸡腿，对了，再加个烤乳鸽，我瞧她今早喜欢的很。”
“还有，之前她们研究的那个什么牛乳糕点也做一份，那孩子长身体，得多吃点好的。”
一楼厅内，扶鸢将刚配好的药包收起，她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待整理好仪容，才施然站起身。
扶鸢看着自家楼主焦急的模样，眉梢抬起，美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大人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给她加餐。”
扶鸢故作惊讶，连江抿了口茶，缓缓道:“
相较于夏日，秋日的阳光总会带着几分和煦的意味。
云栀方握住玉牌，身后便传来了一道低缓的女声。
“云栀，你在此处作甚？”
扶鸢的声音温柔，隐隐带着几分关心的意味。
云栀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浮出的那点情绪轻松压下。
她扭头看向扶鸢，唇边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扶鸢前辈，您怎么来了？”
温和的阳光照在扶鸢柔美的侧脸，扶鸢抬眸望着云栀，温声道:“看见你在此处，我便过来了。”
“怎么忽然不练了，是心情不好吗？”
扶鸢莲步轻移，朝着抱着灵剑的单薄少女缓缓走来，她双眸中盈满了关心，云栀甫一抬眼，便撞进了这么一双温柔的眼眸。
云栀喉间一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我..我就是想到阿娘的事情，心情有些难受。”
“对了，扶鸢前辈，我想知道，为阿娘重塑灵体一事，需要多久能成功呢？”
扶鸢之前说九月初一是关键时期，她赶在这个时间点前回来，却又不知道扶鸢究竟会如何做。
扶鸢似乎早就想到了少女的问题，她双眸含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这件事记不得，若是运气好，一两年的事情。”
“若是运气不好，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
扶鸢说完，便施然落座在云栀身侧。
“云栀想要多久结束呢。”
扶鸢似是询问，又似是试探。
温柔的问话让云栀有些迷惘，她侧过头，水润的眼眸望向凉亭一侧肆意伸长的葱郁兰花——
约是到了开花的季节，绿意盎然的兰草叶上，一朵朵纤弱漂亮的白色花朵点缀其中。
蓬勃的生命力迎面扑来，云栀看着那丛兰草，心口那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头倏然松动了些许。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能一直顺利。”
她回眸看向扶鸢，方才有些失神的眼眸瞬间明亮了起来。
“扶鸢前辈，如果期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一定要喊我。”
扶鸢被熟练切换状态的小姑娘惊住，她望着云栀闪闪发光
的茶眸，缓了好一会，才弯了眉眼，笑出了声:“你啊你。”
信心似乎是一个极其缥缈的词。
一股微妙的不确定感漫上心头，云栀抬眼定定地望着扶鸢，过了许久，终于定下来。
她垂下眼眸，笃定道:“我有。”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说长，不过是两个春去秋来。
说短，却要实打实地熬过七百余日。
七百余日，那么多的时间，她一定可以找全阿娘的神魂，帮她重塑灵体。
小姑娘笃定的神情吸引了扶鸢，她低头看着云栀闪闪发光的眼眸，心头掠过一丝满意。
晚嫣当年，果然没有说错。
她的女儿，是一个非常勇敢且坚定的女孩。
“好，既然如此，那明日子时前，你定要回来，知道吗？”
“切记，在子时来临前，你一定要保护好你阿娘的本命玉牌。”
云栀闻言一怔，心中多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前辈的意思是......”
扶鸢温柔地注视着她:“你应该知道的。”
“回来那日，你遇见了何人？”
云栀心中有了答案:“您是说，那个邪修。”
扶鸢道:“那可不是简单的邪修，自古邪魔一体，你遇见的那位，是多年前上任的魔族的领袖，魔尊。”
魔尊？
云栀水润的眼眸瞪大:“不是说...只是个普通的邪修吗？”
“再者...魔尊的实力，会如此弱吗？”
少女语气天真，扶鸢闻言，挑眉道:“你确定是弱？”
“虽说这些年魔族势力渐微，但是比起那些修为低微的小修士，魔族尊者的实力还是十分强悍的。”
“那日他之所以没有对你下死手，一是因为东南边的阵法未成，二是因为你于他有用。”
“不过，你的那些符篆确实十分有用，据我所知，你的那些符篆，对他确实造成了伤害。”
扶鸢娓娓道来，云栀一听，顿时更懵了:“前辈，您..您为何知道他被我伤了？”
难不成扶鸢姐
姐对这一块都了如指掌？
秋日的午后总是带着几分让人懒散的倦意。
云家一片热闹。
回来几日的云明飞气宇轩昂地站在门边，一众家仆抬起沉甸甸的箱子，送到东边的两座小院。
云明飞咬了口顺手摘的清脆灵果，朗声道:“诶诶诶，你们都注意点，别把我箱子里的物品给磕坏了。”
“前面的红木箱子送到我大侄女房里，后面的箱子给我送到我小外甥女院里，里面都是宝贝，你们动作可要轻点。”
家仆们连连称是，然后便低着头，继续勤勤恳恳地搬箱子。
云明飞的嗓门较大，这半会的功夫，就将云老爷子和云明亦吸引过来。
沉闷的拐杖声响彻庭内，云苍涯还未靠近，便没好气地嚎出了声:
“不是，老三，你这兴师动众的，是干嘛呢？”
云明飞回头，刚好对上老父亲蕴含着怒气的双眼。
他将灵果扔进嘴里，咬得嘎嘣脆，然后才扬起笑容，嬉皮笑脸地走到云苍涯身边:“爹，您不睡午觉，怎么来这了？”
“这不是给两个小姑娘置办点东西吗？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做叔叔舅舅的还没有给她俩买点东西呢。”
“对了，爹，栀栀啥时候能回来，我去看看她。对了，若薇这两天是在问剑宗吗？我今日去的时候怎么没瞧见她？”
云明飞嘴皮子动得飞快，云老爷子听着儿子聒噪的声音，只觉得脑袋发晕。
“你糊涂了，我昨天晚上才告诉你，若薇去中域找栀栀了，栀栀那丫头短时间估计也回不来，你要看人啊，还是自己去中域的苍穹楼吧。”
云苍涯没好气地开口，云明飞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不是，苍穹楼为何要留我外甥女？”
“难不成是要收她做苍穹楼以后的传人？”
“不行不行，这不行啊，我云家的闺女怎么能去那么冷清的地方呢，我去寻她回来！”
云明飞风风火火，转身就要御剑去寻云栀，然而还未走出门，便瞧见一个冷艳漂亮的女修。
她穿着淡竹青的衣袍，腰间被稍素的腰带束起，清冷姝丽的容颜被衬得愈发恬淡。
云明飞第一眼没认出来，他多瞧了一眼，目光落在女修背后散发着
萧瑟冷意的灵剑。
旁边的几个人虎视眈眈地回头:“你说什么？”
云明亦挠头:“不能喊爹爹吗？她是我名义上的女儿诶。”
“你们不要眼红我啊。”
被堵在座位上的云若薇看着不顾颜面围过来的几人，无奈的捂住脸。
话说回来，这么乱套的喊法真的不会把栀栀绕晕吗？
对面的小姑娘显然已经迷糊，她听着这边纷乱的声音，茫然地跟着喊了几句。
“二舅舅好，三舅舅好，四舅舅好。”
唯独到了云明亦这里，云栀停顿了一下，小声嘟哝道:“五舅舅好。”
云明亦心痛得无法呼吸:“栀栀，你变了，你以前还会喊我爹爹的。”
云栀小声嘟哝道:“这样不好啦。”
“那你下次去外面要喊我什么？”
云明亦挤过来控诉，云栀小声道:“舅舅。”
云明亦心里流下了面条泪:“可是在外面我还是你的爹爹诶。”
云栀嘀咕道:“可是我不喊您舅舅，其他的舅舅我就分不清了。”
云明亦道:“这个还不好办？在外面统一改成伯伯就好了！”
“祖父还是祖父，就不用改了。”
云明亦想当然。
云若薇光是听着，都觉得麻烦:“行了行了，小叔你就不要难为栀栀了。”
“你要是这样吓她，栀栀下次估计都不会和你一起出去了。”
云明飞附和:“就是就是。”
他说完，又扭过头，对着玉牌那边的云栀，诱惑道:“栀栀，我是三舅舅，平时都在外边，要是你想三舅舅了，下次给我留个信，我去苍穹楼看你去。”
云明飞刚说完，就被云明亦拽到后面:“你少说两句，让我和栀栀聊聊。”
云若薇看着混乱的场面，终于忍耐不住，她将沈扶君手中的玉牌强行收回，温声安抚道:
“栀栀，你去练剑吧，要是耽误了你吃晚饭的时间就不好了。”
云栀道:“没关系，我还能聊一会。”
云若薇护犊子:“听话，等你有空聊。”
云栀禁不住劝，再加上连江在那边催促，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道:“那几位舅舅再见。”
“二舅妈再见。”
“祖父再见。”
“师姐再见，你要记得想我喔~”
云栀前面说得缓，到了云若薇这里，又轻快了许多。
她对着玉牌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滋啦一声，断了联系。
几位长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回到自己的位置，云若薇看着若无其事的几人，顿时有些好笑。
夕阳渐落，最后一抹余晖消散。
云栀练完最后一道剑法，悠然收起昆吾剑。
她的身上宛若被几辆马车同时轧过，只要轻轻活动一下，便能感受到彻骨的酸痛。
苍穹楼的灯火燃起。
云栀躺在地上，看着一楼至顶楼点起的漂亮花灯，明亮的茶眸中拂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难以想象。
当初连饭都吃不饱的她，如今竟然住进了这么豪华的地方。
虽然她只是暂住此地。
但是这里的主人却愿意花心思，给她准备她想要的一切。
就连饭菜，都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云栀的心脏被满足感充盈，彼时月亮升起，柔和的光穿过枝桠，落在她身上。
安静了一下午的小蝴蝶看见躺在草丛里的云栀，忍不住扑着翅膀，满心欢喜地朝她飞来。
“云栀，云栀！”
“你怎么还不去用晚膳？”
“还是说，你想先沐浴再去用膳？”
小蝴蝶是蓝羽蝶，每每到了夜里，它身上的莹莹蓝粉便会散发出漂亮柔和的蓝光。
被银色的月光一晃，显得愈发神秘美丽。
云栀一身的汗，她解开灵力封印，捏了个清洁术，除去身上的汗渍，等衣衫恢复清爽了，才撑着剑，缓缓站起身。
“用完膳再沐浴吧。”
蓝羽蝶落在云栀的发梢:“好嘞。”
“不过栀栀，为何你身上还是香香的？”
云栀不厌其烦地回答:“因为用了清洁术。”
“那为何别人用清洁术不会香香的？”
云栀:“...我不知道。”
蓝羽蝶道:“你知道我今晚吃什么吗？”
云栀想也没想:“喝花露。”
蓝羽蝶语气上扬:“你怎么知道？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女修！”
云栀:“......”
她舒了
苍穹楼内，蓝羽蝶幽怨的哭声从外面传来，坐在里屋的扶鸢听见外面的响动，不免推开了门，好奇道:
“云栀，小羽，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蓝羽蝶低低的哭声戛然而止，背着长剑的云栀却是笑得更加灿烂。
她转头看向扶鸢，没心没肺道:“没什么没什么。”
“小蝴蝶在和我讨论它将来化形的事情。”
“化形？”
扶鸢秀眉挑起，她看好戏似的望向耷拉着翅膀的蓝羽蝶，明知故问道，“小羽，我从前问你化形之事的时候，你不是避而不谈吗？”
蓝羽蝶有些心虚。
“我就和云栀随口一说嘛。”
扶鸢看破不说破:“行吧。”
“我劝你还是好好修炼为好，整日想东想西的，我看你这化形的日程还不知道会推迟到什么时候。”
扶鸢稳下心神，她似笑非笑的点了点蓝羽蝶的翅膀，才望向云栀，道:
“云栀，这小东西从前被我惯坏了，若是有冒犯你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栀罢手:“玩笑话罢了，我才不介意。”
蓝羽蝶恹恹地落在扶鸢身上，小声嘀咕道:“可是..我说的又不是玩笑话。”
云栀笑弯了眉眼。
她凑到蓝羽蝶身边，挑衅道:“等你什么时候化形了再说吧。”
“说不定，等你化形的时候，我都飞升了。”
蓝羽蝶成功被云栀刺激到。
“你你你，不就是天赋高一点嘛！”
“扶鸢姐姐说了，只要我努力，我过两年就能化形了。”
云栀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等你啦。”
看着斗嘴的一人一蝶，扶鸢只觉得太阳穴涨的发疼。
她拍开停在身边的蓝羽蝶，无奈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先让她吃饭。”
“小羽，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平时不能打扰云栀喔。”
“不然，你的花露就要扣掉了。”
蓝羽蝶刚想解释，听到花露两个字，又主动闭上了嘴。
“好吧。”
室内恢复安静。
扶鸢转身看向云栀，道:“桌上的饭菜凉了，不如我让她们端下去热一热？”
云栀摇头:“不用麻烦啦，这些刚刚好。”
云栀坐到桌前，漂亮的眉眼被灯光照得更加好看。
扶鸢瞧着那张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你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扶鸢坐到桌前，她拿起一双多余的筷子，夹了一只炸得鲜香的鸡腿放
显然，连江没有给云栀反悔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
沐浴更衣的云栀换上一身暗色的夜行衣。
她召出昆吾剑，亦步亦趋地跟在连江身后。
连江看着后面的小姑娘，沉声问候道:“东西都备齐了？”
云栀小鸡啄米般点头:“都备齐了。”
什么符篆，什么法宝，她都打包带走了。
连江道:“那就行，夜里暗，你认真点，别跟丢了。”
云栀下意识反驳:“我怎么可能会跟丢——”
话音还没落下，云栀便眼睁睁地看着连江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后知后觉地召出昆吾剑，刚御剑飞上半空，却发现连江早就行到了十里之外。
云栀看着连江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沉思。
她一边驱剑跟上，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夜色浓重，银色的月光之下，万物似乎陷入了一片沉郁的寂静。
周围山峦起伏，有倒映着月光的银色溪流顺着山川，朝着东南方向飞奔而下。
云栀俯瞰着一切，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那种沉重的疲惫感在此刻悉数消散，云栀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她回过神，纤细柔软的手落在剑
她单手捏诀，朝着身后的男人丢去！
一层无形的气浪将身后的男人击远，云栀趁乱，高喝出声:
“昆吾！”
脚下的长剑听见少女的喝令，立马抽身而出。
云栀浮在半空，她握住冰凉的剑柄，朝着右后方狠狠扫去！
一层浑厚的金光顺势扫出，浓重的威压从昆吾中释放出来——
“哗啦——”
无形的威压自云栀周身散开，原本躲在暗处的男子被云栀扫得猝不及防，锋利的剑气划破他的衣衫，割破他肩膀处的皮肤。
汩汩鲜血顺着那道纤细的口子流出，凤落白咬牙躲开，他捂住伤口，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丫头。
看着只是个小小的筑基期，可是在使用昆吾剑的时候，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如此浓重的威压，就算说她是元婴期，凤落白也要信上几分。
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能达到如此程度，若是放任她成长......
凤落白不敢想这个后果。
他隐匿身形，藏于暗处，才抬手扫开云栀面前的迷雾，传音送入她耳中:
“云栀，你若是想救你母亲，就不要破坏我的好事。”
银色的月光
落到云栀身上，她缓缓睁开双眼，浅色的茶眸中染上几分漠然。
尴尬。
着实有些尴尬。
连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小辈抓过小辫子。
“咳咳，说什么呢？”
“你这丫头。”
“你没看出来，我那是踏进陷阱了吗？”
连江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云丫头啊，我用亲身经历来告诫你，人在外面，马虎不得。”
连江十分严肃地说着，云栀一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前辈说得对。”
“出门在外，处处都需要防备。”
“特别是夜里，一定要看清方向，若是不小心走进人家设的阵法中，那就不好了。”
云栀配合得尤其到位，连江看着她绷着小脸的认真模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借口太过拙劣，他握拳挡住嘴前，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不过也好，这样不是正好考验了你的随机应变能力吗？”
“云丫头，你觉得呢？”
云栀用力点头:“我觉得前辈说得十分正确！”
说罢，云栀还掏出一杆紫毫笔，和一沓宣纸，站在剑上认真记载起来。
连江:“.....”
这小丫头，搁这内涵他呢。
“得得得，好吧，确实是我想考验你。”
“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吗？来，这次给你满分。”
“等你回去，我带你去我的仓库，你想要什么法宝就自己挑。”
云栀握着笔，思忱两秒，稚嫩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连江蹙眉，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别担心，就听我的，回去就自己挑。”
云栀不再沉默，她仰起头，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亮的光。
“不，您误会我了。”
“我不要法宝，就想要您教我个东西。”
连江皱眉:“什么东西？”
小姑娘看着连江，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利落的收起手里的纸笔，抬手点了点连江脚下的木剑。
“就..那个。”
“我
青草上的露珠沾湿了少女的衣袖，可少女却浑然不觉。
她猛然站起身，翻遍芥子囊和储物戒，寻出了之前在第一关得到的赠品。
唤魂铃，破魂鞭，以及一副乌木制成的卦。
云栀看着静静躺在木盒之中的东西，脑海中的线索慢慢牵连起来。
可是那些线索太过破碎，云栀勉强拼出一条模糊的链子，又在走神的间隙，将脑海中模糊的想法打得七零八落。
扶鸢前辈之前说她收集了七成。
这七成，一部分是玉牌上带来的，一部分是云栀重回云晚嫣走过的旧地，由那些神识拼凑而成的——
有云晚嫣的本命玉牌在身，那些破碎的神识也可以慢慢凝聚成消散的魂与魄。
她收了七成，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三成，可能被别人捏在手中。
云栀心中疑惑，可眼下她又不能跑回去问扶鸢前辈。
毕竟扶鸢前辈白日很忙，再者，扶鸢前辈似乎还不知晓自己与凤落白之前的过往。
云栀闭上眼，脑海中缓缓浮现一张无害清秀的笑脸。
“云师妹，若你日后需要帮助，亦可找我。”
带着几分青涩的嗓音在耳畔回响，云栀眸中划过一丝欣喜。
对了！
苏隽！
她与苏隽应该是互相交换了印记才对。
云栀取出通讯玉牌，指尖触碰到玉牌上凹陷之处。
混合着几分纯白的金色灵力注入玉牌，淡淡的蓝光在玉牌表层荡开，云栀
见两人又要扯远，谢溪赶紧将苏隽拉到旁边。
“别聊了，别聊了，再打一场。”
楚明乐得清闲，他坐到一旁休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隽的话。
第十峰的小师妹......他好像还没见过。
下次得让苏隽带自己认识认识。
楚明思绪飘遥，旁边传来灵剑碰撞的铮铮响声，楚明百无聊赖地看向别处，却忽然瞧见一个衣衫脏污，头发蓬乱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身泛黄的弟子服，一张脸被头发遮得只剩下巴。
楚明看着青年下巴处青黑的胡渣，有些厌恶的收回视线。
“哪来的疯子。”
楚明别开眼，正想观看苏隽二人的练习，却忽然瞧见那疯子青年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楚明皱眉，他握剑上前，一举拦下青年。
“你是谁？胆敢私闯第五峰！”
青年戾气集中，他抬手握住楚明的剑，脏污的手被划破。
楚明眸色一沉，手腕用力，将青年震了出去。
彼时谢溪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他侧脸看过去，眸光一震，抬手向苏隽示停。
眼看着楚明就要上前将谢溪赶走，谢溪抬手，拽住楚明的手。
“且慢。”
“我认识他。”
“别动手。”
楚明目露惊讶，他看了看地上的青年，又看了看目光清朗的谢溪:“不是，你们认识？”
谢溪垂眸，声音沉了沉:“嗯，他以前与我同住。”
楚明一愣，他看着地上的青年，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怀疑:“他不会是唐明枫吧。”
谢溪点头:“是。”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楚明是知道唐明枫的，这人来自凡俗界，平日有些自恃清高。
以前对手的时候，剑法太虚晃，一看就像是沉不下心的。
谢溪摇头:“我不知。”
他想起唐明枫之前说过的话，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此时唐明枫刚好站起身，他回头盯着谢溪，干裂的唇动了动。
“谢溪，我要见唐云栀。”
“你带我见唐云栀。
”
他的话将苏隽吸引过来:“唐云栀？”
无名倒是被这声响动吓了一大跳。
他缩回昆吾剑中，声音中多了几分害怕:“栀栀，你..你听到那雷声了吗？”
云栀点头:“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
“咱们的话，该不会被天道听见了吧？”
云栀压下心中细微的惊诧，她挑了挑眉，温声道:“哪有这么容易听到的。”
“再者，我们只是闲聊，又不是泄露天机。”
云栀轻描淡写地带过，无名扒着昆吾剑的剑鞘，仰头看着天边攒动的黑云。
只见一阵大风吹来，将那黑云吹散。
无名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轻松。
它从剑鞘中钻了出来，飘到云栀头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
“我还以为咱们被盯上了。”
云栀抬手将头上的小无名揪下来，她抬了抬眉，纯澈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倒是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怎的一道小小的雷声，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无名有些腿抖:“说来话长。”
云栀道:“那便长话短说。”
无名这才眨了眨眼，有些不情愿道:“我以前跟随主人，说天道坏话的时候，也被劈过。”
在上面的日子可不比九川好过。
若是有雷罚，前主人也不护他。
他只会沏一壶茶，坐在一旁安静看完，等无名一阵鬼哭狼嚎结束后，才敛下眼眸，淡淡地点评一句:“雷罚可淬炼你的灵体。”
无名躲在昆吾剑中沉睡了千百年，脑海中关于前主人的记忆亦是时隐时现。
它隐约记得前主人曾经铸造过许多剑。
昆吾，昆霄，是他最常用的两把。
只是，有次斩了邪神后，前主人亲手将他封进了一个又破又旧的剑冢。
无名也因为他留下的禁制，被迫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时，昆吾剑已经落入云栀的手中。
而无名也成了云栀的剑灵。
他只记得当初云栀一口一把丑剑，说得他是十分难过——
无名记得自己在仙界时，那把与昆吾同出一炉的昆霄剑灵时常讽刺他。
“昆吾剑成色不如昆霄，你也不如我。”
“如此软弱无能的剑灵，根本不配待在神尊大人身边。”
无名早就不记得那个坏家伙的名字了。
他只记得他倨傲的语气，以及让人讨厌的眼神。
自此，无名便与他割席。
他作为剑灵，不需要其他的剑灵评判。
只要主人认可，他的剑才是好剑，他这个灵，也才是好剑灵。
反正，他守他的昆吾，他护
他的昆霄。
小红狐的呜咽声太过可怜。
云栀瞧不下她毛发上的灰尘，抬手捏了一个清洁诀。
一道微凉的风经过，小红狐的毛发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它趴在地上，眸中似有难过。
云栀瞧着它眼底丰富的情绪，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蹲下身，垂眸看着小红狐，冷不丁道:“会说话吗？”
小红狐呜咽到一半，喉咙宛若卡了痰一般忽然哽住。
“会说话吗？”
此时此刻，装成普通红狐会不会好点。
小红狐黑溜溜的眼睛闪了闪，然后缓缓地晃了晃脑袋。
云栀:“......”
云栀沉默了半晌，茶眸中升起一丝无奈。
“你确定不会说话？”
小红狐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
云栀若有所思的看着红狐，声音温柔了几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要是再不说，我就让小花鼠把你吃了。”
银尾花鼠的修为在这小狐狸之伤，不然，它刚刚也不能这么轻松地抓到那只小狐狸。
听到要让银尾花鼠吃掉自己，红狐的尾巴下意识一颤。
它垂头丧气
地安静了半晌，才晃了晃尾巴，小声道:“我能说话。”
九绫眼眸晶亮。
云栀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别开眼，握住长剑，温声道:“我知道了。”
“那你接下来…要随我一起？”
云栀轻声询问。
九绫愣了愣，小声回答:“可以吗？”
“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云栀摇头。
女孩子间的友谊总是很奇妙。
九绫看见云栀默许自己的留下，不免有些开心:“那我一定努力帮你。”
这句话一出，云栀目光难得闪了闪。
“不用。”
九绫还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就被云栀抢先一步:“你若是帮我，被凤落白或者旁人瞧见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你在此处等我吧，解阵的事情，我来便好。”
九绫反应过来时，云栀已经飞身出去。
她望着云栀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头竟然浮出了些许暖意。
云栀刚刚…是在关心自己吧。
风吹青草动，碧色的波浪一圈圈荡开，九绫提裙跑去。
她跟在云栀后面，高声喊道:“云栀，你等等我！”
*
九川中域，除去中间平坦的地区，四周都有高山。
东南方向的苍翠山脉，一只皮毛油亮的灰色狐狸跳上巨石，化为一个穿着灰衣的青年男子。
男子身量高大，容貌英俊，独独一头灰发，让人看得有些
心生惧意。
掌心的秋水剑发出铮铮响声，许是太久没出来，它此时竟有些兴奋。
当然，此刻兴奋的不只是秋水。
肩上的昆吾剑呈半出鞘的状态，它时不时发出一道清鸣，似乎在抱怨云栀今日为何没选它。
“昆吾，秋水，先安静会。”
两柄长剑似乎都有些不情愿。
两把剑抗议地“嗡嗡”了两声，然后默契地消停了下来。
四下恢复安静，云栀从祭台上跳下，她仰头看着从洞口投下来的日光，眸光忽然闪了闪。
隔着一段距离，云栀听见一米开外的脚步声。
云栀不免多看了一眼。
刚仰起头，云栀便看见凤落白鲜艳的红衣。
不仅看见了，云栀还与他对视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瞧见了对方眼中的神色。
云栀瞧清了凤落白眼中的烦躁。
而凤落白则瞧见了云栀眼底的嫌弃。
他看着那张与云晚嫣有七分相似的脸，脚下一慌，竟也不慎掉落下来。
“砰！”
一个眨眼的功夫，云栀便看见了往日无比矜
轰隆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凤落白惊诧抬头，竟发现顶上的裂缝不知在何时被填上了！
最后一缕光亮消散，幽暗的地底只剩下一颗滚落在地的夜明珠。
夜明珠虽光亮，但照亮的地方有限。
云栀借着夜明珠的光，看着对面唇色发白的男人。
云栀此时不抬头也知道上面的情况，只不过，凤落白这个神情还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难不成魔尊大人没有预料到现在这一步？”
云栀抬眉，声音有些冷厉。
凤落白垂眸与眼前的少女对视，他脸色虽沉了下来，可心中却对云栀有些刮目相看。
都到这一步，这丫头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刮目相看归刮目相看，表面的功夫还不能落下。
“确实没有预料到。”
“这个地底祭坛，本来是留给你的。”
“按照常理来说，只有在今夜子时才能触发。”
凤落白敛眸说完，又微不可查地抬了抬眉。
“说到这里，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
凤落白语气上扬
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云栀过多分析。
凤落白越发失控，九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云栀回头扫了眼祭台周围的空地，随即身形一变，将九绫捞到怀中，然后安置在角落。
云栀的动作太快，快得凤落白没来得及反应，他血色的眼眸沉了沉，眼底的戾气更甚。
倒是九绫，她抬眼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栀栀，你怎么——”
九绫有些喘不上气，话说到一半，便断在唇边。
云栀随手捏了个小法诀，将九绫与外界隔离。
她一边翻找芥子囊，一边道:“人吃的丹药，魔也能吃吗？”
“九绫，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九绫的嗓子有些哑，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道:“这里疼。”
“还有...胸口疼。”
九绫说得断断续续。
云栀找了堆舒心理气的丹药，一粒一粒地倒在掌心:“我记得我二师兄说这些丹药的药性比较温和，你吃一下试试。”
云栀的语气平稳，但不知为何，九绫竟然听出
了几分紧张。
屏障之外。
穿着暗色夜行衣的小姑娘身姿纤细，她手执素剑，漂亮的眉眼间满是冰雪之色。
云栀立于祭台之下，她的对面，赫然站在一个身量高大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双眸赤红，夜明珠的光芒落到他的眼底，照亮他眼底翻涌的黑气。
云栀看着凤落白的状态，秀气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之前的凤落白还有几分理智，但好像从那只血手出现之后，凤落白周身的气势便改变了。
看来，一切的古怪，都藏在这祭坛之中了。
云栀望着祭台上那只硕大的独眼，只见黑气在独眼周围缭绕，那被勾勒出形状的眼珠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黑气。
伴随着底层的黑气消失，那只眼变得愈发生动。
许是察觉到云栀的目光，那眼珠竟然缓缓地动了动。
森然的冷意顺着脊椎攀延而上。
云栀稳住心神，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清心诀。
清心诀一出，云栀丹田处的灵力涌现得更快，一股浩然正气从中滋生，顺着血液的流动，直冲天灵盖！
脊背处的冷意骤然消失，云栀猛然睁眼，只瞧见一只青筋暴起的苍白手掌出现在自己眼前。
云栀眉眼微敛，她抬剑朝着苍白手掌狠狠一击，那只苍白的手掌瞬间断落在地。
眼前的危险解除，凤落白那边又生了问题。
只见他身形变幻，眨眼的瞬间，便来到了云栀眼前。
危险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独属于魔族的压迫感袭来，逼得云栀几乎站不住。
“阿嫣的玉牌，给我。”
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响起，云栀抬眼，无意撞进一双满含压迫的眼眸。
云栀手中的秋水剑紧了几分。
“我阿娘的玉牌，凭什么要给你？”
话音方落，凤落白猛地抬手，他攥住少女纤细的脖颈，指尖慢慢收紧。
眼前的画面有些幽暗。
云栀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天，以及一座富丽堂皇、却带着几分沉默的宫殿。
宫殿之外，高墙林立。
一个红衣少年安静地跪坐在殿外的红墙下，他低着头，长直的乌发遮去了他半边容颜。
然而，饶是隔了一段路，云栀都能瞧清他的身份——
他是凤落白。
云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这是进入到凤落白的记忆了？
云栀打算就这么站在角落，安静地观察凤落白，怎知还未瞧清宫殿的走向，云栀所在的“身体”便缓步走到凤落白身边。
“小殿下，尊上歇下了，我扶你下去休息吧？”
云栀听到一道轻灵的声音从“自己”身体里传出来，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准备去扶眼前的小男孩。
只是刚触及到小男孩的衣衫，他便轻轻抬手，挣开云栀的手。
“谢谢阿姊，我不用。”
男孩的声音稚嫩，他仰起头，一双眼眸安安静静地盯着云栀。
云栀与男孩对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云栀彻
底怔住。
云栀顿时陷入了迷茫。
她为何会来到这个女人的身体里？
又为何能感知这个女子的情绪？
她到底是在人家的记忆中，还是在虚构出来的幻境里？
云栀艰难地将女人的情绪与自己剥离，然而她刚清醒几分，自己所在的身体便轻笑出声。
身后的少年脊背似乎僵了僵。
只见宁薇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道:“小殿下，您错了，尊上并不讨厌你。”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罢了。”
宁薇忆起往事，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总之，以后若是想去承司殿，直接找我就好。”
凤落白稚嫩的脸庞上升起一丝浅淡的迷蒙，在宁薇身体里的云栀微微低头，刚好瞧见凤落白眼底倒映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为寡淡的脸，五官平淡，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冷冷的疏离之感。
只是那一双清透的灰眸，让人看了有些移不开眼。
宁薇......
云栀回想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宁薇有些面熟。
奇怪，是在哪里看过呢？
云栀压下心中的疑惑。
她安静地缩在宁薇的身体里，听着两人的对话。
此时的凤落白似乎对宁薇的回答不太满意，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然后低下头，安静地看着平淡灰暗的地面。
“所以，父亲不喜欢我，还是因为母亲吗？”
“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到来母亲才会离开。”
“如果我能换回母亲的生命，我宁愿从未来过。”
宁薇皱眉，却也没有说话。
她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临走之前，宁薇还留下一句话:“小殿下，你是魔族未来的尊上，作为魔尊唯一的孩子，你不应该拥有那些人族修士才需要的感情。”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哪怕是亲情，你也不应该奢求。”
“还有，日后你若是想成为一位优秀的魔族君主，你就不能再说那些话了。”
“至少，作为魔族后裔，你不应该轻视自己。”
宁薇压住心中的难过转身离开，只留下小少年留在原地。
宁薇走得太快，云栀还未来得及捋清楚现在的情况，便已经走远。
她试图控制宁薇的身体，怎知还未有所动作，眼前忽然闪过一阵白光，将云栀带到了另一个场景。
白光褪去，云栀还有些眼花。
她站在原地，踉跄一步，险些摔了过去。
好在云栀摔倒之前，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要命了？”
低低的男声从右边传来，云栀疑惑，她侧头望去，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眼。
视线下移，云栀看见了男人俊挺的鼻梁，以及纤薄的嘴唇。
这是一张英俊的容颜。
云栀在心中下了定义。
“小心点，站好。”
有了上次的经验，云栀这次的适应速度明显提高了许多。
不仅是适应快，云栀甚至能操控自己所在的身体。
“喔，知道了。”
云栀讪讪回答，她移开视线，看向前方，却瞧见了一片乌压压的人群。
云栀所在的这具身体个子小，为了搞清楚状况，她撇开一旁的高大男人，利用原主瘦小的个子，灵巧的钻到最前排。
“谁啊，这么不小心。”
“喂，阿仲，你不要命了，赶紧回来，站后面一点！”
阿仲便是这具身体的名字了。
云栀索性站到提醒自己的青年身边，她侧过头，望向旁边平平无奇的魔族青年，小声道:“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的青年生得一张平凡的面容，他看着阿仲清秀的脸，心中也因为这句兄弟而舒畅起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魔尊大人死了你不知道吗？”
云栀一愣:“魔尊？”
“是啊。”
旁边的平凡男子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不知道吧，昨夜小殿下在魔尊房间待了一夜，今日魔尊大人就不行了。”
“你说说，小殿下是不是在其中——”
青年还未说完，原先拉云栀的英俊男子便走到最前面:“方何，闭嘴。”
平凡青年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八卦被人听了去，他尴尬地闭嘴，然后给云栀递了个眼神:“阿仲，反正你不要往前面走。”
青年趁英俊男子没看见，赶紧小声叮嘱。
云栀愣愣地点头，她还未回答，方何又开口了:“我记得瞿光和小殿下的关系最好，若是这次小殿下成功登上魔尊之位，瞿光的未来也不可限量啊。”
宁薇的话一出，饶是云栀都忍不住侧目。
凤落白第三个目标，是宁薇吗？
云栀的目光悄悄看向两人，只见一身玄衣的青年沉默半晌，他垂眸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唇角忽然翘了起来。
“阿姊说笑了。”
剑驽拔张的气氛稍微化解了些许。
宁薇闻言，眼眸中的警惕稍稍褪去，她敛下眼眸，沉声道:“那尊上今夜为何要来此处？”
凤落白轻笑出声。
“我还是想来问问你，当初那个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宁薇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凤落白会有此言论。
她上挑的眼眸睁大了些许，等整理好心中的情绪，才看向凤落白:“不知尊上说的是哪个问题？”
凤落白开门见山:“我父亲厌恶我的原…不对，确切的说，是我母亲的死因。”
宁薇脸色一白。
“尊上，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如今前尊上已经离世，你为何还要在意这些？”
凤落白定定地看着她。
“困惑我许久的事情，我若不早寻找答案，那这件事迟早会成为我的心魔。”
“阿姊作为魔族祭司，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凤落白声音有些轻。
外面北风呼啸，几乎要把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云栀立在窗边，她能听见寒风撞击木门的细微声响，亦能听见几道低低的兵器碰撞声。
云栀最初不以为意。
等看见宁薇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宁薇阿姊，你可听过魔域内流传的一个传闻？”
凤落白逼近宁薇，太过危险的距离一下子便拉动了
原主的心绪，云栀回神之时，自己已经跪坐在地。
云栀的心绪已经从最开始的警惕化作现在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待在忍冬体内，听着宁薇说的话语，心中时不时来句点评。
云栀在心中嘀咕完，再抬起手时，却发现凤落白的目光已然落在自己身上。
云栀艰难地抬起头，刚好对上凤落白的异色双瞳——
他左眼的暗红比先前浓郁了些许，右眼眸的血色深了许多。
云栀观察他神色的间隙，也读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耐人寻味。
只是他目光停留的时间尤为短暂，云栀还未来得及看清，凤落白便轻快地收回了视线。
“尊上，您想知道的，我已经悉数说与你听。”
“还望您不要伤害我苍季阁的人。”
宁薇压下语气中的颤意，云栀听着她的话，心头掠过一丝疑虑。
凤落白明明没做什么，为何宁薇会如此害怕。
在云栀的记忆中，宁薇的性子还算是沉稳，可是她现在的反应，让云栀难免有些多想。
宁薇难道也做过什么对不起凤落白的事情？
不等云栀细想，凤落白已然蹲下身。
他抬起手，握住宁薇削瘦的下巴。
“原来在宁薇阿姊心中，我竟然是这种人吗？”
宁薇眉目垂下，她睫毛颤了颤，苍白的唇有些抖:“我...不是这个意思。”
“落白，落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来，我对你也多有照拂，是不是？”
“你就念及我从前对你的关照，放过苍季阁，可以吗？”
宁薇不复初见时的淡然，云栀望着她的模样，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悲戚——
这种情绪很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她的心绪是不会有波动的。
室内一片安静，唯有香炉中偶尔传来一两道细碎的“劈啪”声。
云栀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凤落白的答案。
只见他垂眸思索半晌，过了许久，才阖上眼眸，缓声道:“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我只知一件事。”
“你不能留。”
青年的声音染上几分落寞，云栀有些惊诧的抬头，只见一袭黑衣的凤落白伸手握住宁薇的脖子，果断又利落地扭断她的脖子。
宁薇求饶的话堵在唇边，瞪大的黑亮眼眸慢慢失去光采，变成一片涣散的灰黑。
站在不远处的少女看见她眼底还未散去的慌张与害怕。
她往后退了退，却在慌忙之中，仓惶的摔倒在地。
这不是云栀作出的反应。
云栀能感受到忍冬心底升起的慌张与害怕。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紧张地后退了几步。
“砰。”
忍冬
没注意到身后已无去路，她撞上木门，后脑勺处传来一阵钝痛。
东南一带四季分明，每逢春夏交接之际，山野间便有千万种不知名的花朵盛放。
云栀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她视线从脚边的淡紫色花朵上掠过，心中慢慢有了答案。
若非没猜错，眼下正是四五月的时节。
只是，凤落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南一带。
云栀百思不得其解。
一丝好奇漫上心头，云栀还未探寻，便远远瞧见了一抹窈窕的身影。
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云栀一慌，下意识躲了起来。
她藏进旁边的浓密树林，只留一双水润的眼眸在外。
只听见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栀没等多久，女子的容貌便悉数显现。
女子五官明媚娇艳，在阳光的映照之下，肤色被衬得愈发晶莹如玉。
微风拂来，少女眼波流转，宛若花树堆雪。
云栀被眼前那张熟悉的容颜惊得说不出话，她看着嫩得能掐出水的少女，呼吸都轻了几分。
少女时期的阿娘也太好看了吧。
这也不怪凤落白记挂多年了。
若她生在那个时代，见到了云晚嫣这般惊艳的女子，她也是要怀念许久的。
云栀欣赏了半会，又想起自己还只是在人家的记忆幻境中。
她抽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在幻境的主人公身上。
那这次的凤落白在何处呢？
云栀心中怀了几分好奇，她的视线在旁边搜寻半天，愣是没有瞧见凤落白的身影。
诶。
这次的凤落白，出场这么慢吗？
许是之前解阵耗了云栀太多精力，这会的她也学会了放松心情。
既然这次的记忆幻境对她没有任何危险，那她干脆放下心，安安心心的观看。
说不定从这里出去，云栀就能寻到凤落白的软肋了。
云栀放平心态，她躲在小树后，看着穿着一袭雪青衣裙的姝丽女子从前面路过。
凉风习习，云栀仿佛还嗅到了在空气中浮动的暖香——
那是极其熟悉的气味。
云栀幼年时期的衣裳，总是会沾染到阿娘的香味。
嗅着熟悉的香气，云栀不觉红了眼。
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准备悄悄跟上云若薇的步伐，谁知刚出来，就听到一道弱弱的叫声。
那叫声微弱，尾音拉长，中间又有些断断续续。
云栀竖起耳朵，勉强辨别出这叫声来自何处。
云栀顺着声音跟过去，怎知刚好与穿着雪青衣衫的少女撞见。
她停下脚步，回眸扫向身后，见身后无一物，才轻轻收回了视线。
“玄天，你刚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少女时期的云晚嫣声线活泼轻快许多，她握着一块通体如墨的玉石，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听见云晚嫣的问话，它手中的玉石震了震，随后，一道细微的少年音从里面传来:“没听见。”
少年的声音青涩，隐约间又带着几分不耐烦。
玄天的话出来，云栀的呼吸都轻了许多。
呼，她还以为自己会被看见呢。
不过...她很想知道，为何现在的玄天比几十年后的玄天要成熟许多。
是因为后来沉睡许久，灵力被封印了吗？
前面云晚嫣继续前行，云栀生怕自己被丢下，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越往前走，她发现那道叫声越发明显。
前面的云晚嫣意识到不对劲，她停住脚步，目光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玄天，我说有动静，你还不信。”
“你猜，这次会是什么灵兽？”
云晚嫣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些许，她看向左前方的小树林，眸中闪过一道亮光。
云栀听着云晚嫣的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玄墨就已经在了吗？
说来奇怪，云栀至今还不知道玄墨到底是什么灵兽。
她只知道之前在东关城时，玄墨在瞧见境界极高的青妄蛇，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很兴奋。
到最后解决青妄蛇时，还是玄墨助自己一臂之力。
云晚嫣的话音刚落不久，玄天的回答便从玉石中传了出来。
“我觉得应该不是灵兽。”
玄天闷闷道。
云晚嫣挑眉，似乎有些不认同:“理由呢？
云栀想的确实没错。
在云晚嫣身边的记忆，还只是开始。
后面的半个时辰，云栀犹如看戏曲一般，将两人间发生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就比如，三个月后的某日，云晚嫣忽然发现凤落白不是普通的狐狸，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凤落白丢了出去。
又比如，为了哄云晚嫣开心，休养好的凤落白在第二日又化作红狐，给云晚嫣叼来许许多多的灵石和珠宝。
其中有一两块灵石，云栀还觉得分外熟悉。
云栀仔细回想，意外发现那是无上秘境中，玄天用来垫桌子的石头——
无上秘境中应有尽有，云栀记得自己曾在里面修炼时，玄天常常会觉得小木屋内的桌子不够平稳，那日云栀本打算做个木塞垫着，可玄天却罢了罢手，从小木屋的角落取出一块漂亮的紫色石头。
云栀隐约记得那紫色石头价值不菲，若是在问剑宗山脚下的珍宝阁购买，恐怕也要花上好几万的灵石。
看到这里，云栀忽然想明白了，
敢情玄天用来垫桌子的石头，就是凤落白当初送的。
云栀的目光再次落到凤落白身上。
她倒是想看看，在魔域叱咤风云的尊上为了爱情，还能做出什么举动。
又是一日晴好。
昨日送礼无门，被关在外面的凤落白收拾一番，又寻了一堆赔礼上门。
日光朗朗，雅致的私宅前，漂亮的红狐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奇珍异宝叼到门前，他抬起爪子叩响门，声音方落不久，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便从中走出来。
那女子生得一张圆脸，细长的头
发被挽着简洁的双丫髻，皮肤白皙莹润，瞧着十分可爱。
渐渐的，周围的光线黯淡下去，浓郁的黑色将云栀包裹在其中。
如江水般汹涌的魔气趁势攀上少女的四肢，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云栀的心口处涌去，几乎要将她的身躯侵占。
“承认吧，云栀，于阿嫣来说，你就是一个累赘。”
“你是错误的存在。”
“如若不是你，当初的阿嫣就不会功力大减，她也不会为了保全你，去凡俗界避灾。”
“她明明知道生下你，未来便不会有好结果，可她还是去了。”
“云栀，你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错误。”
低低的魔音在耳畔环绕，云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是错误吗？
云栀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沉浮。
她回想着这句话，脑子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
“云栀，你不应该活下去了。”
“你该去死了。”
低低的呢喃钻进耳朵，云栀无法抗拒，她下意识复述这句话，心中升起浓浓的愧疚感。
对。
是她拖累了阿娘。
她本不该来，更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细细密密的话语慢慢驯服少女的思想，她睁开眼，茶眸中的水光一点一点的散去。
她眼中的生机缓缓流逝，见她如此，周围的魔气愈发猖狂。
汹涌的魔气钻进她
的衣袖，似乎想要涌入，可不管它们如何努力，少女的身体就像是被防御阵法装起来了一般，永远无法侵入半分。
炽热的金色光芒裹挟着白色的神光照亮整个地底，将旁边的血光冲去了几分。
无名急急忙忙地钻了出来，他看向云栀，焦急道:“栀栀，能走吗？”
“这处祭坛上面是杀阵，如果不能及时离开，你的身体会受到很大伤害的！”
无名焦急开口，他半透明的身体在空中晃了晃，被周围的亮光衬得更加模糊。
午时一过，他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只是当时的他因为地底的某些禁制无法出来，等他彻底能挣脱束缚后，才发现云栀已经陷入了昏迷。
好在云栀昏迷的时间不太长，无名担忧了半晌，便听到云栀唤昆吾的名字。
云栀的脑袋还有些昏沉。
她咬破舌尖，一股血腥气在舌尖弥漫开，短暂的疼痛感让云栀恢复清醒，她抬眼看向周围被削弱的五道血柱，眸光不由得沉了沉。
“可能跑不了。”
顶上的出口早已经被封住，而这五道血柱，分明是要将自己困在其中。
云栀咽下渗出来的血液，潋滟的茶眸垂下，她看着五角处尚未被打开的祭坛，脑海中又响起之前听过的温柔话语。
“破魂鞭，扬正除恶之器也。”
破魂破魂。
若是没有记错，这血柱的力量，便是来自这坛中的邪灵。
不破不立。
若是将这坛子打破，除去这些怨灵，阵是不是也能解开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云栀眸光闪了闪，脑海中的念头坚定了几分。
思索的间隙，又有血剑从顶上直冲而下，云栀手腕翻飞，一举将眼前的血剑击碎。
金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流转，云栀仰起头，忽然发现头顶的血剑越来越多。
看来，她得抓紧时间了。
秋水剑的力量毕竟比不过昆吾，云栀飞快地将秋水收起，她单手持昆吾，利落地除去攻势渐猛的血剑。
与此同时，她抽出神识，在琉璃镯中寻找一番，找出田宛莹之前赠予自己的破魂鞭。
无名在一侧看着云栀的动作，一时有些不明所以:“栀栀，你不用秋水了吗？”
“我记得你可以同时使用秋水和昆吾的。”
无名小声道。
云栀点头，温
声开口:“是可以，只是这次的邪气太重了。”
云栀仰头与玄衣男人对视。
只见他眸光沉沉，眼中带着几分不容分说的认真。
“嗯，跟您有关系。”
云栀垂下脑袋，认命开口，容绍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不服气？”
云栀刚想回答，容绍便抬手捂住她的嘴:“我知道你不服气。”
“我也知道在这之前，你对我心存怨气。”
“只是今日，你能在危险的时刻唤我的名字，我很高兴。”
容绍有条不紊地说完，云栀的眼眸明显瞪大了几分。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对他心存不满的？
容绍望着她的眼睛，唇角不由得勾了勾:“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就是在不满意的人面前，会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疑。”
“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对我还是有怨气。”
云栀的心事被说中，她浓密的睫羽颤了颤，小声道:“也没有那么大吧。”
“我向来是恩怨分明的，您今日救我，我日后会报答给您。”
“我怨的，只是从前的那些事。”
云栀自幼丧母，那时的唐毅对她亦是不闻不问。
男人语气平淡，云栀听着他的话，微不可查地愣了愣。
她有些惊诧地抬起眼，看向容绍。
容绍的眉梢抬了抬，似乎察觉到云栀的视线，他垂眸看着小姑娘，道:“怎么，有意见？”
云栀赶紧摇头:“我没有。”
“只是，我想知道，如果我阿娘取代了您的位置，那您怎么办？”
少女的声音清甜，隐约中又带着几分担忧与好奇。
微妙的感觉漫上心头，容绍抬眼看向别处，低声道:“如果真有那一日，那我应该也会和阿嫣一样。”
“那怎么可以？”云栀皱起眉，一双晶亮的茶眸中写满了不赞同。
容绍低头看她:“那你告诉我，怎么不行。”
云栀咬了咬唇，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您与我阿娘，难道真如古籍中记载的那般？”
“难道非要是一神起，一神落吗？若是两方的拥护者不一样，届时仙界岂不是会大乱？”
容绍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云栀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勾了勾唇，眸中似有赞赏:“差不多。”
“只是，这并不是你我现在就要考虑的事情
。”
云栀思绪转得飞快，她伸手握住腰间的东玄玉，运起一丝灵力，打开无上秘境，将里面沉睡的银尾花鼠揪了出来。
“吱吱，帮我个忙。”
银尾花鼠睁着惺忪的睡眼，它黑亮的豆子眼盯着云栀，眼底似有疑惑闪过。
“你是九灵果的守护灵兽，那你应该，会一种技能吧？”
银尾花鼠是土系灵兽，若是放它去掘出一条出路，说不定还有可能。
毕竟，地下的祭坛一旦破除，说不定会有塌陷的风险。
她说过，要带九绫出去的。
所以，她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
云栀心中闪过一丝认真，她看着躺在自己掌心，时不时握起小爪子给自己梳理毛发的小银尾花鼠，眸色亮了亮。
“吱吱，考虑考虑？”
“要是你做得好，放在我秘境中的九灵果以后都归你。”
吱吱迷蒙的小豆眼一下子瞪大，它瞧见小姑娘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冲她呲了呲牙。
“吱吱吱！”
那株九灵果不就是我的吗？
云栀会意，她抬了抬眉，故作蛮横道:“在我的地方长出来的果子，就是属于我的。”
吱吱握着爪子作势要反抗，旁边的阵法开始运转得更快。
云栀冲它眨了眨眼，道:“好啦，别想着拒绝了，要是你表现好，等我出去，再给你找更好吃的灵果。”
说罢，云栀便伸手，将还没巴掌大的小花鼠抛出去。
银尾花鼠落地的顷刻，周围的五道血柱再次冲了上去。
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感再度袭来，好在云栀做好准备，她扬起破魂鞭，在威压加强之前，一鞭将西南角处的石坛击碎。
褐色冰凉的长鞭触及到石坛时，云栀心底油然升起一丝奇异的成就感。
这种感觉，也属于田宛莹的传承吗？
云栀缓慢的收回长鞭，只见那碎裂的石坛处，一道黑色的雾气升腾而起，慢慢的，无数道浓郁的黑气从底部冲了出来。
不知为何，云栀能清晰的感受到，西南角的那道血柱减弱了许多。
与此同时，空中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感也有所减轻。
云栀心中微讶，她看着散去的黑气，好像摸到了一些门路。
看来，这石坛便是血柱的力量来源了。
接下来，只要能在那些血剑发出之前将那些石坛一一击碎就可以了。
云栀仿佛找到了诀窍。
无数道血剑从顶上直穿而下，旁边的无名光是看着，便觉得胆战心惊。
“栀栀，小心！”
无名慌张地喊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去寻容绍的身影。
可此时哪里还瞧得见容绍，此处除了半昏迷状态的凤落白以及被保护在阵中的凤九绫，就只剩一个云栀了。
当然，无名还看见在角落哼哧哼哧挖土的小银尾花鼠。
完了，这攻势来得这么猛，云栀真的能解决吗？
无名心中焦急，然而旁边的云栀却极为淡然。
她一边观察着血剑的走势和规律，一边运起体内的神力，强行将落在身上的威压顶开。
阵阵波动自中间扩散，一旁被杀阵摄住心神的凤落白也缓缓恢复了理智，他看着旁边的少女，血红色的眼眸慢慢睁大。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只是昏沉了半晌，眼前的小姑娘就能扛得住威压了。
他明明记得，这处五星独木阵的煞气是极重的。
以云栀的实力，若是陷于此地，只有死路一条。
不仅如此，就连他进入这个阵法后，修为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甚至连本体都会受到那些血剑的无差别攻击。
凤落白慢慢回想，但少女的鞭子却容不得他多虑，
那一道道血剑冲着面门而来，云栀咬紧牙关，调动周身的真气，打出一道道响亮的鞭声。
温和的白光和炽热的金光交织，在一片浓郁的血色中划出道道亮丽的颜色。
偶有凌厉的鞭风从身边划过，凤落白反应慢了半拍，
纵然他躲开了云栀的鞭子，却还是被那凛冽的鞭风划破衣衫。
只见无尽的幽暗中，穿着暗色夜行衣的少女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她手握长鞭，清亮的眼眸中燃起点点火焰。
无名望着云栀的模样，心中莫名多了一种自豪感。
这种自豪感，甚至超过了他从前在神尊大人身边时候的感觉。
好像...有点奇怪。
无名思绪纷杂，他看着云栀的身影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缓缓靠近。
一股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紧接着，一道低缓好听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很喜欢这个新主人？”
是方才隐去身形的容绍。
无名吓了一跳，他回头看着身着墨色衣衫的俊美男子，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
“还好吧。”
容绍挑眉:“我记得你从前在我身边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开心过。”
“是因为在她身边比较自由吗？”
容绍低头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剑灵，眸中难得闪过一丝好奇。
无名一噎，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也不知道。”
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小声道:“或许是因为看到她有所进步，所以会很开心？”
容绍有些意外。
“我也
云栀隐约记得，在阵法启动之前，那上面的独眼是没有血泪的。
而且，她之前打破的那四个石坛上，亦没有这些繁复的纹路。
难道这最后一处石坛有蹊跷？
云栀心中浮出一丝疑惑，她将最后一处藤蔓解决，等破魂鞭吸收完血雾后，细白的手腕轻轻一转，将长鞭轻松地收了回来。
少女的动作利落简洁，饶是凤落白，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安静下来的云栀，眉梢微微一抬，疑惑道:“你怎么停了？”
云栀冲着石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看那里。”
“我想知道，你最后一处石坛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凤落白顺着云栀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团流动的血色中，那只只有轮廓的独眼转了转眼珠，伴随着眼珠转动的动作，周围的忍冬花纹也跟着旋转一圈。
夜明珠微弱的光落在上面，不知为何，竟然衬出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凤落白望着石坛上的变化，心中莫名多
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凤落白听着云栀的话，嘴角不由得一抽。
他忍不住低头去看身后的小姑娘。
只见少女睁着一双清透的眼眸，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自己，温声道:“魔尊前辈，您处理一下。”
云栀无辜地眨了眨眼，那眼神好似在说，这是你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解决。
凤落白早已放弃这次的目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看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明邪物。
“啪嗒啪嗒。”
抬头的瞬间，一股红得发黑的粘稠血液缓缓落下。
令人作呕的气味钻进鼻尖，凤落白看着那团散发着黑气的脏污，顿时正色起来。
他顺着血液落下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那庞然大物动了动，竟缓缓生出了四肢。
血黑色的不明物体在微光中蠕动，云栀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恶寒。
“话说回来，你现在难道还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云栀除过不少妖兽，但是如此可怕且怪异的，还是头一次。
毕竟，这个东西看不出修为，看不出品种。
它仿佛就是所有邪物的集成体，没有名姓，也无法知晓它的威力。
凤落白俊眉拧紧，他盯了这处庞然大物许久，终于道:“这是最低级的魔物。”
云栀惊讶:“魔物？”
“你不是说，这个石坛之中只有冤魂吗？”
“按理说，魂魄的怨气是无法滋生出魔物的。”
云栀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一股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云栀望着凤落白，脑海中多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这处石坛里的东西被人替换了吧。”
凤落白的唇色白了白，他眸光一凛，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这处祭坛，我也盯了许久，照理说，只要阵法正常启动，是不会生出这样的东西。”
云栀:“.....”
“正常启动就不会生出这样的东西，听您这意思，是要怪我？”
云栀轻轻“啧”了一声，缓声道:“也罢，关键时刻，我还是不与你说笑。”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这处阵法没有被我打破，而你刚好按照原来的计划将我阿娘复活，你能确保我阿娘不会被这些邪物的气息侵染，成为无法控制的邪物吗？”
凤落白心下一沉，他刚想否认，却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手腕抖了抖。
是宁薇。
云栀虽然只见过宁薇一面，但是对她的印象极其深刻。
记忆幻境中关于她的画面太过破碎，一开始的出场和最后不算太完美的结局，都在告诉云栀一件事——
宁薇并不简单。
否则，当初的凤落白兴许还会留她一命。
云栀收回思绪，她望着朝着自己缓缓移动的庞然大物，心绪不由得沉了沉。
留给她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她必须赶在初一的子时前，回到苍穹楼。
在这之前，她要尽快解决这最后一个困难。
云栀将目光放在魔兽身上。
彼时的炽冥魔已经完成了进化，它迟缓地朝着云栀走来，每一步都尤为沉重。
偌大的动静从前方传来，云栀转头，却刚好瞧见站在原地发呆的凤落白，他死死地盯着炽冥魔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看不懂的情绪划过。
“魔尊大人，关键时刻，您可不能发呆啊。”
云栀足尖一点，从凤落白身边掠过，她握着昆吾剑的剑柄，趁乱敲了敲凤落白的额头，等凤落白彻底回过神时，云栀才
有了男人的点拨，云栀如有神助，她闭上眼，开始默念起曾经熟记于心的驱魔诀。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
熟悉的咒语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云栀凝神静气，缓缓调动体内已经融合一体的力量。
泛着金光的纯白色灵力浮在少女的指尖，随即慢慢注入昆吾剑。
昔日修炼的剑法在脑海中徘徊，不知怎的，云栀偏偏就记住了连江前几日教给自己的剑法。
一道清朗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云栀睁开茶眸，随着脑海中的那道残影，迅速且决绝得使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法。
随着少女流畅轻快的动作，金灿灿的光芒裹挟着浑厚的神力，将昆吾剑的剑势发挥十成十。
“哗——”
汹涌的剑势从剑中涌出，云栀使出剑法的同时，心中也响起了清冽好听的声音。
“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常存。”
咒语在脑海中回响，云栀丝毫不敢懈怠，她屏住呼吸，顺着自己的判断，围在炽冥魔身边，将自己的剑势悉数甩在炽冥魔身上。
雄厚的气浪奔涌而出，那头硕大的炽冥魔竟然被击得连连后退。
它好不容易平整的皮肤被云栀的剑气划开，一股粘稠发黑的血液从中缓缓流出，血腥的气味在整个空间弥漫开来。
云栀见炽冥魔有些招架不住，赶紧乘胜追击。
她轻巧敏捷地绕
到炽冥魔的身后，单手握住昆吾剑，趁其不备，将通体如墨的长剑狠狠地刺进炽冥魔的皮肉。
许是因为云栀头一次见到这种新生的魔物，在火球靠近的那一刻，云栀的思绪竟然短暂地断了一下。
危急时刻，云栀腰间的东玄玉震了震，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东玄玉中飞出，眨眼的瞬间，眼前的火球就被那道光芒给弹了出去。
云栀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光芒将火球击退，最后又回到东玄玉中。
她水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刚想去探寻，云栀的神识一颤，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无上秘境，刚刚自己打开了。
云栀心中有些惊诧。
她还没来得及去探寻，忽然又听到独属于蛇类的声音。
“嘶嘶。”
细微的声响从脑海中传来，云栀水润的眼眸眨了眨，长卷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一颤。
没听错的话，这好像是玄墨的声音。
云栀视线下移，目光落在腰间的东玄玉上。
只见微弱的光芒下，腰间的东玄玉闪耀着淡淡的微光。
云栀眨了眨眼，瞬间，一道白光闪过，一条双眼通红的小白蛇从里面钻了出来。
它绕到云栀的腰际，随即缠上少女的手腕，蹭着她的衣衫，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云栀只觉腕上一片冰凉，她眨了眨眼，惊喜地看着红瞳白蛇，压低声音道:“玄墨，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小蛇仰头看着云
栀，粉粉的蛇信子吐了吐，然后小脑袋一转，看向那团在角落浮动的火球。
连江说完，又抿了一口茶，他望着九川之眼的方向，回头看向落在自己肩膀上的蓝羽蝶。
“小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蓝羽蝶的翅膀震颤一下，道:“现在应该快申时了。”
连江闻言，似乎有些惊讶:“这么晚了吗？”
“看来不能拖了，你快去找扶鸢，让她准备好。”
“再过半会，我去九川之眼那边看看。”
连江催促着，蓝羽蝶一听，一时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它扑着蝶翅往下飞，飞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大人，您还没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它重新飞到顶楼的长廊，却发现连江早已回屋，他“砰”得一声，将门合得紧紧的。
门风将蓝羽蝶吹远好一段距离，它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垂头丧气地飞下去。
“连江大人真是的，总是忽悠我。”
“也罢，现在小云栀的事情最重要，作为苍穹楼唯一一只蓝羽蝶，我必须要顾全大局！”
蓝羽蝶转念一想，心情顿时愉悦许多。
它朝着一楼飞去，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流云阁爆出一道热烈的欢呼声、
“出来了，出来了。”
“今年的问剑宗真是神了，接连两个弟子提前出来！”
“不应该啊，照理说秘境中的宝物和妖兽都被清得差不多了才对，为何这沈怀州还是能提前出来？”
蓝羽蝶对于声音尤为敏锐，它在一楼留下一个传音符，然后便扇动翅膀，来到流云阁之外。
流云阁内，交流声一道接着一道，压根没有断过。
蓝羽蝶方靠近，便瞧见了那一面硕大的蓝玉屏。
蓝玉屏上，积分榜滚动一圈，将最新的成绩刷新出来。
那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积分榜上，赫然挂着两个名字——
问剑宗云栀。
问剑宗沈怀州。
前两个名字由普通
九川之眼，地底。
此时的凤落白还有点茫然。
不是，明明这是他的主场，按理来说，那只新生魔兽出来，应该让他这个魔尊解决来对。
可现在...为什么是小姑娘在努力？
凤落白承认自己今日是有些拖后腿，但瞧见云栀的表现后，他还是有些震惊。
若是没记错，云栀入宗门才短短几个月，当初进宗门是，她才是一个小小的炼气九层。
但现如今，她的实力远远超过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的进步几乎能让神速来形容。
虽然目前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但从云栀恢弘的剑势，以及比其他人的金系灵力强大许多倍力量来看，她现在的实力，足够与一个优秀的金丹选手匹敌了。
有点难受。
凤落白看着眼前明亮的刀光剑影，一时觉得有些头疼。
要不，等小姑娘玩高兴了，他再出去？
凤落白心里想着，脚下却没有动。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却忽然听到铮然剑声外，多出一道细微的声音。
“吱吱吱。”
像是什么啮齿灵兽在挖掘东西。
凤落白刚想辨析一下，又听到一道轻微的“噗噗”声——
这似乎是泥土落地的声音。
奇怪，他明明记得，之前设置祭坛的时候，有好好排除过的才对。
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没有灵鼠。
凤落白以为自己之前被祭坛上的戾气影响之后，出现了幻觉。
却没想到过了半晌，那里的声音更大了。
“哼哧哼哧。”
“吱吱吱。”
那道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凤落白都无法忽视。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幽暗的小角落中，一条银色的尾巴在暗处晃来晃去，它的身后，是成堆的黄土。
那
处黄土堆了很高，差点将小花鼠的尾巴遮得看不见。
久远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来，凤落白回忆起从前，似乎只记得少女关心玄墨时的温柔笑脸。
“落白，我有一条很聪明的蛇，叫玄墨。”
“只可惜它整日只爱睡觉，不爱出来，不然我就要带它出去玩玩。”
曾几何时，凤落白都想问问云晚嫣，玄墨到底是什么灵兽，能让她如此喜欢，但每每提及这个话题，云晚嫣都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一笔带过。
“玄墨就是普通的小蛇，除了吃和睡，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本领。”
那句淡然的话语在耳边浮现，被时间打磨了许久的温柔声音仿佛又在那一刻回归。
凤落白恍然回神，他垂眸望向乖乖缠上云栀手腕的红瞳小蛇，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阿嫣是不是...对普通有什么误解。
能将炽冥魔一口吞下的，它的境界恐怕也不低了。
凤落白一边思索，一边去观察小白蛇的修为。
然而不管凤落白如何观测，那小白蛇身上的气息愣是没有泄露半点。
无论凤落白如何看，都无法瞧出小白蛇的境界。
凤落白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连他都瞧不出...这灵蛇的修为，恐怕在他
之上。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意味。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那道黑影便看着云栀，缓缓地点了点头。
只是，黑影刚点完头，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缓慢又迟疑的摇了摇头。
云栀看着它反复的动作，秀气的眉微微皱起。
是，还是不是？
云栀观察着黑影，心中忽然多出一道想法。
这道黑影中，是不是不止有招娣的灵魂？
这个想法一出，云栀的眼眸便亮了亮。
“我该怎么帮你？”
田宛莹留给她的东西当中，云栀至今只使用了破魂鞭。
破魂鞭的威力她已经领略到，只是这唤魂铃，她似乎还不太了解。
黑影听见少女的声音，黝黑飘忽的身形颤了颤。
它小心翼翼地凑到云栀面前，呜呜两声，又退了回去。
云栀读不太懂它的意思，她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颤了颤，转头看向男人的隐匿之处。
幽暗的光线中，暗处的容绍好似读出了小姑娘眼中的请求。
她眼睛生的漂亮，眼白干净，一双茶色的眼眸和上好的琉璃珠一般，只需一点点光，便显得流光溢彩。
容绍被小姑娘的眼神这样一望，竟然生出了几分愧疚的心思。
罢了，难得她软下
凤落白站在原地怀疑自我，一侧的云栀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她仰起头，精神奕奕地望着容绍。
后者似乎有些忍受不住，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即道:“趁早解决。”
“这里维持不了多久了。”
“等渡完黑影，这里兴许就会坍塌。”
云栀还想问些什么，可容绍并未给她机会，他视线在云栀身上短暂停留一瞬，随即道:
“拿出唤魂铃，你便能想起来了。”
云栀仅仅怔愣一瞬，便反应过来:“我懂了！”
她从芥子囊中翻出收在盒中的唤魂铃，循着直觉，注入一丝灵力。
裹挟着金光的纯澈灵力涌入唤魂铃，那有些泛灰的金色铃铛忽然亮了亮，璀璨的金光扫去铃铛表面的灰尘，刹那间，唤魂铃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光彩。
云栀观察着铃铛的变化，试探性地握住铃铛的手柄，然后轻轻地晃了晃。
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云栀听着铃铛的声音，紧绷的神经骤然一疼。
伴随着疼痛，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脑海中闪过，紧接着，田宛莹似嗔似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都将功法传给你了，你怎的还是记不住？”
带着几分埋怨的批评让云栀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想说些什么，田宛莹笑了笑，正色道:“功法已经印在你的脑海中，你拥有我传承下来的恭喜，只要顺心而为，便能成功引渡。”
云栀闻言，心中莫名有些疑惑。
“你为何能与我对话？”
脑海中的声音道:“这是我仅存的神识，待你飞升那日，我便会消散，你无需担心。”
“我只是担心你学不好，白白浪费了我传给你的东西。”
田宛莹说完，便躲进云栀的识海深处，不再说话。
云栀摸了摸鼻尖，她抽回思绪，目光看向手中的摇铃。
这便是唤魂铃吗。
云栀轻轻地晃了晃，这次的铃声似乎又低沉了几分。
温和缓慢的铃声入耳，云栀的头疼莫名缓解了些许。
缓解的同时，云栀好像又想起了一些细碎的片段。
“唤魂铃，取阴阳之地出土的黄铜、软金等金属，一并打造而成。”
“唤魂铃可召回残魂，亦可引渡亡魂。”
“凡引渡亡魂者，须在心中默念净魂咒。”
温和的声音从脑海中闪过，云栀闭上双眼，仿佛看到了一道身影在作演示。
那道声音曼妙高挑，她手持铃铛，柔夷轻轻转动，手中的唤魂铃便当啷作响。
铃声最开始清脆悦耳，到了后面，竟然多出了几分低沉的哀鸣之意。
哀鸣声持续片刻，和缓的铃声慢慢加快，独属于铃声的清脆回归，少女闭上眼，缓缓念起了净魂咒。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
斩妖缚邪，度魂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诱导力，云栀受之引领，竟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学了起来。
时而清脆时而和缓的声音响起，刹那间，洞府中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凉风。
凉风席地而起，它朝着小少女的方向飞去，最后停留在黑影身边。
凤落白的声音哟徐诶第，云栀闻言，眉梢不由得抬了抬。
“那您还想给什么？只要您给，我也不知不愿意要。”
云栀说完，肩上的银尾花鼠忽然兴奋地“吱吱”两声。
“吱吱吱！”
银尾花鼠在云栀身上手舞足蹈地跳了跳，然后冲云栀比了个手势。
云栀看着小花鼠亮晶晶的黑豆眼，不免试探出声:“你想要稀有灵石？”
小花鼠只懂点头。
它吱吱两声，又冲着云栀比了一个手势。
它两只前爪夸张地伸开，时不时作出一个进食的动作。
“还要吃的？”
“可是魔族的东西，你能吃吗？”
云栀会意，她发现银尾花鼠的意图，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
银尾花鼠以果实为食，可魔族似乎也没有它能吃的果实吧。
云栀一提，九绫赶紧道:“还真有它能吃的！”
“我表兄之前在魔族的宫殿种了几株名贵的灵果树，那些灵果常年用灵气罩滋养着，若非他下令，一般的魔修都不能轻易摘取的。”
九绫说着说着，语气中还流露出一丝遗憾:“小云栀你可不知道，这么就以来，我还没尝过一口。”
云栀听完，水润的眼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好奇。
“那是什么灵果树，容易种吗？”
凤落白那么宝贝，想必这灵果应该用处
九绫由衷夸赞一番，凤落白听着，竟有几分受用。
“走，咱们今日回去商讨商讨魔族日后的发展，我觉得小云栀说的有道理，咱们红狐一族，要肩负起振兴魔族的重任。”
九绫越说越正气凛然，凤落白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时不时附和性地点了点头。
九绫头一次忽悠自家表兄，见他如此配合，九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着凤落白没反应过来，将凤落白拉走好远。
等两人出了九川之眼，九绫才如释重负地松开手，长舒一口气。
“呼。”
“终于出来了。”
“表兄，走，咱们回家，您让瞿光他们收拾收拾，咱们回魔族。”
凤落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魔族作甚？”
九绫眨了眨眼，道:“您方才不是说，要和我回去振兴魔族吗？”
九绫反问完，见凤落白皱起眉，赶紧“哎呀”一声，委屈巴巴地换了副神情:“表兄，您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凤落白听着九绫矫揉造作的语气，眉头越皱越紧。
“我从未这样说过。”凤落白僵硬道。
九绫:“可你点头了。”
凤落白的眉心快拧成一个川字了:“我刚才在思考，是你一直在我耳畔烦我，我才会下意识点头。”
九绫重复道:“可你点头了。”
凤落白:“......”
“我还有事情没与云栀说完。”
九绫木着脸，宛若学舌的鹦鹉:“可你点头了。”
凤落白额头上的青筋几乎暴起:“你要回魔族，便自己回，我还有事要办。”
九绫终于不再岔开话题，她收起唇边的笑，直勾勾地看着凤落白，道:“您的事，就是云晚嫣前辈的生辰夜吗？”
“今晚，你更应该考虑的不是与他们致歉吗？”
“表兄，我今日难得多唤了您几句表兄。我知晓您对我的照料，全是因为我阿娘在世的时候照料过您，只是我想说的是，你我同为红狐，你能成为魔尊，我也不会差。”
“您若是真耽于情爱，那您就要
小心了，因为只要你对不起这个位置，我迟早要将您取代。”
“你笑什么？”
云栀的气力恢复了些许。
她被容绍笑得有些恼羞成怒，见他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云栀腮帮子鼓了鼓，小声道:“您年纪大了，还是少笑点为好。”
“笑出皱纹了，我阿娘就不喜欢了。”
云栀清透的茶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想了半会，终于找到一个能戳对方心窝子的理由。
容绍的笑容果然凝滞了几分。
云栀瞧见他的神情，得意地眨了眨眼，继续道:“我阿娘喜欢年轻的，您看，刚刚那个魔族的尊上就很不错，要样貌有样貌，要地位有地位，除了——”
云栀清了清嗓，继续道:“除了脑子简单点，思绪直了点，还是很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他在意我阿娘。”
云栀掰着手指，艰难地数出凤落白的优点。
旁边的男人一脸淡然，等云栀说完，他才转过头，对上小姑娘真诚的目光:“他不行。”
云栀皱眉，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行？”
“我觉得他很不错啊。”
容绍平铺直叙:“阿嫣不喜欢那样的。”
云栀不乐
“你见过我师兄？”
“何时的事情，我为何不知晓？”
云栀皱起眉，明媚好看的面容上浮出一丝惊诧。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猜测道:“是上次您来找我的那回吗？”
容绍摇头，道:“不是。”
云栀惊讶:“那是何时？”
容绍喉结滚了滚，低声道:“罢了，等日后再告诉你。”
云栀不可置信的看向男人，水润的眼眸中闪过几分疑惑:“您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不带这样卖关子的吧？”
云栀有些埋怨，容绍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不免笑了起来。
“我的错。”
“只是，有些事情，你现在无需知道。”
容绍平声说完，又得了少女的一记白眼。
“那算了，您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小姑娘的声音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嗔怪，容绍听着女儿这带着几许别扭的撒娇意味，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浓烈。
“等我。”
“或者等你阿娘复生了，我再想想要不要告诉你。”
“只是，在告诉你真相之前，我需要给你一个建议。”
云栀抬眼，水眸中有好奇闪过:“什么建议？”
容绍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许:“我想让你，离他远一些。”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云栀听着他的话，一时有些怔愣。
“我没听清楚，你让我远离谁？”
云栀抬眼看向容绍，眼底的笑意慢慢收起。
容绍没有过多铺垫，他抬起眼，与走近的少年对视:“他。”
“你口中的那位...三师兄。”
云栀唇上的血色褪尽。
“为什么？”
“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云栀的茶眸顿时沉了下来。
容绍抬眉，似乎有些不解:“为何需要理由？”
“你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
容绍听得有些心堵，他刚想回话，又听到小姑娘脆生生喊了一句爹爹。
这声爹爹喊得容绍通体舒畅。
行吧。
看在她叫自己爹爹的份上，那就不与他计较。
只不过.....
容绍望向走到小姑娘身边的少年。
此时的他笑容淡淡，见容绍再次看向自己，便抬起头，直直的看了过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上，容绍看着少年坦然的目光，墨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人的转世，气度似乎还不错。
但是...这张过分熟悉的脸，让容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容绍盯了他半晌，见少年丝毫不怕自己，难免也失了兴趣。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家闺女，似笑非笑道:“栀栀，不介绍一下？”
沈怀州的视线下移，他看着双眸明亮的俏丽少女，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栀栀，里面备好了晚膳。”
“你日日奔波，想必很是疲乏。”
“先休息吧。”
沈怀州越过容绍，与小姑娘交待完，便抬起眼，望向一身玄衣的容绍。
“多谢前辈护送栀栀回来。”
“我是问剑宗第十峰的三弟子，沈怀州。”
少年的语气礼貌，细品之下，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容绍听着少年滴水不漏的话语，眸光不由得沉了下来。
呵。
年纪小小的，说话倒是挺厉害。
容绍正想说，小姑娘却先一步开口:“就可以吃晚
男人温柔的嗓音落入连江耳中，惹得连江一阵心惊。
不就是千百年没见，容绍前辈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么温柔的话语，真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他什么时候学会夸人了？
连江的心神有些不稳，他抬眼看着一脸淡然的男人，唇抖了抖，道:“前辈，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容绍眉梢微抬，淡声道:“讲吧。”
“咳咳...那我便说了。”连江的目光落在容绍的袍角，他拭去额前不断冒出的冷汗，小声询问:“小云栀是您的什么人？”
“若我没记错，您之前应该来过一次九川中域。但那时的您似乎消去了我的记忆，不过，后来我查看任务关卡收录的含影石时，我发现了您的身影。”
连江回想起往事，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些许。
说实话，直至今天，连江还有些不理解。
他不理解容绍为何会来到此处，又为何会消去他第一次的记忆。
他只知晓，云栀对容绍来说，似乎很重要。
连江安静地等待着容绍的回答，见后者沉默了许久，他心神晃了晃，赶紧道:“您若是不想说也不打紧。”
“我年纪大了，凡事都想问上一问，还请您不要介意。”
青葱少年时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连江想起往事，对容绍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低了些许，听起来总带着几许谦卑。
容绍看着他的模样，手腕微抬，隔空将男人扶起。
“不必向我行礼。”
“云栀是我在九川的念想，她于我而言，很是重要。”
“不过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想起我的？”
连江深深的看着容绍，见后者一脸淡然，他长叹一声气，道:“我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容师兄，栀栀难道就是您遗落在外的后人吗？”
容绍刚想点头，就听见连江开口:“容师兄，若你当年将孩子托付于我，我定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您看您，如今栀栀都多大了…”
“栀栀是您的后辈，当初你若是把她的长辈教育我，我肯定不会亏待她们的。”
连江干笑了两声，容绍听着他的话，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理解错了。”
“确切的说，栀栀也不算什么后辈。”
“她是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
四个字拆开感觉能听懂，为何合起来，就如此晦涩难懂。
连江揉了揉耳朵，他回头看了眼大厅内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又回过头，看了看跟前矜贵清雅的男人。
这两人…好像确实有点像。
但…容绍是何时多出一个女儿的？
云栀如今才十几岁，照这么说，十几年前，容绍师兄还来过一次九川。
连江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震惊。
如今容绍的身份大不
这边，云栀吃得正欢。
她将碗里的芙蓉鸭脯吃完，甫一抬头，便撞见便宜爹爹的视线。
云栀手中的筷子颤了颤，她看着眸光幽深的男人，冲他礼貌性一笑，旋即便结束了短暂的目光交流。
坐在云栀一侧的雪衣少年察觉到她的动作，他顺着云栀方才看过的方向望去，恰好与玄衣男人对视个正着。
男人的目光凛冽，隐约中透露出一丝危险。
沈怀州淡然对望，他冲着容绍微微颔首，平声道:“前辈好。”
前辈。
容绍久远的记忆被少年的这一声前辈勾起，他望着少年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算礼貌。
容绍神色缓和了些许，他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快些用膳吧。”
“云栀的药浴得在子时前结束。”
男人的声音落到云栀耳中，她咬着筷子，忽然觉得眼前的菜有些食不下咽。
“您怎么知道我得泡药浴？”
云栀的茶眸瞪得圆圆的，她看着容绍，小声嘀咕道。
容绍道:“因为我得给你护法。”
云栀的脑子转得飞快:“为何要你给我护法？”
“只是泡个药浴罢了。”
容绍一时有些凝噎。
倒是连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扬起一抹笑容，乐呵呵的过来打圆场:
“你扶鸢前辈没和你说吗？你这次药浴不同，需要洗髓。”
“这伐经洗髓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要是你一个人，肯定会很难熬。”
云栀“喔”了一声。
室内的气氛尴尬了些许，连江一
惊春剑也想你。
短促清明的六个字，让云栀有些无地自容。
她咬了咬牙，正想反驳，眼前的少年轻笑一声，道:“我与你说笑的。”
云栀唇边的笑凝住。
“只不过，惊春剑确实很喜欢你。”
“他从未排斥过你。”
都说剑随正主。
云栀不知道昆吾剑和秋水剑像不像自己，但她知晓，惊春剑和沈怀州很像。
惊春剑与沈怀州一样，耀眼华丽，锋芒毕露，但又带着几分让人心定的温和。
后者与前者明明相悖，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
云栀想的入神，沈怀州望着她，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慌乱。
“还在生气？”
云栀的思绪被拉回，她摇了摇头，小声道:“也没有。”
“只不过，师兄下次可不许取笑我了。”
沈怀州道:“好。”
他话音方落，一只漂亮的小蝴蝶从室外飞进来，它落到云栀肩上，高兴地扑了扑翅膀。
沈怀州的视线下移，最后落在夺目的蓝色蝴蝶身上。
他对这只蓝色的蝴蝶有印象。
刚来苍穹楼时，这只蓝蝶最喜欢围着云栀转。
他记
少年的视线让蓝羽蝶有些无所适从。
它悄悄缩进云栀怀中，小声道:“栀栀，这是你的师兄吗？”
“他好凶喔。”
蓝羽蝶思忖半晌，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心思说出。
云栀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你应该见过他的。”
她注意到蓝羽蝶的第二句话，脸上又浮出一丝疑惑:“凶吗？”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蓝羽蝶刚想否认，雪衣少年的目光又追了过来。
它卡壳了半晌，小声嘀咕道:“好吧，兴许就是我的错觉。”
云栀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翅膀:“那就好。”
“我师兄人很好的，他从来不会凶别人。”
“若是有什么误会，可要及时解决喔。”
蓝羽蝶听着云栀的话，愈发觉得胆战心惊。
人很好的。
不会凶别人？
合着刚刚那一下，全是自己白受的！
蓝羽蝶越想越委屈，他往回缩了缩，刚好想起扶鸢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对了，栀栀，我差点忘了，扶鸢姐姐说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要去泡药浴了。”
“在泡药浴前，你需要去三楼找她一趟。”
云栀点头，好奇道:“扶鸢姐姐有说要上去做什么吗？”
蓝羽蝶道:“是关于您母亲的事。”
“扶鸢姐姐说要为子时的仪式做准备。”
子时的仪式。
云栀一听，“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去！”
云栀脆声道，她转身就要走，没走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
她回头看向一身雪衣的男子，潋滟的茶眸弯成两道月牙。
“三师
耀眼的灯光下，少年一脸淡然。
他抬起眼眸，安静地看向眼前的黑衣男子。
微妙的熟悉感漫上心头，沈怀州皱了皱眉，将心底的那丝疑惑压下去。
“前辈的意思是，你与我相识？”
容绍挑眉:“或许。”
“但你应该不记得了。”
容绍说完，沈怀州慢慢收回视线，“我知晓了。”
少年的态度平淡，惹得容绍侧目:“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何如此说？”
沈怀州道:“不必。”
“我对那些没有太大兴趣。”
容绍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盯了少年许久，倏然松了口气，道:“罢了，你本身便是如此。”
沈怀州颔首，表示会意。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室内忽然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
安静的室内仿佛能听见绣花针掉落在地的声音，一侧的小蓝蝶扑了扑翅膀，终于有些忍受不下，它狠下心打破沉寂，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容前辈，沈小道友，你们二人就在此处吧，栀栀在楼上，我去看看她。”
小蓝蝶飞快道完，扑着纤薄漂亮的蝶翅，轻巧敏捷地飞出去。
小蓝蝶身后，十七八岁的雪衣少年与稍显成熟的玄衣男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三楼。
长廊的花灯被吹得微微摇晃，穿着夜行衣的纤细少女顺着记忆，走到蓝羽蝶说的厢房。
她望着朱红色木门，白皙的指尖覆上门框，坚定又决绝地推开房门。
“吱呀——”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甫一开门，一股淡淡的馨香便钻进鼻尖——
这香味的成分有些许复杂，初闻是清甜的花果香气，再细细一闻，便是带着几分安抚气味的檀
木香。
记忆中的田宛莹所学的独门术法，好像便是从南蛮传来的。
扶鸢前辈也出身南蛮，那她与南蛮的巫族，又会是什么关系？
云栀盯着扶鸢的面容入了神，连扶鸢转身走到自己身边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
扶鸢抬起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云栀回过神，恍然瞧见扶鸢温柔的笑颜。
温柔和煦的光打在她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云栀心中多出了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
云栀心神定了定。
像谁呢？
云栀脑海中闪过无数张笑容，那些笑颜如同白驹过隙般，飞快闪过，然后消失不见。
唯有苏隽的笑容，纯澈耀眼，格外明显。
云栀几乎是一怔。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扶鸢的面容，好半会说不出话。
“扶…扶鸢前辈。”
云栀难得结巴，她看着扶鸢的面容，脑袋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扶鸢也很是疑惑。
云栀今日莫不是高兴坏了？
为何自己上个香的功夫，这小姑娘就痴傻了？
“怎么了？”扶鸢不明所以。
云栀看着她温柔的面容，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将心中的话问出了口:
“您可曾有什么后辈流落在外？”
“就比如什么弟弟，侄儿，外甥……”
扶鸢眸色微微凝住:“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
云栀有些失望:“啊？”
扶鸢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扶鸢说话时，眉目微垂。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火，云栀瞧见了她眼底的失落与难过。
那种难过并不是浮于表面的，它更像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悲哀。
甚至，还带着几分绝望。
“扶鸢前辈，是我问错话了吗…对不起。”
云栀心中生出一丝悔意，她作势要向扶鸢行礼致歉，可后者及时扶住她，婉声道:
“不怪你。”
“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忘了。”
“我确实有过一个孩子，只不过当年我落入困境，孩子没有撑过三十日，便夭折了。”
云栀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夭折？”
扶鸢点头，眸中有淡淡的悲伤浮现:“当年的我还没有保护他的能力。”
“他若是活着，兴许有你这般大了。”
和她差不多大……
那不就是苏隽吗？
云栀觉得自己的直觉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她压下加快了些许的心跳，伸手扯住扶鸢的衣袖:
“扶鸢前辈
温柔细碎的月光照在少女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扶鸢被云栀的笑容晃花了眼。
她怔愣了一瞬，然后飞快的反应过来，望着站在门前的少女，微微一笑，温声道:“好。”
云栀点了点头，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那便说好了，我陪您去。”
“若是还有机会，我便带您去看花灯。”
“苏师兄说，问剑宗山脚年年有花灯会，届时我们一起去看！”
清脆好听的声音响彻大厅，扶鸢听着小姑娘的话，心头漫上一丝暖意。
她颔首答应，见云栀停留在此，赶紧反应过来，催促道:“好了，快下去吧。”
云栀从善如流，她一边转身，一边不忘叮嘱扶鸢:“前辈，您要帮我看好浮光灯喔。”
小姑娘嘴里念念有词，关门的动作却十分利落。
“砰”的一声，朱红色大门被紧紧合上。
扶鸢听着小姑娘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乖巧的时候真是讨人喜欢得紧。
不过…她也应该去查查当年的事情了。
*
半个时辰后，云栀的药浴汤烧得热气腾腾。
浓郁的药香充斥着整个大厅，小蓝蝶嗅着浓重的气味，将云栀往里屋推。
“栀栀，快进去！”
云栀被小蓝蝶的热情感染，她连连应了几声，然后踏进扶鸢布置好的房间内。
房间内热气滚滚，甫一踏进，云栀就被热气扑了满脸。
她抬手掸开浓郁的雾气，然后在小蓝蝶飞进室内前，反手将门合上。
小蓝蝶猝不及防地碰了一鼻子灰，它扑了扑翅膀，有些灰溜溜的转过身，落到雪衣少年一侧的雕花玉瓶上——
它现在不太敢靠近沈怀州，只要是沈怀州在，它定然要隔开一段距离。
只不过……
它着实没想到，沈怀州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敢和连江大人口中的前辈抗衡。
而且，两人争辩的问题尤其简单，那就是——
谁能为今日的云栀护法。
当时两人据理力争，谁也不肯让步。
还是云栀
短促清明的四个字在耳畔响起，云栀听着婉转温柔的女声，紧绷的思绪舒缓些许。
额前细密的汗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最后隐入衣衫，消失不见。
蒸腾的白气将少女的脸颊热得通红，云栀的头有些发晕。
她费力的睁开眼，看着水中浮沉的细碎花朵，咬牙将那股痛意逼了回去。
池内的温度还在上升，云栀没有精力细究那道声音到底出自何处。
她只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忍。
忍到药浴结束，才算是成功。
云栀心念定下，她调节好呼吸，全神贯注地调动体内的灵力。
阵阵疼痛从经脉中传来，几乎要将云栀的脉络堵住。
尖锐的痛意让她难以承受，云栀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浓重的雾气在眼眸中氤氲，云栀紧闭双眼，她咬破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淡淡的腥甜在舌尖蔓延，云栀不仅没有清醒，反而还昏沉许多。
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云栀心想。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借着药浴，将体内的污浊排出去。
如果连这个都熬不过去，那她便不用修炼了。
不能吃洗髓的苦，将来就要吃别的苦。
云栀迷迷蒙蒙地将自己说服了一番，索性逼自己就此接受。
不能反抗，那干脆就躺平吧。
“药浴用于伐经洗髓，过程固然疼痛，但只要忍下，便不成问题。”
“除去忍耐，你还要气沉丹田，将丹田中的力引出去，不然，你的经脉便会堵住。”
婉转悠扬的声音再度传来，云栀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浓密的睫羽颤了颤，然后睁开眼，弱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怪好听的。
好像…很熟悉。
云栀的脑子像是被烧成了一团浆糊，她迷迷糊糊的问着，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问题。
“你不认识我？”
女子的声音有些受伤。
云栀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是你阿娘！”
“小混球，才几天没与你说话，你就把我忘了？”
云栀
忍着挫骨的疼痛，思绪变得缓慢。
回到你身边。
云栀听着云晚嫣的话，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好。”
“那就说定了。”
“阿娘你绝对绝对，不可以骗我。”
云栀白皙的脸颊被热气蒸得通红，一双干净好看的眸子仿佛被水浸透。
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云晚嫣看着小姑娘煎熬中的模样，胸腔里传来一阵闷闷的疼痛感。
“嗯，我不会骗你。”
得到云晚嫣的承诺，云栀放下心来。
她看着周围的白气，心中升起一丝浅淡的好奇:“阿娘，你现在就在我身边吗？”
“我的意思是，您在本命玉牌里，还是在哪里？”
若阿娘只是在本命玉牌中，她的声音绝对不会如此清晰。
云晚嫣听见云栀的声音，不免笑了起来:“看来疼归疼，脑子还没烧坏。”
“你将浮光灯交给扶鸢时，我便可以从本命玉牌中出来了。”
“只是，我目前还不能进去。”
云栀的注意力被转移，竟然连疼痛都顾不上。
“您为何能出来，扶鸢前辈不是说，需要用上我的心头血吗？”
云栀语气中染上几分疑惑。
云晚嫣道:“那是因为我之前魂魄不齐。”
“你在地底引渡那些冤魂时，我丢失的魂魄便慢慢补齐了。”
“不过，若是要将我的魂魄引入浮光灯中，可能需要——”
云晚嫣的话没说话，便被小姑娘打断:“没关系的。”
云栀将疼痛彻底抛之脑后，她眼眸亮了亮，殷切道:“只要阿娘能好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没有阿娘，我当初可能连活下来的
机会都没有了。”
云栀站在原地怀疑了几秒人生，然后站起身，利落地踏进浴池。
她解开中衣，将肌肤表层的污渍洗去。
白嫩的肌肤被清透的泉水濯洗干净，云栀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她长舒一口气，然后低下头，认认真真泡了个澡。
末了，有些担心洗不干净的云栀掐了个诀，又将自己全身清理了一遍。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云栀踏出浴池，换上幻蝶为自己准备的月白色广袖流仙裙。
让云栀惊讶的是，这套流仙裙尤为合身。
纤细的腰肢被束得盈盈一握，独特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少女精致漂亮的锁骨。
上好的月白锦缎衬得云栀肤色胜雪，凝脂般的肌肤被锦缎外层的薄纱一晃，显得愈发吹弹可破。
停在花瓶后方的幻蝶察觉到少女的动作，它轻巧飞出，旋即落到云栀正前方。
“云栀道友，您的药浴已结束，若身体无恙，便可外出活动。”
幻蝶朝着云栀拍了拍蝶翅，然后飞到朱红色木门前，轻巧又利落的打开房门。
门一打开，清凉的风便吹了进来。
云栀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门外。
“砰！”
背后的朱色木门重重关上，云栀被吓了一激灵。
她定住心神，正想转身去楼上，可还未走上几步，两位各有千秋的矜贵男子从拐角处迎了出来。
左边的男人着一身玄衣，他垂眸看向云栀，瞧见云栀换了一身衣裳，他俊挺的眉抬了抬，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
查的惊讶。
小姑娘瓮声瓮气的话让容绍有些心梗，他幽幽扫了少年一眼。
见他笑得一脸无辜，容绍心中的郁闷更甚。
他没想到，这沈怀州看着清贵斯文，实则是个芝麻汤圆。
外表看着干净无害，内心黑得很。
最重要的是，他这便宜闺女什么都看不出。
看不出就算了，人家手指一勾，她就乐呵呵地跟着跑了。
容绍酸溜溜地扭过头，他抚平内心的波澜，然后转过身，低头看向小姑娘。
“到底要不要我去？”
容绍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云栀悄悄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小声道:“要的，要的。”
容绍脸色稍霁，他抬了抬下巴，勉为其难地做了引路人。
身后的两人悄悄交汇了视线，云栀冲着沈怀州眨了眨眼，然后扯着他的袖子，快步跟上去。
月光柔和，照在长廊之上。
容绍将云栀带到三楼，微微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进去吧。”
容绍抬了抬下巴，勉为其难地开口，云栀仰头望了他一眼，小声问道:“难道您不进去吗？”
容绍想也没想，回答道:“想进去。”
“但阿嫣的气息与我相斥，我若是进去，恐怕会将她的
神魂冲散。”
扶鸢发现沈怀州的异样，心中不免一惊。
为何沈怀州给她的感觉，会和容绍一样呢？
明明之前还不是如此。
扶鸢在心中想着，旁边的云栀望着她怔愣的模样，抬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温声提醒道:
“扶鸢姐姐，我可以进去了吗？”
扶鸢回过神，她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以。”
说完，扶鸢抬起眼，视线在容绍和沈怀州身上流转。
“栀栀同我进去就可以了，二位若是不放心，可以在外等候。”
沈怀州闻言，幽深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她仰头冲少年乖巧一笑，然后道:“师兄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了。”
沈怀州道了声好，他抬手理清少女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收起手，宠溺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可喊我。”
语罢，雪衣少年后退半步。
廊前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傲岸挺拔的身姿勾勒到完美。
容绍盯了沈怀州半晌，旋即收回目光。
周围的气氛陷入短暂的凝滞。
还是忙完事赶来的连江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他从顶楼赶来，瞧见站在长廊的几人，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这是在作甚？”
“时间不早了，扶鸢你怎么还不带栀栀进去？”
连江说完，又转头看向容绍。
他冲着故人和蔼一笑，然后便走到他身边，将他往顶楼的会客厅引:“容师兄，这里的事情讲给栀栀与扶鸢便可。”
“你随我去看看，这几年咱们剑修的发展。”
连江许久没见过容绍，此次定然不会轻易放走他。
他一面招呼着容绍，一面不忘回头，将站在云栀身边的清朗少年:“怀州，你愣着做甚，快跟上啊
。”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剑弩拔张。
旁边的连江嗅到了两人间的火药味，赶紧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
“云栀是个有主见的，咱们都不能定义她。”
“怀州，你也少说两句。”
连江表面乐呵呵，心里却流起了冷汗。
沈怀州唇角勾了勾，没说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然后回过头，目光望向紧闭的房门。
长廊的灯火忽明忽灭，悬挂在顶端的花灯摇曳，灯下的细穗随着晚风晃动。
夜间的风带着几分冷冽。
沈怀州垂下眼睫，眸中多出了几分看不真切的情绪。
容绍察觉到少年的动作，他压下心中微妙的不适，扭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沈怀州眸光幽深，他顺着声音回头，与容绍对视。
“我有些放心不下。”
“我想问问前辈，若要驱动浮光灯，需要用上什么？”
容绍尚未回答，连江便抢先开口:“那得看是给谁用。”
“若是像栀栀这样的情况，定然是要取心头血的。”
沈怀州心口莫名一紧:“取心头血？”
“你莫不是不知道？”
连江罢了罢手，道:“栀
栀那孩子心里有数，再者，扶鸢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连江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狂风刮过，一阵急雨倾盆而至。
浓重的雨幕遮住天边沉郁的颜色，远处的黑云攒动，隐隐有白光倾泄。
雨声淅沥，豆大的雨珠拍打在栏杆处，惹得连江愈发不适。
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越发浓重，连江扶着沈怀州的手，艰难开口:“怀州…你进去。”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连江咬了咬牙，伸手欲将少年推开。
身后的少年眉头微皱，他牢牢地搀住连江的手，沉声道:“连前辈，我扶您进去。”
连江摇摇头，喉间不觉涌出一阵腥甜。
“你走。”
“神降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你尚且年少，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沈怀州听着连江的话，心中划过一丝惊诧。
既然神降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那此时的他为何没有一丝感觉。
甚至，大雨将至时，他还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浓重的疑云漫上心头，沈怀州忽然想起容绍之前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容绍是问剑宗千百年前飞升的前辈，于他们这些凡人之躯而言，容绍是高高在上的神。
沈怀州先前只与容绍匆匆见过一面，既然如此，容绍前辈为何又会道出那些话？
疑点重重，让沈怀州有些心绪不宁。
他仰头望了眼沉郁的天色，脑海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不行。
他必须先将连前辈安顿好，然后再去守好栀栀。
他决不能看着他们陷入危险。
沈怀州心下立定，他不由分说地搀住连江，将他安顿在最近的室内。
“连前辈，您在此处等我。”
“在我和容前辈没有解决完事情前，您绝对不要出来。”
连江在尘世间停留了千百年，修为已经达到绝大多数修真者愈发
企及的地步。
苍穹之上，便是上界。
上界乃众仙云集之地，故而也有古书记载者称之为仙界。
仙界之中，神为高位统领者。
其中，至高神为尊，其他神者皆听命于祂。
按理说，至高神之下，众神平等。
可战神却不一样。
早年仙界初开，至高神方诞生不久，有一小仙从寻常的修真界杀出重围。
他飞升九天，又因为登上仙界后立下赫赫战功，且保护过幼年时期的至高神，后被天道封为仙界战神。
传闻战神不喜繁华，不喜热闹，仙界太平时，便会选择闭关退隐，独自幽居战神阁内。
是故，仙界并没有多少人瞧见过战神的容颜。
当然，容绍除外。
当初他历经凡劫，得道飞升那日，刚踏上九霄，便被天道判为至高神。
即日，容绍便继承了多年前在位时的能力与记忆。
那时他刚回归，仙界支持上届至高神的仙者对他极其排斥，又因为有邪魔趁着至高神更换的间隙来犯，因而仙界并不太平。
战神淮昼，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容绍隐约记得那日他方登上神殿，一袭雪衣的贵公子便登门造访。
贵公子肤色甚雪，模样极为清隽俊美。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年，竟然是仙界戾气最重的战神。
当然，弱不禁
温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目光躲闪，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未开口，三楼靠内的厢房中忽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色彩。
炽热的白光从里间钻出，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气势从里面荡开！
“哗——”
厢房的木窗被恢宏的气势狠狠撞击，窗纸被气势划破，刹那间，耀眼的白光更加瞩目。
温霜被白光的气势吓得差点跪不住。
她盛气凌人的架子悉数尽收，娇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仓惶。
她压下眼底的惊恐，慌张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玄衣男子。
“神尊大人，神尊大人。”
“您看，那个里面就有我说的新神。”
“她就在里面，就在里面。”
温霜的法力虽然不及容绍的十分之一，但对于神明的气息却是极为敏感。
只不过，那新神的气息还不够纯粹。
温霜总觉得，那气息里还夹杂着什么。
只是她来不及辨别，容绍便抬袖运起一股神力，轻飘飘地封住她的神识和五感。
温霜眼前一黑，她有些慌乱的扑腾几下，胆战心惊地开口:“神…神尊大人，为何我看不见了？”
容绍低头，他垂眸望着温霜的狼狈模样，眼底恍然闪过昔日的画面。
他似乎记得，当年众仙下九川讨伐云晚嫣时，温霜也在其列。
那时支持他的众仙寻不到云晚嫣的踪迹，便提着问剑宗的弟子，一个又一个的屠戮。
当时的他刚好下九川历练
，关于仙界的一些记忆被天道抹去，连同他的神力，也一并封在体内。
云栀所在的房间不过两三步的路程。
沈怀州走到朱红色木门前，抬起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有些沉闷的响声在安静的长廊回荡，沈怀州听见里面传来的细微动静，眉间多了几许担忧。
“栀栀，你还好吗？”
沈怀州低声开口，话音方落，里面便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师兄，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我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沈怀州不用探寻便能得知，云栀此时的心情很好。
看来栀栀母亲的事情是成了。
沈怀州唇角不自觉地翘起，“那便好。”
“我在外面等你。”
沈怀州垂下眼，清隽俊朗的眉眼被温柔的灯光一照，显得愈发好看。
他转过身，以一副守护者的姿态站在门前。
容绍瞧着他与云栀对话时的温柔模样，心中不免冒出几分诡异的割裂感。
他有些想知晓，若是淮昼以后还记得自己在九川历练时的记忆，届时会有怎样的表情？
向来高高在上的神尊难得多了些恶趣味，他收起思绪，将
视线投向窗棂之上。
容绍脸色黑沉，对面的少年则是一脸淡然。
他抬起眼眸，视线越过男人，落在他身后的窗棂上。
长廊的灯被疾风吹得忽明忽灭，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拽得很长。
容绍看着淡定自若的少年，忽然不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
气出病来又无人替。
容绍在心中安抚完自己，终于不再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他沈怀州再怎么讨栀栀欢心，也只是栀栀的师兄。
师兄，人生之过客也。
就算两人现在有交集，日后也不一定会有缘在一起。
而他却不一样。
他是栀栀名正言顺的父亲。
就算栀栀日后不待见他，也无法抹去这个事情。
容绍成功寻到心灵慰藉，他将视线收回，安心等待云栀出来。
原本安静的长廊显得更加孤寂。
偶有幻蝶飞过，在幽深的夜空中留下一点蓝光。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倏然，一道细微的声音悄然响起。
“吱呀——”
某间厢房的门被推开。
立在门口的两位矜贵男子察觉到动静，不约而同地站
苍穹楼一派喜气。
远在千里外的云家亦是如此。
今夜东南乌云沉沉，可云家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云家祠堂，褐色木门大大敞开。
祠堂之内，几个气度绝佳的男人围坐在黄梨木方桌前。
方桌上摆放着一方通透的本命玉牌，玉牌表面雕刻着几个隽永大气的行楷——
云家小女晚嫣。
玉牌通透，上面的光芒却有些微弱。
坐在正东方位的男人支着下巴，他看着玉牌上的光亮，有些不太高兴。
“老爷子说的是真的吗，阿嫣的本命玉牌当真会亮？”
说话的是云明飞，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玉牌前面，将玉牌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过阿嫣的玉牌保养得是真好，我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愣是没看见一点灰尘。”
“看来，老爹还是更喜欢小妹。”
云明飞哼哼了一声，又没忍住抬起手，戳了戳玉牌。
“阿嫣，阿嫣，能听到吗？”
“你是不是还在哪个山沟沟里躲着不肯见我们，快些回来，哥哥要和你切磋切磋。”
“你上次出门还说日后要与我比试阵法，如今你女儿都在剑修界崭露头角了，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不肯回来。”
“你说，你是不是在生你三哥哥的气？”
云明飞思维跳跃，半晌的功夫说了一大堆话。
一旁的云明跃和云明亦嫌他聒噪，轻嗤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堵住耳朵。
云明飞瞧着两人的动作，一时有些气结。
“差不多得了，我说都说完了，还在这里堵耳朵，就你们这行为，栀栀小侄女瞧见了都会笑你们。”
云明亦见堵耳朵的行为没用，他索性收手，反驳道:“栀栀才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
“再者，她与我关系好，对外也是记在我名下的闺女。”
“我说句实话，你们可别嫉妒。”
“这栀栀不仅喊过我小舅，还叫过我爹爹。这还是当着问剑宗众人的面，喊得字正腔圆的那种。”
云明亦的性子在几人当中最为顽劣，因此调侃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一旁的云明跃听着云明亦的话，面色也僵硬:了一瞬。
他举起面前的白瓷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才道:“云栀聪明，下次若是再想听她喊爹爹，恐怕没
玉牌中的白光充盈又明亮。
偌大的祠堂被方桌中的玉牌映得亮堂无比，云明飞被这刺目的亮光照得说不出话。
他双眼瞪大，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盛满了惊讶。
云明飞指着玉牌，过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是吧？”
“我就说着玩玩而已，这玉牌怎么真亮了......”
云明飞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等确定眼前的场景不是幻觉时，他才小心翼翼地凑到玉牌前，抬手覆上光亮的玉牌上。
微凉的指尖刚碰上玉面，一股灼热的烫意便从中传了出来。
云明飞被烫得一激灵，他飞快的抽回手，然后痛呼一声，激动地嚷嚷道:“二哥，二哥，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阿嫣的玉牌，真的亮了！”
“阿嫣是不是快回来了！”
云明飞的酒意醒了一大半，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住云明跃的袖子，“明跃，你快看，小妹的玉牌是真的亮了。”
“我没眼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给我说说？”
云明飞的语气十分激昂，向来冷静的云明跃受其感染，一时也有些激动。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云晚嫣的玉牌，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兴许是云栀的努力起了效果。”
此时此刻，云明亦也清醒了不少，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将其一饮而尽，等混乱的思绪理清几分，他才仰起头，看向站在一侧的云明远。
“二哥......”
云明远从震撼中醒来，他用手撑着桌子，勉强稳住身形。
“我去寻父亲。”
“你们三个在这里好好看着...不对，明亦，你去联系云栀，好好问清楚。还有，你若是有空，今晚就去苍穹楼寻云栀。”
“那孩子操劳许久，肯定受了不少苦，你带点补身体的丹药，和她喜欢的吃食给她。”
“对了，别忘了把我库房里那根千年的血参拿上。”
云明远稳住心神，将一切事宜交代完，才转过身，匆匆地跑了出去。
偌大的祠堂瞬
间恢复安静。
坐在方桌前的几个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憋出一句:
云家三兄弟到苍穹楼的时候，天已经快要破晓。
三楼长廊的烛火快要燃尽，楼前庭院的高大槐树上，几只黄鹂鸟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云栀是在几道低低的呼喊中醒来的。
“栀栀，栀栀？”
“你该起来了。”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云栀趴在长案上，隐隐嗅到一股让人愉悦的暖香。
那暖香似是从灵鸢花中取得的，云栀只是闻着，脑海中便勾勒出迎风摇曳的花瓣轮廓。
她清了半晌神，才支起身子，从长案前爬起。
“怎么了？”
云栀昨日取心头血，将云晚嫣的神魂渡到浮光灯中。
因为是头日，云晚嫣的神魂还不算太安稳。
云栀放心不下，索性便抱了个软蒲团，趴在盛放浮光灯前的小长案上守了一夜。
先前沈怀州不许，可云栀固执己见，怎么说也要自己留着。
沈怀州拗不过她，干脆在外面站了一夜。
倒是容绍，他进来瞧了一眼浮光灯的状态，然后便应了连江的邀请，一齐去顶楼品茗。
大晚上的品什么茗。
云栀当时在心中哼了半句，然后便回到室内，不再看他。
倒是沈怀州。
云栀隐约记得自己半夜起
许是刚睡醒不久，云栀的反应还有些慢。
扶鸢看着呆愣的少女，唇边不由得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抬起手，在小姑娘挺直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温声道:“好啦，不用在此纠结了，你等天亮了，自己去看看他。”
“虽然修士体质好，极少感染风寒，但是你师兄昨晚在外面站了一夜，之前在元端秘境里又不眠不休地刷了好几日的积分。”
“这次被中域的晚风一吹，保不齐会着凉。”
扶鸢知晓云栀的性子，即便自己不说，她白日也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对着沈怀州嘘寒问暖。
云栀平日虽然本就热心，但是真正能让她上心的，可能也就那么区区几个。
而沈怀州对云栀来说，本来就不一样。
这师兄妹的情谊啊，总归是不好说的。
一侧的少女点了点头，她回过神，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浅淡的关切:“前辈，我师兄睡在哪一间呀，我去将这外袍送回去。”
扶鸢笑了:“在四楼，这外袍的事不急。”
“你是不是忘了我方才与你说什么了？”
云栀有些懵
懂地眨了眨眼，她回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我舅舅来了。”
当然，惊喜之余，云明飞内心还升起一丝浓浓的愧疚感。
“你确定要给我？”
向来匪气的云明飞难得有了些不好意思，他低头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语气中多了几分愧疚:
“可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什么都没有给你带。”
云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她仰头望着云明飞，灿若星辰的眼眸中荡开一圈笑意。
“三舅舅，您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云栀仰望着高大的青年，低声道出自己的心里话。
只见眼前的男人听完自己的话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意味深长的盯着云栀，过了好半晌，忽然扯开嘴角，大笑出声。
他伸手圈住小姑娘的脖子，将其带到身旁，一脸得意地望向站在自己一侧的灰衣男人。
“小四，我来的时候就说，栀栀肯定会先和我打招呼的吧！”
“承认吧，你三哥哥我的魅力就是比你大。”
云明飞在外闯荡多年，手劲大得惊人，云栀细嫩的脖颈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她鼓了鼓腮帮子，白皙漂亮地脸涨得通红。
见云明飞还未察觉，云栀终于忍耐不住，抬起手，虚虚地拍了拍云明飞的手背。
“三...三舅舅，你松开点...我要喘不过气了。”
许是取了心头血的缘故，云栀元气有些受损。
彼时的她声音又轻又细，像个快断气的小猫。
还好云明亦耳尖，他听见小丫头的低声呼救，赶紧拍开云明飞的手，将云栀从他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我说三哥，你能不能注意点，栀栀是小姑娘，不是你在外闯荡时遇到的那些壮汉。”
云明亦不愧是当了一段时间爹的人，他紧张地将云栀检查了一遍，见她没有大碍后，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小姑娘皮肤嫩，一点点力度都能在她皮肤上留下痕迹。
云明亦瞧着她雪颈处浮现的淡粉色红痕，差点将牙咬碎。
“你丫的，再用点力，你就要给你外甥女收尸了。”
云明飞有些无辜，他收回手，嘀咕道:“我这不是头一次当舅舅吗，难免会高兴点。”
“我哪知道，小孩这么不禁抱吗。”
云明飞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云栀，十分抱歉地开口:“对不起，舅舅太高兴
了，一时没有把握好。”
云明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云明飞喜滋滋地接过匕首，他眼睛一撇，一眼便瞧见云明亦那臭得看不下去的表情。
云明飞呲了呲牙，明知故问道:“小五，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从中指上的纳戒里摸出一个小物件。
说话的间隙，他把小物件抛给小云栀，然后看向云明亦，继续开口:“今天多好的日子，我们头一次见栀栀，你应该替我们高兴才是。”
云明飞贱兮兮地说着，他正期待着云明亦的回答，跟前的小姑娘就如临大敌一般，将琉璃镯中揣着的小东西拿了出来。
“小舅舅，你别生气，我有东西忘记拿给您了。”
“本来您上次看完我，我就给您准备了礼物的。”
云栀将自己的小物件塞到云明亦怀里，又扭过头，看了眼云明飞送给自己的小礼物，急忙忙地道谢:“三舅舅，谢谢你。”
“不过我现在还没空看您给的是什么，您等我把送小舅舅的东西拿出来先。”
不止一件。
云栀来参加剑修试炼赛前，就给云明亦准备了不少礼物。
只是今天舅舅一下子来太多了，加上云栀才刚睡醒，这脑袋瓜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
所以，云栀只能先将云明飞和云明亦赠的东西放到一旁。
然后坐到地上，慢慢翻找起来。
这边，云明飞只听见小姑娘嘟哝了好大一串话，然后便“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连贯的动作吓了云明飞一跳，他回过神，作势要去拽云栀:“你这孩子，坐地上干什么？”
“这地上多冷啊。”
云栀头也没抬，只是罢了罢手，乖巧答道:“三舅舅您不用担心我。”
“我先把送小舅舅的礼物找出来。”
不能怪云栀记性不好。
距离她给云家的几位长辈准备礼物，已经过去几十日了。
再加上她的东西本身就多，除去那些师兄师姐，还有宗门长者赠她的东西，她自己购买的法宝灵药等等都快堆成小山
了。
不对。
三哥和四哥的礼物都是栀栀随手准备的，但是栀栀给自己的礼物却是精心准备许久的。
这么一算，自己手里的这宝盒可比他们的重要多了。
云明亦换了个角度，成功将自己说服。
彼时窗外的天色已然亮了许多。
云栀把礼物分配完，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
她白皙的脸蛋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眼下再被身上的雪色斗篷一衬，原本唇红齿白的面容更加明媚可爱。
扶鸢望着喜气洋洋的舅甥几人，不由得勾了勾唇。
她眉眼舒展开来，温婉的容颜愈发好看。
“栀栀，既然你的礼物分完了，那我去给你们准备早膳？”
“你看你的几位舅舅早晨更喜欢何种膳食，我可以一一去准备。”
云栀眨了眨眼，水润的眼眸被灯光映得波光粼粼。
她乖巧地抬起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云明亦:
“小舅舅，你们想吃什么？”
“我可以和扶鸢前辈一起去。”
云明亦道:“我平日没有什么用早膳的习惯，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你还是问下你三舅舅和四舅舅。”
云明亦轻飘飘地将问题抛给自家的两位兄长，云明飞和云明跃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为难。
这小五也忒坏了点。
明知道他们两人最不喜欢在吃的方面做选择，还将问题抛给他们。
“不是，你只挑眉不说话是怎么个事？”
“快说，那小子到底是沈家的哪个，我要好好去盘问盘问。”
云明飞抱起长剑，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尝了云栀手艺的少年算账。
云明跃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拍了拍云明飞的肩膀，然后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应该认识。”
“那小子，是二嫂嫂的娘家侄子。”
“今年应该是十七八岁，是沈家年纪最小的嫡幼子。”
“云明飞，我就说上次夜谈的时候你没认真听吧，老爷子都说过多少回了。”
云明跃无奈地说完，然后冲云明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下去。
云明亦了然点头，十分贴心地解释道:“那隔壁的萧小策，靠北边的顾家嫡长孙顾明驰，还有南边的曲二曲卓然，这四个人都是云栀的师兄。”
“不过呢，这云栀最在意的就是那个叫沈怀州的小子。”
“我也不知道这沈家小子给咱们栀栀灌了什么迷魂汤，栀栀除了咱们家的若薇，最黏的就是沈怀州。”
云明亦摇头叹气，云明跃顺势接过话茬:“什么迷魂汤。”
“你不是不知晓，沈怀州在新一代的剑宗弟子礼有多出色
。之前问剑宗广纳弟子，其中第十峰最后的一个名额，就是青玄真人派若薇和他去找的。”
“什么？”
云明飞拔高音调，语气里盈满了不可思议。
“小五喜欢那姑娘？我怎么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明飞惊诧得发出一连串疑问，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青年，似乎要寻个说法。
“小五，怎么你四哥什么都知道？合着就我被蒙在鼓里是吧？”
云明亦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他不自然的移开眼，有些尴尬道:“这...这事估计也就只有四哥知道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人老爷子至今还以为我是断袖呢。”
云明飞看着自家小弟没出息的模样，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喜欢，为何不去找沈家下聘呢。”
云明飞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家小弟怎么说也是东南出名的美男子，虽然人没有多少优点，但这张脸终归是看得过去的。
再怎么说，只要他稍微灵泛点，应该也不至于流落到孤寡一人的地步吧。
云明飞欲言又止，旁边的云明跃却是温尔一笑，道:“云明飞，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但是呢，你自己现在也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所以呢，咱们大哥不说二哥。”
云明飞拉开他，道:“你别管，让我问问清楚。”
“那姑娘叫什么名呀，现在在沈家吗？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等云明亦回答，云明飞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底浮出一丝担忧，喃喃道:“坏了，坏了。”
云明跃抬眉，询问道:“什么坏了？”
云明飞一拍大腿，忧心忡忡道:“我记得云栀刚回家的时候，是挂在小五名下吧，人家姑娘要是知道了，岂不是更不会的搭理咱们家小五了。”
云明飞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一旁的云明跃看着他的
关注点越跑越偏，没忍住提醒道:
甚至，他还唤了他们叔伯。
仅仅是简短的三两句，就将几人的距离拉近。
如此，就算是看着小子不爽，也不得不回个笑容。
“你就是扶君嫂嫂的那位小侄子吧，哎呀，我记得你。”
“哎，大清早的也不用这么客气。”
“来，咱们一起坐下聊聊。”
到底是常年在外的，云明飞的亲和力还算得上是不错。
他一边招呼着沈怀州，一边扯了扯两位弟弟的袖子，小声嘀咕道:“愣着干嘛，一起坐着啊。”
“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尴尬吧。”
云明跃难得给了面子，他朝着那雪衣少年轻轻颔首，随即便行到厅内的长椅边，拂开衣袍，施然落座。
云明亦慢了些许，他往前大跨一步，与云明飞并肩而行。
见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云明亦没忍住，轻轻“啧”了一声。
“刚不是还气着小子吗？”
这声算不上小，云明飞一听，瞬间急了。
他一把捂住云明亦的嘴，没好气道:“你丫的小点声会死吗？”
“你啊你，在外面就是贵公子，在你三哥面前就贱兮兮的。”
“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云明飞压着嗓子，他瞪了一眼云明亦，却没成想后者瞧见他的模样，竟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松开。”
“让我和这个沈家的小侄子打个招呼。”
云明亦敛起眼底的不正经，他抬眼看向慢慢走近的少年，抬手
冲他打了个招呼。
扶鸢赶到时，正厅已经传来了一声哀嚎。
她尚未踏进门，便瞧见坐在小桌前，握着筷子，皱眉挑开面条的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肤色较寻常男子深一些。
他一脸痛苦地扫了眼碗里咬了一半的焦黑煎蛋，握筷子的手轻轻的抖了一抖。
“栀..栀栀，你这鸡丝面，怎么还放煎蛋。”
“你的鸡丝呢。”
云明飞艰难地把嘴里被水沾湿的盐块划开，俊眉几乎拧成一团。
他赶紧挑开一筷子面，将那股齁人的劲头压过去。
然而这面并不能细嚼，云明飞咬开外层发胀的面，牙齿一碰，竟然尝到了有些发硬的面芯。
嚯。
走南闯北多年，云明飞还是头一次尝到外面软烂，里面夹生的面。
当然，他也是头一次吃到焦得卷边发黑的鸡蛋。
云明飞嘴巴里又咸又苦，他仰头对上那双湿漉漉，光亮亮，且盈满期待的眼，艰难又生硬地扯开一抹笑容。
“三舅舅，好吃吗？”
“这是我头一次吃面，我以前只会熬粥。”
“如果您喜欢，等您吃完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
！”
云明飞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云栀这小姑娘为何会对沈家这小子言听计从。
两人才认识多久，一年都不到！
现在便是如此，将来要怎么办！
云明飞替自家小妹开始着急，他垂下眼帘，一脸愁容地望着碗里惨不忍睹的面。
眼看着云栀就转身出去，外面的扶鸢赶紧站了出来。
她踏过门槛，眼疾手快地拉出小姑娘:“栀栀，面尝了就行，后面还有别的呢。”
“你忘了吗，刚刚我们给小厨房列了一条清单。”
“若是一下子吃饱，等下岂不是要浪费了？”
扶鸢循循善诱，她扫了眼几人碗里堆起来的面，眸子里划过一丝浅淡的无奈和宠溺。
她抬手揉了揉云栀的脑袋，温声道:“你也歇着吧。”
“昨日取了心头血，眼下还没恢复呢。”
“你看你小脸白成什么样了。”
扶鸢垂眸。
眼下外面的天亮堂了不少。
柔和的日光照进屋内，将云栀巴掌大的脸映得愈发苍白。
她隐约记得，云栀刚来中域时，小脸还是圆的。
几日的折腾下来，云栀不仅脸小了一圈，连圆润的下巴都尖了不少。
她五官本就好看，眼下脸上的肉这么一减，整张脸愈发精致，跟个小猫似的。
扶鸢光是瞧着就心疼。
“所以，栀栀现在就听我的话，休息一下，怎么样？”
扶鸢征询云栀的意见。
小姑娘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正想开口，桌边坐着的男子便站起身，一把拽起云栀的袖子。
“对对对，栀栀，您这个前辈说的有道理。”
“歇着歇着。”
云明飞一边说着，一边向扶鸢投去感激的目光。
扶鸢温和一笑，她看了眼桌上两只大碗，道:“那您几位在此稍等片刻。”
“我去安排。”
云栀“诶”了一声，准备跟上去，云明飞拎住她的衣领，朗声笑道:“栀栀，你不来陪我和你四舅舅聊天？”
一听到聊天，云栀来了兴趣。
她眼眸亮晶晶的，声音也上扬了几分:“舅舅要与我聊什么？”
云明飞望着两人的互动，瞬间炸了。
他不好发作，只能将旁边坐着的云明跃一把拉起，一股脑的往外拽。
云栀被两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无辜又茫然的看向自家两位舅舅，小声道:
“舅舅，你们怎么了？”
云明飞自然不好说，他干笑两声，冲着云栀罢手道:“没事。”
“我和你四舅舅有事要聊。”
“我们先出去一下，你教教你师兄。”
云栀懵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两位舅舅仓惶地走出门外。
云明飞拽着云明跃，往拐角处走出好远，才单手叉腰，有些生气地开口:
“不是，咋回事啊？”
“怎么说着说着，就牵上手了？”
“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也不劝着点？”
云明跃眼皮也没抬:“你让我怎么劝。”
“你不也没说吗？”
“再者，栀栀只是教他罢了。”
云明飞一听，心中的怒火更甚，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了下来:“不是，你这话就有点没意思了啊。”
“你这也太不敏感了，她们才多大啊就拉手。”
“现在就拉手，以后怎么得了啊？”
云明跃抬眼看他:“那你为何要将我拉出来？”
“直接说不就行了？”
“拧巴。”
云明飞有些心梗:“什么叫我拧巴，我那是不想让栀栀不高兴。”
云明跃:“......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再者，栀栀和那孩子都还小，现在还不太懂。”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云明跃说完，停顿了半晌，继续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
“你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日后再教她也不迟，再说了，我看沈家那小子也还算不错。”
“至少，和十几岁的你相比，沈家的这个孩子，已经能将你甩开好几条街了。”
云明跃今日心情好，难得多说了两句。
云明飞一听，心里更气了:“不是，你这什么意思啊？”
“借小沈损我是吧！”
云明飞作势要去拧云明跃的耳朵，后者轻巧一躲，避开云明飞的进攻。
云明飞扑了个空，他哼哼两声，道:“所以你对沈家那孩子是个什么想法。”
“刚刚我可都看见了，你和他说过几句话。”
云明跃抬眉，道:“你何时如此细心了？”
眼看着云明飞又要发作，云明跃轻笑一声，转开话题:“行了，我直接与你说吧。”
“沈怀州确实是个不错的后辈。”
“若没猜错，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栀栀。”
云明飞一愣，不解道:“何以见得？”
云明跃反问:“你不知道？”
“若薇是青玄真人的大弟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替青玄和姜平打理宗门事务，平日若不是轮到她休沐，一般是没有时间教导云栀的。”
云明飞仔细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若薇忙起来的时候，几个月才回一次家。”
云明跃道:“那不就对了。”
“再看云栀和沈家那孩子的相处模式。”
“栀栀很信赖他，从他出来开始，栀栀有什么话，第一时间就是找沈家那小子说。”
“甚至，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时间找他分享。”
云明跃的声音染上几分酸意，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补充道:
“连面都舍不得让他吃。”
云明跃讲的，自然是那两碗味道奇异的面条。
他阴阳怪气了一会，等心中的酸意消散了些，才转开话题:“总而言之，我可以知道的是，沈怀州平日待她很不错。”
“吃穿用度没有短过，关心照顾也没有落下，陪伴教导她的时间，更是胜过了栀栀的师父。”
“栀栀连头发都梳不明白，想来平时梳髻也是他负责。”
“你扪心自问，你这个做舅舅的，能做到他那个份上吗？”
云明说不出话了。
他确实没有那么细心。
不说别的，光是梳发髻这一件事就已经能难倒他了。
云明飞闭上嘴。
他思忱半晌，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可是——”
华为说出口，云明跃便轻飘飘地施了个禁言术
。
热闹过后，便是让人孤独的平静。
云家几位舅舅离开的这日上午，沈怀州忽然也提出告别。
深秋的日光温暖和煦，但若是晒久了，也会有些灼人。
云栀抱着秋水剑，逆着日光，抬起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有些茫然地看向沈怀州。
“师兄，你说什么？”
云栀声音有些抖，她望着换了身青衣的少年，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舅舅走了，三师兄也要走吗？
云栀有些难过。
她失望的垂下眼，如蝶翼般的长卷睫毛扑闪几下，在眼睑下方的洁白皮肤投下一小片阴影。
落寞的气氛笼罩着少女娇小的身躯，云栀顶着日光，只觉得颈处晒得有些发烫。
她低头看着脚尖，只听见少年低沉许多的清冷嗓音。
“我说，我应该回去了。”
“离开宗门太久，师父夜里传讯催我了。”
“试炼赛结束，临近深冬，师姐要去宗门帮忙准备冬日的事务了。”
“二师兄一人在第十峰，有些忙不过来。”
主要是
他立在原地，周身的气质骤然冷冽起来。
云栀全然察觉不到，她仰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好奇道:“师兄，你怎么了？”
“你怎么站在这发呆？”
少女轻声问出口，沈怀州垂下眸，笑容微微敛起。
“无事。”
云栀松了口气，依旧没有察觉，“无事便好。”
“那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我去找扶鸢前辈问问。”
“对了，等四师兄五师兄回去了，你给我托个信，我在这边找些适合他们的法宝，等有空了，就带回去。”
云栀一边说着，一边掰起了手指。
“上官师姐，苏隽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还有......”
云栀想了半晌，纠结道:“万丈宗的那几位我应该不必再准备了吧。”
沈怀州眸光闪烁，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下来，定定地注视着少女。
云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凑到沈怀州身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三师兄，您怎么了？”
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云栀见沈怀州不为所动，不免犯起了嘀咕。
她抬手戳了戳沈怀州的衣袖，脑子里开始回想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是哪句说错了吗？
可是，她刚刚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云栀一句一句的倒回去，过了半会，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师兄，你不会在吃醋吧？”
“我是因为二师兄日日在宗门，也挺无趣的。”
“再说了，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的。”
云栀仰起脸，明媚的日光落在她莹白的肌肤上，衬得她愈发好看。
少女的语气太过乖巧诚恳。
沈怀州心中的那一丁点酸涩消散，他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开口:“我没有。”
“师妹不要胡乱猜测。”
诶？
云栀眨了眨眼。
什么叫胡乱猜测？
三师兄难道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明显吗？
云栀所住的房间在三楼。
扶鸢将她安排在一间采光不错的房间。
白日若是开了窗，温柔和煦的日光便会顺着窗户，洋洋洒洒地落进室内。
室内，茱萸色纱帐轻垂。
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幔，尽头的中央便摆放着一张宽大柔软的圆床。
圆床上，杏白色的缎面锦被柔软铺开，锦被上，绣着素雅小巧的银线含笑。
云栀推开门，便瞧见室内温馨雅致的陈设。
斜对着门的窗户推开了半扇，清风吹拂，淡雅香甜的桂花香气便盈满了整间卧室。
云栀夜里没在此休息，却也放了不少东西在此。
云栀循着记忆，她撩开被风吹落的纱幔，走到圆床左前方的山水浮雕红酸枝屏风后，将悬挂在侧的昆吾剑和几只精致小巧的小锦囊取了下来。
锦囊是云栀早晨匆忙间收拾出来的，里面装了不少名贵的物品——
那些几乎都是云栀去各地的珍宝阁中收回来的顶级藏品。
云栀买回来从未与人道过，但心底对这些藏品倒是门清。
从前她风风火火，一心扑在阿娘的事情上，以至于这些天来，她都没有时间好好去感激一下身边的人。
思来，云栀心中又有几分愧疚。
她将昆吾剑背在身上，然后将精致的芥子囊一一打开，独独留了一只雪色锦囊放在柔软地毯的角落。
锦囊里面的东西顷刻倒出，圆床前的柔软地毯被铺得满满当当。
满目的珠翠晃得云栀有些眼花缭乱，云栀将那些较为惹眼的首饰小心拾起，然后寻出一只紫木梨花浮雕的木盒，一一放了进去。
点翠耳环，镶金红宝石缠花珠钗......这些适合未曾谋面的二舅妈，沈扶君。
云栀来问剑宗后，也受过她颇多照拂。
刚入宗门时，她曾托师姐给自己送来成箱的衣裳和首饰，许是担心云栀的身子骨不行，在云栀出任务时，还托人送来一些名贵的药材。
云栀没有用得上的时候，只能一一装进那琉璃镯中，仔细收了起来。
沈扶君的礼物准备完，便是给老爷子和云明远准备。
云栀曾跑遍东南的所有长街短巷，寻了一块品质上乘的珍稀接骨木，找上东南技艺最精
湛的工匠，帮云老爷子打了把拐杖。
苍穹楼的秋意渐浓。
院落中的桂花香气比之前浓郁了不少。
午间的日光还有些燥热，蓝羽蝶躲在桂树的浓茵之下，做完一个香甜的美梦，随后醒来。
它爬到枝叶外，瞥了眼楼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心底不免泛起了嘀咕。
说来奇怪。
这都到晌午了，那个说要走的沈怀州仍然没有出发。
照理来说，沈怀州说要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东南才是。
蓝羽蝶悠悠翻了个身，它舒服地伸展翅膀，正准备再睡一觉，却忽然听到扶鸢的喊声。
“小——羽，你给我出来！”
扶鸢高昂的声音从一楼的正厅传来，蓝羽蝶翅膀一颤，差点没从桂树叶上面掉下去。
这么一折腾，它的睡意几乎全无。
蓝羽蝶顾不得纠结，赶紧扑着翅膀，朝着扶鸢的方向飞去。
“怎么了，怎么了？”
午后热烈的阳光照得蓝羽蝶的蝶翅有些发疼，它轻轻呼出一口气，生怕扶鸢骂自己。
不是，它又做错什么了？
蓝羽蝶苍茫又惊恐地停在门口伫立的落地青花瓷花瓶上，小心翼翼道:“是哪个环
不是人。
容绍的话一出，扶鸢便敛起笑容，温声接过话:“绍容大人言重。”
云栀也支着下巴，不太乐意地抛出自己的看法:“爹爹，我觉得你要这句话，有点不太好听。”
“要不你个说法？”
容绍？！
蓝羽蝶回想着男人的姓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的身份。
容绍不是连江大人最崇拜的前辈吗?
它似乎记得，那位叫容绍的前辈飞升了呀。
已知眼前的男人叫容绍，已知眼前的男子说自己不是人。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他是从仙界下来的。
非仙即神。
妈耶，它竟然被容绍跟了一上午。
它是该荣幸，还是该庆幸对方没有把自己碾死啊？
蓝羽蝶腹诽一阵，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飞到云栀身后，落到她的身边。
哦，不对。
它隐约记得，眼前的高贵男子，是栀栀的爹爹。
蓝羽蝶对两人的关系门清，可是落到云栀身上的那一瞬，它忽然又有些茫然。
栀栀的爹爹是神。
那栀栀是什么？
蓝羽蝶扑着翅膀，它看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云栀有些心惊。
她连忙伸手，将落叶般纤薄的蓝羽蝶捞上来。
“小蝴蝶，你怎么了？”
云栀关切开口。
少女掌心的温度顺着薄薄的蝶翅传来，蓝羽蝶的触角轻巧地动了动，心中的尴尬消散了几许。
它哆嗦了一下，怯生生道:“我...我腿软。”
云栀听着它细弱的声音，知道它是真怕了。
她松开手，将小蝴蝶放到桌前，道:“那你快去休息吧。”
“等会我和扶鸢前辈给你熬花露，今天你表现不错，可以给你熬两个口味的。”
蓝羽蝶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它半信半疑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扶鸢，小心翼翼道:“扶鸢姐姐，栀栀说的——”
话未说完，扶鸢便回答道:“是真的。”
她眼眸含笑，纤细的玉指拂过蓝羽蝶的翅膀，道:“去吧。”
“等会好了，我便喊你。”
蓝羽蝶一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赶紧抖开翅膀，飞到室外自己最喜欢的灵鸢花丛里。
正厅。
云栀捧着先前泡开
容绍向来不喜形于色。
这次难得有了点失落。
云栀捧着茶又喝了一口，见容绍面色有些不虞，水眸中划过一丝浅浅的疑惑。
“爹爹，你心情不好？”
容绍心里憋得慌，他望着云栀天真无邪的眼眸，咬牙憋出一句话:“还好。”
“那你怎么不喝呀？这里的山泉水最是清甜可口。”
“你不喜欢？”
云栀俏皮的眨了眨眼，终于歇下逗容绍的心思。
她站起身，将容绍面前的茶杯拂开，然后取出托盘中的干净杯子，给容绍倒了杯滚烫的花茶。
“那您喝这个。”
云栀双手捧起茶杯，将花茶递给对面的男子。
容绍看着冒白气的红褐色茶水，心中一紧，他接过茶杯，目光下移。
定眼一看，果真，云栀的手被烫得通红。
“为何不像之前那样推过来？”
“手烫伤了没有？”
容绍扯过自家闺女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等确定云栀的手没有大碍时，才松了口气，道:“以后不要如此莽撞，做事之
前也应该问问我。”
泛着流光的灯盏被搁置在桌上，云栀听着容绍的话，还有些缓不过神。
“什么意思？”
容绍看着呆在原地的少女，道:“听不懂？”
“我说，她从天亮开始，就在里面吵我。”
云栀心中一惊，还是有些不敢确定:“你说谁吵你？”
容绍扶额，眉间闪过一丝无奈。
他定了定心神，目光落在浮光登上，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你...阿娘。”
“云晚嫣。”
重提云晚嫣，容绍似乎又恢复了那段时日的记忆。
每每想起自己曾紧紧跟随云晚嫣的场面，他就有些辗转难眠。
不是因为讨厌那段过去。
是因为他总觉得，那样的自己有些丢脸。
他不应该是那样的。
容绍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云栀却是伸出手，将浮光灯接了过去。
“阿娘能说话了吗？”
云栀之前能与云晚嫣沟通，但从进浮光灯以后，云栀便无法与云晚嫣建立联系了。
云栀尝试过与她沟通，但总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什么。
不管云栀如何努力，都无法捕捉到云晚嫣的声音，与她交流。
云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神魂刚补好
容绍从容的脸上难得浮出一丝慌乱。
他幽怨地盯了云栀一会，如玉雕就的手抬起又落下。
“少在这添油加醋。”
“我没说她聒噪。”
见云栀丝毫不怯，他清了清嗓，只好转移话题:“话说，你那位师兄呢？”
“领了奖品就走了？”
云栀轻轻地“啊”了一声，摇头道:“没有啊。”
“这会应该在楼上呢。”
“我让他再收拾收拾东西，等日光小点再走。”
容绍侧目:“收拾收拾东西？”
云栀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容绍移开视线，道:“没什么。”
“只是单纯的觉得，你这丫头有点偏心眼。”
眼看着云栀又要开口讲道理，容绍话锋一转，及时补充:“对了，我记得你师兄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怎么又要收拾东西了？”
云栀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喔，东西太多了。”
“他的芥子囊放不下。”
容绍眉头轻皱，似乎有些不解:“芥子囊还有放不下的时候？”
容绍重新看向云栀，目光中带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云晚嫣好像没事人一般。
她待在浮光灯中，注视着面前的娇俏少女，淡然道:“你什么时候是栀栀的爹了？”
“我承认过吗？”
云栀似乎听不见云晚嫣与容绍的对话。
她还趴在浮光灯前面，全神贯注地盯着浮光灯，小声嘀咕道:“阿娘，您怎么听不到我说话呀。”
“您和爹爹说话吗？”
云晚嫣在灯中叹了口气。
坐在云栀对面的容绍面色沉了沉，他沉默了半晌，才看向浮光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你不承认，栀栀也已经承认了。”
容绍声音放缓，语气中多了些许意味深长。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箭弩拔张。
暗流涌动间，云栀似乎发现了什么，她转头望向容绍，漂亮的杏眸半眯起来:“爹，你快说，是不是你把我和我阿娘之间的联系屏蔽了？”
“为何我听不见她说话？”
容绍无辜地转过头，两手摊开，爱莫能助道:“我也不知晓。”
“照理来说，你之前能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应该也能与她交流才对。
”
云栀看着一脸荡漾的容绍，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抬手戳了戳浮光灯，问道:“那我阿娘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容绍道:“没有。”
云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旋即拍了拍裙角上的灰尘，站起身道:“那我就放心了。”
“那您在这里看着浮光灯吧，我去楼上看看我三师兄。”
大人的事情，她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阿娘现在神魂聚齐，应该需要一个恢复的时间。
云栀现阶段虽然听不到云晚嫣的声音，但是从容绍的反应来看，她阿娘的状态应该不错。
云栀转身准备上楼，还未走到楼梯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回头，一本正经地看向容绍:
“不过，您要是要走，得把浮光灯放回原来的房间。”
“还有，不可以趁我不在偷偷欺负我阿娘。”
云栀唠叨一番，生怕容绍会背着自己对自家阿娘做什么过分的事。
容绍看着云栀老气横秋的模样，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伸出手，将浮光灯揽到自
己面前，温声道:
顾明驰的话落入耳中，萧策怔了一秒，有些缓不过神:“惊鸿剑宗？”
他对傅行没有太多的了解，所以在听见他名字的那一瞬间，萧策还无法将这个名字与之前看到的面孔对应上。
顾明驰看着少年茫然的模样，温声道:“就是之前帮过咱们的那个北域修士。”
见萧策想不起来，顾明驰出声提醒。
“就是最后两日，跟在秦师姐旁边的那位男子。”
萧策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所以呢？”
顾明驰听着萧策逃脱的回答，也有一点缓不过神。
“秦师姐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顾明驰俊眉微微蹙起，语气有些担心:“我有些怕......”
萧策无所谓地罢了罢手，道:“你放心，秦师姐心里门清呢。”
“再说了，她可比咱们两个人厉害多了，现在两个人都不见了，你第一时间应该担心不应该是她，而是傅行。”
萧策认识秦依依好几年，从进问剑宗那日开始，他就没听过谁欺负到秦依依头上。
在他还是小小的炼气期的那些年，秦依依没少拉着大师姐打架。
当然，打架的不是秦依依和云若薇。
而是她们两个一起挑战别人。
两人实力强悍，每每遇到修为相当的人，从来都是竭尽全力，不留后手——
因此，早期的那些弟子，几乎没有不怕她们俩的。
这也是后来两人被选到宗门事务时，没有一个人敢忤逆他们的原因。
萧策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拍
了拍顾明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
曲卓然的哀嚎响彻云霄。
此时此刻，苍穹楼。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苍穹楼，还未踏进，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便扑着翅膀飞了出来。
它一边飞着，一边念念有词道:“扶鸢姐姐，来客人了，来客人了！”
为首的少年瞧见它，一下子便辨别出它的身份。
“哟，这不是那只小蝴蝶吗？”
他伸手欲接过它，可小蝴蝶却绕过萧策的手指，落到后面的少女肩上。
“你是上官遥，对不对？”
小蝴蝶轻轻扇动着幽蓝色的蝶翅，细小的触角轻轻地碰了碰女子的衣衫。
上官遥有些惊喜:“你竟然还记得我？”
小蝴蝶开心地笑出声:“当然，我记得栀栀很喜欢你！”
小蝴蝶对长得好看的女子向来没有抵抗力，只要不是那种太过清冷的女子，小蝴蝶都喜欢亲近。
上官遥听着它热情的语气，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伸手托起肩上的蝴蝶，声线放软，温声问道:“那你可现在可以带我去找栀栀吗？”
“我们顺道来看看她。”
小蝴蝶的声音原本
很显然，这种惊悚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赵家澜几乎不用回头，就能猜出视线来自何处。
他不太自然地移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望向站在屋檐下的少年，尴尬一笑，招呼道:
“沈师兄，好久不见。”
沈怀州小幅度点了点头，回道:“嗯。”
见沈怀州没有多说什么，赵家澜松了一口气，他刚想悄悄地转过身，和云栀多说几句话。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清隽少年冷不丁地开口:“剑修试炼赛已经结束，赵师弟为何还不回万丈宗？”
赵家澜身形一僵，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的心情，小声道:“宗门没有需要我亲自帮忙的事，所以我想...玩几天再回去。”
“毕...毕竟，我好不容易认识这么多朋友。”
赵家澜一边说着，一边扯住萧策的衣袖，冲了讨好一笑。
“萧道友，你说是吧？”
萧策呲牙一笑，道:“当然！”
几十日的相处让两人的交情加深，萧策一把揽过赵家澜的肩膀，乐呵呵道:
“师兄我和你说，你别看这小子刚见面的时候傲得不行，其实他压根没有几个朋友。”
“不像咱们宗门，不论到了哪个峰，都能说上两句。”
“你要不看在
他可怜的份上，让他和我们多玩几天？”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不丑。”
许是担心萧策生气，小蝴蝶探出头，又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番。
萧策完全不想听，他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仰头看天，嘴里碎碎念道:“听不见，听不见。”
小蝴蝶一噎。
它颤巍巍地抬起头，望向云栀，似乎想求助。
少女轻笑一声，有些好笑地开口:“没事，不用担心。”
云栀稍稍安抚了一下肩上的幽蓝蝴蝶，然后仰起脸望向面前的青衣少年，眉眼弯了弯:“四师兄，你饿不饿，要不要进去坐坐，休息一会？”
“忙了那么久你应该也累了吧？”
云栀温声说完，又探出头，看向萧策身后的顾明驰，道:“五师兄，一起进去喝杯茶？”
今日特殊，许是知晓这几人会来，扶鸢整日都备着花茶和点心。
一碟点心空了，扶鸢便会命人端下去，又送新的上来。
短短小半天，云栀吃了十种口味的糕点。
譬如玫瑰山药糕、山楂茯苓糕、芙蓉糕、蝴蝶酥......云栀每一样都尝了几口，本想多吃一些，但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便被自家师兄瞧见了。
沈怀州担心她不好克化，便不让她再多吃。
云栀只好乖乖喝茶。
不过，云栀不得不承认，沈怀州说得也有些道理。
她中午没用膳，现在还觉得上午用的那些糕点没有消化。
唉......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如此嘴馋。
云栀一边在心底嘀咕，一边等萧策几人的答复。
然而萧策刚想欣然答应，云栀身后的玄衣少年忽然动了。
他抬起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向萧策。
萧策察觉到自家师兄的视线，到嘴边的话一顿，悉数咽了回去。
咦。
师兄的眼神怎么有点怪怪的。
萧策小心翼翼地换了口气，然后后退半步，抬起胳膊肘，小幅度地捅了少年一下。
“顾明驰，你看，师兄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顾明驰从善如流地抬起头，与沈怀州对视一眼，又自然地收回视线:“是不想让咱们留下的意思。”
“合理怀疑，在我们来之前，师兄就打算启程回去的。”
果不其然，顾明驰的话刚出口，站在长廊前的少年便淡声开口:“不用休息了。”
“宗门事务要紧，我们还是要先回去。”
萧策欲言又止。
他想反驳，却被顾明驰扯住袖子:“三师兄说的也没错，我听说咱们第十峰最近可忙了，师姐又在处理宗门的事。”
顾明驰顿了顿，循着记忆继续补充道:“但是因为快到冬日了，以往堆积的任务又分到咱们宗门了。”
“这么些天，二师兄一个人负责办理
那些事务，除了这些，还得帮师父喂仙鹤。”
许是瞧萧策太过伤心，云栀也有些不忍心。
她仰头望向眼前的少年，琥珀似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嘴里还不忘安慰:
“四师兄，你别难过。”
“实在不行，你先回去，帮我把大师姐喊过来也行。”
不安慰还好。
这么一安慰，萧策更加伤心欲绝。
他眼皮耷拉下来，婴儿般浓密的长直睫羽垂下，眼尾微微泛红。
向来充满朝气的俊俏容颜失去些许光采，只是轻轻看一眼，便能瞧出少年的不开心。
云栀敛起笑容，心道不好。
完了，她好像玩脱了。
四师兄不会生气了吧？
云栀松开手，朝萧策靠近了几步。
见他脸上着着实实瞧不出半点笑容，云栀莫名有点心慌。
她转过头，朝旁边的顾明驰投去一个求救的笑容，可后者却是无奈地耸耸肩，用口型对着云栀说了句:
“你别看我，我也没办法。”
唉。
她还以为五师兄知道呢。
云栀原以为萧策只是随口说说，哪知道他真想留。
苍穹楼虽然很好，但是周围极其僻静。
若是想出去游玩，得绕好远的路。
罢了，既然师兄生气，那她只能将准备好的东西告诉他了。
“四师兄，你别不开心。”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们先回去，等回到第十峰，我让三师兄拿出来给你。”
云栀小心翼翼开口，一双茶眸中写满了笑意。
萧策似乎松动了几分。
他别开脸，小声嘀咕道:“什么礼物？”
“我可不是好哄的。”
云栀眨了眨眼，伸出手，保证道:“绝无仅有的礼物，我保证你会喜欢。”
萧策闻言，嘴角忍不住翘起。
然而，他许是记得自己还在生气，嘴角上翘了一小会，又主动压了下去。
“喔，是单给我的，还是其他人都有？”
萧策得寸进尺，继续追问。
云栀欲开口，可还没说话，身后凭空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后衣领揪住，往后拉了过去。
云栀有些站不稳，她踉跄一步，堪堪跌进少年的怀里。
秋日的阴凉处有
午后的日光总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云栀立在光暗的交界处，看着在意的人淡化成一圈细小的光点。
热闹的苍穹楼恢复以往的安静，云栀站在原地看了半晌，随后拂去裙摆处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利落转身。
旁边扑着绚丽蝶翅的幽蓝蝴蝶显然还不适应这种平静，见云栀转身回屋，它立马飞身跟了上去。
“栀栀，苍穹楼如此无聊，你难道不会产生半点回去的想法吗？”
蓝羽蝶最讨厌热闹之后的孤寂，所以面对云栀的反应，它很是不解。
蓝羽蝶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云栀压根没有分给它半个眼神。
少女不提，只是踏上长廊，转角来到苍穹楼三楼。
蓝羽蝶显然有些惊讶，它很跟紧云栀，似乎想问些什么，但还未开口，少女雪白的手腕一翻，“啪”地一声，将木门合紧。
蓝羽蝶有些心惊。
它焦急地在门口盘旋，却恍然看见门后少女朦胧的身影一晃，朝着相反的方向晕了过去。
“砰！”
沉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蓝羽蝶心慌了一瞬，立马意识到里面发生了
什么。
“问我对她做了些什么？”
瞿光的笑容带着几分轻佻，他微微侧过头，有些无辜地开口。
“你冤枉我了，我还还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
瞿光无视蓝羽蝶的挣扎，轻飘飘地推开门。
甫一打开，柔和的光线便倾泄而至，将整个房间变得无比光亮。
瞿光低头，一眼便瞧见晕倒在地上的柔弱少女。
少女一袭月牙白的衣裳，娇美的面容失了几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瞿光松开蝴蝶，弯下腰，利落地扛起地上的少女。
蓝羽蝶眼睁睁地看着瞿光带走云栀，他想飞身上去，将瞿光拦住。
可刚靠近男子，一股让人畏惧的无形力量将其弹开。
蓝羽蝶踉跄的摔倒在地，它看着云栀虚弱的模样，柔软的心像是被雷电击中般，莫名地紧了紧。
“栀栀，你快醒来！”
蓝羽蝶呼唤云栀的名字，期待她快点起来。
可少女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眉眼间看不出一丝生气。
蓝羽蝶心下一沉。
它飞快的扇动翅膀，试图呼唤
中域的秋日，处处弥漫着清甜的桂花香气。
陷入混沌的云栀嗅到熟悉的气味，意识蓦然清醒了些许。
她迷迷糊糊地嘤咛一声，试图睁开眼，可不管怎么努力，她的眼皮就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又无力。
云栀有些气馁。
奇怪。
她刚刚是晕了吗？
云栀只记得目送几位师兄离开后，头就有些眩晕，她原本想回去休息片刻，可不知道怎的，她回到房间，鬼使神差地把门关上，下一刻...好像就晕倒了。
晕倒后，云栀的意识有些混乱。
她好像听到了许多声音。
有繁华街道喧闹的吆喝声，有风拂过树叶带起来的哗哗声，有或匆忙或缓慢的脚步声，也有——
极为清晰的人声。
云栀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晕倒之后无意听到的女声。
那女声温柔悦耳，但是细听之下，总带着几分让人脊背生寒的阴冷。
除此之外，云栀最大的感觉便是熟悉。
她曾听过这人的声音。
但只要云栀细想，她的脑子就像被无数道针扎了般，无比疼痛。
云栀心里憋
了口气。
云栀的心声似乎被容绍听见。
他停顿片刻，语气不禁染上几分笑意:“别着急。”
“再等等，你自然就会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云栀听着容绍的话，不由得一愣。
此话说了与没说何异？
她还不如自己看。
云栀回味着自家便宜爹爹的叮嘱，一个没忍住，又擅自睁开眼，掀起眼皮悄悄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极快，却足够云栀获取在场的所有信息。
此时的她的确是到了九川之眼。
而此时此刻，她的十米开外，正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女子高挑白皙，她身穿冰蓝色华服，乌黑浓密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斜而下，然后乖巧的垂至腰际。
她头戴流珠，细长的珠链缠绕在女人乌黑的长发上，无端为她添了几分仙气。
只不过，她的神情似乎与她身上的气质不太融合。
云栀悄悄掀开一条缝，多看了女子一眼。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云栀看见女子顶着一张温婉娇美的容颜，神色倨傲地望着自己。
与此同时，瞿光抱着自己一步步走近，眼看着快要靠近女子，那人忽然抬
手，似要阻挡瞿光的去处:“别动。”
“绑匪？”
温霜不可置信地开口，她气急败坏地指着云栀，声音都变了形。
“你竟然敢叫本……我绑匪！”
她五官扭曲了一下，许是意识到还需维护形象，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眉梢的怒气。
“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霜看着云栀那张和容绍有三四分相似的脸，心中克制不住地升起一丝嫉恨。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卑贱的凡尘小孩能成为神尊大人的血脉？
神尊大人向来清冷绝尘，怎么会和这卑贱之地搭上关系？
温霜死死地盯着云栀，企图从她脸上觅出一丝害怕的神情。
然而不管温霜等多久，面前的小姑娘像是完全不害怕般，她只是眨了眨眼，无辜地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
小姑娘生得好看，十几岁的年纪，皮肤更是嫩得能掐出水。
温霜越看她越烦，心下一横，袖口一抬，一道无形的罡风平地而起，她轻轻转动手腕，那股罡风立即有了方向——
强大的气流卷起无数风沙，朝着云栀飞去！
与此同时，头顶的烈日也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蔽，耀眼的光芒悉数消散，云栀的眼前骤然一暗。
一股危险之意从后背升起，她本能的抬起手，却没想
云栀的语气轻快，颇有种爹爹撑腰，天下我有的嚣张。
温霜愤恨地盯着云栀，不觉握紧了手，长长的指甲也掐进肉里:“你住嘴！”
“怎能直呼神尊大人的名讳！”
神尊打人何其尊贵，眼前的凡族小姑娘竟然敢如此直言不讳地道出他的名字。
温霜越想越觉得无法忍耐，她运起体内的力量，一颗滚圆的蓝色水珠骤然汇聚在掌心，蓝色水珠中的水汽不断翻涌，好似蕴含了无限力量。
对面的云栀看着温霜手中的动作，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新鲜得很。
她盯着温霜多看了一会，然后才仰着脸，悄悄地问向虚空:“爹，她是水灵根吗？”
容绍沉默了半晌，如实道:“上界没有灵根之分。”
九川对仙界的称呼很多，有称上界，有称仙界，亦有人称神界。
而仙神与凡族最显著的区别，便是没有灵根之分。
“上界虽不限制这些，但寻常的全系散仙修为却会受限。”
“入仙道的那一日，他们就必须选择今后的路。”
云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对面的温霜早已受不了云栀的忽视，她抬起手，将蓝色的水球掷出。
萦绕着蓝色仙力的水球划破空气，直直逼向云栀的面门。
终究是修为差异，云栀在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她躲闪不过，索性大大方
方地站在原地，任由水球攻击。
少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容绍站在暗处，无奈地扶住额。
而对面的温霜似乎被云栀唬住，她脸上的轻慢与骄傲消散得干干净净，原本娇艳的唇也苍白地看不到一点血色。
云栀看着温霜无措的模样，笑盈盈地歪过头，“所以，您现在是选择回去，还是要继续留下？”
云栀的笑容激得温霜找回残存的理智，她咬破舌尖，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彻底让她清醒。
温霜直勾勾的瞪着云栀，不知怎的，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怯意。
眼前的少女，真的不好惹。
方才的那些已经让温霜领略过了，现在的温霜只要想起只要想起云栀那几个轻飘飘的动作，心底便开始犯怵。
是她低估云栀的实力了。
她原以为云栀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俗修士，纵然是神尊大人的血脉，也没有那个实力，能得到天道的认可。
但是她错了。
云栀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那夜她在仙界值守，瞧见那异样的天象时，就应该知道，此女并非凡物。
可当时的她没有意识到。
她错以为云栀是另一位进入轮回的至高神，所以在看到天象时，第一时间找了过来，并试图将其扼杀。
少女的赔偿二字说得理直气壮，温霜光是听着，便觉得脸颊生热。
这算不上什么严苛的惩罚，只是眼下少女这么赤裸裸地提出来，实在叫温霜挂面子。
然而碍于云栀的身份，她只能咬紧牙关，一口应了下来。
“好，我可以赔偿，赔偿多少，你说个数。”
云栀托着下巴，认真地思忱片刻，反问道:“说多少都行？”
温霜欲摇头，可看到云栀那张与神尊大人三四分相似的脸，又将否定的话咽了下去:“都行。”
轻巧的两字落入云栀耳中，她眨了眨眼，视线越过云栀，落到了温霜后面成堆的沙砾上——
托温霜的福，九川之眼连绵如茵的青草地早就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云栀看着被翻出来的细碎砂石，秀气的眉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温霜身上。
“温霜仙子觉得，自己应该如何赔偿？”
温霜心底“咯噔”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看了眼云栀，然后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拿我的法器换。”
“此次下来，我没带太多东西，如果要赔，也只能将我身上带着的东西给你。”
温霜没有撒谎。
她本就是冲着云栀来的。
在来此地之前，她完全没有将云栀放在眼底。
本以为能快刀斩乱麻，悄无声息地将这个小孩解决，谁曾想云栀完全不是个好拿捏的。
温霜这次完全不落着好就算了，还因为前日深夜闯入苍穹楼一事被容绍罚了。
此后回去，温霜如何自居尚且难说。
温霜在心中将自己犯下的错误细数一番，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不等云栀提醒，便自暴自弃地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取了出来，全部倒在前面的青草上。
“我所有的东西都在此处，再多就没了。”
温霜颓唐开口，她垂眸看着地上灵巧雅致的法器，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法器都是她入仙界以后，勤勤恳恳，靠着仙牌上攒得积分换来的，如今这么一折腾，她几百年的精力几乎白费。
“左边的是迦蓝佛石，你现在可能还用不上，但有朝一日入了仙界，你只靠佛石，便能窥见仙界之下所有小千世界的动静，此外，得到此
“仙界适龄的男女仙，大多很吃这套。”
“兴许是日子在乏味了吧。”
容绍看着云栀疑惑的表情，淡然地道出答案。
云栀一听，似乎有些道理。
她将瑶琅绳环收好，旋即抬起眼，看向面前狼狈的女子。
“你身上就这些了吗？”
云栀语气轻快，但不知怎的，容绍愣是听出了几分女劫匪的语气。
温霜显然也被少女的态度吓到，她愣了一会神，声音不觉有些颤抖:“再多也没有了。”
“我这次来...就带了这些。”
“别的东西也没有办法带给你，这些都是我最轻便的法器了，若是这些都无法抵消，那我只能先回去了。”
温霜回去还得主动领罚，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再者，她本就已经犯了仙界的忌讳，若是再寻过来，神尊大人恐怕都不会给她留个全尸。
一想到神尊就在暗处看着自己，温霜顿觉如芒在背。
她悄悄瞥向云栀，等后者微微颔首，她便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然而还未走远，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后面传来，温霜被那股力量牢牢吸住，刚走出几步，又强行回到原地。
她有些气愤地转过头，刚回首，就对上一双略含笑意的半弯眼眸。
“不好意思呀，你现在还不能
少女的声音坚定有力，温霜听着她的话，竟然被惊出一身冷汗。
云栀的意思，是让她去盯着仙界那些高门大族的势力？
她只是一介小小仙使，从前都是仗着自己有些实力，又得了某位神者的青睐，便在仙界横行霸道。
如今她连云栀都不敢得罪，还敢得罪那些出生便是仙界大能的仙者吗。
温霜脊背一凉，愈发觉得自己之前那个下来的决定太过冒险。
她错了。
她之前以为云栀身在九川，眼界与胆识都高不到哪去。
如今一看，她的认知实在是太过局限和错误。
眼前的小姑娘，分明都不把仙界那些大能放在眼里。
难道是因为她父母的原因？
温霜的想法一出，立马便被自己否认。
从她这简短的观察来看，这个小姑娘虽然看着乖巧温顺，底下却是一片反骨。
若不是她有在乎的人，恐怕连仙界都不会放在眼底。
得道成仙对她来说，也不具备什么吸引力。
温霜在心底分析一番，心中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她低头看着云栀，冲她尴尬地笑了笑，准备婉拒一番。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小姑娘仰起精致漂亮的脸，冲她甜美一笑，道:“温霜仙子若是不答应，不如也别回去了。”
“私自来九川，你本来就已经犯了大忌，若是回去被追究起来，定然是要被剥夺仙籍的。”
“你还不如留在这，既免了刑罚，还能留下来陪我。”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恰当，云栀停顿一下，旋即勾起唇，绽放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不，也不是陪我。”
“是赔我们九川的花花草草，这九川之眼的青草地，每一块都有特殊的意义，你今日将其损害，会间接影响我们九川的地脉灵气。”
云栀嘴皮子动得飞快，温霜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只觉得耳边一片“嗡嗡”声。
她艰难地别开眼，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将耳朵堵住。
然而小姑娘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纵然温霜有意躲避，还是将云栀犀利的话语收进耳底。
罢了，罢了。
至高神的小千金，她招惹不起。
与其得罪云栀，还不如得罪那些仙者。
毕竟，通风报信这种小事只要做得够隐蔽，也不太容易被
“我绑架你？”
云栀指着自己，一双圆眼瞪大了些许。
她水润清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然后靠近瞿光，皱着眉认真观察他的状态:“你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瞿光对上小少女清澈的眼神，一时有些忘了呼吸。
他有些不适应地后退一步，然后别开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不记得。”
“之前发生什么了吗？”
云栀瞧着他眼底的茫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真不记得了。”
她站直身，白皙纤长的手指指了指一片狼藉的青草地，补充道:“半个时辰前，你闯进苍穹楼，把我带到了这里。”
“后来你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东西晕倒，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栀没有正面与瞿光交流过，但是她先前在凤落白的回忆中瞧见过他，因此对他印象还算深刻。
“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之前真的到了魔域吗？”
云栀侧目看向瞿光，茶色的眼眸中升起一丝疑惑。
“我没去过魔域，但是按常理来说，魔域到苍穹楼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你说你先前回到魔族，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在这期间，你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宛如清晨枝头的黄鹂鸟。
瞿光听着她的话，不由得陷入迷茫。
奇怪的人。
瞿光闭上眼苦思冥想，然而他的记忆像是空缺了一般，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记不起一星半点关于他人的片段。
他动作轻缓地活动了下乏力的手腕，随即站起身，无奈道:“我不记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和你道歉。”
“但是我希望你能知晓，我们魔族没有半点伤害你的想法。”
瞿光说罢，便朝着云栀深深行礼，以表歉意。
他身量本就高大，此刻站在云栀面前，更是替云栀遮去了一大片阳光。
云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她有些无措地罢了罢手，刚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容绍身形一动，将云栀扯到身后。
“既然没有什么想法，阁下就请回吧。”
“栀栀方才有些受惊，我先带她回去。”
瞿光下意识点头。
眼看着玄衣男人牵着云栀就要离去，瞿光的记忆忽然回笼。
他扯住云栀
两年时间稍纵即逝。
又是一年春，苍穹楼的冰雪初融，近山的泉水叮咚流下，山脚树影重重，花香阵阵。
偶有蜂蝶飞舞，发出道道清鸣。
今日春光明媚，惠风和畅。
早起的婢子抱着笤帚在庭前洒扫，一楼拐角的小厨房内，几位挽着妇人髻的厨娘在厨房忙碌。
炊烟袅袅，一个灰衣的厨娘看着灶上冒着热气的砂锅，眉间升起一丝喜色。
“姑娘要的鲜虾蚬子粥好了，春晓，你把这粥端过去。”
“算了，我去，你去准备旁的。”
“手脚麻利点，姑娘今早要走，咱们别耽误了她的行程，夏芳，你那里的生煎了没，姑娘平素最喜欢吃你做的生煎，走的时候可别让她吃不上。”
被叫做夏芳的清秀厨娘盈盈一笑，道:“秋锦姐姐别担心，我这生煎马上好了，再说了，姑娘只是回去一阵，又不是不回来了。”
秋锦叹气:“虽说姑娘的事还没办好，但是也不知道她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我就怕她下次过来，你我不在，姑娘想吃咱们做的早膳都没机会。”
苍穹楼的小厨房虽小，但是早中晚膳的负责人都不一样。
秋锦从云栀来到这里开始，便负责她的早膳，两年如一日，从未迟到过。
她原先只把这做早膳当成寻常的差事，可瞧见云栀日日天不亮就起来修炼，每夜月上中空了才回去洗漱休息，心就拧成一团，阵阵抽疼起来。
若这云栀是个冷心冷情的，她可能也不会上心。
可云栀偏偏是个乖巧的，每每晨练回来用早膳，她总是汗都来不及擦，便兴冲冲地跑到小厨房，盯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亲热的看着你，嘴里还不忘喊:
“秋锦姨姨，今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也就是这声秋锦姨姨，喊得她热情高涨，每日刚过寅时，便急匆匆地爬起来，跑到小厨房忙活。
照理说，成了修士，寻常的膳食是可以免去的。
秋锦偏偏放心不下，总担心云栀忘了用膳，会伤了脾胃。
若不是扶鸢昨夜交待她云栀今日休息，让她晚点准备，她恐怕又要天不亮，就眼巴巴地爬起来，看着那小姑娘练剑的身影准备膳食。
秋锦收回思绪，她低头看了眼灶内的明火，指尖一动，里面烧得正旺的火便成了小小的炭火。
秋锦寻了只软乎的白布，将砂锅托起，转身端出小厨房。
临踏出门，她不忘回头，叮嘱身后的几个姐妹:“你们也赶紧跟上，对了，蒸屉里面干蒸，白玉烧麦，红米肠那些，你们可千万别忘了端，姑娘爱吃。”
春
晓笑着在后面应了声“是”，没忍住打趣道:“秋锦姐姐，你这关心都快赶得上姑娘的亲娘了。”
女人似是埋怨，细听之下又有几分宠溺。
黄衫少女闻言抬眼，她望着女人多了些许成熟韵味的温柔面孔，眼底荡开一圈甜蜜蜜的笑意。
“扶鸢前辈！”
如两年前一样，云栀对她的称呼仍旧没变。
只是相较于两年前，云栀的语气又要熟稔亲昵许多。
只见扶鸢身着一袭绛紫色衣衫，她眉眼低垂，柔夷轻抬，无奈地揉了揉少女的头顶，道：
“今日的发髻怎么挽得这么好？”
扶鸢望着云栀柔顺乖巧的双垂髻，视线微抬，落在珠花上。
正厅亮堂，云栀头上的鹅黄色珠花被照得灿烂耀眼。
扶鸢望着珠花的样式，眼底难得闪过一丝新鲜。
“这珠花的工艺，先前怎么没瞧过？”
“这是头一次戴？什么时候买的。”
扶鸢双眸含笑，语气中也多了几许戏谑。
云栀读出了扶鸢的打趣，她哼哼两声，不自然地移开眼，道：“我前几日去中域的汀兰斋买的。”
扶鸢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道：“汀兰斋？”
“若我没有记错，我昨日才从汀兰斋回来的，去的时候，我好像没有瞧见你这对珠花。”
云栀头顶的珠花，不是修真界常见的样式——
它由质地莹润的九品浅黄东水珠子勾边，花朵小巧，花瓣却是饱满可爱的水滴状。
几片单瓣浅黄勾勒出一朵娇憨可爱的花朵，中间点缀乳白色花蕊，远远一望，花朵好似活了过来，夺目生动，娇俏无比。
且那珠花做工精巧细腻，放在日光下，隐隐有暗光流动。
扶鸢想，这样成色的珠花若是放在中域的汀兰斋，恐怕刚上架，就要被世家宗门的小女修一扫而空。
“这珠花就一对，我运气好，去的时候，掌柜就给我留了。”
云栀目光躲闪，扶鸢瞧着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没忍住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云栀的脸，半是玩笑半是埋怨道：
“好姑娘，竟然连我也敢骗了。”
“你莫要诓我，这分明就是别人赠你的。”
“让我猜猜，这次是谁送的，”扶鸢故意要逗她，“是万丈宗的宋予？”
“还是万丈宗的赵家澜？”
扶鸢故意说了两个无关人物，见云栀暗自松了口气，扶鸢眉梢一抬，生了坏心。
曲卓然将萧策的惊愕收尽眼底，他悠悠打了个哈欠，道：
“别太惊讶。”
“我就前几天看见你鬼鬼祟祟，今天早起好奇，瞧见你在这里，便过来偷听了一会。”
“谁知道你嘴巴跟个筛子一样，我还没问，你就在这自言自语，把我想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曲卓然满眼戏谑地看着萧策，他眸光微敛，目光落到萧策手中攥紧的白玉栀子上。
“自己雕的？”
萧策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眼，道：“是又怎么样？”
“怎么，羡慕小爷我的手艺？”
后面半句的语气明显有些欠揍，曲卓然看着他，没忍住抬起手，在萧策脑门上落下一个清脆的响栗。
“没大没小，跟谁小爷俩呢。”
“你剑上的血怎么回事，怎么练个剑还把自己划伤了？”
曲卓然扫了眼萧策手背上的血线，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蹦了出来。
“差点忘了，我最近炼了新的疗伤丹，你帮我试试药效如何？”
没等萧策拒绝，曲卓然冲萧策呲牙一笑，不知从哪取出一颗颜色怪异的滚圆丹药，直直往萧策嘴巴里塞。
萧策张嘴欲反抗，刚好被曲卓然钻了空子，他手脚麻利地将丹药抛进萧策嘴里，然后眼疾手快地捂住萧策的嘴，不让他有吐出的机会。
萧策来不及挣扎，入口的丹药便化成滋味奇怪的糖水，直接涌入喉间。
萧策只觉得自己舌尖麻成一片，紧接着，手背的伤口处便传来微妙的痒意。
细长的剑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萧策将嘴巴里的怪味努力往下咽，然而不管他如何挣扎，那股带着些许辛辣的麻意仿佛住在他的舌尖，始终挥之不去。
萧策的脸皱成一团。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面目狰狞地望着曲卓然，声音都嘶哑了几分：“二...二师兄，这疗伤丹的味道，何时变得如此奇怪了？”
曲卓然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见萧策一脸痛苦，他不免凑近，有些兴奋地开口：“好吃吗？”
“是不是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酥麻感，这酥麻感中还夹杂着一点辣，辣中还带着微妙的甜，甜中又带着几分咸苦？”
“当真，我若有半句假话，定会天打五雷轰！”
陪行的师兄伸手欲起誓，小师弟一听，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惊恐道：“我信，师兄不要发如此毒誓！”
陪行师兄挠了挠头，憨厚一笑：“这不是想告诉你，我这个师兄从不骗人嘛。”
“你等一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小师弟赶紧坐到摇摇晃晃的灵剑上，洗耳恭听道：“师兄请说。”
陪行师兄满意点头，继续补充：“只不过曲师兄前几年认真修炼了几年，后面偶然对炼丹有了兴趣，这兴趣一发掘，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每年只要完成了青玄真人给他留的修炼任务，就会躲到凌霄殿，亦或是自己的小院，没日没夜的炼丹。”
“这不，刚进宗门的前几年，他不是今天炸毁一个炉子，就是明天烧毁一个院子。”
此时日头正大，第十峰的云雾也散了些许。
底下的亭台楼阁清晰不少，陪行师兄指着第十峰半山腰的那几座雅致精巧的小屋，啧啧道：
“你看，那几座小屋原先是小木楼，被曲师兄烧毁之后，就被他花重金建成了白玉砖砌成的小四合院。”
两年时间，修真界的法器也在不断进步。
当初从中域到东南需要消耗大半日的光阴，如今灵舟得到不少改进，东南到中域，一个时辰便足矣。
云栀用完早膳出发，到问剑宗时，正值弟子休息。
她站在灵舟的露台，俯瞰整个宗门。
第一峰山峰极高，此时峰顶还萦绕着淡淡的白雾。
半山腰的水汽刚好消散，云栀视线扫过去，刚好瞧见停在半山腰休息的小弟子。
“哈哈...好累，之前进内门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内门的修炼任务如此繁重？”
从外门新进的小弟子喘着粗气，他俯身用手撑着膝盖，豆大的汗珠从颊边滚落，然后隐入衣衫，消失不见。
“别说了，以往外门进内门，总共才五个名额，今年增了三十个名额，对咱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从前问剑宗外内门泾渭分明，外门弟子虽然顶了个问剑宗弟子的任务，但寻常只能学些基础的剑招理论，平日里几乎连剑柄都摸不着。
且外门虽然两年选拔一次弟子，但每次几乎只有鲜少几个弟子能达到选拔的标准。
旁边气喘吁吁的小弟子安慰着旁边的好友，两人肩并肩靠向身后的大石，然后仰起头，看向天空，打算放松放松。
也就是这个放松的念头，两人抬起眼，刚好瞧见那艘在云中穿梭的豪华灵舟。
“停云，你看那个上面，是不是有一艘灵舟啊？”
“你能看清灵舟上的字吗？”
小弟子好奇地拽住好友的衣袖，他抬起手，指了指头顶上方，声音都因为兴奋变了形。
贺停云顺着好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豪华灵舟舟身上悬挂的独家记号——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紫金徽章，金色镶边，重紫色做底，浅金色细纹勾勒出一朵徐徐绽放的紫色灵鸢花。
“灵鸢花，那是苍穹楼扶鸢大人的记号吗？”
贺停云黑眸瞪大，他伸手拂开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想要进一步看清灵舟上方的记号。
一旁的好友听着他的话，不免有些好奇：“扶鸢大人？”
贺停云耐心解释：“你没听说过苍穹楼吗？那你知道咱们剑修界四年举行一次的试炼赛吗？那试炼赛虽是由咱们九川的大小剑宗联合举办的，但主办方还是苍穹楼。”
“听说那苍穹楼背后是咱们剑修界资历最深，修为最高的前辈！你说，这苍穹楼厉不厉害！”
小弟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不忘点头附和：“厉害！”
“所以，你现在能猜出里面坐着什么人了吗？”
贺停云尴尬了一瞬，摇头道：“不能。”
他单手环胸，右手支着下巴，思绪开始发散：“难不成是送咱们宗门的长老回来？可我最近好像也没听说有哪个长老去了中域啊。”
小弟子道：“会不会是送哪位师兄师姐过来？”
好友的话给贺停云提供了新思路，他眼睛一亮，手没控制住，重重地拍在好友肩上：
云栀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心中的好奇愈来愈盛。
她思绪飘远，不知不觉中竟走出了青霄殿。
青霄殿外几里开外，热闹非凡。
宗门学堂下课，在半山腰训练的弟子也往回赶。
一堆黄衫和绿衫的弟子混在一起，云栀抬眸看过去，差点没晃花了眼。
是她太久没回来了吗？
青霄台的弟子何时如此多了？
若是没记错的话，从前只有言训阁会有这么多人吧？
云栀看着不断涌入青霄台的黄衫弟子，胸口有些发闷。
“要不...我还是换条路吧。”
“要是我从这回去，今日上午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青霄台统共在那么点大，平日看着虽广阔，但是真用起来，还是有些狭窄。
云栀总觉得人多，会影响新弟子的修炼。
她索性取出秋水，轻巧地跳上去——
法随意生，如今她修为长进，已经无需催动剑诀。
秋水剑通体流光，淡淡的白色光环在剑身上环绕，一下子便吸引了众弟子的注意力。
“看，云师妹在那！”
“那就是云栀小师姐吗？我还以为会成熟一些，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小？”
“她确实比你小啊，云栀还未及笄呢。”
“还未及笄？真的假的？”
“我进外门的时候都十五了，在外门蹉跎几年，到内门的时候都二十了。”
“你咋能这么比，当初进宗门的时候，一堆和她差不多年龄的。”
“要说啊，还是咱们资质不够，不然，咱们几岁就能进宗门，不过咱们就是提前了也没用，修炼这事啊，七分天注定，三分靠运气。”
女弟子向来不习惯与男子说话，听了萧策的道歉，她赶紧罢手：“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大事。”
说完，女弟子飞快转头，和云栀打了个招呼：“云栀师姐，谢谢你能和我说话。”
“我叫桑落，来自南域，今年刚从外门进来，希望你能记住我。”
“等我哪天变厉害了一点，我就来找您！”
“当...当然，您的问好，我也会马上传达给我师姐的！”
女弟子语速飞快，像是害羞，又像是紧张。
她迅速地说完，然后便转过身，一头扎进人群，一溜烟地逃走。
云栀看着桑落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旋即便转开目光，认真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高马尾少年。
两年未见，萧策似乎没什么变化。
相较于其他几位师兄，萧策仍然像是初出茅庐，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他身高没什么变化，只是当初的婴儿肥消散了些许，俊秀的五官更加清晰好看。
不过云栀看久了，也有些免疫。
她看着少年感满满的萧策，脑子一闪，一下子想到急召书一事。
思及此，云栀眼眸一眯，目光危险了起来，
“师兄，我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妆容二字如雷贯耳。
曲卓然默默瞪了他一眼，好半会才开口解释：“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眼睛上这明晃晃的青紫，是你三师兄的拳头印。”
萧策“啊”了一声，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我离开的半个时辰里，你把惊春偷了？”
曲卓然目光依旧幽怨：“你觉得像吗？”
萧策一顿，摸着下巴思索：“应该也不是，你现在都和我一样变成咸鱼了，照理来说，对惊春也没兴趣。”
“那你是偷拿了三师兄送给栀栀的东西？”
曲卓然：“......你觉得可能吗？”
“你曲师兄我，什么时候做过偷鸡摸狗的事？”
萧策苦思冥想好一会，对着大腿一拍，笃定道：
“那肯定是你把三师兄的弟子令弄丢了！他那么淡泊的一个人，平日都不会随意动手的！肯定是因为你把他最宝贵的弟子令丢了，害得他不能出任务！”
曲卓然忍无可忍，他冲着萧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愤然道：“是因为你呀！”
“沈怀州认定我和你一起骗了栀栀，在我来第一峰之前，硬是拉着我打了一架！”
曲卓然抱着他愤恨抱怨。
萧策愣了一瞬，差点没缓过来。
“你...你说什么？”
“三师兄知道我骗栀栀了？”
“不会是你出卖我的吧？”
他顾不上被拍疼的脑袋，赶紧松开云栀，将曲卓然拉到旁边。
“二师兄，你这么做可不厚道啊，你怎么能将我出卖呢？咱们怎么说也是师出同门的好兄弟，你这么一说，等我回去，三师兄不得削死我？”
萧策痛心疾首的看着云栀，他作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正想再多说两句，云若薇便缓步上前，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好了，回去吧。”
“阿策，你今日就不用去用午膳了，从下午起，你就去凌霄殿后的梧桐树下站着，不站满两个时辰不许回去。”文学一二
萧策瞪大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师姐，您知道您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云若薇眉梢微抬：“当然知晓。”
“只是急召书这种东西你都能伪造出来，等师父回来，又该罚你练十套凌水剑诀了。”
“哦，不对，可能不止十套，除了练凌水剑诀，说不定还要让你去明月塔对战。”
“对战人数若是低于百人，师父也是不会让你出来的。”
凌水剑诀，是江青玄为萧策量身定制的剑诀。
去年他从外面云游回来，心血来潮，便抽了萧策检查，萧策那段时间刚好疏于修炼，云若薇分身乏术，也没有时间管他。
于是乎，江青玄一个气血上涌，索性连夜挑灯，亲自给萧策拟了一本剑诀。
此剑诀难度高，招式也繁琐复杂，要想一招不落地全部练下来，几乎要耗费大半日的时间。
萧策每每练起凌水剑诀，便觉得十分痛苦。
他性子急，凌水剑诀于他太过繁琐，一整本剑招下来，他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
所以，萧策打心底排斥这个解决方案。
“练十套凌水剑诀还不如让我去死，明月塔我是更不可能去的，那里总共才建了一年半，让我去挑战，还不如让我去喂仙鹤。”
萧策小声嘀咕完，然后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向云若薇：“不过师姐，您让我站两个时辰，是不是有点苛刻了？”
“小孩子才罚站吧...我这么大人了还站树下，一站就站两个小时，那也太呆了。”
云若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既然不想站在那里，那你还是去练剑诀吧，不用十遍，五遍即可。”
云若薇说完，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翻，从袖中取出一只剔透的蓝色含影石。
云若薇握着含影石，轻轻按下含影石底部的按钮，等含影石中央浮出一抹淡淡的流光，
她抬手将含影石一抛，蓝色的流光在太阳底下转动，萧策下意识一接，含影石便稳稳地落入怀中。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萧策迷茫地抬起眼，不明所以道：“师姐，你给我这个干嘛？”
云若薇道：“五遍凌水剑诀，含影石会录下来。”
回到第十峰时，已经是日悬中天。
峰顶的雾气彻底散去，枝头上的迎春花随风摇曳，清浅的香气在空中弥漫。
清风徐徐，云栀从剑上跃下。
春日较暖，少女衣衫纤薄，落下来时，迤逦的裙角荡开，在空中划开一抹艳色。
云栀刚从剑上跳下，便迫不及待地提着裙摆，往凌霄殿跑去。
峰顶的地平，周围尚且开阔。
东行半里，一处水声潺潺的小池映入眼帘。
池中有泉水不断涌入，池水中央，两只通体雪白的仙鹤在其中戏耍，两只小鹤互相啄毛，时不时用爪子勾起几滴水，调皮地甩在对方身上。
云栀被两只小鹤的动作逗乐。
她弯下腰，想从芥子囊中取些小鹤能吃的零碎点心投进水池，嬉闹的小鹤争先恐后地抢着吃食。
云栀看着池中荡开的涟漪，笑得牙不见眼。
她许久没有如此放松，如今回到第十峰，云栀仿佛多出了些许归属感。
“你若是喜欢喂仙鹤，明日我送几只温顺漂亮点的过去。”
“你的含香小筑不是引了活水吗？”
“放几只进去，正好。”
云若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栀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回去。
云若薇的话落入耳中，云栀细细品味着自家师姐发表的言论，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师姐说的没错。”
“比起寻道侣，还是自己修炼来得有趣。”
“不过师姐，您拒绝了玉泽师兄，掌门应该没有偷偷给您使绊子吧？”
“要是有，您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要是掌门敢欺负您，我就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潜入青霄殿，把他老人家的胡子给拔掉！”
少女凶巴巴地开口，她双手叉腰，发髻上的明黄色珠花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云若薇看着云栀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她凑到云栀身边，葱白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宠溺道：“你呀你呀。”
“掌门怎么可能会给我使绊子？”
“他是给姜师弟去寻交换的宗门了，你不在的这两年，咱们问剑宗和其他剑宗建立了合作关系，从今年开始，每十年会选一批内门子弟去其他宗门交流。”
“掌门担心姜师弟待在此地，只会徒增伤心，便做了这样的打算。”
云栀有些惊讶：“掌门师伯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吗？这是他与你商议的？”
云若薇唇边的笑容减了几分，她站起身，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小池之中。
“是他与我商议的。”
“姜师弟是我看着长大的，先前与我关系不错，我也不希望他因为我就此消沉。”
“此外，问剑宗和四域内其他宗门的交流关系才初初建立，需要一些性子沉稳些的弟子出去。”
“对了，你还记得当初经常来寻你玩的那个苏隽吗？上个月月底公告一出，他便找我报名了，若是不出意外，苏隽这次应该会去北域。”
云栀一听到苏隽的名字，顿时来了精神。
“真的假的，这次苏隽也去？”
“师姐，您没骗我吧？”
云若薇莞尔：“你觉得我会骗你？”
“苏隽修炼的速度是比一般的弟子慢一些，但是我上次也看了，这两年里他进步不少，明月塔建立之后，他几乎夜夜都去。”
“再过一段时间，他应该也要结丹了。”
苏隽年纪不大，进宗门时几乎没什么底子，修炼速度也比同一届的其他弟子慢一些。
好在进宗门的时候还算机灵，他超常发挥，被第五峰的石长老顺手带到了第五峰。
云若薇从前对这个小师弟印象不深，她只记得每每去第五峰，这小师弟就躲在小角落偷偷练剑。
他孤僻胆小，瞧见了云若薇，也只是缩在人群后面，怯怯地喊一句：“云师姐。”
也就是后来在凌霄剑冢里，他与云栀结识，后来便经常来第十峰学剑法。
如此，云若薇还算对他印象深点。
几百日的接触，她对这苏隽的实力还算了解，所以上次他找到自己，打算申请外出交流，云若薇与他沟通片刻，便做了决定，给他挑了一个最适合他成长的宗门。
云若薇的思绪飘远。
云栀生怕她走神，赶紧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奇道：“那苏师兄会去哪个宗门？他准备什么时候走呀？”
云若薇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云栀拉了回来。
她垂下眼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故作神秘道：“你猜？”
云若薇怕自家小师妹猜不中，她停顿半晌，又补充了一句：“他要去的宗门，你应该也有些印象。”
云栀托着下巴，试探道:：“北域啊...该不会是修阳剑宗吧？”
云若薇摇头：“不是。”
“那是...敛秋宗？”
云若薇：“也不是。”
北域那些大小剑宗的名字从眼前飘过，云栀苦思冥想一番，脑海中蹦出一个还算熟悉的剑宗——
“既然如此，那我便知晓了。”
沈含缙收起好奇，整理好情绪，才抬头冲云若薇慈祥一笑，道：
“你是看着怀州长大的，也知道这孩子从小冷心冷情，不爱往家跑。”
“我从前总觉得这孩子日后只适合修那冷冰冰的无情道，如今一看，倒也能试试别的道。”
“好了，既然我知晓他的去处了，就不多打扰你了，若薇你要是有空，多去沈家陪陪你小舅母，对了，你那云家的幺妹什么时候回宗门了，也一起带到沈家玩。”
“修炼归修炼，偶尔还是要放松一下。”
沈含缙语重心长地说完，便垂下手，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了走了，有空常来沈家玩，对了，怀州若是回来了，记得帮我带句话，让他没事就回沈家瞧瞧，你舅母在家已经念叨多日，这小兔崽子就是不愿意回去。”
“虽说凡俗界总流传一个说法，既入修仙界，便要斩断从前缘，但咱们出生在九川修真界的，自来到此处，便有仙缘，所以你们就算是进了宗门，也要常回家看看。”んttps:/
沈含缙这话倒是没说错。
那些说要斩断旧缘的，最早便是凡俗界流传起来的。
对于灵力稀薄的凡俗百姓来说，自家若是出了一个宗门子弟，那便意味着他们以后极少有机会能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一如当初的唐明枫。
然而对于出生在修真世家的子弟来说，踏入宗门，便如同踏入学堂，凡遇到休沐，便能收拾东西，回家休息几日。
不过，问剑宗内竞争激烈，就算休沐时间多，宗门离家近，也有不少弟子会因为担心自己归家懒散，怠于修炼，而留在宗门勤学苦练。
当然，第十峰的弟子除外。
云栀紧张的表情一览无余，云若薇宠溺地望着她，动作轻柔地给她弹了一个脑瓜崩。
“好，那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了。”
云若薇轻巧收手。
她空出来的右手扯住云栀的袖子，然后将她往前带。
“只是，咱们不能耽误时间了，今日赶巧，咱们这会回来，师父应该也到了。”
“你将你准备的东西分发完了，咱们就回云家。”
“祖父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云若薇平静地将接下来的行程道出，云栀顺着她的话捋了一捋，随即赶紧点点头，道：“好。”
凌霄殿。
春日如火，枝头上的迎春花被照得有些蔫。
后边的小厨房内传来阵阵香气，几只粉蝶飞过，又被厨房内逸出的油烟熏走。
适时，一位穿着瓷器蓝锦袍，腰间系着暗绛红荔枝纹腰带的少年从里屋走出，他袖口扁折而上，露出一截矫健有力的小臂。
小臂往下，腕骨清晰，少年肌肉绷紧，淡色的青筋鼓起，像是在端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釉质通透如水，胎体质薄轻巧的青花白瓷碗。
白瓷碗中，热气滚滚，瞧着十分烫手。
少年全然不觉，他挺直腰背，谨慎小心地踏进凌霄殿，生怕碗中的汤汁会会洒出来。
问剑宗的春日总是格外明媚。
明明是二月天，门外的日光却炽热得像初夏。
江青玄望向穿着轻薄春衫的乖巧小姑娘，眼神立马温和许多。
他冲云栀招了招手，和蔼道：“刚不是还在看仙鹤吗？怎么就过来了？”
“我还说你没过来，我来逗逗这混小子。”
“过来过来，让为师瞧瞧你这两年长个了没有，修为到哪个阶段了，这两年我忙不过来，也没时间去苍穹楼看你。”
江青玄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他熟门熟路地坐到旁边的黄梨木雕花长椅，顺手一摘，将腰间的白玉酒壶挂在椅背之后。
才被调侃完的顾明驰听着江青玄的话，眉心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太认可：“师父，您这两年何时忙过？”
“若我没记错的话，您这两年都在外面云游吧，除了去年正旦，几乎就没有回来过。”
许是为了维护自家师父的面子，顾明驰的声音放低了许多。
江青玄一听顾明驰揭自己的短，顿时便有些不乐意：“诶诶诶，什么叫我不忙？云游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小明驰你就是对我有偏见。”
一老一少在这对话，云若薇已经牵着云栀踏进凌霄殿。
路过师徒时，云栀不由得探出头，好奇问道：“师父，您这两年云游都去了何处，九川逛完了吗？”
“有没有瞧见什么好看的风景，亦或是得到珍贵的宝藏？”
江青玄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诧。
他抬手指着云栀手中那沓比青霄殿门口的玉砖还要厚重的地契，声音都染上几分颤。
“栀栀，你何时购置了这么多的无名峰？我记得这两年附近的山峰贵了不少，你咋一买就买这么多？”
“有点钱也不能这么造啊，你说是不是？这样，改天你跟着你师姐，去找第七峰的长老，第七峰有个孙长老，闲时最爱打理账簿，你多去学学。”
江青玄一脸肉疼，云栀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不用这么麻烦的师父，我没有乱花钱，地契留在这，总有用上的一日，再不济，也只是一点点亏损。”
“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买的.....”
云栀努力回想片刻，等记起确切的日子，才轻声道：“嗷，我记起来了，前年我在中域，扶鸢前辈问我想不想买地来着。”
“我记得进第十峰时，几位师兄赠了我地契和珠宝，正好扶鸢前辈说那时咱们宗门附近有无名峰要流转，价格还算不错，我手头刚好有些闲钱，就把那些全部拿给扶鸢前辈了。”衛鯹尛说
“当时扶鸢前辈说地契要晚点给我，我没太在意，今年正旦的时候，扶鸢前辈觉得我学得差不多了，就将地契拿给我了。”
“这部分就是东南一带，靠近咱们宗门的，离得不远，御剑应该只要半盏茶的功夫。”
云栀的声音不算大，却刚好能让在座的各位听清楚。
江青玄看着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多有钱的小弟子，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背过手，绕着几个徒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摸着胡子，沉声道：“若薇啊。”
“你明日去妙春宗的星辰阁帮我找下衡玉前辈。”
“送给柳长老的生辰礼？”
云栀站嘀咕一声，清澈的眼底浮出一丝好奇。
她仰头看着师父，小心试探道：“师父，您还记着柳长老吗？”
“一后山的生辰礼，那得是多少...您不会一直攒着，都不敢送出去吧？”
云栀眨眨眼，语气却尤为调皮。
云若薇听着云栀危险的发言，眼眸微微弯起，她伸手将云栀揽到自己身后，纤细的玉指在云栀的鼻子上轻轻一点，温声道：
“少打趣师父，你也不怕被罚。”
“你三师兄调侃，你也跟着附和，你们两个难道不是在找打？”
被自家师姐一点，云栀八卦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
她清透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余光捕捉千万遍，终于寻到了沈怀州的身影。
她从云若薇身后探出头，悄悄看向站在师父右手边的沈怀州。
云栀眨眨眼，还没开口喊，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眼睫微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眼睑下方的白皙皮肤留下一小片阴影。
少年本是逆光，原本清隽昳丽的容貌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边，云栀看不真切他的眼神，可隔着一段距离，她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沈怀州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一股清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微苦的茶水一路而下，过了半晌，竟然有些回味的甘甜。
云栀紊乱的气息也被这一口温润的茶水抚平，她就着杯口多喝了些许，等气彻底喘匀，才仰起头，巴巴地看向那个押着自己喝茶水的人。
“三师兄，我不呛了。”
“你能把手从我下巴移开吗？”
少年抬眉，似乎想要哂笑，他淡淡收手，在彻底离开前，又在云栀的额头前轻轻地弹了一下。
嘶。
有些疼。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云栀躲都来不及躲，她吃痛，下意识伸手护住额头，声音中不觉多了几分恼意。
“师兄，疼！”
沈怀州潋滟的眼底荡开一圈笑意，听见云栀说疼，没忍住伸出空出的手，替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痛处。
“抱歉，我的错。”
“别生气，准备准备吃饭了。”
沈怀州语气自然，云栀瞪了他一眼，然后别过头，小声道：“几个菜？”
沈怀州托着下巴，有些为难地思忱一会：“你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
“走，随我端菜去。”
云若薇的话一出，江青玄明显一愣。
“明楼玉境？”
他回忆片刻，终于想起：“是前些日子，各派宗门在东域的金满楼商议的那件事？”
云若薇颔首。
“这两年虽然瞧着太平，但是明楼玉境那一块却常有异常波动。”
“妖兽和魔兽四处横行不说，还滋生了不少煞气，有不少宗门的弟子出任务时，在此地受到袭击，后失去联系，下落不明。”
“这次的形势较为严峻，咱们宗门修为在筑基五层以上的，几乎都要去，我的意思是，栀栀既然回来了，不如一同前往。”
“只不过，我怕撞了日子，下月初八栀栀需要回一趟苍穹楼，我小姑姑的事情，也容不得耽误。”
提及此处，云若薇不免有些担忧。
晚嫣姑姑的事情她多少知晓一些。
之前用通讯玉牌和云栀联系时，也曾听她提起此事。
譬如说云晚嫣的神魂已经修补得差不多，平日还能与修炼的云栀交流，如今只需浮光灯再养上一养，等时机成熟，便可重塑灵体。
云若薇也只在书中看过关于重塑灵体的说法，她只知此事与修士的机缘有关，若是修士运气平平，神魂碎裂后，便再也无法复生，若修士恰逢机缘，一旦修复灵体，便可诸事顺利。
但古籍上也说过，千万修士当中，可能只有一位修士能有幸遇到此机缘，
这唯一的可能，是栀栀的阿娘，是她的姑姑，是她们云家朝思暮想，寻了几十年而不得见的人。
思及此，云若薇难得有些头疼。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温声道：
“明楼玉境那里现在虽然危险，但是对于云栀来说，不失为是练手的好时机，这两年她修为涨得太快，苍穹楼的扶鸢前辈炼制丹药替她遮了好几次，才堪堪压到元婴。”
“树大招风，栀栀成长得太快，定然会招来祸事，但是若一直压着她，那也不是办法。”
云栀乃金系天灵根，天生剑骨，本就超出了大部分的同龄弟子。
然而自从两年多前她去苍穹楼见云栀，无意触碰到她的手心而看见部分记忆后，云若薇更加担心云栀。
云若薇一脸担忧，江青玄看着云若薇苦大愁色的模样，不免端起茶，乐呵呵地抿了一口：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吉人自有天相，我瞧着云栀这孩子，不像是能被欺负的，你信不信，栀栀这丫头被欺负得越狠，她的道途越坦荡？”
“我告诉你啊，她是受天道宠爱的。只要过了少时最致命的那个坎，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她都能平安无事，可能中途有些磨砺，但结果定然是好的。”
江青玄说的有些有些口渴，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两指一并，将杯盏推到云若薇面前。
云若薇从容倒茶，“师父，喝。”
她将杯盏推回到江青玄的面前，安静地等待江青玄开口。
“明楼玉境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都说了那边形势严峻，定然拖不到下个月，我估计，不出三日，明楼玉境便会强行开启。”
小厨房内，热气升腾。
纵然穿的是轻薄春装，云栀还是有些热。
“师兄，我需要端哪些啊？”
云栀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怀州身后，她探出头，水汪汪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灶台旁的白玉长桌。
方桌上热气腾腾，于一片朦胧中，云栀看见了川汁鸭掌，蝴蝶暇卷，龙舟鳜鱼，翠玉豆糕......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盘子看得云栀眼花缭乱，她数着盘子中的菜肴和糕点，只觉得腹中空空。
“不用你端，站在我边上便好。”
清朗声线落入耳中，云栀听着，莫名觉得有些耳热。
她抬头欲反驳，怎知还未开口，手腕处系着的绳环忽然动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入耳，云栀几乎是一怔。
她的瑶琅绳环...动了？
瑶琅绳环云栀戴了两年。
两年内，瑶琅绳环从未动过。
云栀最初还以为温霜夸大了瑶琅绳环的作用，只把它当成普通的灵石手环。
但如今一看…似乎不是这样。
这是两年内，云栀第一次听到瑶琅绳环的响声。
她垂眸看着袖口微微晃动的手链，瞳孔放大了些许。
刚回来时，江青玄便瞧出了云栀的修为。
两年期间，他也断断续续收到过云栀晋升的讯息，每逢朔望之际，云栀定然会按时传讯。
讯息没有太多内容，无非就是：“师父，上月晋升固元，初入固元，气息尚有不稳。”
“师父，连前辈说我剑法学得太杂了，近来才会止步不前，师父，我从前学的东西可能都要丢掉了。”
“师父，您最近到哪了，我给您挑了套青玉茶具，到时候让三师兄给您带过来。”
“师父，路过苍穹楼的时候，去前面的流云阁停一下，我听师姐说您最近云游到了中域，天凉了，我给您带了条温养的抹额，你去流云阁取一下，我这几日出来历练了。”www.wenxue一二.com
字字句句，除了汇报，便是些关心的问候。
江青玄每每听到通讯玉牌中传出的声音，心里便无比熨帖。
除此之外，偶尔还会稍微愧疚一下。
云栀入峰以后，他极少教导过她。好在她自身努力，外加有师兄师姐照料，修炼都不用他操心。
他这个师父，好像都没尽过什么责任，等他想尽责之时，这小姑娘的修为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还有，我刚有些没听清，谁过生辰啊？咱们需要去吗？”
云若薇清了清嗓，唇角微微上扬：“柳长老的生辰，她不喜大操大办，所以咱们不需要去。”
萧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将手中的碗碟搁置到桌前，拉开椅子，坐到云栀旁边：“那不需要买点东西送过去吗？”
“我记得师父往年都会让我把礼物带过去，今年怎么还没喊我？”
萧策满眼好奇地看向江青玄，后者只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今年不用你，我自己去。”
江青玄看着断成两截的筷子，也没了用膳的心情，他砸吧砸吧嘴，索性拂袖起身，独自朝偏殿走去。
萧策赶紧喊住：“师父，您不吃了？”
“你喜欢的那几个菜，小五都做了，您真不打算尝尝了？”
江青玄兴致缺缺地罢罢手，闷闷道：“你自己吃吧。”
云栀回头望着自家师父落寞的背影，没忍住凑到云若薇耳畔，小心翼翼地嘀咕道：“师姐，我刚刚那话说重了吗？”
云栀莫名紧张起来。
沈怀州似乎察觉到少女绷紧的心弦，视线从少女身边扫过，然后轻巧收回。
“不用，师姐和栀栀晚些要回云家，不宜饮酒。”
萧策迷茫地挠了挠头：“那师父——”
他回头看着本属于江青玄的空荡座位，恍然回过神：“喔，师父不喝酒，那咱们这也没多少人喝酒啊，二师兄，你那壶桃花酿，不如留到师妹生日喝？”
曲卓然没好气地瞧了一下萧策的脑袋，道：“你怎么不说留到师妹飞升再喝？”
“既然师妹要回去，那便等她回来再喝吧，反正这壶桃花酿，总要在我们去明楼玉境前喝完。”
萧策敷衍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曲卓然额前青筋暴起，他抬手准备再给萧策来一记响栗，旁边沉默许久的顾明驰却缓缓开口：“二师兄，不要耽搁了。”
曲卓然这才停下手。
他绕到云栀对面坐下，眼瞧着云栀还在旁边愣神，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轻轻地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
云老爷子悠悠站起身，他双手背到身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早已经看向外面。
金管家抱着盛放的栀子花，连连应道：“收拾了，收拾了，今年送完春就已经腾出来了。”
“您老要不要去瞧瞧，栀栀现住的那座园子和及笄礼的园子两处的布置都不一样，我上次差人去苍穹楼问了，那里的人告诉我，栀栀如今还喜欢灵鸢花，这不，我上月月底便新进了一批灵鸢花种上。”
“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开了，您啊别担心，等栀栀小姐回来，看看她喜欢哪一座便好。”
云苍涯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缓缓道：“那我便放心了。”
他望着外面明媚的日光，似乎又想起什么，眉心一皱，道：“我上次听她讲，说日后就准备把家安在留在问剑宗，这件事明远有什么意见吗？”
金管家回想半晌，赶紧答道：“二爷就说随她。”
“若薇小姐本身就不太喜欢留在家里，前些年您身体不好，若薇小姐还回来了几次，她近来回家，大部分都是因为栀栀小姐。”www.wenxue一二.com
“且她本就喜欢修炼，当初刚进宗门没几年，就担了代理宗门的大任，我看啊，咱们云家这一辈，就若薇小姐的掌管能力最为出色。”
春日的阳光漫长而明媚。
小厮小心翼翼地举着信封，他朝金管家投去一个紧张的眼神，便不敢再往前进。
金管家心领神会，他上前一步，笑眯眯地将信笺接过，道：
“此信我交予老爷。”
小厮松了口气，他抬脚欲走，金管家诶了一声，又把他叫住：“你先别走，这信你是看过了？”
小厮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是沈家送信的女使告诉我的，让我特意叮嘱。”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虽专门跑腿送信，但还是觉得知晓了有些不好。”
金管家笑了：“无碍。”んttps:/
“你先在此等候，等老爷回复完，就给沈家的女使答复过去。”
小厮紧张地点点头，然后退到一边，垂下头认真倾听。
这边，金管家说完，便转身走到云苍涯前边。
正值初雪消融的时候，外面阳光明媚，尤为温暖，室内却还是有些许的寒意。
金管家将右手的栀子花小心放下，然后转身，将有暗光流动的信笺双手奉上。
“老爷子，您瞧瞧。”
云苍涯按捺不住心底的惊讶，他拆开泛着凉意地包装，忙不迭展开来看。
室内的光线偏暗，借着外界一点明亮得到余光，云苍涯得以看清上面的字迹。
“吾友苍涯亲启，
近来春光尚好，十年前老友赠沈某的遥仙紫玉樱已值盛放之际，您与沈某好友一场，二十年未见，甚是想念。兹定于后日二月初四巳时于吾家满庭园一聚。值此佳时良辰，诚挚邀老友携家眷莅临，届时沈某会必尽地主之谊，盛宴以待，若蒙赐教，实乃三生有幸。”
云苍涯瞧见抬头是自己，不免有些惊异。
再往下看，云苍涯紧锁的眉头又舒展了几分。
他原以为这信是沈家的小辈写给这两个丫头的，不曾想这竟然是老家主沈万辉亲拟的邀函。
淡淡的熟悉感萦绕在心头，往事如铺开的画卷一般，在脑海中重映。
陈年旧事今日被翻出来，云苍涯垂下眼，深深地看着手中淡蓝色的信笺，似是微笑，似是自嘲道：
“当年半步化神，如今也成了小小筑基了，岁月不饶人啊。”
“好在明远有些天赋，修为不错，也顾家，不然当初我修为倒退，不知道要被挤到哪门子去了。”
“不过啊，当年沈家也暗中帮了咱们云家，你瞧，在我做少年的那个时候，沈家和云家明面上的关系有多冷淡？我与万辉就算是交情尚好，当初也不敢顶着压力，明面上联系。”
“后来我做家主，明远这孩子阴差阳错间认识了扶君，两个孩子结了缘，如此，沈云两家的关系才能光明正大的交好。”
云苍涯视线飘远，眼底逸出一丝怅惘。
金管家心底叹气，面上却是笑了起来：“老爷子，您就不必忧愁了，如今您儿孙满堂，孙辈的孩子个个出色。”
“说句好的，说不定再过不久，晚嫣小姐就要回来了呢，您看，到时候晚嫣小姐回来，小小姐也在，三爷四爷他们也常常归家，岂不是非常美满？”
云栀那边甜甜应了一声。
云老爷子忙大步上前，对着云栀的身高比划几下。
他看着当初堪堪到若薇肩头，如今却已经长到她眉眼处的小姑娘，鼻尖莫名有些酸涩。
“哟，确实长高了不少。”
温热的泪花涌入眼眶，云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泪意憋了回去。
“看来苍穹楼的伙食不错，两年的时间，个子蹿了这么多。”
“兴许再过几年，你个子都能赶上你师姐了。”
云若薇在女子当中十分高挑，平日站在几位师兄弟面前，也没有逊色的时候。
云栀哪怕只长到她眉眼，个头也胜过不少同龄少女。
“来，不是说给我带了糕点吗？”
“让我尝尝好不好吃！”
云栀笑盈盈地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一旁的金管家，道：“管家爷爷，劳烦您装碟。”
云苍涯对用膳餐具尤为讲究。
吃糕点必须配他专门买的糕点玉碟，吃寻常的饭菜就必须按照菜色进行搭配。
云栀早些年并不知晓这些，也就是从自家阿娘的神魂恢复，两人交流开始，才对云家各人的习惯性格有所了解。
许是老爷子话中的暗示太过明显。
云若薇轻咳了一声，眼底掠过些许的尴尬：“祖父说的是哪里的话，栀栀年纪尚小，还不是提这些的时候。”
“再者.....”云若薇回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温声开口，“不过是中午多吃了两口，哪里就长肉了。”
云若薇从容抬手，不疾不徐地捏住云栀的脸。
停顿了半会，才淡淡收手。
“好看的小姑娘，莫说那些世家儿郎了，恐怕修真界的女子都有不少喜欢她的。”
云若薇这话没说错。
云栀离开问剑宗的那两年里，已经有不少师姐师妹叩响第十峰的结界，在外低声询问云栀何时归来。
云若薇偶尔从第一峰回来时，还能碰上几个眼熟的。
一个是上官遥，从前常与云栀一起做任务，这几年她修为长进，被第九峰的师姐提拔，也成了带教师姐。
一个是上官遥调到第九峰之后结识的小师妹，那师妹出身世家高门，生得漂亮，礼仪仪态也是极好。
平时对人有些高傲，却时不时跟着上官遥，红着脸喊她师姐，问关于云栀的事。
云若薇记不住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姓闻，前几年在入峰典礼起冲突时，出面帮云栀说过几句话。
自此，云若薇才意识到，小姑姑生得这个小妹妹，也有点男女通吃的天赋。
咳咳。
云若薇回过神，莫名觉得自己近来太过八卦。
她实在是无意，她向来疼爱这个妹妹，对于云栀，她向来是支持，爱护，不管发生何事，都愿意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腰。
若是她有向自己求助的时候，云若薇也会提出中肯意见，给偶有迷茫的小姑娘指一把路。
云若薇觉得自己近几年仿佛多了个小闺女，她总会担心云栀过得好不好，云栀若是好，她便高兴，心便安定下来，若是不好，她定会夜夜睡不着觉。
云栀仿佛也知晓她的心性，这些年来几乎都是报喜不报忧。
连江给她的剑法比从前的都要难，云栀每突破一阶，连江就会抽出几天，将云栀丢到一个妖兽众多的危险山谷，让她在里面待上几夜，以此来巩固修为。
云苍涯一噎，立马反应过来。
他伸手将信笺揽到自己怀中，飞快地将云栀的眼睛遮住。
“哦，这就是是你三舅舅路上瞧这东西好看，随手带的。”
云苍涯不想让云栀瞧见信笺的内容，他呵呵一笑，打起了马虎眼：“你是不知道，你三舅舅看着勇猛，背地里就喜欢这种闪闪的小东西。”
云苍涯从容不迫地将信笺收进袖中，等云栀的视线从信笺上移开，他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嘘，你三舅舅就这点爱好，你可别说出去。”
“尤其是你三舅舅那，你别去问，他年纪不小了，自尊心比少年时还强，你要是去问，他准会被气回去。”
云栀被忽悠住，她在心底唏嘘一声，然后用力地嗯了一声，道：“祖父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去三舅舅面前说的！”
云苍涯放下心来，他笑眯眯地端起茶，朝自己两边的座位拍了拍，道：“来，若薇，栀栀，你们一人坐一边，等金管家过来，就让他顺道将你三舅舅喊回来。”
“你说巧不巧，你三舅舅昨日回来，你今天就到家了，他若是知晓了，今晚肯定高兴得睡不着。”
云栀听话入座。
云若薇却是站在后面，幽幽的扫了自家祖父一眼。
云苍涯被自家孙女看得有些心虚，他抬起头，目光闪了闪：“你怎么不坐？”
沈怀州原来也就这点本事。
云若薇在心底感慨一番，纤长的手指落到云栀的发顶，有一搭没一搭地勾起云栀细碎的绒发。
大厅尤为安静。
旁边的小姑娘听着云若薇的话，明显地紧张起来。
她仰起头，呼吸轻了几分：“为什么要我去呀？”
云若薇眼眸微弯，道：“兴许是喜欢你。”
“不必担心，我外祖父也很和蔼，不会刁难你的。”
“再说了，你阿姐我也去，有什么事，我罩着你。”
云若薇长睫微垂，目光轻轻从少女发顶掠过，她顿了顿，若有所思道：
“而且，这次怀州应该也会归家。”
“如此，你应该不害怕了吧？现如今，又有几人打得过我与你三师兄？”
云栀犹豫了一会会，她回头看看祖父的表情，又瞧瞧若薇阿姐脸上的笑容，原本紧皱的眉肉眼可见地舒展许多。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轻松回答：“那我去。”
“总不能让祖父拒了人家的好意，那样不好。”
云若薇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道：“如此颇好。”
她似笑非笑地抬起眼，视线落到云老爷子身上，恍然想起一件旧事：“祖父，我有一件事要问您。”
云明飞活了小几十年，第一次觉得如此委屈。
他没好气的嘟哝出声，话刚说完，一记重重的响栗便从头顶落下。
“砰！”
云苍涯抬起手，把云明飞敲得眼冒金星。
他痛呼出声，连忙捂住伤处，退到一旁：“爹啊，您这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若不是我少年时练了锻体诀，今天都要被您这一下敲晕了！”
云明飞三两下将头顶的阵痛揉散，才看向吹胡子瞪眼的云苍涯，讪讪道：“您听我慢慢说嘛.....”
“我方才瞧见，小五带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回来，那姑娘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模样好看，气质出众，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文学一二
“我本来出来的时候也只瞧见那姑娘一个背影，可您猜怎么着，转弯的时候，我躲在树后，把那姑娘的模样瞧得清清楚楚。”
云苍涯眸光一震，他唇动了动，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出口，许是太过激动，他喉结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
“老三，你...你当真瞧见了？那确定是个姑娘，不是个男生女相的小倌？”
云明飞目光正直，他拍拍厚实的胸脯，粗声粗气道：“当然是姑娘，我的眼力何时差过？”
他停顿几下，又露出一个怪异的眼神：“不过，爹您的思想是不是有些太偏离了，您平日坊间传闻没少听吧？”
云栀的表情明显就是有鬼。
云明飞听着她鬼扯的回答，“嘁”了一声，满脸不信道：“我能信了你的邪？”
“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主动站出来，你啊，还是太年轻。”
云明飞摇头叹息，他挽住云老爷子的手好生一顿安抚，然后拉着他，一同坐了下来。
“爹，您暂时也别担心。您看，咱栀栀年纪摆在这，十几岁，修炼的好年纪。”
“明亦呢，也不用说，我听说沈家那位瑶君妹妹也是个沉迷修炼的，所以啊，咱们别着急。说不定，我是说啊，说不定这俩都成不了。”
云明飞拍拍自家老爹的手，示意他稳住心神。
云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硬邦邦道：“还用你在这提醒我？”
“刚刚在这嚷嚷的不就是你吗？我老爷子何时多说过一句话？”
云明飞一听不对劲，赶紧打住：“诶诶诶，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老爹，这可是您催着我说的。”
云明飞有些委屈的嘀咕完，老爷子刚想回答他，却不想正厅之外，蓦然响起一道带着几分笑意的清越声音：
云苍涯满脸写着不赞同，他僵硬地转过头，给旁边的云明飞递去一个眼神。
云明飞显然也还未从震惊中转过来，他有些无助地眨眨眼，茫然道：“爹，您这么挤眉弄眼作甚，有话直接说啊。”
云苍涯气结，他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冲着云明飞鼻尖颤巍巍地指了指，艰难道：“你！”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一千句训崽的话压下去，旋即转过头，故作镇定地问出声：“怀州，你和云爷爷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有话咱们得好好说，怎么能一言不合就下聘呢，我觉得你年纪尚小——”
小字刚从嘴里吐出，云苍涯心头莫名一梗。
他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站在正厅前的少年似乎也明白过来，他唇角微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荡开一圈清浅的笑意。
“云爷爷，您误会了，怀州年纪尚轻，且心还在剑道之上。”
沈怀州缓缓出声，云苍涯一听，脑子一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还在剑道上......你的意思是，今日下聘的不是你？”
沈怀州颔首。
“那是谁？如今你们沈家应该也没有什么儿郎要婚配的，再者，我这云府的女眷又少，如此没有准备的下聘，我断不会轻易同意。”
云苍涯的话一出，正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厅内的气氛安静又诡异，云栀悄悄转头看了眼云老爷子的神情，然后踮起脚，凑到云若薇耳边，悄悄咬起了耳朵：
“师姐，咱们东南还有娶郎君的风俗吗？”
云若薇勾唇想笑，可瞥见云老爷子严肃又带着几分关切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将笑意憋了回去。
“少，但不是没有。”
“不过，我记得云家祖上从未有过如此先例。”
思及此，云若薇不得不佩服沈瑶君的魄力。
她少时便当做男子培养，时间久了，志趣性格也慢慢向男子贴近。
云若薇隐约记得自己幼时去外祖父家小住，沈家家防森严，除非徒手翻出去，寻常的传送符和代步法器等，只要是和灵力沾点边的，几乎都越不过高墙前面的阵法。
每逢夜里，云若薇总能听见隔壁小苑传来的悉索响动。
她那表面柔顺听话，背地里却离经叛道的小姨，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东南最繁华的烟雨楼游玩一夜，然后趁着天亮之前，又偷偷溜回来。
云若薇还未去问剑宗的那些年，常常能听到自家外祖父独自在书房时的长吁短叹。
不是在感慨阿娘嫁得太早，就是在后悔少时听了那江湖散修的话，把排名最小的瑶君当成了男子养。
阿姐的低喃自耳边响起，云栀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刚刚的反应，应该没有很慌张吧？
云栀在心底小声嘀咕，她本以为云若薇会继续追问下去，却不想后者只是轻笑一声，旋即抬起手，将她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撇到耳后。
“逗你玩的，瞧把你吓的。”
“不逗你了，咱们好好听听，我小姨的聘礼到底有哪些。”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师姐，云若薇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抚平了云栀的心绪，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别处。
她有些好奇地探出头，一双茶眸亮晶晶地看向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小姑娘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掠过一眼，幽深漂亮的桃花眼抬起，直直对上云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目光。
“云爷爷稍等。”
他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待话说完，云淡风轻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拍。
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响，仅仅一瞬，一众抬着厚重红木包厢的仆从从外面鱼贯而入，仆从皆着素色短衣，唯有两旁夹道而入的侍女身着粉衣，有条不紊地捧着尺寸稍小的紫檀木宝盒进来。
偌大的正厅顷刻变得拥挤，沈怀州稍行歉礼，道：“抱歉，小辈暂借云府正厅一用。”
少年语罢，便退到一旁。
彼时，一位身着深青长袍的瘦高老者从后面挤出，他腰悬玉牌，那玉牌上面，分明写着何千二字。
“这是...？”
云苍涯原有不解，他疑惑出声，恰逢那瘦高老者抬头，其对上云苍涯的视线，便“噗通”一声，冲着他跪行大礼。
“沈家何千见过云老先生。”
何千声音偏细，此时一拉长，莫名有些嘶哑刺耳。
然而，也就是这一声，直直唤回了云苍涯尘封多年的回忆。
“何千...何千，你是沈万辉最喜欢的那个管家。”
“哈哈，我见过你，十几岁的时候，沈老头让你偷偷给我送过糕点。”
“起来吧，何千，你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礼。”
何千仰头，他望着云苍涯日渐苍老的容貌，心头莫名有些酸涩。
他连连起身，正想说些什么，云老爷子便抬抬手，道：“其他不用多说了，让我看看，聘礼究竟有些什么吧。”
“毕竟，我云家的儿子，也不是白娶的。”
少年的清冽声音入耳，不知怎的，云栀竟听出几分莫名的愠色。
她茶色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乖乖缩到云若薇身边，小声嘟哝道：“师姐你听，三师兄出了宗门就不认你了。”
云栀一脸乖巧地向云若薇告状，旁边的少年听着云栀的声音，薄唇不由得抿紧。
云若薇则是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替云栀主持公道：“不认我？”
“三师弟莫不是皮痒了。”
沈怀州微微侧目，他垂眸盯着云栀看了半晌，蹙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望向云若薇，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我和小师妹开两句玩笑，师姐不必当真。”
云若薇抬眉：“三师弟何时这么爱开玩笑了，我怎的不知道？”
她顿了顿，轻飘飘地道出自己的猜测：“莫非这两年，你俩背着我偷偷见了不少面？”
此言一出，旁边的小姑娘脸色都不好了。
她默默地往后边撤了半步，才仰起头，颤颤对上云若薇的视线：“师姐，我没有。”
沈怀州的神色明显也有些僵硬，他清了清嗓，道：“师姐慎言。”
云若薇将两人不约而同的慌张收入眼底，她收回视线，径自坐到旁边的长椅上，然后伸个懒腰，拍拍旁边空出的位置，冲着云栀轻抬下巴，缓声道：
“栀栀，坐着。”
“不是说要看给咱小叔的聘礼吗？咱们好好瞧瞧，到时候也给你小叔添份嫁妆。”
云若薇难得调侃，她一把将云栀拉到身边，继续看那些家仆上下忙碌。
沉默许久的云明亦终于有了些许不适应。
他一屁股坐到两人中间，将云栀和云若薇隔开好远。
“诶，不是我说，你俩就这么盼着你小叔我嫁出去？”
“要是这婚真定下来了，你小叔我可不会日日回来看你们了！”
云栀向来机灵，她飞快挪到自家小叔身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开口：“小舅舅，这婚还能不定吗？”
云栀在旁边说的轻巧，云若薇看着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说得倒是简单，将来轮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说出这么轻松的话。”
云栀终归是年纪小，她细细的眉头皱起，似乎有些疑惑。
“为何？”
“难道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次？”
云若薇道：“也不一定。”
“我的意思是，若是日后你真遇上喜欢的，就不会如此信誓旦旦的了。”
“你现在可敢说，此生愿意孑然一身？”
云若薇悠闲地说着，目光却是在两人身上游移。
她瞧见沈怀州黯淡下去的目光，眸光掠过一丝笑意，云若薇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半晌，才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等着云栀的答案。
此时的云栀格外安静，她目光空了一瞬，似乎在认真想些什么。
云若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催促道：“快点回答喔，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的喔。”
云栀回过神，琉璃般的眼眸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吧。”
她乖乖巧巧地挽上自家阿姐的胳膊，甜甜笑道：“师姐，我不要孑然一身，师姐对我如此好，我定然是要缠着师姐了。”
“等我再多赚些家产，到时候就给你买一座能瞧见冬暖夏凉，平日能瞧见云海和朝霞的山峰，嗯，还要灵气充裕的，到时候师姐想修炼就修炼，想睡觉就睡觉。”
云栀十分积极地描绘美好未来，云若薇听着小姑娘的马屁，忍着笑意将云栀毛茸茸的脑袋推开。
一个时辰后，礼单终于清点完毕。
云老爷子看着满屋堆积的珠宝灵石，以及装着各样天材地宝的红木箱子，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礼单铺了这么长，我都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云老爷子低低地说着，他托着下巴深思许久，才侧脸看向站在一旁的何千。
“沈家的小囡下聘，她自己都不亲自来的吗？”
何千恭敬一笑，道：“瑶君小姐来了，但是小姐呢，她觉得没有事先给您打招呼，实在是有些失礼，她不好意思，就让小少爷和老奴先过来探探口风。”
云老爷子努努嘴，抬眉道：“嗯...看来这孩子还是有点心意。”
他转头对上何千恭敬的视线，道：“去，把你家小姐喊过来。”
“让她亲自过来和我商量商量。”
何千连连称是。
他转过身，想去将沈瑶君寻来，谁料还未走出半步，一个梳着双髻的粉衫侍女便神色慌张地跑来。
“何管家，何管家，不好了。”
眼下正厅还算热闹，侍女刻意压低声音，故而只有何千能听得见。
何千听着侍女慌乱的语气，心中莫名多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稳住心神，镇定道：“别着急，慢慢说，瑶君小姐怎么了？”
侍女目光闪烁，眼底似有为难划过：“瑶君小姐在东边的小苑和云家两位小小姐喝上了。”
何千瞳孔一震。
喝...喝上了！
瑶君小姐若是喝高了，岂...岂不是！
何千想到沈瑶君在家中时的光辉事迹，眼神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他转头往两旁的座位一瞧。
果然，云家那几位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连自家小少爷都走了。
何千抬手往额头上一拍，急忙转身向云老爷子行了个歉礼。
“云老先生，我家小姐恐怕来不成了。”
云苍涯挑眉，似有不解：“怎么？你家小姐还要打道回府不成？”
何千支支吾吾，为难得半天说不出话：“这这......”
现在说自家小姐在这喝酒，是不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家瑶君小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男子，要是自己还给搞砸了，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何千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他的脑袋里浮现了一千种答案，但不论哪一种，何千都不太能接受。
何千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此，全然没注意到穿着灰色长袍，姗姗来迟的金管家。
“老先生啊，不用喊了，不用喊了。”
“五爷的未婚妻，现在被若薇两姐妹拉着喝酒呢。”
“三爷也过去凑热闹了，这一时半会啊，估计是结束不了了。”
金管家小跑进来，他回首看着正厅乌泱泱的一片聘礼，眼前莫名有些发黑。
不是。
沈家小姐的手笔竟然如此之大吗？这聘礼，估计都能买下半座东南了吧？
金管家在心底感慨一句，然后赶紧回过神，冲席上的云苍涯道：“几个小辈在五爷的别苑里喝酒，老先生，您看您要不要去看看。”
云苍涯倒是没想到这几人的活动组织得如此之快，他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惊讶开口：“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没瞧见？”
木香花迎风招展，有纯白花瓣从枝头洒落，云若薇走到汉白玉桌前，随手将折下的木香花递给云栀，然后坐到旁边，看着笑容明媚的沈瑶君。
“小姨，您悠着点，这丫头平日最多只能喝一点点，我小叔酿的这青梅酒最是醉人，您这让她喝上一杯，等下只能我抱回去了。”
沈瑶君玉手支着下巴，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的云栀，等听完云若薇的话，才摇摇头，道：“我瞧小云栀像是酒量好的。”
云栀“啊”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您为何这么说？”
沈瑶君：“小时候我爹爹带我去酒楼玩的时候，曾见过你云家的晚嫣姐姐。”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栀，笑盈盈道：“没记错的话，你是晚嫣姐姐的女儿。”
“她酒量很好的，想必，你酒量也不差。”
云栀一愣。
她阿娘年轻的时候人缘这么好吗？
师姐的小姨，竟然也认识她吗？
云栀的眼眸生得极好，形状漂亮，瞳仁也清透明亮。
沈瑶君举着酒杯，竟在她身上瞧出几分云晚嫣当年的风采。
她勾唇轻笑，道：“我定然是认识她的，要知道，沈家和云家最早结识，并不是因为我阿姐和我姐夫，而是因为我爹爹。”
“诶嘿嘿，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云明亦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
云若薇提醒道：“您忘了？我九岁那年在我爹爹书房外游玩，你在我旁边悄悄笑我爹，说他是妻管严。”
云若薇打小就对长辈高冷，那时的云明亦每次瞧见她一脸高贵冷艳的样子，就忍不住过来逗她。
然而每次都效果甚微，小小的云若薇只会抱着手中的东西，白他一眼，然后默默换个地方躲清静。
云明亦没想到云若薇记性如此之好，他瞪着这个只对云栀温柔的侄女，不可置信道：“那多少年前的玩笑话了，你怎么还记得？”
你这丫头看着光风霁月的，没想到这么记仇啊。”
云若薇举杯敬酒，稍微谦虚了些许：“还好。”
“是小叔强调太多次了，若薇不得不记。”
她饮完杯中的果酒，又拿起云栀面前的碗，给她夹了块糯米藕，温柔叮嘱道：“悠着点喝。”
见云栀一边点头道好，一边哼哧哼哧地饮下一大杯酒，云若薇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侧过头，看着坐得笔直的沈怀州，眉梢不由得一抬。
她目光下移，看向少年身前的杯盏。
果不其然，沈怀州的杯中空空如也。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唇边勾起一抹笑。
“栀栀，你家三师兄杯中都没酒，你不帮他满上？”
云栀恍然回神，她顺着云若薇的视线看去，只见端坐的少年怔了一瞬，不自然地将眼前的杯盏往后移了些许。
坐在沈怀州旁边的沈瑶君也惊讶转头，“竟然把你漏了。”
“来，小侄儿，陪姑姑喝一杯。”
“今日辛苦你跑一趟了，难得休沐，还让你走这么远。”
沈怀州欲开口，女子的酒却先到一步。
“废话少说，来喝一杯，你总不能连你的小师妹都比不上吧。”
沈瑶君将自家侄儿的杯盏满上，最后一滴酒入杯，玉壶蓦地一轻。
沈瑶君似是不尽兴，她将酒壶往云明亦面前一推，有些不满的嘟哝道：“云小五，酒没啦~”
云明亦老脸一红，他接过酒壶，准备再添些青梅酒。
可沈瑶君像是不满足，她红唇抿了抿，美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云小五，我不喝青梅酒了。”
云明亦一愣：“那你要喝什么？”
沈瑶君勾起唇，冲未来夫君甜甜一笑，道：“我要喝几年前那个秋天，你带给我的苍梧竹叶。”
苍梧竹叶。
几年前的秋日回忆蓦然浮现在眼前，云明亦明显是一愣，他对上沈瑶君的目光，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地开口：“瑶君，苍梧竹叶后劲太足，他们喝不了。”
沈瑶君一听，立马转过头，精神奕奕地问向云栀：“小云栀，你喝得来吗？”
云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说喝得来，定然会引起师姐的疑虑。
可不答应下来，那岂不是拂了未来小舅妈的兴？
要是未来小舅妈没喝尽兴，到时候不要她小舅了怎么办？
“诶诶诶，小云栀，怎么喝酒还走神啊？”
“快快快，把你筷子拿好，想吃啥菜自己夹，别光看人。”
沈瑶君温声打趣道，一旁当了许久背景板的云明飞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只见云栀夹着那块糯米藕，半会也不知道往回夹。
“栀栀，你傻了啊？”
云明飞伸手在云栀眼前晃了晃。
“我才没有。”
云栀连糯米藕都不要了，她收回玉筷，清了清嗓，有些尴尬地开口：“三舅舅，等会你多喝点。”
云明飞：“啊？”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回过头，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少年。
“我去，这点酒就喝醉了？”
“这青梅酒也不醉人啊，沈家这小子脸怎么红成这样？”
云明飞十分惊叹。
沈瑶君抿了口酒，爽朗一笑，开始给云明飞解答疑惑：
“正常，这青梅酒是我给的方子，入口酸甜，虽然喝起来和寻常的青梅酒没什么差别，但是这后劲，可要比寻常的大很多。”
“怀州这酒量着实不行，这才哪到哪啊？”
云栀端着酒杯一脸无辜。
她一边抿着酒，一边嘀咕道：“护短，我何时护短了？”
云明亦脑袋一片昏沉，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罢罢手道：“对对对你不是。”
“我这不行了，你再敬下去，我和你三舅舅今晚都得晕在这。”
沈瑶君明显也有些喝醉，她把酒壶往桌前重重一放，满意道：“别听你小舅舅的！
小云栀，我果然没看错你，来，咱们一起把这壶酒干！”
“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云栀开始饮酒前，沈瑶君便已经喝了不少。
眼下被云栀这么一灌，她明显已经不太清醒。
眼看着沈瑶君作势要往杯里倒满酒，云明亦太阳穴突突一跳，连忙伸手将酒壶截过来。
“好了好了，别喝了。”
“走走走，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云明亦给云栀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带着落单的那个人赶紧走。
有些晕乎乎的云明飞一看自家小弟那眼神，顿时明白过来：“诶诶诶，什么意思啊，意思就是我不要人陪是吗？”
云明飞有些委屈：“不是啊，小弟你有了媳妇也不能忘了兄弟啊。”
他晕乎乎地站起来，有些无力地在原地打了个转：“你看我这脚，能好好走回去吗？”
云明亦被质问得有些头疼，他向来求生欲极强，云明飞一发出疑问，云明亦便看向门外，高声喊道：“金叔，金叔，我三兄醉了。”
“你快喊人把他扶回去！”
云明飞指着自己，既震惊又伤心地开口：“你不送我？”
“小时候你上学堂回来的路上迷路了，还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那时我本来是想要送萧家妹妹回家的，就是为了找你，我半路把萧家妹妹丢下了，那次之后，萧家妹妹一气之下不再理我，等再见面的时候，萧家妹妹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云明飞说得甚是伤感。
连云栀这个旁观的小辈听了都有些悲怆。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三舅，没想到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痴情种。”
许是苍梧竹叶酒的酒劲上头，云明飞差点抱头痛哭：“呜呜呜呜，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天天在外漂啊。”
有些辣耳朵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云栀看着一脸悲伤的云明飞，心有不忍，她伸手准备安慰安慰自家三舅，不想还未拍到三舅的肩膀，金管家便领着一群人急急走来。
夜风微凉，司秋听着自家小姐的话，一时有些怔愣。
诶？
她差点忘了，自家小姐可是问剑宗如今风头极盛的弟子，她年纪虽小，可实力却完全不输大小姐和沈家那位少爷。
司秋想到这里，眉眼不由得舒展许多。
“好，既然如此，司秋便先回去了。”
“姑娘一定要早些休息。”
司秋朝云栀微微福了福身，等云栀点头同意，才挑起灯，顺着原来的路回去。
云栀站在临水居前，偶有淡粉色花瓣从额前滑落，落在少女的肩上。
云栀这才转身，看向和自己相隔不远的清朗少年。
两年多的时间里，云栀和三师兄见面的次数最多。
在苍穹楼的那些日子里，日日的训练有时也让人烦闷，可云栀每感无聊时，三师兄却像是能读懂她的心事一般，出现在她的门前。
他常常是顺路经过，但每次一来，准会带上云栀之前不经意提及的东西。
云栀每次都想和他多聊几句，可云栀低估了沈怀州任务的紧迫。
每每刚开口，还没来得及问沈怀州是何时到的，少年便将一只锦囊抛给她，淡淡道句：“好好修炼，下次想要什么再和我说。”
最初云栀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还未消失的残影，有些愤愤地回道：“师兄难不成是第一峰山顶许愿池里的王八？我喜欢什么就能给我送什么？”
但时间久了，云栀发现，沈怀州确实和那王八...不，许愿池差不多的。
无论她提过什么，他总能在下次见面时带给她。
独独有一次。
云栀什么都没说，沈怀州把不准她的心思，索性在执行宗门秘任时，在沿途的路上捉了一只灵性极高的九品灵狐。
那灵狐生得极为漂亮，毛发蓬松，宛如天边最柔软的云朵。一双狐狸眼湛蓝如水，光是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欢喜。
可灵狐好看归好看，脾气可算不上小。
云栀隐约记得沈怀州那日穿着一袭玄色衣衫，背部的衣衫沾湿了大片，布料上的玄色也加深了许多。
云栀以为夜深露重，他在路上沾湿了衣衫。
她顺手将灵狐接过来，却不想转手摸了一片湿润。
云栀惊得收手，低头一看，指腹上沾着一片血色。
是血。
云栀抱着灵狐细细检查一番，可认真搜寻下来，灵狐身上未见半点伤口。
云栀当即反应过来。
那日月色沉沉，玄衣少年转身欲走，刚行半步，就被云栀眼疾手快地拽住——
“师兄，站住。”
冷银色的月光落在少年的墨发，浅浅光泽在少年的发间流转，云栀看见末端干涸些许的血迹，以及少年背后若隐若现的伤口。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云栀盯着花瓣怔愣许久，连沈怀州走近都未曾得知。
淡淡的酒气夹杂着花香钻进鼻尖，云栀恍然抬头，刚好撞进少年幽深的眼。
云栀心中一紧，莫名有些慌张。
“三师兄，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云栀默默往后挪了半步，脸蓦地烧了起来。
太奇怪了。
她刚刚好像又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沈怀州长睫颤了颤，淡声道：“你唤我过来的。”
云栀心虚地到处乱瞟，她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道：“我想送你回去来的。”
“师兄，你现在能自己走路吗？”
云栀没想过沈怀州的酒量会这么差。
她明明记得在问剑宗时，眼前的少年能浅酌几杯。
可今日才一两杯，怎的就醉成这样了？
云栀隐约记得沈怀州先前喝了半杯青梅酒，后面被沈瑶君又灌了一杯青梅酒。
不对呀，只是青梅酒，也不至于这样吧。
云栀努力回想，脑海中隐约多了点细碎的片段。
好像在她敬舅舅的时候，她小舅妈混乱之中，又给他倒了一杯苍梧竹叶。
苍梧竹叶味道清冽，但后劲要胜青梅酒百倍。
怪不得呢。
云栀在心中嘀咕一声，然后仰起头，伸手往少年眼前晃了晃：“师兄，认识这是几吗？”
云栀比了五个手指头。
明月高悬。
枝头上的蔷薇迎风招展。
司秋走到一半，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未曾交代，她折返到临水居，还未靠近，就看见高高的蔷薇架之下，穿着一身轻薄夏装的少女一手牵着少年，一手攀着少年坚实的小臂。
她闭眼踮起脚，粉唇吻住少年。
隔着一片阴影，司秋看到少女蝴蝶般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她心里咯噔一跳，立马反应过来。
完了。
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司秋赶紧闭眼，装作什么都未瞧见，然后放轻脚步，提着灯笼快步离去。
夜华如水，星河流转。
又是一夜过去。
云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回的临水居，又是如何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夜。
她只知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清甜的蔷薇花香顺着窗棂飘入，云栀揉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被子悠悠起床。
早就等候在外的司秋听见内屋的动静，赶紧敲响了房门——
“姑娘起了吗？”
“夫人让我给您准备了新衣裳，我可以现在给您端进来吗？”
云栀“喔”了一声，回道：“那便进来吧。”
少女温软的嗓音入耳，不知怎的，司秋又想起昨夜看到的那幅画面。
司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悉数落入云栀的眼中。
她一边笑着一边转身出门。
等云栀换好衣裳时，才后知后觉地醒过来。
“姑娘现在要去哪？司秋送您？”
云栀生得粉面桃腮，眼下被身上做工繁细的烟紫色一衬，模样愈发动人。
司秋刚回过神就看得有些入迷，只见站在旁边的少女走到跟前，朝她甜甜一笑，然后道：“不用，我自己逛逛。”
司秋点点头：“好。”
云栀嗯了一声，她扫了眼临水居院内的构造，然后召出长剑，越过院内的亭台水榭，一路往正厅去。
站在房门前的司秋眼睁睁地看着云栀的背影消失，最后化作一道小小的黑点。
她久久才回过神，呢喃道：“姑...姑娘的身手，原来如此利落吗？”
她不是没有看见过府内小少爷的御剑。
小少爷每次御剑都摇摇晃晃，甚至上剑之前，都会磨磨蹭蹭好一会，等做好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跳到剑上，然后歪歪斜斜地往外飞。
司秋那是常在小少爷身边服侍，她只记得小少爷每天飞上半个时辰，就会哭丧着脸回书房，然后抽抽噎噎地走到夫人面前，声泪俱下道：
“阿娘，我不要再练剑了呜呜呜呜。”
“您送我去妙春宗吧，我不想做剑修，您让我炼丹去。”
夫人性子虽好，但最受不了小少爷哭，每次看到小少爷这副模样，她准会干笑一声，然后冷下脸，跟他回忆起从前的桩桩件件：
“想去妙春宗，来，你告诉我，是谁六岁进妙春宗的时候，还没待一日，就把那顾长老药田里的七品乌血藤拔掉的？”
小少爷一边哭一边抖，声音都弱了下来：“是...是我。”
夫人便会笑眯眯地点头：“原来还记得啊。”
小少爷心知理亏，他擦去眼角的泪水，抽抽搭搭地开口：“那...那我不做药修了，阿娘，我去跟祖父学布阵，我不想练剑了。”
“呜呜呜，御剑真的太可怕了，我每次还没飞出府就要掉下来了。”
夫人冷笑：“布阵？让你好好在那看书你都静不下心，你还好意思去做阵修。上次我让你去祖父那里，你睡了整整三日，你说，阿娘怎么好意思送你去。”
到正厅时，云若薇正好过来。
她瞧见云栀御剑，背后还载着一个面熟的侍女时，眉梢不由得一抬。
“你昨夜睡在临水居？”
云栀从剑上跃下，见司秋还有些害怕，手指往下一压，将苍吾剑放低了些许。
“姐姐怎么知道？”xqiku.
云若薇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听月楼就在小叔院子附近，就算是要过来，应该也不用御剑吧？”
“你能御剑过来，应该就是住在临水居了。”
她目光越过云栀，落在后面星星眼的侍女身上。
“怎么回事？”
云若薇瞥了一眼司秋，后者察觉到大小姐的目光，腿忍不住打起了颤。
司秋虽说在云府长大，但还是扛不住大小姐身上的威压。
每次瞧见大小姐，司秋总会想到教导小少爷修炼的夫子。
每每小少爷读书不用功，夫子准会拿着戒尺，严肃又认真地抽在小少爷手上。
而小少爷的手若是受伤，那么抄书的事情便会落到司秋手上。
司秋犹记得某次陪小少爷读书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等清醒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哭哭唧唧地抱着笔墨纸砚，委屈道：“司秋姐姐，我的手写不了字了。”
“呜呜呜，你帮帮我好不好。”
司秋素来心软，见小少爷哭得凄惨，一时也不忍拒绝。
她纠结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抄了一晚上的书。
自那日起，司秋和小少爷一样，都怕起了那个黑脸夫子。
言归正传，比起黑脸夫子，大小姐明显更亲和一些。
司秋回过神，悄悄看向云若薇。
彼时云栀已经收起长剑，在云若薇旁解释起来：“就是...我想带司秋回宗门，到时候帮我打理一下小院，顺带养两株蔷薇。”
“不过姐姐放心，我会给司秋工钱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压榨她！”
云若薇看着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失笑。
“我又没说什么，你怎的如此着急？”
“好了，你要用膳吗？不用早膳的话，现在跟我回一趟宗门。”
云栀好奇抬眼，云若薇无奈叹气，旋即解释起来：“上头有通知下来的，说明楼玉境的任务提前。”
“昨天傍晚名单刚交上去，估计那边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
云栀心惊了一下：“所以最迟何时出发？”
云若薇道：“今天辰时。”
云栀眉头一皱，顿觉不简单：“好了，我知道了。”
云若薇抬眉：“那现在走？”
云栀赶紧摇头：“那还不行。”
她转头望向司秋，眼巴巴道：“司秋姐姐，你能帮我去折几支蔷薇吗？我带回去养？”
“司秋姐姐怎么知道宗门的小馄饨好吃，走，正好我带你去。”
云栀贴心地给司秋施了个清洁术，然后不知从哪取出一瓶玉葫芦装的灵泉水。
她笑盈盈地将灵泉水递给司秋，道：“呐，漱漱口。”
“里面是灵泉水，很干净的，希望司秋姐姐不要介意。”
司秋看着玉葫芦的成色，刚想拒绝，小姑娘便将玉葫芦强行塞到司秋怀中。
“这玉葫芦我有好几只，颜色款式不一样，这个颜色最是配你，司秋姐姐就收着？”
司秋察觉到云栀语气里中的真诚，不再拒绝云栀的好意，她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然后拧开玉壶，抿了一小口水漱口。
独属于灵泉水的清甜在舌尖盘旋，冲去了不少涩意。
司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仰头看着云栀，黑色的眼眸染上几分笑意。
“多谢姑娘。”
她抿了抿唇，回忆起云栀对自己的称呼，眉梢掠过浅浅的羞涩：“姑娘不要再称我姐姐了，您叫我司秋便可。”
云栀爽快应下：“好！”
“那司秋你要吃我们宗门膳堂的小馄饨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云栀说完，转头望向自家师姐，一双浅色的茶眸亮晶晶的，宛如世间最澄澈的琉璃。
云若薇望着思维跳脱的少女，失笑道：“不用，你去。”
“我去拟一份此次的出行清单。”
云栀点头道：“好。”
她刚应下，眸光闪了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师姐，既然明楼玉境提前至今夜，沈家那边怎么办？”
云若薇回眸，温声笑道：“无事，怀州要去，你说我外祖父能不知道吗？”
她立在含香小筑院门外的梨树下，满树白花含苞待放，云若薇仰头望着枝头上的嫩芽，目光逐渐飘远：
“说是要赏花，其实是想瞧瞧你。”
云栀“啊”了一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云若薇温和一笑，道：“我随便说的，你别放心上。”
“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云栀仰脸，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不明所以。
云若薇道：“我说，明楼玉境。”
“不知道为何，我今日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栀栀，若是明楼玉境中遇到危险，我希望你第一抉择，是保护自己。”
司秋站在旁边一头雾水，她抱着花盆缩在角落，不敢多言半句。
立在旁边的紫衫少女明显有些怔愣。
她眼睫垂下，方才的活泼散去些许。
沈万辉说得津津有味，何千一边听着，一边附和地跟着点点头。
“对对对，您说的是。”
“配得上，配得上。”
何千笑眯眯地说完，沈万辉才算是舒了口气。
“反正啊，我是觉得云家这个小囡不错，你想想，能得若薇青睐的是一般人吗？”
“那丫头性格随了她外祖母，外表看着还算随和，可眼光可高着呢，当初要不是她在外一眼看中云家这个小囡，指不定云苍涯现在还找不着这个外孙女。”
“所以啊，我寻思着这小姑娘是若薇带着的，肯定是个好姑娘。”
何千依旧笑眯眯：“诶，老先生您说得对。”
“不过啊，咱们小少爷和云家的那位小小姐如今还小，你也等他们再成长几年。”
沈万辉撅了撅嘴：“等就等呗，不过我得和云苍涯说好，将来若是这云栀想婚配了，第一选择必须得是我家怀州。”
何千连连道：“是是是，您说的是。”
“只不过，咱们现在是不是得考虑考虑另外一件事？”
筑...筑基？”
她尴尬地笑了笑，夸赞的话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两年能到筑基，说明你还是有点天赋的，我记得你之前虽然有些虚弱，总归还是有些底子的。”
“你上次来沈家的时候，修为是多高来着？”
低低的发问让朱令华有些压力，她脸色白了白，如实道：“先前是炼气一层，如今刚过筑基一层。”
“家中的医修说，我自娘胎里带了寒气，所以修为有些艰难。”
朱朝青记得这点，她深吸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些许。
“我知道，辛苦你了。”
她隐约听说兄长对这个小侄女还挺上心，朱令华原本无法修炼，他硬是请了不少厉害的医修和丹修给她补了灵根。
灵根稍微完整些许，朱令华便得以引气入体。
只不过那时朱令华年纪还小，这灵根用了短短几年，便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往下晋升。
故而朱令华停了好些年，直到两年前遇到了一位云游的药修，一通调养下，愣是又给她调好了些许。
只不过朱令华着实没什么修炼天赋，朱家大张旗鼓，费劲力气修补下来，也才是个三灵根。
不同于纯粹的单灵根，三灵根修炼起来尤为费劲。
当初朱朝青三灵根，辛辛苦苦修炼到金丹初期，没想到后面发生意外，朱朝青身受重伤，几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那时她心灰意冷，本想一心死，却不想刚好遇上沈家四郎。
沈四虽然情感淡漠，但对她还算是关心，入沈家以来，那些珍贵奢侈的首饰华服几乎没少过她。
如此，也让朱朝青好过了些许。
只不过，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朱朝青心头掠过一丝数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她思索一番，又抬起眼眸，意味深长地对上朱令华的视线：“令华，你可知此次我邀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朱令华眸光闪了闪，柔弱漂亮的脸上浮出一抹薄红。
“是因为怀州哥哥吗？”
“我知道，今年冬日，怀州哥哥就要弱冠了。”
“对了，姑母，我这次怎的没瞧见怀州哥哥，您不是说，赏花会的时候，怀州哥哥也会在家吗？”
春光轻慢。
云栀带着司秋大快朵颐一餐，然后便从东玄玉中掏出一鼠一蛇，甩在小院的秋千下。
“吱吱玄墨，你们两个自己在这玩一会。”
“今夜启程，下次再想偷懒晒太阳，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两年时间过去，小白蛇长大了不少，由原来的一指粗变成两指粗，身上的鳞片也坚硬了不少。
许是近几日在无上秘境中睡得太多，被云栀拎出来时，小白蛇的红瞳还有些空洞。
它张嘴打了个哈欠，尖锐的牙齿露出一半，将旁边的司秋吓了一大跳。
“姑......姑娘您怎的还养蛇？”
“它真的没毒吗？”
司秋有些胆怯地躲在后面，云栀听着她有些发颤的语气，安慰道：“没毒。”
“玄墨也不咬人的。”
云栀温声安慰，司秋还是有些担心。
她颤颤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旁边毛绒绒的小花鼠身上。
小花鼠毛色漂亮，尾巴细长，呈好看的银色。
它生了一双豆子眼，虽然小，但是黑得纯粹，被光一晃，看着亮晶晶湿漉漉的，与旁边的冰凉小蛇一对比，显得更加可爱。
司秋的心一下子被小花鼠萌化，她看向云栀，目光中满是渴望：“姑娘，我能摸一下它吗？”
门口的苏隽明显也有点茫然。
他慢了一拍，见白色猫咪往云栀怀里乱窜，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云师妹小心！”
苏隽试图将失控的猫咪捉回，不曾想云栀的动作更快，她伸手一捞，雪白的猫咪落入怀中。
“喵呜~”
又是一道细细软软的叫声，云栀听着猫咪撒娇似的嘤咛，温声笑道：“你境界低，到处乱跑的话，容易被欺负喔。”
猫咪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它睁着湛蓝色的眼眸，似懂非懂地侧过头。
只见秋千架下，一蛇一鼠安静地坐在秋千上晒太阳，见小猫咪看过来，那只银尾花鼠不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眼底还燃起一丝兴奋。
云栀回头一看，便知这小花鼠又想欺负新成员了，她瞪了吱吱一眼，压低声音，似是威胁道：“不许欺负它喔，不然，下次要是有刚成熟的九灵果，我就不给你吃了。”
吱吱明显被吓住。
它老老实实地卷起尾巴，爬到玄墨身后，往后一摊，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怀里的猫咪这原本有些颤抖，见那小花鼠乖乖躺回去，这才安分下来。
云栀轻轻安抚了一下怀中的小猫，然后才抬起眼，看向门前的来人，扬唇笑道：“苏师兄，好久不见。”
两年时间足够许多人成长。
当初不太自信的苏隽经过两年的历练，性子明显开朗了许多。
他踏进院内，道：“云栀师妹好久不见。”
苏隽身高如雨后春笋般，短短两年蹿高了不少，眼下站在两个少女面前，无端增了几分压力。
他看着面前两个女孩子，莫名有些不太自然：“云...云师妹这是有客人吗？”
“哦，对了，这次不止是我来，你之前说要看我在问剑宗养的小猫，我不知道你喜欢哪只，便喊上官道友和顾道友和我一起来了。”
云栀闻言，杏眼顿时睁大了些许：“那他们人呢？”
苏隽恍然回神：“对诶，刚刚还在这，怎么敲门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苏隽回头，正想寻身后的人。
不想两人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前，没等苏隽发现，两人便各抱一只肥硕的猫咪，出现在云栀面前。
“我们在这呢，苏隽你往哪看？”
女子冷不丁地调侃从身后传来，苏隽被吓了一跳，他猛然回头，刚好对上
穿着简单青色道袍的女子长发高束，她肩负上剑，柔和温婉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笑意。
旁边的青年则是面无表情的抱着怀中的花猫，他木然地揉着猫咪的脑袋，冷淡的目光落在猫咪的尾巴上。
第十峰，峰顶。
凌霄殿前，一藏青衣衫少年御剑而来。
迎春花顺风摇曳，少年长剑跃过，枝头上的明黄花瓣从枝头脱落，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沈怀州，沈怀州！”
藏青衣衫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他墨发高束，风一吹拂，俊秀的面容显露无疑。
他收起长剑，站在凌霄殿前高声呼喊，门前殿后都回荡着少年高昂清亮的嗓音。
然而，少年一番激动的呼喊并未唤来想找的人，反倒是守在凌霄殿大厅的青年懒懒打了个哈欠，随手披件衣衫，便懒懒走出门。
“喊什么呢，阿策。”
“我熬了一宿刚睡下，就被你吵醒了。”
萧策见来人是二师兄，俊挺的眉微微一皱，有些不高兴道：“二师兄，您可不能怪我，要怪的话，你得怪三师兄。”
“怪怀州？怎么了？”
曲卓然站直，他随手嗑了把清心丹，眉间的倦意消散了些许。
“就我刚刚从山脚那边过来，看见个姑娘，拿着沈家令牌就要上来。”
“我寻思这沈家令牌也不是谁都有的，就嘴贱上去问了一句，哇，你知道那姑娘多夸张吗？她一看见我，就说她和三师兄有过婚约。”
“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吗？我看那姑娘穿的不错，就上来问了，若是真的，那我肯定得找三师兄好好说一说。”
萧策气鼓鼓地说完，然后便探头往殿内看。
“三师兄人呢？”
朱长老有嘴说不清：“不...不是，谁说这是来找我的？”
“你不能就说她姓朱，就是来寻我的，这姑娘说了，她是来寻沈——”
萧策眼疾手快地捂住朱长老的嘴，道：“好了，您别解释了，您这个年纪，有个女儿是正常的，我都理解。”
“不过，这姑娘和我们第十峰没什么关系，你总不能因为她说什么，就把她往第十峰带吧？”
萧策想起自己在山脚下问她问题时，少女一脸羞涩的模样。
他呼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向那双眸含泪，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眉梢抬了抬，朗声道：“姑娘，你看我眼熟吗？”
朱令华一时忘了哭泣，她微微颔首，轻声道：“眼熟。”
“你是在山脚下问我的那个...好心人。”
萧策呲牙一笑，道：“对，就是我。”
“你先前说你和我三师兄有过婚约，但据我所知，我三师兄十岁时便入了山门，我师兄不可能十岁前便与你定婚契了吧？”
朱令华的谎言被戳穿，她咬住唇，脸色愈发苍白：“我们是入——”
萧策危险地垂下眼，他站直身，道：“你想说是入师门后结契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从前我师兄正旦佳节才会回去，而且，每每回去，都是闭门不出，独自在屋内背剑诀的。”
秦依依的小书册已经在藏书阁里放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偏偏回回长老去搜寻的时候都瞧不见，久而久之，老弟子新弟子都将秦依依一水的话本子浏览了一遍。
曲卓然就想不明白，秦师姐明明瞧着挺正经的，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故事写进去。
他收回思绪，然后对上自家师弟的目光，无奈道：“那依阿策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申时就要走了，现在把她送回沈家，还来得及吗？”
萧策皱起眉，他有些嫌弃地看着站在对面的柔弱少女，然后扬起下巴，不太乐意道：“要不然，让三师兄命人把她送回去？”
曲卓然点头：“也是，这姑娘是来寻他的。”
他打开通讯玉牌，熟门熟路地寻到沈怀州的印记，然后输入灵力，再次拨了过去：“喂，师弟，这姑娘就只认你，你想想怎么送回去。”
曲卓然话音刚落，便有几把灵剑破风而来。
头顶呼啸声阵阵，曲卓然一抬头，就看到熟悉的四人。
小师妹那漂亮无害的面容映入眼帘，曲卓然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拿着通讯玉牌的手往下压了压，声音小了许多：
“我不和你说了，栀栀过来了。”
沈怀州终于不再沉默：“我现在就过来。”
曲卓然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他将手中的通讯玉牌收起，云栀几人已经从剑上跳了下来。
“云姑娘何出此言，我与怀州哥哥心意相——”
朱令华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对上云栀平静的视线，本想继续编下去，却没想到说到一半，那些话忽然哽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张开嘴，无声地动了动唇，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慌乱。
对面的少女看着她一脸别扭的模样，茶色的眼底泛起一丝浅浅的疑惑。
“你是想说，和我师兄心意相通？”
朱令华哑声点头。
“这话不是很简单吗？为何就说不出口？”
云栀看着朱令华的状态，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刚准备察看，一侧的萧策便有些不太开心地开口：“不用看了，我给她施了禁言术。”
云栀对这姑娘说的话没太多感觉，见萧策一脸不情愿，她不禁抬头：“你给她施禁言术作甚？”
萧策双手环胸：“见不得她张嘴在这胡说八道。”
云栀随手给朱令华解开，道：“话真不真，咱们心里都知道。”
“犯不着让她闭嘴。”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入耳中，朱令华心中一惊。
只见柔和又温暖的金色灵力从自己喉间飘过，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终于从嗓间消散。
朱令华心底的慌乱渐渐抚平，她转头望向云栀，正想再说些什么，少女便抬手捂住她的唇，淡淡道：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说。”
朱令华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女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听起来真的很假。”
云栀往两旁看了看，见几位师兄师姐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她收回目光，与朱令华平视。
“听着，我不管你是我师兄哪位亲戚，但是我衷心的建议你，进了宗门就得谨言慎行。”
“我不希望你随口捏造的那些话传进外人的耳中。”
朱令华刚想反驳，少女掌心的力度大了几分：“当然，你大可以继续往外说，若我师兄的名声坏了一分，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而且......”
云栀靠近些许。
朱令华睁大眼看着她浓密长卷的睫毛，莫名嗅到一股独属于女儿家的清甜花香。
不知怎的，原本一心想攀上沈怀州的朱令华有些害羞，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道：
凌霄殿内。
萧策一边喝着茶，一边往外看。
他望着站在庭院中的两个少女，俊挺的眉不由得皱起：“栀栀到底要和她说什么？”
曲卓然观察着面前煮沸的小炉茶，垂眸笑道：“你不是说不关注吗？为何还如此担心？”
萧策轻啧一声，道：“我这不是担心那姑娘给栀栀洗脑吗？”
“要是她说了什么挑拨的话语，岂不是伤了栀栀和师兄之间的感情。”
曲卓然扇炉火的动作一顿，他好笑地抬起眼，不疾不徐地开口：“怕她伤了栀栀和怀州的感情？”
“怎么，在你心中，栀栀和怀州是一块的？”
曲卓然的语气有些戏谑。
萧策听着他的话，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回眸对上自家师兄的视线，有些古怪地嘀咕道：“我也说不清楚。”
“我就是觉得吧，三师兄就应该和栀栀站在一起，如今多了一个说爱慕他的姑娘，我怎么想觉得怎么奇怪。”
曲卓然笑了一声：“怀州都不担心，你在这担心作甚？”
青年低沉温和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地听懂了些。
坐在最靠门的上官遥摆弄着手中的长剑，她看似在发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外面的锦衣少女身上。
苏隽瞧着她出神的模样，不禁靠了过来：“上官道友，你在想什么呢？”
上官遥勾唇，道：“看栀栀和那姑娘呢。”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姑娘要变心了。”
苏隽茫然地眨眨眼，他顺着上官遥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繁花盛放的迎春花树下，烟紫色罗裙的姝丽少女耐心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子。
被沈怀州这么一提，苏隽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左看看上官遥，右看看顾明驰，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真的假的，我早上得到的消息还是说下午走。”
沈怀州淡淡道：“方才路过石长老，见他去言训阁申请提前去。”
“听说上午的时候明楼玉境又有一次暴动，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得提前了。”
沈怀州语罢，又转头望向身后八卦的两人。
见曲卓然和萧策两脸迷茫，沈怀州眉梢不由得一抬，他平静地望着两人，不疾不徐的提醒道：“你们两个，确定不要去收拾一下东西？”
“防御法器带全了吗？要备的丹药带了吗？”
曲卓然和萧策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兴许是因为沈怀州的脸色太平静，曲卓然率先从八卦中回过神，冲沈怀州灿烂一笑：“诶，还别说，我真得去收拾一下。”
“那怀州，你在这看着？”
曲卓然一把揽住萧策，继续道：“有你在此地，我就和阿策先溜，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联系我们，哦，对了，外面那位，你记得解决掉。”
曲卓然一口气说完，丝毫不给沈怀州回话的机会。
下一瞬，曲卓然便手腕使劲，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萧策一把提走。
苏隽见状，慌慌张张地撕破一张传送符，跟着两人离去。
偌大的凌霄殿只剩三人，坐在最靠门的上官遥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回头给沈怀州打招呼：“沈师兄，在凌霄殿坐会应该没关系吧？”
日光渐大。
这边云栀刚与朱令华说完，转身便撞到一个有些清冷的怀抱。
淡淡的松雪香气钻进鼻尖，云栀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仰起头，紧张道：“师兄，你怎么在这？”
今日春风温暖，云栀穿着轻薄春装，丝毫不觉得冷。
只是沈怀州靠近时，云栀竟觉得有些寒意。
她索性移开一些，站在日光里，等到与朱令华并肩而立，才对上少年的视线。
“方才我好像没有瞧见你，你是去何处了？”
沈怀州垂眸扫了眼云栀，然后移开视线，望向院内的高大松柏。
“刚去第一峰领了些东西。”
“倒是你，先前不是在含香小筑？”
沈怀州意有所指，云栀呲牙一笑，道：“我是被上官师姐拉过来的。”
“你放心，虽然我刚来没多久，但是该带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少女笑容明媚，大抵是因为逆着光，沈怀州莫名瞧出几分傻气。
他唇角动了动，他压住把少女发髻揉乱的冲动，然后移开眼，看向一旁目光躲闪的朱令华。
“朱家小姐？”
淡漠的声音入耳，朱令华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慌张地仰起头，声音有些颤抖：“是...是我。”
“朱小姐此次来问剑宗，意欲何为？”
“若是想入门做弟子，还需再等一年。”
朱令华早就歇了先前的心思，她侧过头，有些尴尬道：“我...我不是来做弟子的。”
她灵根太杂，说难听点，连做外门弟子的机会都没有。
朱令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
尤其是在与云栀谈完心后，朱令华对自己的了解越发深刻。
她从前......大概是被传统的观念束缚住了。
家里费尽财力栽培她，她并不应该将所有的期望，放在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身上，就算...她的家人也是如此想。
如今朱令华算是明白，就算她没有太多修炼的天赋，但是除去修炼，她还有更多值得做的事情。
日行一善？
朱令华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眼底明显闪过一丝茫然。
然而很快，那股淡淡的茫然就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释然的笑容。
“云栀，谢谢你。”
“你真的很可爱。”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云栀有些无所适从，她对上朱令华的眼眸，声音弱了几分：“举手之劳。”
“我只是提供一个渠道，日后修行如何，还得看你自己。”
“当然，万丈宗和我们问剑宗也有不同，在那里，剑道是大流，却不是唯一能选择的路。”
“那里有几位炼丹炼器还算不错的长老，你若是有兴趣，我可以让人帮你介绍。”
“你的水木火三灵根相克相生，若是压住一部分力量，或许去做个医修正正好，你若是走这条路，等我回来，我便可以亲自陪你去妙春宗——
那是东南最好的医修宗门，无论你想选择哪一条分支，都可以尝试一下。”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在于你自己，我很少与人道这么多，你若是听得进去，算是我的荣幸，如若听不进去，我也无怨无悔了。”
云栀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些话，朱令华站在原地愣愣地听着，心中一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云栀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修炼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隐约记得当初在唐家时，她觉醒出灵力的第一夜，向来冷落她的唐父第一次对她正眼相待，族中长辈一窝蜂地涌进唐家，等确定云栀的天赋时，眼底不觉流露出一丝可惜。
“若云栀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这样的天赋若是放在明枫身上得多好。”
阵阵唏嘘入耳，云栀面上风平浪静，心中莫名也有些难受。
那时的她也在想，是呀，如果她是男孩子，父亲是不是就会多看自己一眼了。
云栀当时还对父爱有所期待，等再长一岁，她隐约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不喜欢她的，始终是不会改变看法的。
从那开始，云栀便潜心修炼，她日日住在族中祠堂，没日没夜的修炼，兴许是因为勤奋，族长一改先前的偏见，对云栀青睐有加，甚至还亲自教导云栀修炼。
再后来，问剑宗收弟子的消息传入唐家，云栀刚有所期待，便被嫡姐下药谋害。
也就是这一日，云栀做了一个梦。梦醒后，她遇见了师姐，遇见了师兄，还认识了玄天玄墨，也得知了阿娘的消息。
九川。
东边天朗气清，明楼玉境之处，却是一片乌云沉沉。
浓密的乌云在天边缓缓攒动，偶有几只黑羽乌鸦飞过，划开一道极其惨淡的白。
玉境之内，狂风大作。
时有兽吼虫鸣从两旁幽深的森林传出，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天崩地裂的狂响。
强烈的震动引得森林中央的湖泊一颤，湖泊中央，高耸入云的高楼散发着阵阵黑气，楼顶的明珠失去往日的光泽，周围黑雾缭绕，明珠内核的灵气被黑雾一点点蚕食，莹润的珠身变得愈发黯淡粗糙。
黑雾的范围慢慢扩大，然而雾气一旦蔓延至湖泊之外，就化作浓重的白烟，被风一吹，立马散尽。
玉境之外。
“姜掌门，你也看到了，明楼玉境里现在是个这样的情况，你觉得，我们现在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
“若是再不进楼中查看，若是这结界阵法扛不住了怎么办？”
幽暗的天色中，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御剑立于半空，他满脸担忧地看着结界内的状况，眉间的丘壑愈发深刻。
旁边的紫衫男人则是看着前方，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结界边上的白烟，随即叹了口气，道：“你先别急，这结界不是还没坏吗？”
姜平的话落入老者耳中，他无奈地收回目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防不住，那也总是要防的。”
“当初几大宗门建立，为的不只是收容天下有天赋有志气的弟子。”
“你我这种修士尚可抵挡一分，若是让那些没有任何修为的人来，又当如何？”
“若是不赌上一次，定会迎来生灵涂炭的一日。”
姜平陷入沉思，他阖上眼，声音沉了下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
姜平的话引得老者侧目，他眉梢一抬，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你这话是何意？”
“快，快些说给我来听。”
老者急急开口，姜平见状，兴致缺缺地罢了罢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得等人来了再说。”
老者一愣，半信半疑道：“等人来了再说，难不成...你们剑宗还有能解决此事的？”
“那个后生有如此大的本领，姜平，你可别蒙骗我。”
姜平摇头叹息：“你爱信不信，我说了，我也只是猜测。”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者回头看向千米开外的天，回答道：“约莫是申时了。”
姜平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申时，第十峰的弟子，估计也到了。”
姜平的话落入耳中，老者明显还有些不相信。
“问剑宗的弟子？”
“当真？”
老者勉强回过头，正好瞧见穿破沉沉乌云，皆着一袭白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女。
这几人年纪都不算大，瞧着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老者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艰难地看向姜平——
“你没和我开玩笑吧，你知道这次的事有多棘手吗？派一群年纪这么小的孩子过来算是什么事？”
姜平回头一看，瞬间有些不乐意了：“哪里很小了，都是金丹往上的修为你还挑？”
老者明显惊住：“都是金丹往上……你他娘的到底怎么招弟子的，个个都这么厉害，他们才多大就结丹了？”
姜平呵呵一笑，颇为得意道：“一般一般，我们宗的弟子别的不说，就是爱修炼。”
“你若是嫌少，我再给你唤几个过来。”
姜平回答地间隙，几人已经御剑过来，朝着姜平齐齐行礼：“第十峰弟子，见过掌门。”
姜平连忙抬手，示意几人起来，他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发现人没来齐，不免问道：“你们师姐呢？”
少女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见说话的是云栀，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萧策尚有些不太明白，他扭头对上少女的眼眸，好奇道：“栀栀，你怎知道这个？又是怎么瞧出来的？”
云栀抬眼，茶色的眼眸似有微光掠过：“之前在阵法书中瞧过。”
“我外祖父特意标注过的。”
“在早些年的仙门课程中，本是有这些的，后来不知是经历了何事，各大剑宗已经不再提及灵眼。”
“只不过，我先前在外祖父给的阵法书中瞧见过一行浅淡的笔记，上面说曾经九川的灵眼有上千处，几十年前的那一事之后，上千灵眼被破坏地只剩寥寥十几个。”
“十几个灵眼错落分布在九川，其中，东南两域最多，只不过东南两域广阔，灵眼分布不均，且南域多崎岖山岭，东与南交界处，仅有明楼玉境这一处。”
云栀闭上眼，稍许褪色的小楷慢慢浮现在眼前，从前学习的那些阵法知识再度涌出。
云栀张开眼，顺着震波往姜掌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天地昏暗，姜平与旁边老者的衣衫成了唯一的亮色。
昆吾乃上古神剑，其中神力浩荡，威力自是不容小觑。
从前云栀实战最常用昆吾，求得是一招制胜。
如今习得了众多剑法，云栀却发现秋水更能适应各种剑法的风格。
云栀慢慢摩挲着剑柄处温润得能沁出水的灵石，只听见话音方落，秋水剑剑身一震，发出一道清越的剑鸣。
旁边的萧策看着秋水剑上似有水在流动的双色灵石，不由得有些惊诧：“栀栀，我怎觉得，你这秋水剑才短短两年，就要被你养出剑灵了呢？”
“这灵石里感觉都有剑灵的神韵了。”
云栀也感受到了秋水剑的喜悦，她眉目微敛，声音有些轻：“是吗？”
“或许秋水也想和我说说话吧。”
沉默许久的顾明驰一下抓住重点：“说话？”
萧策关注点清奇：“也？”
云栀心态极稳，她握着剑柄，轻巧地换了边手：“喔，我是说我平常经常喜欢与秋水对话。”
云栀出任务时多为沉稳，萧策并不觉得她冷淡。
他一改往常的吊儿郎当，跃跃欲试道：“所以，咱们要去哪？”
“我已经准备好了，栀栀你带路吧，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我也绝不害怕！”
顾明驰肩负灵剑，他悠悠地扫了萧策一眼，然后抬手往他肩膀处重重一拍：“阿策，话别说太满。”
她听着女人轻松的语气，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不是说...要等到下月初八吗？扶鸢前辈还要我回一趟苍穹楼。”
女人轻笑出声：“在你看来，我有这么柔弱？”
“不用你来接，今天也算是阴差阳错，几十年前我来过此地，这里也有我散落的半缕神识。”
云栀愣了一愣：“神识？”
“对，我的神识与其他人的不同，它若知晓我现在神魂最需要什么，若是得到了，便会第一时间将我需要的力量吸收，然后传递给我。”
“扶鸢先前说让你与父亲回去接我，就是因为浮光灯最后一步，需要血亲的血来指引，但你知道的，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拥有复生的能力，这最后一步自然就不用拘泥于一般的获取形势。”
“你方才以血溯源的血液力量，恰好被我的神识传来了，所以，再休养两日，我便能来看看你了。”
“乖栀栀，你很想我吧。”
女人的一连串话把云栀说得晕乎乎的，她又惊又喜，可眼下情形受限，她只能一边跟着寻踪符走，一边与女人对话。
“阿娘，你没骗我？”
“如果行得通，当然可以。”
“但是，你能确保我牺牲自己，能保全她们吗？”
云栀十分淡然，她平静地望着前面的传送符，唇角轻轻勾起。
云晚嫣似乎没想到云栀会如此作答，她轻笑出声，道：“果然，你的答案和我想的一样。”
“我同你说笑的，办法是有的，只不过你这几日可能会辛苦点。”
“明楼玉境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日能解决的，除此之外，你还应该小心一些陌生面孔。”
云晚嫣的笑意消散了些许，她语气淡了下来，认真道：“我此次和你联系，是因为最近天象有变，你到了那边，容易被盯上。”
“如果遇见气息和容绍差不多的人，一定要跑，知道吗？”
云晚嫣话题转得飞快，云栀几乎有些分不清她此言的目的。
“气息与爹爹一样，你的意思是......”
云栀似乎猜到什么，她抬起眼，眸底掠过一丝不可思议。
然而云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温声打断：“嘘，小点声。”
天色渐暗，明楼之内渐渐安静下来。
周围竟是萧策的清冷，姜平听见曲卓然道出的二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你说什么？那孩子去灵眼了？”
“她一个人去的？”
曲卓然听着姜平紧张的语气，顿时明白过来，他摇摇头，眉头紧皱：“没有，还有阿策和明驰。”
“去多久了？”
曲卓然道：“我们上前帮您二位的时候去的，现在应该要到了。”
姜平“唉”了一声，抬手往额头一拍，他转头看向旁边胡子花白的老者，道：“你赶紧给青玄传个信，让他直接去灵眼那找他徒弟。”
姜平说完仔细想想，似乎又觉得不妥，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你和这两个小子在这守着，我去寻。”
“明楼玉境现在离不了人，你们就在这别走，知道了吗？”
姜平抬手一挥，腰间的灵剑哗然出鞘，他调转体内的灵力，刚想御剑出发，就被旁人拉住。
“掌门师伯在此便好，栀栀那边，我去。”
清冽温柔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姜平转过头，这才发现是沈怀州。
“你去？”
姜平本有些犹豫，可一看沈怀州的修为，立马答应下来：“也行，那卓然就留下，和我们一起在此守着。”
“对了，怀州，你可知那灵眼在何处？那地方可有些难找。”
姜平一脸担忧，沈怀州却是一脸淡然：“掌门不必担心，我有法子寻到云栀。”
半刻钟后。
领着几位弟子来明楼前方的江青玄瞧见鹤发老者，身形不由得一怔。
他安顿好身后其他几峰的弟子，才飞身上前，热情地招呼道：“呦，这不是沉长老吗？不是说您闭关了吗？怎么今日也来这明楼玉境了？”
江青玄熟络地抬起手，冲沉山肩膀重重一拍，见沉山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江青玄呵呵一笑，道：“怎么如此严肃，我应该没做什么事惹您这位老前辈不高兴吧？”
沉山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道：“你倒是来得早。”
“刚刚玉境的结界差点被攻破，也没看到你人影啊。”
江青玄“呦”了一声，他抬眼看了眼被修补好的结界，眉梢一抬，不太明白到：“这不是修好了吗？”
沉山哼了一声，不再拐弯抹角。
他侧目看了眼站在后边那几个有些陌生的小弟子，抬眉道：“我问你，你那弟子是怎么回事？”
江青玄一脸不解：“我那么多弟子，您问的是哪一个？”
他转头看向站在后面的曲卓然，眉头一皱，严肃道：“卓然，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沉前辈不高兴了？”
他差点忘了，云栀的背后是当初名声最盛的修仙世家了。
早几百年前，云家人才辈出，但凡是阵、医、符、剑几大类别能叫得出名的修士，几乎都是云家出来的优秀子弟。
云家的辉煌可往前追溯千百年，但时至今日，云家已然是半退隐状态。
沉山常闭关修炼，但对云家的传闻只是略知一二。
沉山隐约记得这一代云家也有几位天赋出众的修士，一位遁入佛门，一位游走世间，一位自立山门，除了云家幼子尚在东南，其他几乎都在外闯荡。
若不是姜平今日提起，他说不定还真无法将眼前的小姑娘和云家联系起。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当初那位红极一时的阵师云晚嫣失踪许久，如今怎么会多出一个女儿？
而这女儿不主阵法，反而偏偏成了剑修。
他明明记得…那位极为年轻的阵法师，对剑道并不擅长。
沉山百思不得其解，联系到之前嗅到的奇异药香，他更是满腹疑惑。
连度苍道君都会出手护住的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她的生父，究竟会是何人？
沉山陷入纠结的联想，江青玄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没忍住挪几步，溜到自家师兄身边。
“姜老头，不是我说。”
“你怎么把这老头喊过来了，沉山不挺喜欢待在万丈宗的吗？这次万丈宗又不要来多少人，他来不来也差不了太多吧？”
江青玄遇到姜平难免碎嘴，他想起沉山方才的话，不太乐意道：
“也不知道我这乖徒儿哪惹他了，他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姜平无语地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刚刚这里异动，我都没看见你人影！”
“怎么，这两年过得太闲散，剑法退步了不好意思给我看？”
江青玄闻言，立马正色起来：“谁说我是退步了，我之前那不是在安顿后方弟子吗？”
“再者，你负责维护修缮，后面的事交给我和老温不就可以了，正好，我带了几个第八峰和第九峰的过来。”
“对了，来的路上老温还特意和我说过，东关城十里外的那家小剑宗也派弟子来支援了，你安排几个弟子接待一下，咱们大宗门，理应是多照顾照顾小宗门的。”
黑云压城。
明楼玉境几十里外的偌大空地旁，云栀靠着一棵叶疏枝细的小树，淡定又闲散地看着空地中间凹陷下去的大窟窿。
“卧槽，这中间怎么秃了一大块？”
萧策刚从剑上跳下来，就看到空地上那些比地面高一丁点的低矮树桩。
那些树桩虽矮，但靠近根部的地方却极其粗壮。
萧策看着上面被尘土遮得有些看不清的年轮，声音不由得提高几分：“栀栀，这就是灵眼的地方吗？”
“哪个缺德的把这里的树砍了？这些可都是几百年的古树！”
云栀思绪收回，她转头对上萧策的视线，淡然道：“不知道，看年轮上的痕迹，应该有不少时日了。”
“师兄，你们来过此地吗？”
顾明驰摇摇头，萧策却觉得这里有些眼熟：“我以前好像御剑从这里走过。”
“这里是南域去东域的必经之地，你先前不是去苍穹楼吗？苏隽说想回家一趟，我就带他来了。”
云栀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什么时候？”
萧策道：“应该有一年多了吧，当时我俩才出东域没多久，宗门便传讯把我们喊回去了，不过那个时候这里好像还不是这样的。”
萧策的低喃落入几人耳中，云栀细听，竟觉得不无道理。
“师兄的猜测，似乎也很合理。”
顾明驰侧目，有些疑惑道：“师妹何出此言？”
云栀笑而不语，脑海中却慢慢浮现两年多前在苍穹楼的那一场景。
她隐约记得温霜来时天边便有天雷翻滚。
仅仅只是出场，便能引动无数雷劫。
若是上面有人善驭雷，那就很有可能了。
“如果是雷电的话...那在此之前，南域可否有过极端的天气。”
“我是说，比往常都要剧烈的雷雨天。”
萧策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南域的春季向来多雷雨，尤其是在这种险峻的山岭，去年初春的时候，这边时不时便雷雨大作，白天还好，倒没有那般骇人，倒是夜里，常常有雷电轰鸣。”
“那轰鸣声比往常的要响亮很多，我记得有次连咱们东南都能听见，只是那地方不算是咱们问剑宗所护辖区，当时宗门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再者，南域都没注意到，更别说咱们了。”
萧策练剑的记性一般，但对这些倒记得尤为清楚。
顾明驰听着他的回忆，脑海中似乎也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照这么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
“也就是从去年春日结束后，夏天便开始有妖兽袭击人，直到今年初春，有大量弟子消失，才引起各宗门的重视。”
云栀挑了挑眉，道：“我知晓了。”
“看来确实是早有预谋。”
“预谋？”萧策抬眉，眼底掠过一丝不解，“栀栀，你在说什么呀？”
云栀眨了眨眼，温声道：“没事，随口说的。”
“不知道两位师兄现在可有空？”
萧策爽快道：“当然。”
顾明驰微微颔首：“有，师妹请说。”
云栀点点头，道：“我现在去中央观察一下灵眼，稍后修补时，需要两位师兄为我护一下法。”
“不是灵力？”
“那是......”
萧策顺着顾明驰视线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苍翠之中，素衣少女浮在空中，她素手翻飞，一道道繁复神圣的图案跃然出现，
繁复花纹铺在青木之上，不消片刻，参天大树变得愈发茂盛。
源源不断的白色灵力从少女指尖溢出，她变换手势，一把握住昆吾，通体如墨的长剑衬得少女的肌肤愈发雪白。
萧策看着那夺目的雪色，低声呢喃道：“什么阵法能让这些毁坏的树木重得生机呢。”
“还是说，让树木重得生机的并不是阵法。”
“而是栀栀手中的力量。”
顾明驰道：“我觉得是。”“阿策，你还记得栀栀第一次和咱们出任务所用的灵力吗？”“我清楚地记得，栀栀的灵力属于金系的，照理来说，不应该是此等颜色。”
萧策仍然有些迷糊：“所以你的意思是......”
顾明驰思忱片刻，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我方才以为栀栀觉醒了第二灵根，但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太对。”
“但是，栀栀使用的具体是什么，我好像也猜不出。”
顾明驰敛下眼眸，眉间似有困惑闪过。
萧策看着顾明驰的样子，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有利刃破空而来。
他心生警惕，手握听风，下意识往身后刺去。
萧策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张嘴欲为自己辩解，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灵眼之处的盛光吸引。xqiku.
他忘记自己先前要说的话，之前的困惑又从脑子里冒出来。
“师...师父，你有没有发现，云栀的灵力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江青玄侧头，他眉梢抬了抬，道：“何出此言？”
萧策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就是觉得栀栀比我看到的所有元婴期修士都要厉害许多。”
江青玄哼哼一声，道：“那是当然。”
“你忘了啊，你师妹天生剑骨，是个修炼的好手，再者又是金系天灵根，就这资质便胜过一大半人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她还是筑基期的时候，便能斩杀修为超出她一大截的异化灵兽了。”
“先前苍穹楼的扶鸢告诉我，栀栀在那边修炼的时候，仅仅金丹之姿，便能扛住连江前辈的一招。”
“你试想一下，栀栀才多大，我时常在想，栀栀这等资质，真的是寻常修士之后吗？”
江青玄压低声音，他目光飘远，脑海中却浮现出先前在藏书阁看到的画像——
那是宗门中最年轻的飞升者，也是当初救问剑宗于水火之中的人。
“你看错了。”
月色温柔，沈怀州淡淡说完，然后转过身，拽着萧策往回走。
“师父，你们同师妹一起来，我和阿策先走。”
江青玄看着三弟子冷淡的模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
“我可告诉你们啊，这么大人了就不要打架了，把精力留到几天后，听到没！”
萧策一脸茫然地应道：“听到了。”
一边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男人，不解道：“不是，三师兄，您这是要带我去哪？”
沈怀州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道：“送你回去，顺便和你讲些道理。”
萧策觉得实在冤枉，他抱着听风，不死心道：“到底是什么道理？”
沈怀州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谨言慎行。”
萧策百口莫辩，他想到今日自己是多嘴了些，嘴巴张了张，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沈怀州回去。
这边，
云栀方整理完纷杂的思绪，她飞身到江青玄身边，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师父。”
江青玄连忙扶起她，关切道：“自家人还行什么礼啊。”
那到底是什么？
云栀心中疑惑重重，她不动声色的攥紧手，然后仰头冲自家师父温和一笑，道：“师父，咱们回去吧。”
江青玄连连点头：“好好好，咱们现在就回去。”
夜风和煦了不少，师徒三人追上沈怀州，一起回了明楼玉境。
与此同时。
魔域。
红月高悬于夜空，王城之内，忘忧阁中。
身着红色罗裙的少女靠在窗台，她支着下巴，妩媚中带着几分清透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上弦月。
忘忧阁外，灯火点点。
王城之外街市的喧闹声传入阁中，少女垂眸看了眼都城街市的繁华夜景，兴致缺缺地抚平裙角的褶皱，悠悠站起身。
门外的侍女听到里屋的响动，不禁靠近长门，低声询问道：“殿下，您要出去吗？”
九绫秀眉轻蹙，不太高兴道：“本公主的事，何时要你管了？”
少女的呵斥入耳，门上的倒影明显哆嗦了一下，她惶恐地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殿下，是奴婢不对。”
“奴婢只是想，若是公主殿下想出去解解闷，奴婢先去找瞿将军禀告。”
听到瞿将军这个名号，九绫明显更加不耐烦。
她抬手捏诀，一个深紫色的蝴蝶从指尖溢出。
“这可不兴说啊，要是传到魔尊耳中，你我就小命不保了。”
好友神色紧张地拉住男人的袖子，他往外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听见他俩的对话后，才长舒一口气。
他压低声音，小声道：“你糊涂了？这些话不是能随便讲的。”
灰衣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咱们只是讨论一下。”
“不过啊，你说咱们魔域除了那些与人族有生意往来的魔修能出去，咱们几乎都不能踏足人族的领域。”
“话说回来，我还真挺想去看看的。”
好友一脸古怪：“人族的地方有啥好看的，吵吵闹闹的，那里的人又假正经，没有咱们魔族的半分热情。”
好友打击人的话落入耳中，灰衣男子脸色沉了沉，他哼了一声，道：“我就想看看，也没别的意思。”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
“咱们啊，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灰衣男子摇摇头，端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友也端起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赏起了月色：“不得不说，我还许久没见过魔族的红月。”
夜色渐深，外界的吆喝声也慢慢弱了下来。
九绫回首瞥了眼外面骤减的人群，冲掌柜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
掌柜搁下笔，笑道：“不用谢，小姐路上小心。”
只见一身红衣的少女转身离去，掌柜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
那姑娘说是瞿将军手下做生意的，然而瞿将军至今手下都没有收过女子。
再说那姑娘瞧着细皮嫩肉的，身上的衣裳布料也是价值不菲的料子，想必她定然不是生意人，而是与瞿将军有交情的贵族女。
掌柜摇摇头，继续拿起笔算起今日的账单。
适逢小二托着木盘走近，他转头，刚好瞧见柜台上多出的那块流光溢彩的血色魔晶。
他眼睛一亮，惊呼出声：“掌柜的，这怎么多了块稀有魔晶。”
这稀有的魔晶可要比寻常用于交易的魔晶有价值多了。
掌柜这才发觉，他看着柜台上多出的魔晶，拿起一看，差点被底下特有的王印惊出一身冷汗。
这等印记的，只有王室才有。
方才那位小姐...莫非就是九绫公主？
既然是九绫公主，她为何不走官道，要走商道？
东南交界处的夜间有些冷。
春寒料峭，夜风冻得有些刺骨。
江青玄话音方落，腰间的传送玉牌骤然亮起。
淡淡的蓝色莹光在玉牌上流转，江青玄不用想，都能猜出传讯的人是谁。
他取下玉牌，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点，女子清冷的声音便从中传了出来。
“师父，我与栀栀已经接到赤涯宗的几位小师妹。”
“还有一会就到，您和掌门若是乏了，可以先去休息，夜里我们来守即可。”
是云若薇。
云若薇办事素来妥帖，江青玄闻言，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回复道：“好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对了，赤涯宗过来的那几位弟子可能没吃什么，你们要是有辟谷丹或者什么点心，就拿给她们先垫垫肚子。”
江青玄不清楚赤涯宗弟子的实力。
他只知晓这个宗门从前穷的叮当响，整个宗门的人数加起来不到十五人，当初江青玄与他们商量剑修试炼赛名额时，赤涯宗不仅没有满足条件的弟子，甚至连参赛的一千灵石费用都交不上。
至于这赤涯宗为何又破又小还仍然能开下去，江青玄似乎还记得一点缘由。
当初这赤涯宗创立的老前辈和沉山相识，危难之际还救过他一命，而老前辈则在那次危难中受了重伤，起初无钱医治，后来病越拖越久，以至于不治身亡。
沉山当初刚当长老，手中算不上太宽裕。
他先前将自己的所有积蓄送与赤涯宗，后来又找到问剑宗的老掌门借了不少。
沉山几经周转，费尽力气才筹齐几十万灵石来请最好的医修医治那位老前辈。
然而那人几乎没有生存的欲望，他与沉山推脱许久，硬是不接受医治。
后来经几人的劝导，老前辈终于松了口。
他接受这笔灵石，但不用于医治，只用于宗门弟子发展生存。
赤涯宗是他的希望，老前辈临走之前只拜托几人一件事，那便是——
相较于几年前，苏若的性格明显活泼许多。
云栀听着她叽叽喳喳的笑声，眸中不觉闪过一丝笑意。
“那不是街市，那也是一个宗门，不过好像不是剑宗，是符宗。”
苏若美眸微微瞪大，有些惊讶地开口：“符宗？”
“符宗为何那么有钱？”
苏若踏上修行路不足五年，对这些分支明显还有些不太熟悉。
她抱着怀中的木剑，有些忿忿不平的嘀咕道：“敢情就我们剑修最穷呀。”
云栀笑而不语，坐在后面的红叶已经悠然开口：“剑修的修炼成本确实高一些，不过阿若啊，有没有一种可能，穷的也不是剑宗，是咱们赤涯宗。”
赤涯宗到底有多穷呢？
简单的举个例子，这次她们来明楼玉境所用的落后法器，还是掌门花了不少钱从二手黑市淘来的。
她们人手一件，行了快两日，都没摸到明楼玉境的边。
好在到了东南时，掌门给的传讯玉牌联系到了问剑宗的人，不然她们几人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红叶语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会，继续道：“早知道修炼要废这么多钱，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就应该从我哥的库房多偷点。”
云栀还是决定先听九绫的。
她按下泛着寒光的玉牌，少女婉约的声音便从中传出：“栀栀，你现在在何处？”
“我想来寻你。”
“我马上到了。”
云栀怔然。
她隐约记得前段时间，九绫还告诉自己说她兄长罚她禁足一月，当时她还抱怨，说凤落白莫名其妙。
可是现在一听，她好像不太高兴。
不仅不高兴，似乎语气还有些沉重。
云栀多留了个心，她回首望了眼苏若，低声道：“我先传个消息，你们先聊。”
苏若点点头，赶紧道：“你先去吧，我和红叶给我们掌门说一下。”
“行。”
云栀温声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你们那个传讯玉牌稳定吗？”
苏若嘿嘿一声，不太好意思地开口：“不太稳定。”
云栀笑了笑，从芥子囊中取出两只全新的通讯玉牌，递给两人：“我这上次多买了点，你们先用着。”
“用灵力标记，登记一下宗门，便会自动关联贵宗的所有成员了。”
苏若赶紧罢手：“这怎么好意思，云栀姑娘，你们来接我我们就很感激了，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见到云栀时，已经是月黑风高之时。
九绫安静地躲在林间，等到云栀的声音从外面传出时，才悠悠从茂盛的矮灌木丛中跳出。
“我在这呢！”
春日的林间，空气中都弥漫着甜得发腻的花香。
旁边紫丁香和桃花相伴而生，连九绫的狐狸毛上都沾了不少细碎的花瓣。
云栀闻声看去，只见一只毛发如火的小狐狸傻乎乎地抬着头，她黑漆漆的眼瞳盯着自己，眼底全是信任与依赖。
说来也奇怪，明明初见时只是短短接触了一段时间，可九绫偏偏尤为喜欢云栀。
在苍穹楼的那些日子里，九绫时不时化作小狐狸给她叼些好吃的果子。
前一年九绫来得比较频繁，后面一年开始，凤落白便以九川危险为由，限制了九绫的出行。
不让出门，九绫要么是想办法给云栀传讯，要么用云栀送的纸鹤传信。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关系愈发好。
因此，在九绫听闻东南附近有危险，而云栀恰好回来时，纵然凤落白再怎么限制，九绫也坐不住了。
九绫满眼期待的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女，而后者似乎也读懂她的意思。
只见少女盈盈弯下腰，伸手将毛发蓬松的小狐狸抱入怀中。
温软馨香的触感从爪子处传来，九绫难得红了脸，好在她毛发多，再怎么脸红，旁人也是瞧不清的。
九绫不好意思的收了收爪子，还未整理好心情打招呼，就听见少女清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是说被禁足了吗？怎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
云栀揉揉她毛茸茸的狐狸脑袋，温柔询问。
九绫被顺得发出呼噜噜的叫声，她一边惬意的眯着眼，一边嘀咕道：“魔域太闷了，纵然有阳光也是闷闷沉沉的，我不喜欢。”
云若薇这劲用得巧，敲击的地方不会肿，只会阵阵地疼。
萧策被敲得眼冒金星，他吃瘪地揉揉脑袋，委屈巴巴道：“我只是介绍一下。”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这几位师弟师妹叫什么呢。”
苏若率先介绍：“我是苏若，这是我的同门，方卜生和红叶，这是我师兄师姐，何纪，凌漾。”
此行一共五人，苏若是里面最亮眼的一个。
萧策心中记下她的名字，刚想找话题多说几句，眼前的苏若忽然眼前一亮，像是瞧见了什么人一般，高声开口——
“顾前辈！”
“你是上次和栀栀一起来东关城的那位吧！”
在场的萧策和红叶眸色皆是一怔。
顾明驰微微颔首，眸底似有讶异闪过：“你好。”
他眸光一闪，唇边又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没想到苏姑娘如今也修行了，幸会。”
萧策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劲：“这是什么意思？”
顾明驰解释道：“苏姑娘和红叶姑娘是当初我和栀栀做任务时认识的。”
萧策一惊：“我擦，我都忘了，你们是东关城出来的啊！”
“敲，早知道当年我也跟着你们进去好了！”
红叶垂眸不语，苏若哈哈一笑，也不再说话。
南域，夜已深。
云栀一手抱着毛茸茸的狐狸，一手握紧有些冰凉的通讯玉牌。
她扫了眼前方郁郁葱葱的树木，旋即收回目光，落在玉牌停留的讯息上。
“南域灵眼，你到了吗？”
淡蓝色的流光在玉牌上闪耀，云栀长睫轻颤，转手将玉牌塞进腰间，然后撕开一枚匿身符，将自己藏在暗处。
九绫被云栀的举动惊了一下，她尾巴上的毛发轻轻竖起，旋即谨慎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云栀：“栀栀，咱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云栀垂下眼睫，杏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光。
“因为不知来人是谁。”
“所以，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咱们要做的，就是等那人沉不住气，自己出来。”
九绫一愣，有些惊诧地开口：“自己出来？”
“要是他看咱们没到，就悄悄走了怎么办？”
云栀的眸光加深了些许，她望着灵眼之处，心思愈发重了起来：“那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只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这次明楼玉境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能在她修复完灵眼之后就沉不住气跳出来，并且还能拿到她给爹爹送的通讯玉牌将她引出，这人定然是上界的。
云栀曾以为除了容绍与温霜，再无仙者来九川。
可云栀没想到，上面竟然还挺关注九川。
难不成，是这个地方存在什么让上面害怕的人或事？
云栀心中有千种想法闪过，她安静的缩在林中等待，却不曾想掌心的那处印记又开始烧了起来。
云栀不知眼前男子的名字，她仰头看了一会男子的面容，心底暂时给他安了个曼陀罗的名号。
只是，这曼陀罗男来此处，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是他攻击自己，她要怎样才能跑快点？
云栀没打算和他正面对上，只是那人将见面的地点约在这里，云栀很难不将他和破坏灵眼的罪魁祸首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道这人何时会发现她。
云栀屏住呼吸，她安抚性地揉揉九绫柔顺的皮毛，传音道：“你小心点，现在最好别出声。”
九绫瑟瑟发抖地传音回去：“栀栀，那东西到底是谁啊？为何我感觉我有点害怕？”
九绫生性对危险敏感，此时天雷滚滚，她只觉一股让人闷得发慌的威压直直朝她逼来，她艰难的呼吸几下，最后只能调整一下姿势，往云栀怀里轻轻地钻了钻。
大抵是云栀的法力在自己之上，九绫往云栀怀中缩几寸后，那股难受的威压竟然淡了些许。
九绫心中一惊，不等问出口，云栀的声音已经传入识海——
“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哦。”
九绫下意识回答：“哼哼，我可是魔族公主诶，我怎么会害怕？”
云栀失笑，她一边盯着男人的行踪，一边用念力回复：“不害怕就好。”
“若我没猜错的话，上面那个，是仙界来的。”
“你有没有感受到一种让人难受的威压？”
云栀想起自己几年前的感觉，温声询问开口。
那时她还未洗髓，压根承受不住温霜身上的仙族威压，好在当时有亲爹在场，云栀也就是难受了一小会，便慢慢适应了。
这边。
云栀安顿好小狐狸，那紫衣男子也已经款款落下，天边的雷声减弱，乌云散去，原先的大雨顷刻转为绵绵细雨。
云栀依旧按兵不动，她伸了个懒腰，悠悠靠到树上。
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发现她。
灵眼这的结界被她重新修复过，再加上云栀用了神力所绘的匿身符，若是要想找到云栀，那曼陀罗还真需要花费点功夫。
倒不是因为云栀自以为是。
只是在中域的那两年，容绍断断续续看她的途中，给她透露过不少上界和九川的法则。
除他之外，任何仙使擅自前往较低能量的世界，哪怕他不惩罚，天道法则也会加之惩罚。
除容绍外，许多仙使若是在九川停留超过半个时辰，修为便会压制一半，若是超过一个时辰，修为又会被压制折后的五成。
如此锐减，直到修为与九川差不多。
云栀当时好奇，便问温霜为何没有被压制，容绍说是时间不够。
后来她想不明白，便又问，若是仙界之人成心不想让九川的子民过好，笃定了心思要将九川灭了，那会怎么操作？
当时的容绍说不太可能。
云栀当时不以为然，也算是信了。
可后来一旦回想起在溪川谷做的梦，她又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行的空间。
若是每来一批人，只做半个时辰的停留便走，在限定时间内，又换一批上，那就有很大的可行性了。
云栀隐约想起，九川的所有宗门，几乎都有一段相对萧条的时间。
就拿问剑宗和附近的剑宗而言，五十年前至三十年前这一段时间内，有关弟子的卷宗几乎少了一半。
要知道问剑宗向来注重弟子信息的整理，但凡是问剑宗的弟子，从入宗门，到离开宗门，再至成长老，亦或是自立门户等等，这些都有明显的记载。
无名一边说着，一边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云栀听着他的话，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你在开什么玩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还只是九川一个小小的元婴？”
无名一听到元婴二字，眼底的困倦都消散了，他挺直腰板，鼓起腮帮子，不乐意道：“什么叫小小的元婴？”
“小主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神之子，你的爹爹是九天之上最为尊贵的至高神，你的阿娘是另一位在人间历劫的至高神，哪怕你再怎么差，你的修为都能与高于自己几个境界的修士对打。”
“不然你以为，你当初是怎么把半步化神的青妄蛇打死的，要知道，寻常的弟子纵然是天生剑骨，也没有能力越这么多阶层呢。”
“要不是你当时被封印，你肯定还能吊打好多化神级的妖兽。”
无名站在剑柄上说得头头是道，云栀看着他骄傲的模样，没忍住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
“若是没记错，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昆吾剑。”
“所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像也没与你说吧？”
无名挠挠头，小声回答道：“当然是我问的。”
“难道您就没有发现，你背上的秋水剑近来有什么变化吗？”
“唯一的特殊？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云栀失笑，她抬手捻起站在剑柄上的小剑灵，低声开口：“若真如你说的那么神，那我便去试一试？”
“还是说，咱们再等等？”
云栀很想看那元清仙君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一手握住通讯玉牌，一手持剑，温声说完：“我想看看，他的修为到底会不会被压制。”
无名显然有些丧气：“啊~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看不到了。”
“呜呜，我还有点想看那元清仙君吃瘪呢，我记得当初神尊要把昆吾剑放入九川时，他还冷嘲热讽呢。”
无名近来常常犯困，每每睡着，便会想到在仙界时的点点滴滴。
要知道他当初可是神尊身侧最受欢迎的一把神剑，他风头最盛的时候，可是那昆霄剑剑灵都要自惭形秽避一避的程度。
他在神尊身边见过形形色色的小仙君，其中这元清仙君，便是给他印象最深的。。
要说这元清，还真是有些奇怪，他对神尊的追捧已经近乎病态偏执。xqiku.
千百年前，神殿戒备森严，这仙君愣是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躲过神侍兵的视线，爬墙翻进神尊的寝殿，躲进神尊柔软的床褥。
当时无名本想趴在神尊身上休息会，结果刚回到寝殿，就被这元清仙君吓了一大跳。
神尊勃然大怒，本想重重罚他，奈何这仙君早年立过大功，神尊要罚他时，那些老不死的老仙君连夜跑进神殿，跪在外面替他求饶。
最后，这元清只是被罚在观月台守三百年。
可惜三百年后，元清回来，它和昆吾刚好被神尊从观月台放入九川封印。
当初被封印时，无名还气愤不已，他想不通自己犯了何罪，竟然要被驱逐出仙界。
直到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点。
或许，当时的神尊就是预见了今日的未来，为他铺路，为小主人云栀铺路，为神尊和另一位至高神的候选人铺路。
天道选了神尊和那位为至高神，却不让两位相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面是无名的催促，一面是慢慢逼近的威压。
云栀托着下巴思索一瞬，索性将昆吾收入剑鞘，利落去抽秋水。
利刃出鞘，空气中闪过一缕残影。
十米开外的男子听着这一道破空声，昳丽的紫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找到你了。”
“死丫头，你可让我好找。”
元清抬手，指尖瞬间迸发出一道昳丽的紫光。
紫光绵长，逼近云栀时，却又化作千根尖锐的短针。
冷寒的银光映得周围都亮堂些许，他笃定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中淬了几分狠毒：
“你躲不过的。”
他悠然站在原地，眼前似乎浮现了那少女满身疮痍，跪在地上求饶的模样。
然而，那数根紫针穿破空气，直直隐入幽深的灌木丛中。
淡淡的紫光缭绕开来，那一丛茂盛的草木瞬间化成一团枯黄。
元清猛然一怔，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怎么会...我这法术可是百发百中的，那个普通的凡人丫头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躲过？”
元清阴鸷地握紧拳，眸中流露出的疯狂几乎要溢了出来。
站在暗处的云栀看着元清近乎变态的神情，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她足尖一点，猛然攻上，娇嫩的唇却缓缓张开，吐出几个戏谑的字符：“无名，你说仙界的仙君是不是都有难以启齿的隐疾啊？”
少女的声音虽低，却格外温柔好听。
元清捕捉到这调笑的话语，精致的五官瞬间变得扭曲：“你这卑贱的凡人，到底在内涵谁？”
云栀左手持剑，右手轻松地捏了个诀，除去身上的匿身符。
与此同时，一道凛冽的剑光悄然落到元清身后。
“谁应，我就说谁。”
少女呵气如兰，元清几乎是一怔！
怎么可能，这个凡人是怎么在他没有一点防备之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冰冷的温度从脊背传来，紧接着，寸寸剑气逼近肌肤，一股让人为之颤抖的杀意从脚底蔓延，元清瞪大眼，他有些惊恐，可面上却扯开一抹诡异的笑容，冷嘲道：
“怎么可能？”
“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元清睁大眼，紫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惊愕。
趴在少女肩上的小无名看着元清的神情，没忍住嗤笑出声。
然而这道笑声太过刺耳，元清就算再不想听见，也难以忽视趴在少女身上的那只小小剑灵。
昆吾剑剑灵？
元清攥紧手，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懂了，就是你在背后使了手段对吧？”
“我就说，云栀一个小小的凡人丫头，怎么可能打得过我，无名，你若是有点志气，就自己出来和我打！”
无名一脸莫名其妙：“你能不能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你堂堂仙君，来找一个凡人修士的麻烦就算了，输了之后，竟然还想找剑灵单挑，元清仙君，您这些年在上界，是不是把脑子给玩丢了？”
无名依然记得多年前他嘲讽的笑意，眼下见元清吃瘪，无名当然要狠狠地嘲弄一番。
只见男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元清攥紧手，只能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
他死死的盯着少女，眸光忽然变得危险起来：“云栀是吗，你给我等着。”
“下次，你绝对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元清眸光晦暗不明，他一边冲云栀放着狠话，一边悄悄地在伸手捏着遁空术。
淡淡的紫色光芒从周围升起，男子哂笑一声，正欲逃走。
少女言辞犀利，元清听着云栀的话，顿时气得耳根通红。
“你！”
云栀唇角轻轻翘起，她美眸半阖，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元清被云栀的眼神盯得脊背有些发憷，他唇抖了抖，终于再也忍耐不下：“神尊大人，在惩罚我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先解决一下她？”
“我觉得，这个卑微的凡人丫头一定是偷偷怀揣了神器，她不仅有昆吾剑，还能压制我的神力，你说，一个小小的元婴，怎么能打得过我？”
“她一定是违背了天道，修习了什么邪法！”
重重打击逼得元清有些癫狂，他瞪大眼，不断的为自己脱罪。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容绍，他话音方落，容绍骤然松手。
元清一时不察，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啪。”
他软软地跌倒在地，湿软土地上镶嵌的尖锐木刺一下扎进男子鲜血淋漓又触目惊心的皮肤，元清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被疼出眼泪。
奇怪，为何今日的痛感如此强烈？
元清的心情差到极点，他脸色黑沉，眉头紧皱，一双紫眸中写满了不服气。
“神尊大人，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无意闯入。”
“而且，我早年可是为仙界做过巨大贡献的，您就算是要罚我，也要先经过那些仙君的同意。”
元清自暴自弃，他知晓容绍不会轻饶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
“再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您好好想想，若不是我们，您这神尊之位能坐这么久吗？”
“神尊大人，我们都是为了维护您，您难道一点都不知晓吗？”
元清死死的盯着容绍，云栀看着他偏执又火热的目光，眉梢轻轻一抬。
他所说的那些，好像和自己的猜测有些相符。
云栀垂下眼，脑海中有千种思绪划过。
她盯着足尖发呆，全然没瞧见那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无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它仰着头，眼巴巴的看向云栀，却在不经意的瞬间，对上那道幽深又清冷的视线。
这死丫头，竟然喊神尊父亲。
神尊...神尊怎么可能有孩子？
元清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又被狠狠冲击了一次。
他抖了抖，有些不信邪的开口：“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
可还未说完，就被无名顶了回去：“怎么怎么，栀栀不可能，难道你可能？”
“你快说，仙界内，你有没有同伙？”
无名见元清吃瘪，又大着胆子站出来。
他双手叉腰，表情好不神气。
元清像是被戳中什么，他低下头，抿唇不语。
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有又如何，就算解决了我，还会有其他人。”
“神尊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仙界大多数人都不欢迎新的至高神。”
“我不说了，其他仙使怎么想怎么做我不管，神尊大人，您总不能在这解决我吧？”
容绍沉默不语。
无名没忍住嘀咕出声：“有什么不能？”
“就算神尊不罚你，天道也饶不了你。”
“你难道感觉不出，你现在的神力在流失吗？”
夺目的血色在夜间绽放，无名闻声惊诧探出头，它看见身后的一幕，头顶的呆毛都立了起来。
没开玩笑吧。
一...一剑直接了结了？
无名虽曾在容绍身边待过多年，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利落干脆地解决手底下的额仙君。
再者，元清曾经可是被多位仙君一起保过的人，这次...竟然真的被解决了。
无名心绪复杂，然而一想到元清从前的恶举，心中莫名畅快许多。
他不能心软。
今日栀栀的神力若是没有大幅提升，死的可能就是栀栀了。
栀栀若是有什么差池，那后面明楼玉境若是还出现什么特殊情况，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无名收回思绪，他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就被悉数咽了下去。
身旁的少女脚步未停。
赤色的血液在脚边绽放成昳丽诡异的花朵，少女置若罔闻，下一瞬，血花化作点点细碎的光影，随风消散。
无名有些害怕，他仰头望着少女线条分明的侧脸，小声喊出声：“栀栀......”
“你不要和神尊大人说说话吗？”
云栀头也没回。
她望着前方的路，眸底闪过一丝浅淡迷茫。
过了半晌，后方响起沉缓的脚步声，她才停住脚步，神情有些冷淡地回过头。
“神尊大人，既然已经解决，您就不必留在此地了吧？”
炽热耀眼的光芒从少女的掌心冲出，刹那间，幽暗的天空亮如白昼。
无名没来得及拉住云栀，眼看着她就要跌倒在地，侧边的高大树木后忽然横空伸出一只手。
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手腕微微用力，云栀就被揽入来人的拥抱中。
无名惊出一身冷汗，他震惊又谨慎地抬起头，只见炽热的白光后，一张清隽俊逸的面容映入眼帘。
是个男子。
他与云栀穿着同色系的长袍，眉目如画，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潋滟夺目，仅仅对视一瞬，便让无名有些心惊。
这是...栀栀的师兄？
等等，为何他刚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难不成他能看到自己？
也不能吧，要是今日能看到，那他应该早就知晓了。
无名的心咯噔一跳，他呆立在半空中，不知道是继续跟着云栀走，还是缩进昆吾剑中，老老实实的躲起来。
无名愣在原地左右为难。
不想少年无视云栀手中的印记，利落地将其打了个横抱。
少女软软地窝在沈怀州的怀中，窈窕纤细的身躯被少年挺拔伟岸的身形一衬，显得格外娇小。
“等...不是！”无名欲言又止，他纠结了好一会，眼看着沈怀州抱着云栀转身就走，无名赶紧回头，给立在暗处的容绍使了个眼色，“不是，神尊大人，栀栀被抱走了，您难道没什么表示吗？”
无名恍然想起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他僵硬地回过头，怔怔地看着沈怀州的背影，眸底划过一股浓浓的震惊。
不可能这么巧吧？
沈怀州。
淮昼。
这两个名字看起来好像有点差别，但好像又格外像。
无名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他转头对上容绍的视线，小声求证道：“您说的，不会是战神殿下吧？”
容绍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无名被容绍的反应狠狠惊住。
我擦嘞。
怪不得神尊大人前些年怎么说都要将他放逐九川。
原来是为了今天啊。
无名表情丰富，容绍看着它变化莫测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
“既然知晓了，就回去吧。”
“这些日子都不会太平，你与昆吾好好保护云栀。”
“顺带，护一下那个小子吧。”
容绍平淡说完，转身就要走。
无名看着容绍的身影，连忙喊住他：“等等！”
“神尊大人，您别急着走啊，您好好说一下，什么叫不太平。”
“您就不能看着解决一下吗？”
容绍没有回头，他只是侧过脸，平静地递了个眼神：“九川的事情，我不太好插手。”
“一切看他们的造化。”
“我相信，他们应该能解决。”
无名：“......”
说了好像没说。
不过，今年的九川藏龙卧虎，不太平应该也是正常的。
无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心惊肉跳地转过身。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他还是得好好消化一下。
此刻云栀手中的幼龙图腾逐渐恢复正常，无名来不及和容绍道别，就悄悄地飘回剑中，做起了缩头乌龟。
钻进剑鞘前，他隐约感受到少年落在身上的目光。
不过那目光仅仅停留了一瞬，便很快消失不见。
无名只觉得后背发凉。
不是吧。
难不成栀栀有了神格，沈怀州也恢复了从前的记忆。
嘶。
这有点不太对劲吧。
**
云栀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
她睡得昏昏沉沉，好似做了一夜的梦。
疏漏的日影透过枝桠落在少女长卷的睫毛上，云栀听着林中的鸟鸣，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浓得化不开的青翠，云栀看着眼前浓郁的树影，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她回宗门了吗？
云栀懵了一会，她轻轻转动手腕，指尖方抬起，就触到了一片细腻的柔软。
毛茸茸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云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了床毛毯。
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闪过，云栀仿佛想起了昨夜听到的声音。
“栀栀受伤了吗？要不要让二师兄看看。”
看到此处，云栀脊背处莫名传来一股淡淡的冷意。
她望着容绍走进那座有些破败的宫殿，身后的一切慢慢淡化成虚无。
再往后的梦，云栀便有些记不清了。
她隐约梦见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与她对话，内容云栀已然记不太全，醒来之后，脑海中只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云栀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努力将那些细碎的片段拼凑完整。
然而，无论她作何努力，梦中的对话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封印。
云栀只能作罢。
她撑起身，掀开身上的绒毯正欲起身，不想刚有所动作，不远处便传来一串欢快的脚步声。
“云栀姑娘，你醒了？！”
“我给你准备了早膳，你要尝尝吗？”
雀跃又清脆的声音落入耳中，云栀顺着声音看过去，一道耀眼的绯色身影映入眼帘。
容貌姣好的少女穿着绯色罗裙，阳光落在她裙摆上绣着的垂丝海棠上，折射出璀璨又迷人的色彩。
少女脸上笑容灿烂，她捧着一包绑着红绳的油纸包，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云栀有些怔然。
差点忘了。
昨天夜里，她把苏若接过来了。
几年不见，苏若褪去了从前在烟雨阁的娇蛮，她一路小跑过来，全然不顾脚下的碎石。
云栀看着她慌慌张张的动作，心都紧了一瞬：“你小心点。”
苏若哈哈一笑，道：“没事，这路还没有我们赤涯宗的山路崎岖呢。”
“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苏若是何人？
小时候在人堆里长大的，虽然从前在微雨阁卖身不卖艺，但是多年来，她早就养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提起沈怀州云栀就有些不好意思，苏若再怎么迟钝，都能察觉出两人的不一样。
天。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苏若一下子弯了眉眼，她勾了勾唇角，见云栀没那么尴尬了，才道：“那你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去旁边等你？”
苏若对云栀很有好感，眼下看着她一脸茫然的可爱模样，手竟然莫名有些痒痒。
呜呜，反差萌什么的，果然太吸引人了。
苏若等云栀点头，没有多说，便哼着歌高高兴兴地往外走了。
云栀捧着乳鸽，半晌才回过神：“诶？”
苏若为何那么高兴？
而且，她好像忘记说了，现在的她好像也不太需要用膳。
从昨夜开始，云栀好像对食物没有很大的兴趣了。
倒是苏若，她自己尝了吗？
若是没记错，她现在还没有辟谷，更需要食物才对。
云栀本想送回去，可想到她眉眼弯弯的笑脸，又歇下了心思。
罢了，等下好好感谢她吧。
她一定准备了很久，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辜负女孩子的心意。
云栀的心放了下来，她垂眸看着油纸包中烤得香气四溢的乳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小狐狸的身影。
完了。
还忘记了一件事。
云栀起身，一手捧着烤乳鸽，一手将无上秘境中的小狐狸揪出来。
只是云栀没想到无上秘境的环境如此好，移栽进去的第一年，九灵果硕果累累不说，地下还冒出了几株新芽。
云栀在扶鸢那里学了些种植的法子，细心栽培了一段时间，那几株新芽竟然长得有半人高。
云栀当时十分惊诧，她本想问问她家阿娘这是什么原理，但云晚嫣只是笑笑道：“等日后你就知晓了。”
事实证明，云栀现在还没太懂。
她曾以为无上秘境的环境应该与元端秘境差不多，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云栀收回思绪，她揉揉红毛狐狸蓬松的尾巴，眼底流露出一丝关心：“那这样看，你昨天晚上不是受了一番罪？”
说起这个，九绫就有些委屈。
她眼尾耷拉下来，小声道：“是有些，不过还好，你里面养的小蛇还蛮会照顾人的。”
“对了，那个秘境里的小孩是兽族的吗？它身上的气息好独特。”
云栀摇摇头：“玄天不是兽族，你可以理解为...芥子空间的守护灵。”
九绫一惊：“还真的有空间的守护灵吗？我以前好像都没有瞧见过。”
云栀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淡定地对上小狐狸的眼，认真解释道：“是的，这东西比较难得，是我花重价钱买来的。”
“整个九川，只有我一人有。”
九绫的狐狸眼顿时变得亮晶晶的：“那可太好了吧。”
“栀栀，你下次若是还碰到了这么好的芥子空间，一定要帮我留意一下。”
“守护灵什么，也太酷了。”
云栀差点没被口水呛住，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才颇为认真地开口：“好，下次一定。”
接下来的两日，就是苏若抱着九绫，和红叶玩得不亦乐乎。
期间隔壁峰的闻雅还上来叙了会旧，一是向云栀请教一下剑法，而是找云栀买了些符篆。
闻雅如今算得上是隔壁峰进步最快的小弟子，当初进宗门时，她修为好似比任心巧低了些许，两年时间过去，闻雅的剑法和修为都已经长进了许多。
其一招一式，已然成了风格。
说来云栀对同期一般都没什么很深的印象，闻雅和任心巧还算是眼熟的。
她记得当初刚进宗门，这两位好像是替自己说过一些话的。
云栀虽没有和二人接触，但也知晓两人心直口快的性格。
由此，云栀索性多赠了两沓用于防身和保命的符篆——
剑宗弟子常需要打打杀杀，有这些符篆傍身，做任务的效率也会大大提升。
两日内，明楼玉境几乎都是风平浪静。
第一日，那位其他宗门的沉山长老过来问了好些关于灵眼的事，姜掌门生怕云栀休养不好，连拖带拽，将沉山哄去看守。
第二日，自家师父提了沉甸甸的一袋灵石，说是宗门给云栀发下来的奖励。
云栀看着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芥子囊，又将灵石塞了回去，给自家师父添酒钱。
青玄真人高兴的不得了，他趁近买了一壶上好的桂花酿，抱着玉酒壶在沉山几人面前炫耀了整整一夜。
不得不说，九绫的兽形实在是可爱。
云栀看着她呆萌的样子，心软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何不想回去？”
她顿了顿，强调道：“注意喔，不能说是因为这里好玩。”
小狐狸欲言又止，见云栀加了额外条件，只能垂下头，乖乖说了实话。
“魔族近来的戒备越来越森严了，我表兄还罚我禁足，不让我去都城里逛逛。”
“宫墙之内沉闷又无趣，以前瞿光还会陪我，可他现在都不来看我了。”
九绫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开口：“栀栀，我很孤独，你别让我回去好不好，没人和我说话，我会死掉的。”
云栀抬手就给九绫的狐狸脑袋来了一记脑瓜崩：“什么死不死的？少说些这种话。”
“留在这吧，不过你可要机灵点，要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往我这跑。”
“我会保护你，当然，你要是乱走，我可就保不住你喽。”
九绫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用力点点头，兴冲冲道：“好！”
“我一定好好躲！”
她抬起爪子，作势要发誓。
可还没说出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栀栀，你最近为什么睡那么久呀？”
“我感觉你这两日好像很虚弱，我记得你以前很少这样的。”
九绫歪着脑袋，回忆起这几日云栀的状态。
她本想缠着云栀多玩一会，可是云栀近来的脸色和状态似乎都不太好。
九绫生怕自己会打扰她，于是便乖乖的找其他弟子玩耍。
九绫的魔气藏得很好，在这里的几日，明楼附近所有的弟子都相信了她天真无邪的兽族小狐狸身份。
玩归玩，今日云栀瞧着状态好了许多，她得趁云栀醒着，多关心关心才是。
九绫眼巴巴地等着云栀的回答，却不想后者沉吟片刻，只是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太清楚。”
“兴许是之前灵力耗费太多了，近日总是在做梦。”
云栀闭上眼，脑海中便闪过许多凌乱又破碎的片段。
纷乱繁杂的记忆逼得云栀有些头疼，她睁开眼，抬手轻按发疼的太阳穴，补充道：“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除了睡不安稳，其他都好。”
“只是......”
她想起沈怀州，不免低下头，对上九绫澄澈的眼。
九绫一脸乖巧，她乖乖坐在原地，好奇道：“只是什么？”
她盯着云栀的眼眸认认真真看了许久，隐约好像悟出了什么。
明楼外的林中。
随着乌云的聚集，林中的光线愈发幽暗。
光影疏漏，幽深的灌木丛中，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矫健而过，它利落的穿过灌木，越过荆棘，愣是给云栀寻出了一道狭窄的小径。
云栀跟在身后，她望着前面越来越暗淡光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九绫，你确定你的路线没错吗？”
小红狐一边跑，一边回道：“没错没错，我记得，就是往这东北的方向走。”
“你放心，就这里黑点，你三师兄那里还是很亮堂的。”
“栀栀，你跟紧点，上次这边好像有妖兽和毒蛇，你别落单了。”
“那些妖兽攻击力很强的。”
说实话，九绫跑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害怕。
但想想后面有云栀保护，那点子小害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紧着一口气，带着云栀穿过丛丛青绿，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地。
这平地光线充足不少，眼下又是春日，地面铺了一层柔软漂亮的青草。
几朵蓝色小花夹杂其中，乍一眼看去，好似广阔夜空中几颗疏漏的明星。
九绫扑进草丛，还不忘回头，兴冲冲地看向云栀：
“到了！”
“你看！”
无名鼓起腮帮子，声音抬高几分：“我说，他叫淮——昼！”
无名这次说的字正腔圆。
云栀望着他气鼓鼓的模样，怔愣了两三秒，终于回过神来。
这好像...和她的猜测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且那人的身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她的师兄沈怀州，和那个梦里的，很可能是同一人。
云栀深吸一口气，才垂下眼眸，认真的看向无名：
“无名，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战神也会转世——不对，应该是趁休息的时候，下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无名嘟哝道：“也不是体验啦，悄悄地告诉你，寻常修士飞升之后，一般都是从低等仙开始，极少数命定者会成为神君，但是这神君的位置也不好做，他们必须完成命中该有的修行。”
“换言之，是完成天道交于他们的使命。”
使命。
云栀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何，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她好像在梦里听过。
但先不管这些，眼下三师兄是最重要的。
先前无名说的那些，已经印证了云栀一半的猜测。
光点处的结界算不上太复杂。
于云栀而言，只要稍加施展，便能轻易破解。
她三两下将结界打开，一道白光闪过，一个本封闭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云栀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张柔软的床榻，一个俊美无俦的白衣少年躺在软榻上。
少年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干净利落，一双潋滟的眼眸紧闭，长睫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已经睡了很久。
云栀往前走了几步。
也就是这几步的距离，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青色力量扑面而来，将云栀团团包围。
这不是灵力。
云栀运转体内的神力，随即抬起手，白皙纤细的指尖将那柔和强大的力量轻轻拨开。
怎知青色之力，绕开云栀的指尖，径自缠上后来的无名。
半透明的小人刚飞进来，就被青色之力团团缠住。
无名瞪大眼，它看着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的青色神力，眼睛都快掉了出来：
“不是吧，你缠着我干嘛？”
“我和你熟吗？”
无名挣扎两下，青色灵力仍然不愿放过自己，只能眼巴巴地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看向云栀：“栀栀，你看它~”
云栀耸了耸肩，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别喊我，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云栀的视线飘飘然落到无名身上。
无名头皮发麻，瞬间觉得压力倍增。
他艰难地耸了耸肩，爱莫能助道：“您要知道，我只是小小剑灵，除了可爱点，能够给你提供理论知识之外，没有什么大用。”
无名不介意把自己说得再没用一点。
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场景。
谁能想到，自古有“一神起，一神落”之称的两位至高神竟然有相见的时候，两者不仅打破了固有的循环往复，还有了个十几岁就得到神格授予的孩子。
而昔日深居简出的战神竟然也在此期间也来修行。
修行就算了，还遇上了这位小主子。
甚至...那位想替在位至高神除去后患的元清仙君，一下九川就被解决了。
以上种种情况，几乎比上界爆炸的可能性还低。
可他偏偏不仅都遇到了，还参与其中，目睹了一切。
若不是亲眼所见，它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天道心血来潮给他安排的一场恶作剧。
无名心绪复杂，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过应该也不用太担心，他现在沉睡应该是他的神魂觉醒了，你要知道，一旦神魂觉醒，他的神格也会慢慢恢复。”
事实证明，无名的猜测也算对了一半。
上界，朝贤殿。
身着锦衣的男子立在殿台上，他负手而立，幽深的眼眸静静地盯着金碧辉煌的图腾。
他的身后，立着一位藏青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容貌年轻，模样称得上是俊美。
只是他面上的笑容太过刻意，让人瞧了莫名有些生厌。
锦衣男子面容淡漠，他背对着藏青衣男子，似乎不太愿意搭理。
“神尊大人，您这次就得为众仙主持一下公道了。”
“元清仙君自上次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我怀疑，元清仙君很可能遇到什么险事了。”
男子朝锦衣男子恭敬地行礼进谏，面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他的话音方落，底下便传来几道低低的附和声。
“谛勋神君所言极是，望神尊重视此事，好好查明！”
“是啊是啊，元清仙君从前可是为我们仙界立过大功，若是此次遇上了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就寒了元清仙君对仙界的忠贞之心啊。”
底下的附和声愈发热烈。
站在最高处的男子却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他仰头看着殿墙左上角多出来的栀子花瓣，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抬。
此话一出，谛勋的脸色白了一半。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赶紧垂下眼，低声道：“神尊大人言重了。”
“此次是臣考虑不周，臣不应该在知晓元清的意向之后就放任元清单独行动，更不应该将此事告知众仙。”
他语速极快的说完，才抬起头，毕恭毕敬地望向容绍：
“希望神尊大人不要动怒，臣等现在就出去。”
地下的几位老仙君一听，瞬间有些不太乐意：“为何要出去？元清仙君现在下落不明，难不成我们只能就此作罢了吗？”
“神尊大人可别怪我等说话难听，元清仙君之所以想去下界，都是因为他之前瞧见了天象有变。”
“我不信您不知晓，未来不久会有新神上位，那神格初现的星象，大家可是都瞧见了的。”
“元清还不是不为了您才去的，他担心新神会取代您的位置，所以才会——”
老仙君越说越激动，可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谛勋低低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这位仙君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
谛勋给他递了个眼神，老仙君会意，只得压低音量：“您又不是不知晓，至高神的神位更替在即，但是我等都不想要那位至高神。”
带不动，着实是带不动。
眼前的场景已然不适合再说下去，可这老仙君偏偏要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谛勋长叹一口气，他无奈地垂下手，低声道：“仙君还是别说了。”
他此次本就是受不了几人的软磨硬泡才来的，为的，也就是帮一次元清。
元清曾于他有恩，谛勋素来不喜欠人情，这次几位老仙君来求他出面，他便答应了。
可...这几位老骨头偏偏就是瞧不出神尊的脸色，只顾着道自己的。
这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来绑架神尊。
谛勋以为道德绑架这种事早在仙界不存在，现在看来，是他太孤陋寡闻了。
这几位老仙君，恐怕都是为了自己。
那他还是及时住嘴比较好。
“罢了，此事全凭神尊大人做主，谛勋不再插手。”
“还有，此次的确是元清触犯仙界条法在先，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是元清仙君自己的事。”
“神尊大人，谛勋互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谛勋沉吟半晌，说完最后一句，便甩袖离去。
底下跪坐的一众仙君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藏青色的身影远去，张大的嘴都不知道该如何合拢。
“等等...谛勋神君，谛勋神君，您可不能走啊！”
有仙君欲转身追去，却被同行的小仙拉住。
“嘘嘘嘘，别说话了，难道你们没瞧出，殿下生气了吗？”
“不要再拖神君下水了。”
“神君本就不喜欢参与这种事，若是连累他被责罚就不好了...再者，此次本就是我们不对，现在这么一捅，原先说好的都泡汤了。”
底下的几位老仙君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神...神尊大人，臣想起来了，臣今早出门的时候，阁内的炉子里还少了金丝炭，臣...臣想回去瞧瞧，若是走水了，我阁内的那些书卷，可能都要烧没了。”
要知道仙界的火可不是轻易能灭掉的。
老仙君颤颤巍巍地冲容绍磕了个头，正准备悄悄爬出门，就听见殿前传来的清越嗓音——
“等等。”
“西恒仙君，不着急，若是有火，旁边巡视的仙使定会叫侍卫去灭的。”
“您好好在这跪着。”
“先前是怎么跪的，现在就怎么跪。”
容绍的语气淡淡，不知为何，西恒仙君愣是听出了几分威胁意味。
他两股颤颤，一脸苦笑地转过身来，尴尬道：“神尊大人，您瞧您说这话。”
“臣的意思是，不想耽误那些仙使，大家平日都很忙，臣怎么好意思让这点小事打扰他们?”
西恒笑得一脸谄媚。
旁边的老同伙瞧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都没忍住侧过头，悄悄地尴尬了一会。
容绍将底下众仙君的神情尽收眼底，他从容地收回目光，手腕微微一抬，细微的风从几位仙君头顶拂过，原先敞开的殿门猛然合起。
“砰！”
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几位老仙君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将头埋进地里。
西恒脸色白了些许，他仰起头，额前的细纹叠成深深的沟壑。
眼前的男子不是淮昼还是谁。
放眼整个上界，如今谁还能寻出一个皮相骨相，以及身姿都如此清绝的男子？
虽说神尊殿下的容貌也是无人可及，但是淮昼神君的俊美却是独一份的。
要知道，从前心悦淮昼神君的女仙都可以在仙界排上十几圈了。
只是淮昼仙君向来不爱出门，加上性子是出了名的清冷古怪，现在不少小仙都有些怕他。
而这几位小仙使，就在畏惧淮昼神君的那一列中。
“淮...淮昼神君，我们不是故意闯入朝贤殿的，还望神君不要责罚。”
小女仙颤颤巍巍地开口，后面的几位小姑娘也顾不上发花痴，齐齐地低下了头。
然而眼前的男人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他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然后越过几人，径直往朝贤殿中走去。
小女仙看着男子清越的背影，赶紧出声提醒：“淮昼神君，前面有神尊大人布下的结界。”
男子微微回头，完美的侧脸被日光勾勒得近乎完美。
“嗯。”
没有过多的停留，淮昼答完，便转身朝里面走去。
小女仙站在后面呆呆地望着男人的身影，过了好一会，才被身后的同伴喊回神——
“昭宁，别看了，神君都进去了。”
被叫做昭宁的小女仙赶紧回过神，她转过头，对上同伴戏谑的模样，解释道：“我没有多看。”
“我只是在想，咱们仙界明明没有栀子花。”
“可淮昼神君身上，为何有淡淡的栀子香气呢？”
昭宁是这次选上来的小女仙，先前只是在殿内打杂的小侍从，前几日温霜仙子被除名，她便被选了上来。
与其他的女仙相比，昭宁的出身逊色许多。
“在仙界这么久，西恒仙君难道还不懂人云亦云的危害吗？”
“身为仙君，撺掇至高神违背天命，谋害新神，残忍弑杀下界生灵。”
“这就是你做仙君的目的？”
“要我说，西恒仙君自诩君子，手段和心思却是连邪神都不如。”
“日后若是仙界大乱，恐怕也不是因为至高神治理不力，而是因为有尔等仙界蛀虫存在。”
“西恒仙君如此作为，当真是不怕背负因果。”
“还是说，你们觉得至高神瞧不见你们的所作所为，天道也会装作视而不见？”
男子着一袭月白袍，他沉静地立在殿前，眸中散发出来的气势确实无比骇人。
几位仙君如芒在背，连府何闻言，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他回过头，心底莫名有些虚：“淮昼神君，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您听我说，我是被西恒仙君撺掇了，所以才会来此地的。”
“我是担心您的安危，您——”
府何仙君努力解释，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淮昼立在殿门外，眸光越过众人，落在高处的男子身上。
两人的气质其实很像。
只是容绍的形象更为冷硬，不说话时，总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之意。
而淮昼却有着一种独特的清冽感。
有时像夏日随手采摘的银丹草，只是偶然望一眼，那股凉意就要沁到骨子里。
有时又像永不融化的雪山顶上，盛放的一株雪莲。
高冷，清隽，且不好接近。
当然，这仅限于脱战状态。
淮昼到底是战神，上了战场，那股子清隽的气质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很想知晓，淮昼此刻为何会出现在朝贤殿？
如他们所言，容绍也以为淮昼回来还有些时日。
他收回思绪，望向淮昼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探究：“好久不见，淮昼神君。”
殿外的俊美男子微微颔首，颇为礼貌地回道：“神尊殿下，确实是有些时日不见了。”
“看来我闭关的这段时日，你过得很不好。”
“连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都敢站在你头上撒野了，看来也是觉得你在位的时日不多。”
“怎么说，神尊殿下何时仙陨，我作为老朋友，到时候好去送一送。”
与谛勋神君不同，淮昼与神尊，向来不是上下级，亦不是统领与被统领的关系。
淮昼向来清冷，且不给面子。
能站在这里好好与神尊说一句话，都算得上是他心情不错了。
如此说来，二者也不像朋友，倒更像是合作伙伴。
“哈哈，淮昼神君还是和从前一样爱说笑了，我等怎么敢支配神尊，踩在神尊头上撒野呢？”
淮昼一席话下来，容绍本人不急，旁边的听众却是慌了。
西恒神色尴尬，他讪讪地扭过头，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看向淮昼，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声：
“淮昼神君，咱们也是许久不见了，要不您给我等松松绑？咱们坐着一块聊聊？”
他刚说完，又担心淮昼不了解眼下的局势，继续补充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说一些出格的蠢话。”
他欲伸手发誓，怎奈双手双脚仍被淮昼神力所化的捆仙索给纠缠住。
府何见状，不由得被西恒滑稽的动作逗笑：“西恒仙君还是别说话了。”
他都怕说着说着就见血了。
最后一句话方落。
西恒猛然醒悟。
背后的衣衫已然湿透，他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眸中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淮昼神君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哑声道：“仅你一人，岂能定我的罪？”
“我...我要找神尊殿下，殿下一定不会相信的。”
“神尊殿下，您相信我，淮昼神君所言皆是捏造，西恒...西恒从未做过那些事。”
容绍尚未回答。
淮昼眸色一冷，打断他的求饶：“你确定？”
西恒慌乱不已：“我...我当然确定。”
“那段时间，我从未离开过仙界，若我有一句不实，我就天打雷劈，灰飞烟灭！”
西恒狠心立下毒誓，殊不知话音方落，门外的明净长空猛然一暗。
大片阴沉的雷云聚集在一起，深紫色的闪电在云间攒动，幽暗的天色笼罩着整座宫殿，吓得外面的小仙侍到处逃窜。
西恒仙君明显被眼前的场景唬住，他愣愣地望着门外的天色，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怎...怎会如此？
上界风光向来颇好，唯有今日，阴雨沉沉。
朝贤殿内，一道道惨叫迭起，刺目的闪电直击西恒，他衣衫焦黑，头发都被炸得立了起来，旁边的几位仙君深受其害，一身防御系满星的法衣都被闪电劈得焦黑破碎。
而殿内两旁的圆柱却像是从未受过影响，上面暗影流动，若仔细查看，还能瞧见若隐若现、在金色圆柱上游走的幼龙。
淮昼将目光从朝贤殿的圆柱上收回，见容绍还未反应过来，索性对上他的视线，道：“所以，神尊殿下还有要事吗？”
“若是没有，那淮昼便先回去了。”
淮昼双手交叠，虚虚行礼，正准备转身离去，就被容绍喊住：“等等！”
淮昼抬眸，安静地立在原地：“殿下请说。”
容绍不再绕弯子：“你现在是淮昼...还是说，也有沈怀州的记忆。”
先前在九川遇见，容绍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早。
甚至，淮昼比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守护新神.......
是天道已经透露过了吗？
容绍心绪纷地垂下眸，下一瞬，便得到了对方云淡风轻的回答：
“淮昼是我，沈怀州亦是我。”
“此次回来，只是因为要解决一些陈年旧事。”
容绍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淮昼顿了顿，继续道：“上界这些老仙君，若是一日不除，下界的修士和生灵便会多受难一日。”
“殿下应该不知晓，在你从废弃偏殿通往下界之后的几日，我就得到了天道授予的历练契机。”
“那个契机，便在你所前往的地方。”
容绍怔然。
所以，这一些，都是天道早前就预示过的？
“当然，我也梦见了上界神位更替的场景。”
榻上的气温一下攀升许多。
温热的呼吸轻缓地呵在腰间，沈怀州别开眼，鸦羽般的长睫轻轻一颤。
兴许是因为这些年来的相处，少女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极深。
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逾矩，只是紧紧地环着少年的腰肢，生怕身旁的人会忽然离开。
少女睡得香甜，沈怀州却过得有些煎熬。
一股莫名的燥热蔓延全身，沈怀州有些难耐的移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扶住少女纤薄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云栀往身侧放。
然而云栀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有些委屈地嘤咛一声，秀眉轻蹙，然后翻了个身，再次贴近沈怀州。
气氛一下子奇怪了起来。
浅淡清甜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不知为何，沈怀州总觉得身旁的空气粘稠了许多。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沾染上了不一样的气息。
沈怀州垂眸，无奈地望着睡熟的少女。
“栀栀。”
“醒醒。”
沈怀州抬起手，修长细白的指尖托住云栀的下巴，想要将她喊醒。
然而，指尖方触及少女的肌肤，沈怀州恶向胆边生，他指尖一转，捏住她颊边的软肉，恶作剧般戳了两下。
他指尖有些凉。
这样一来，云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瞪向始作俑者，怒道：“不许捏我脸！”
小姑娘眉头拧紧，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然而那双茶色的眼眸还是雾蒙蒙的，这么一瞪，反而将那凶巴巴的气势冲散。
云栀的思绪彻底混乱。
她瞪大眼，澄澈的水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等等。
三师兄原来记得这么清楚？
云栀长睫眨巴眨巴，莫名有些心虚。
说起来，好像总是她无意识地...占三师兄的便宜。
她几次抱着侥幸心理，却没想到，今日会被他直接戳破。
云栀眼神飘忽，雪白的脸颊染上一层浅浅的桃花粉。
周围格外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云栀终于装不下去，她鼓起勇气，抬眸对上少年潋滟的桃花眼。
“那个...三师兄，我可以解释的。”
云栀虔诚地说着，话还未说完，又窝囊地别开眼，小声道：“就是...就是吧，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我一喝点酒，就容易做点不受控制的事。”xqiku.
“所以醉酒那次，我不是故意的。”
后者目光清冽坦然，云栀悄悄瞥他一眼,忽然又有了几分底气：“然后今天这件事...就是因为我最近太困了。”
“对，我就是太困了，我在这里守了师兄好久，就怕你突然醒了，身边没有人。”
云栀一边说着，一边点点头，给自己增加信心。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殊不知紧绷的背后早已暴露了她的慌张。
此时此刻。
她仿佛还没有发觉，她和沈怀州的距离，仍然离得很近很近。
只要她微微侧过头，就会触到少年的腰际。
她的头发已经乱了许多，原先梳好的发髻松散不已，一缕长发落在少年的衣衫上，被摩擦得有些毛躁。
少年声线低沉又慵懒。
云栀听着他沙哑了几分的嗓音，耳根子忽然有些发热。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想了好半天，终于找出一个不那么蹩脚的理由。
“我心在剑道，不会对谁有心思的。”
此话一出，云栀的眼神都坚定了许多。
她抬起眼眸，思绪一转，将问题抛给提问之人：
“不过……三师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你心不在剑道之上，而在儿女情长？”
说到这里，云栀心底又有些酸溜溜。
她移开目光，语气中带了几分试探。
“师兄快说，你到底对哪个峰的师姐师妹有了心思！”
沈怀州没说话，手却落在少女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微微的酸疼从光洁的额头处传来，云栀秀眉紧蹙，眼尾都上挑了几分。
她下意识伸手，挡在额前，水润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控诉：“师兄！”
“我又没说错什么，你弹我做甚？”
沈怀州从容淡定地收回手，也没掩饰：“手痒，抱歉。”
云栀目光幽幽：“……”
她哼了一声，翻身下榻，不管榻上的病美人，一把抱起花瓶，就要往外走。
不想刚走几步，结界外边的屏障忽然松动。
淡淡的灵气荡开，眨眼的瞬间，一行人便踏进结界——
这是云若薇几人临时布下的结界，她们自能进来。
云栀顺着脚步声，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那冷艳女子抱剑而立，她着了一身青衫，乌黑的青丝被一根素净的簪子简单挽住。
这道声音出现得有些着急。
一响起，就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尤其是云栀，她侧着头，炯炯的目光落在云若薇身后。
她回忆了好一会，才试探出声：“二师兄？”
云栀小心翼翼地询问，沈怀州的视线也扫了过来。
他越过云若薇，看向站在后面的曲卓然。
“开个玩笑，二师兄怎的当真了？”
“还是说，在我昏迷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曲卓然身上，惹得他有些心虚。
他清了清嗓，咳嗽了两声，狡辩道：“什么当真,难道我还不能替师姐说几句话？”
“再说了，怀州，你这次到底怎么回事，睡那么久，弄得小师妹担心死了。”
“那日栀栀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回来找你，谁知道你这身子骨如此虚，在灵眼那里什么都没干，就晕了好几日。”
“说到这点，你还不如栀栀。”
曲卓然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取出两三只寻常的琉璃瓶，贴心道：“来，我这几日生怕你身子太虚，几天没合眼，给你赶制出了这几瓶丹药。”
“师弟没事的时候，就吃点丹药补补身子。”
曲卓然面上流露出一丝关切。
沈怀州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冷然道：“罢了，二师兄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毕竟，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
呲。
沈怀州的话宛如一支尖锐的羽箭，直直戳进曲卓然的心窝。
曲卓然俊脸气得通红：“你你你！”
沈怀州淡然起身：“师兄若是不虚，就赶紧突破给我看看。”
“若是没记错，停留金丹一阶，已经有段时间。”
嚓。
又是一支短箭直击曲卓然的小心脏。
曲卓然只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千疮百孔。
他捂着胸口，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企图寻找旁边几人的安慰。
“阿策，明驰，师姐，你们听听，怀州这小子说的是人话吗？”
萧策挠挠头，将曲卓然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嗯...很难评价。”
“还别说，三师兄这么一点，我倒是觉得二师兄需要好好补补。”
萧策说完，还抬肘顶了顶一脸冷漠的顾明驰，好奇道：“小五，你看我说的对吗？”
顾明驰眸光闪烁，他不自然地清清嗓，有些尴尬道：“嗯，算是吧。”
曲卓然：“......”
云栀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既期待又害怕，既兴奋又胆怯。
可兴许是常年的思念积累，纵然云栀如何调整自己的思绪，最后还是没藏住自己的小心思——
“师姐，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
云若薇看向她，眼尾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惊讶：“你真的认识吗？”
“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不论我如何想，我都想不出来。”
云栀点点头，轻声道：“嗯。”
云若薇收起眼底的惊诧，她望着云栀莹润漂亮的脸，心忽然软了下来。
“好，那你随我来吧。”
*
早间有下过微微的小雨。
此时的结界外，空气清新，花香四溢。
云若薇领着云栀往明楼那边走。
路边的香雪兰又开了一大片，或明黄，或纯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荡开一圈沁人心脾的香气。
云若薇瞥了一眼云栀怀中的香雪兰，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回眸望向已经出落得极为漂亮的少女，笑容中多了些许促狭：“你怀中的花，是摘给沈怀州那小子的？”
云栀抱着花瓶的手一紧，差点闪了舌头：“不...不是。”
几人所在的深林离明楼有些距离。
云若薇牵着云栀走了许久，终于瞧见一处稍微明亮的出口。
出口处的香雪兰开得极盛，放眼望去，处处皆是如玉般皎洁剔透的花瓣。
眼看着离外面越来越近，云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紧张起来。
像是在一处明净的湖泊中投入一粒石子，看似无声，其实已经惊起了重重波澜。
云若薇仿佛也察觉到了云栀的情绪，她转过头，看向少女因为握得太紧，早已经泛白的指尖，心中微微一动。
“你手中的玉瓶，我帮你拿着吧。”
云若薇说完，不等云栀拒绝，便顺手接过少女手中的玉瓶。
瓶中的香雪兰仍是呈盛放的状态，一粒晶莹的水珠挂在花瓣上，云若薇扫了一眼，忽然笑了笑。
许是云若薇的笑容起了作用，云栀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她抬眸望向自家师姐，眉头轻皱，有些紧张地开口：“师姐...您说的那位，现在就在明楼附近吗？”
云若薇微微颔首：“嗯，是的。”
此旗一出，已然昭示一切。
那青云顶帐篷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晚嫣。
云栀仰头望着那青云顶下的珍珠帘，悬着的心不由得一颤。
云若薇显然也发现了什么，她盯着那上面隽永大气的晚字，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有些震惊地望向云栀。
“那上面的字旗，好像是今早才挂上的。”
“我去找你之前，这上面好像没有。”
镇定若云若薇，今日也有些缓不过来。
有些纷杂的情绪漫上心头，云若薇眸光闪了闪，眼底的惊诧停留一瞬，就被一股难以描述的欣喜取代。
“所以，是——”
云若薇没有说出口。
她还有些不确定。
她记得云栀先前说过，要等明楼玉境的事情结束后，回一趟苍穹楼。
但是此次明楼玉境的情况已然超出预期，云栀不仅没有时间回苍穹楼，此次还惊动了退隐中域的度苍道君。
她明明记得，小姑姑复生，是需要至亲在身边的。
那么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若薇的目光灼热中又带了几分探究。
在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音容笑貌，就在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云栀望着那张与梦中毫无分差的容颜，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后方的云若薇亦是如此。
昨日她蒙着面纱，云若薇尚且辨认不出。
当时她只觉得熟悉，如今这么一看，女子和祖父挂在书房的那幅画中的美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云晚嫣，她的小姑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云若薇向来淡定，此刻也难掩激动。
她先反应过来，双手并齐，冲云晚嫣尊敬地行了个礼：“晚嫣姑姑。”
“昨日是若薇失礼，是我眼拙，未曾认出晚嫣姑姑。”
云若薇有些抱歉地垂眸道歉，昔日冷艳的面容在此刻柔软了几分。
她唇边勾起浅浅的微笑，露出些许温润。
绯衣女子闻言，眸中掠过点点惊讶。
她扬起唇，眉眼弯成半月：“你竟然记得我？”
“若薇，很好的名字。”
“你是二哥和沈家扶君阿姊的女儿吧？”
云晚嫣的声音温柔悦耳，云若薇听着她的话，竟有些受宠若惊。
她脸颊有些热，然后站直身，抬眸道：“是我。”
“您知道我吗？”
云晚嫣微微颔首：“知晓，我先前见过你。”
云若薇愣住。
见过她？
云晚嫣笑了笑，眸光中掠过一丝狡黠：“你知道的。”
“这些年，多谢你对栀栀的照顾。”
“好孩子。”
她缓步走近，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云若薇的头。
淡淡的香气混合着些许橙花的清甜钻进鼻尖，不知是她甚少受到长辈的关怀，还是其他原因，云若薇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望向比自己高出些许的貌美女子，小心道了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姑。”
云晚嫣看着云若薇有些别扭地样子，不禁莞尔：“没有什么该不该做的，若薇是个很出色的孩子。”
“我记得你年幼时便入了宗门，这么多年，你也应该很少归家吧。”
云若薇点点头：“是的。”
云若薇眸光放远，似乎在回忆从前的事：“我隐约记得，二哥少时不太靠谱。”
“他竟然能生出这么漂亮出色的女儿，还得是扶君姐姐养的好。”
女子的低喃似是感慨，似是调侃。
近来的天气多变，星象诡谲。
云晚嫣初醒之时，便料到了结局。
东南生异象，若非天定之人来平定此事，此危难定会波及整个九川。
而且天定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栀。
云晚嫣念及此事，逗完云栀后，也不再拐弯抹角。
她站定，美眸中的笑意散了几分。
云晚嫣正色起来，她低头望着已经长到自己下巴处的少女，口吻严肃了些许：
“不逗你了。”
“先前我早就说过要来，昨日见你不在，我多少也了解点明楼玉境的事情。”
云栀闻言，原本游走的思绪顷刻被拉回。
她仰头注视着云晚嫣姝丽的容颜，心底赞叹了句真美，随即问道：“阿娘是知道明楼的什么过往吗？”
云晚嫣挑眉，眼底似有赞叹掠过：“不错，你果然还和从前一样聪慧。”
“其实明楼玉境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你发现的那个，那是明患。”
“还有一处问题，是绝大多数人发现不了的。”
“就连有上百年修炼经验的阵法师，也很难看出。”
云晚嫣提供的信息至关重要，云栀竖着耳朵，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云晚嫣只是停顿一小会，云栀便忍不住追问起来：“为何为何？这其中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云栀求知若渴的模样逗笑了云晚嫣，她抬手揉揉云栀的头，低声道：“这些事从前兴许不太好说，但是现在可以。”
“你们这一代新出生的孩子，应该鲜少有知晓几十年前的事的。”
云若薇眉头轻蹙，没忍住道：“小姑说的，可是宗门卷宗上空白的那几十年？”
云晚嫣点头。
“若薇应该知晓，若是修士飞升，会去往什么地方吧？”
云若薇心中咯噔一跳，她有些惊异地抬起头，试探道：“可是我在古籍上看过的上界？”
云晚嫣笑了：“你的语气其实可以笃定一点，没关系的。”
“此次我想说的，便是上界。”
“你博览群书，应该还听过至高神一说。几十年前，我们九川天生异象，帝星白日升起，悬在天边久久不落。”
“当时这一星象在九川引起过一时热议，但是大家议论一段时间，也就慢慢忘却了。”
“而问题就出在这。”
“九川的帝星象征不一样，如是九川有一日出现紫薇帝星，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会出现下一位至高神。”
仙界常有一句话。
流水的至高神，铁打的战神。
战神淮昼，当初与两位至高神一齐出生，在两位新神还未进入过轮回历练，他便已经在仙界牙牙学语了。
不同于她与容绍的成长方式，在云晚嫣和淮昼一出生就是成神时，战神还是个不到三岁的幼崽形态。
云晚嫣是第一个轮值至高神的，故而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隐约记得这位战神幼崽从小就不爱说话，解决事情的方式也极为果断爽绝。
只要能动手，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当时云晚嫣作为上界的云宴殿下，对这位幼崽形态的战神向来是不感冒的。
她时常觉得，这样心智成熟，聪明又太过冷静的小孩不太讨她喜欢。
确切的说，是淮昼这冷冰冰的，跟个石头一般的小屁孩不太讨喜。
她当值的千百年里，淮昼长了百年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
后来那位历经磨难的新至高神来上界接替她的位置后，她就对这位战神更没什么印象了。
她和容绍轮流当值过很多次，在无数个时空里，他们历练，重生，经过一世又一世的考验，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只是由于一些原因，她和容绍几乎没有可能见面。
两位至高神，就好似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神起，一神落。
就好像是陷入了一个不可打破的循环。
在这些无数又重复的循环里，云晚嫣的记忆越积越多。
当然，每一世的记忆会在生命结束时清零，但每到她重新历练完，要回归上界的那一世末尾，她会想起所有前尘往事。
帐内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云栀难得敏锐。
她嗅到空气中隐隐浮动的火药味，漂亮的杏眸弯成月牙：“阿娘，现在日头也不小了，您早上用过膳了吗？饿不饿？”
“要不要我带您去吃些东西？”
云栀机灵地眨眨眼。
云晚嫣品出女儿的言下之意，一时有些无奈。
她长叹一口气，随即罢罢手，随意道：“不用。”
“早上随便尝了些扶鸢做的粥羹，现在也还好。”
云栀笑容依旧不减，她一把挽住云晚嫣的手，眉眼弯弯道：“那我陪阿娘说说话。”
“对了，师兄，阿姐，要不你们先坐坐？”
云栀给云若薇递了个眼神，后者接收到信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姑姑，我有些累了，您这有椅子吗？”
“当然，只要是能坐的就行，我晨间起太早，现在有些扛不住。”
云若薇有些艰难地诹了个借口，向来淡定的神情此时也有些不太自然。
云晚嫣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挑挑眉，目光从云栀身上，移到云若薇身侧的沈怀州身侧。
这两人的理由未免也太强硬。
她倒是想看看，这沈怀州嘴里又能蹦出什么借口。
云晚嫣幽幽地盯着沈怀州，后者似有察觉，他不疾不徐地垂下眼眸，苍白修长的手屈握成拳，搁至没多大血色的薄唇之下。
看来她低估了这小家伙的运气值。
云晚嫣坐直身，她望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刚有疑惑，少女的回答便传入耳中。
“先前参加剑修试炼赛时，关卡通关后，奖励了我一个丹青盾。”
“阿娘，您看看这个是不是真的，我不太确定。”
云栀长睫扑闪，漂亮的茶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云晚嫣一听剑修试炼赛，就知晓是苍穹楼的手笔。
她隐约记得当初剑修试炼赛的奖励虽然丰厚，但还没有硬气到这个程度，而且——
那时扶鸢好像还是在南域，苍穹楼掌管事务的，好像就是度苍道君本人。
想到这里，云晚嫣莫名有些心梗。
她依稀记得当初去南域寻丹青盾，路上偶遇到扶鸢，救了她一把。
当时她的寻迹符追到扶鸢附近，云晚嫣心有疑惑，便旁敲侧击地问了扶鸢好几次，后者还是笑容亲切地装傻。
如今一想，扶鸢还是不想给自己。
亏她的酬金开得那么丰厚。
这栀栀得到丹青盾做奖励，肯定有她的参与。
不过还好，当初这丹青盾是她寻来专门给云栀准备的，现如今到了栀栀手里，也算是一桩美事。
当年她遇到一位苗疆少女，替她卜到了自己和栀栀的未来。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便是日上中空。
先前的乌云散去，天空一下子明朗开阔许多。
炽热刺目的光线从林间倾斜而下，几人行在一片葱郁翠绿中，几片素色的衣角擦着树叶而过，时不时发出沙沙响声。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在最前方，她轻松地抱着一张几乎要盖过身高的盾牌，时不时还与旁边的貌美女子搭话。
“阿娘，这盾牌就放结界内就可以了吗？”
貌美女子点点头，道：“是。”
她一边回答，美眸从旁边的榕树身边扫过。
她似乎想起什么，眸光倏然一顿，停在前方：“对了，你现在状态如何？”
云栀懵了一下：“什么状态？”
云晚嫣也不拐弯抹角，她皓腕微抬，一把攥住云栀的手，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托住盾底，然后摊开云栀的掌心，垂眸认真打量。
忽如其来的动作让云栀有些措手不及，她仓惶的抬起眼，刚想收手，就被云晚嫣强行拉住。
“别动。”
云晚嫣视线淡然掠过，将云栀掌心发亮的图腾收进眼底。
林间日光幽微。
云晚嫣望着随着流光图腾缓缓游动的幼龙，以及被幼龙环绕的，正在盛放的栀子花，心猛地跳了一下。
清透温润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云栀下意识转身，便瞧见立在一片葱郁之中的清隽身影。
云栀几乎是一怔。
她望着少年俊美的容颜，眸光闪烁，有些不敢置信：“三师兄，您怎么跟来了？”
就在半刻钟前，帐内陷入一片尴尬时，云栀短暂又果决地做了个决定。
沈怀州身体刚恢复，若是他知晓自己要一人进结界，定然会前来阻止。
所以，云栀在出门之前，在沈怀州的茶杯中放了一枚小小的药丸。
那药丸药性温和，唯有一点坏处，便是会让人沉睡至少两个时辰。
那药是当初在苍穹楼时，云栀出门历练，扶鸢塞给她防身的。
云栀先前觉得没有太多的用处，方才思来想去，犹豫许久，还是将那粒小小的药丸放入了他的茶水之中。
等一切安顿好后，云栀才放下心，和阿娘师姐出了门。
她以为一切都会在掌控之中，却没想到原本应该睡在帐中的人，此时已经跟了过来。
云栀明显有些无措。
她立在原地，红唇动了动，一时竟找不出何种理由来拒绝。
身后的云若薇似乎瞧出了云栀的纠结，终于有所动作，她上前一步挡住沈怀州望向云栀的视线，温声劝道：
“怀州，你今日才醒，为何不回去好好休息？”
立在阴影处的少年身形微微一动，他往前踏了半步，温和的目光流露出淡淡的戏谑。
“回去休息？”
“师姐也觉得我还没恢复？”
“所以，那杯清茶中的安神香露丸，是师姐和小师妹一起放的？”
少年直接挑明。
云若薇一听，一时也有些尴尬。
说来，她其实也没猜到栀栀会有此举。
虽然栀栀先前便担心三师弟的身体，特意嘱咐他，去青玄真人的帐中好好休息，不用过来问好。
但后来怀州去见晚嫣姑姑的时候，栀栀似乎也没什么表现。
她就和往常在宗门休息的时候一般，安静而乖巧。
云若薇本以为云栀已然放下心，能让沈怀州等下也参与进解阵一事。
却没想到她在奉茶的时候，悄悄地放了安神香露。
眨眼的瞬间，天色已大变。
沉沉乌云裹挟着暗红色煞气，朝着四周快速蔓延开来。
脚下的震感不减反增，强烈的震动让几人几乎站不住。
云晚嫣下意识攥紧云栀的手，却被少女一点一点挣脱。
只是她并没有甩开自己的手，而是转变方向，将云晚嫣的手，缓缓放进云若薇手中。
云晚嫣几乎是一愣。
只见天地皆暗，少女后退半步，周围幽深的绿色将她重重围住，不知为何，众人望着她的身影，竟然察觉出了几分决绝。
云若薇与云晚嫣相视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少女便打断了两人到唇边的话：“阿姐，阿娘现在没有灵力，还拜托师姐帮我照顾。”
“对了，还有这个。”
云栀仰头，似是想起了什么。
她取下腰间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石，然后轻轻地放入云晚嫣的身影。
“阿娘，东玄玉，还是放在你身边最好。”
“这些年，东玄玉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护住我。”
“当初您为我留下的护身符，现在还给阿娘，希望它能保护你。”
“阿娘，您应该还记得如何打开吧？”
云栀语气不疾不徐，脚下的震感似乎也缓和了几分。
云晚嫣心中一紧：“记得。”
云栀闻言，不由得粲然一笑：“记得就好。”
“阿娘，阿姐，你们要等我回来。”
天地暗沉，雷云密集。
暗紫色的雷电在云中攒动，引得明楼外的众人一阵不安。
“这是怎么了！”
“糟了，是不是结界破了！”
“不可能，我和师尊守了一下午的结界，这才刚走开一会，怎么就破了？”
一众弟子议论纷纷，平地前一下子变得尤为吵闹。
问剑宗帐篷前，一身蓝衣的青年男子立在白羽旗帜下，他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地盯着结界内不断涌出的煞气。
一女子抱着长剑，挑帘而出。
脚下传来的强烈震感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她，她扫了一眼旁边的青年，然后移开视线，望向那传出煞气的地方。
结界没破。
只是其中的煞气，已经到了无法封印的地步。
源源不断的红黑气流从中涌出，被乌黑雾气包围的明楼在其中摇摇晃晃。
“刺啦——”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从结界内传来，仿佛有什么正在碎裂。
女子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
她秀眉微蹙，抱着长剑的素手紧了几分。
旁边的青年终于注意到她，他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几家弟子，担忧又急切地开口：“依依，你可算出来了。”
“若薇不在，你快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秦依依静静观察了几分，蹙起的眉不但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紧。
“不好说。”
“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姜玉泽道：“听见了，似乎是明楼塌陷的声音。”
秦依依闻言，美眸中划过一丝不妙。
她一把抽出长剑，朝半空一拋，一跃而上。
身后的姜玉泽看着她的身影，有些焦急地问出声：“依依，你去哪？”
“各宗弟子，应要如何安顿？”
秦依依不信邪，她握住软剑，想要再探一次。
却没想到那道青光缓缓散开，然后化作一道透明的屏障。
结局显而易见，秦依依撞得踉跄一步，只能先行退下。
只是退归退，秦依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结界内。
里面黑雾腾升，被煞气一冲，明楼愈发摇摇欲坠。
秦依依一脸紧张地看着穿梭在其中的单薄身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会错过云栀的求助。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秦依依看得脖子都快僵了，少女依旧安然无恙。
秦依依虽看不清云栀的动作，但也瞧出她的游刃有余。
她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去寻自家师尊，好好商议此事，不料刚侧过头，就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从雷云黑雾中穿梭而过。
淡淡的青光在他身边流转，秦依依一愣，脑海中蹦出一句疑问——
她眼花了吗？
刚刚好像...看见了沈怀州。
不是，沈怀州不是才醒吗？他过去是给栀栀拖后腿的吗！
而且，沈怀州的灵力，什么时候变种了？
明明从前还是蓝色冰系，现在怎么变成青色了？
最重要的是，那道青色之力，似乎和自己的木系灵力也不太相同。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不行，把一切事情安排好后，她必须得找若薇好好问问。
秦依依还没意识到沈怀州的变化，她折身而归，一头扎进人群，去寻云若薇的身影。
*
结界内，煞气阵阵。
不断上涌的黑雾锐气极盛，仿佛稍不注意，便会将人伤得鲜血淋漓。
云栀御剑穿梭其中，宽大的昆吾剑上，淡淡的白色神光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将汹涌的黑红煞气隔绝在外。
云栀立在剑上，一双美眸垂下，紧紧地盯着湖泊之中慢慢浮现的阵法。
许是情况危急，无名不召即出。
他趴在云栀的肩上，玉雪的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对湖泊中的景象十分不解。
“九转罗刹阵，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十大杀阵之一。”
云栀只当无名是在说笑。
她垂眸望着底下不断升腾的煞气，努力摒除脑海中纷杂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认真寻找不断变换的阵眼。
无名有些委屈的闭上嘴，它老老实实地趴在云栀的肩上，嘴里还不忘嘟囔：
“栀栀，这九转罗刹阵你是第一次遇到，猜一下又没事。”
“要是错了，说不定丹青盾等下就自己飞回来了呢。”
无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观点合理。
它如坐针毡地滚了几圈，然后又没忍住，悄悄看向底下的湖泊。
天地皆暗，往日碧蓝的湖泊此刻好像化作了一汪毫无生气的幽黑死水。
黑红气流从水中翻涌而出，然后蒸腾而上。
无数个细小的漩涡浮现，仿佛看一眼，就要将人吸入其中。
无名没什么观阵的天赋，他盯了好半会没瞧出异样，便只能作罢。
许是煞气太冲，无名多看几眼便觉得浑身难受，他有些艰难地收回目光，然后侧头看向唇色有些苍白的云栀。
她看起来不太好受。
无名心中浮起一丝担忧，他扯了扯云栀的衣袖，小声道：“栀栀，你还能扛得住吗？”
“要是适应不了，我们可以缓缓再看。”
无名的眉毛紧紧拧成一个川字，他眸中闪过一丝担心，还是没忍住，拉住云栀的手。
“栀栀。”
其实无名瞧得没错。
她这是什么奇怪的运气？
云栀愣了一瞬，然后很快收回思绪。
她将目光投向湖泊之下。
水中原先的黑色悉数褪去，淡蓝色的湖水之中，血色的光顺着诡谲阵法的纹路慢慢流转。
繁复中又透露着几分诡异的阵法呈现在眼前，云栀看着与九角星相邻的独眼图腾，心底莫名有些发怵。
那一只只独眼，好像和之前凤落白布下的地底阵法很像。
只是唯一一点不同，这处九转罗刹阵上的独眼，眼底似乎还有两圈看不懂的符文。
云栀的视线仅从上面掠过一眼，心底就流露出一股浓浓的不适。
她收回目光，红唇轻启，还未问无名，脑海中就浮现出几行细细的小字。
“九转罗刹阵，最重要的阵眼便是中间。”
“中间的阵眼被破坏之后，九转罗刹阵的伤害范围会瞬间缩小，但与此同时，九角星旁边的独眼阵眼会被触发。”
“每一刻钟，就会触发一只独眼，触发之时，罗刹阵的杀伤力成倍叠增。”
“啊啊啊，这啥玩意啊？”
无名被煞气所化成的怪异凶兽吓了一跳，他飞快地往云栀身后一蹿，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
云栀倒没被这煞气的动静所唬住，她镇定自若地驱动长剑，拉开与那煞气的距离。
黑红的气流在昆吾剑外的光罩荡开，还未触及到光罩内部，那团煞气便有些害怕地后退几分。
云栀静静的观察着它的变化，心中有了定数。
方才九转罗刹阵的阵眼被堵住，眼下这团煞气钻出来，想必是受那独眼阵眼即将启动的影响。
而此刻那处阵眼还未完全开启，这煞气所化的凶兽，应该还没多少自主的意识。
云栀看着那团狰狞的煞气，秀眉慢慢拧紧。
刚刚脑海中出现的提示只是告诉她，必须在规定的时间毁掉阵眼。
但是这阵眼，应当如何销毁呢？
云栀思绪转得飞快，整个过程，压根没有分给煞气半点眼神。
那团煞气像是察觉了什么，丑陋的五官有一瞬间的凝滞。
它凶神恶煞地冲云栀呲了呲并不存在的牙，可发现那黄衫少女仍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后，终于忍耐不下！
煞气催生了它四肢，凶兽的个头顿时疯涨。
只见那原本就可怖的脑袋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要将结界撑破。
少女终于有所动作。
她立在如墨长剑之上，明黄色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白皙的双手翻飞交叠，眨眼的功夫，一道散发着耀眼金光，又糅杂了几分浑厚白光的灵印朝自己飞速扑来。
凶兽咧开的嘴角仰起一个诡异的角度，胸腔里逸出奇怪的“桀桀”笑声。
纵然此刻它还没拥有清晰的意识，却还是能发出本能的嘲笑：
“区区灵咒，也想将吾打散？”
缓慢又沉闷的声音在整个结界中飘荡，光是这音色，就能给人造成几千次精神攻击了。
可少女像是没听见一般，她闭上眼，纤细漂亮的手指交错，结出一个又一个繁复又漂亮的法印——
那法印形状生得奇特，其状似莲花，可在飞出的时候，又有细碎的流光在上面缓缓浮动，乍一看，还以为是坠落的星辰。
其实无名一直觉得自己于云栀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大多数时候，云栀更多都是靠自己。
在苍穹楼的那些日子里，除非是外出实战，否则连江几乎不会允许云栀使用自己的佩剑。
她所使用的，或是一柄随手雕刻的木剑，或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起初云栀使剑还有些生疏笨拙，但半月的时日过去，她竟然将这看似不起眼的简陋长剑使得出神入化。
当初连江初次教她时，便说过一句话。
倘若云栀能将寻常的枯枝都能使出剑风，唤出剑势，那才是真正的融会贯通。
无名当时听见此言，还有些不以为意。
如今恢复大部分记忆，无名才发觉，那是容绍曾经在凡间修炼时写下的箴言。
而连江，也是在容绍的教导中，步步成长为剑道老祖。
只是，许是连江少时剑骨有残缺，以至于他修炼多年，仍未飞升。
好在，有此尊大能坐镇，剑道在这些年并未衰落半分。
无名思绪纷杂。
它漂浮在男人旁边，望着自少女掌心浮现的朵朵莲花看了好一会，才平复下心绪，有些纠结地看向身侧之人：“那无名现在应该称您为战神大人，还是沈师兄？”
“你，真的甘愿吗？”
低低的询问声落入耳中，无名一瞬间怔住。
甘愿吗？
他在心底悄悄问自己一遍，目光早已越过青年的肩膀，望向了立在昆吾剑上，神情沉静又严肃的姝丽少女。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极浅的黯然，然后扯起唇角，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当然甘愿。”
彼时阵内仍有淡淡的黑气上涌，无名仰起头，看着头顶被乌云挡住大半的天空，纯澈的眸底升起一抹淡淡的欣慰。
“当初若不是她，兴许我还在被封印在剑冢之中。”
无名的声音有些轻。
他漫不经心地说完，又没忍住抬起头，望向身侧的男子：“而且，我又不是每一次都会被封印。”
“我可是昆吾剑的灵，昆吾，也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神剑。”
“我与昆吾，都为栀栀所用。”
“我信她。”
最后三个字，无名说得笃定又自豪。
他对上男子仿若看穿一切的冷然目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淮昼神君，您可不要低估她了。”
“栀栀是我的主人，她肯定比你有办法，我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就好了。”
淮昼挑了挑眉，他垂下眼，长睫遮住眼底的意外。
“你都说，昆吾是世间第一的神剑，那若是没有昆吾在手，她抵挡不了该如何？”
无名晶亮黝黑的眼眸瞪大了几分。
他揉了揉耳朵，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他一把凑了过来，一头雾水地嘀咕出声：“喂，淮昼神君，您和沈怀州，当真是同一人吗？”
后者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抬手将无名弹开，反问道：“何出此言？”
无名望着他与方才有些差异的反应，心中的疑云明朗了几分。
他后退半步，小声道：“栀栀是沈怀州亲手教出来的，他从来都不会怀疑栀栀的实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快得云栀几乎反应不过来。
那片混混沌沌的雾气从脑海中散去，云栀望着落入阵眼之中的如墨长剑，怔了一瞬，终于回过了神。
无名低低的呢喃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昏暗的天地之中，九重莲花瓣片片落下。
光影交错，细碎的白光好像要将眼前的一切遮住。
水幕退散。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云栀白皙的脸颊，沁凉的感觉触及肌肤，让云栀彻底清醒过来。
腰间的芥子囊跳动几下，云栀取出囊中收纳的长剑，温热的气息顺着掌心蔓延，云栀缓缓抬头，望向立在半空中的清隽男子。
阵内无风。
若不是方才掀起水幕，阵内还有些闷热。
空气黏得快化不开。
少女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长睫颤了颤，眸中掠过一丝看不真切的情绪。
底下，九转罗刹阵只除了两成。
那处阵眼被她一击即散，她原以为剩下的都可以如此解决，但未曾想到，会有无名这个变数。
从进入阵中，就算脑海中有许多想法闪过，但她从未想过，要牺牲昆吾剑和无名来压阵。
云栀说不出此时的心情。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变得很平静。
许是有两大神器镇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尤为流畅。
解决完前八处阵眼，云栀脑海中似有一道金光闪过。
周围的黑气几乎消散了大半，红气化成碎片，与莲花花瓣重叠飘下。
云栀仰头望着这浮沉梦幻的场景，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之前的凶险仿佛不复存在，手中的长剑嗡鸣作响，云栀低下头，望着消散了大半的图腾。
说来，她也有些迷惘。
好像从手中的神印出现那日，她就多出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能力和记忆。
就比如，在踏进阵中之前，她心中还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进入阵中后，她宛如无师自通般，将阵破了个大半。
云栀都有些不明白。
除阵的是她，还是在她背后默默帮助的上苍。
这一路，她走得太过顺遂。
顺遂到，这一切像一场大梦。
云栀立在最后一处阵眼前，她静静地望着那道诡异的独眼图腾，连掌心的神印开始发烫都未曾察觉。
阵还未全破，图腾上还有仅存的黑红气息流转。
独眼之中，空洞的眼瞳没有掺杂半分色彩。
淡淡的煞气在上面萦绕，不知为何，云栀看着那只空洞洞的眼珠，竟生出一种伸手覆上去的冲动。
有些奇怪。
事不宜迟，她还是先除去这障碍为好。
云栀深吸一口气，她移开眼，提剑欲除去最后一处阵眼。
然而刚抬起剑，那独眼瞬间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空洞的瞳中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猩红之力！
阵外。
天雷滚滚。
乌压压的人群挤在结界前，他们紧张地守候在外，生怕自己错过自家长老的号令。
天色愈发暗沉。
原先好不容易被吹散的乌云又聚拢在一起，云内雷光闪动，隐隐有紫色闪电在其中攒动。
结界前的弟子紧张地趴在上面，企图窥见结界内那抹婉若游龙的身影。
“轰隆隆——”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守在结界外的弟子纷纷被吓了一跳，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担忧道：
“怎的又有雷云了？莫不是云师妹出了什么事了？”
“长老，长老在哪！我们要进去！罗刹阵何其凶险，怎能让云栀师妹独自面对！”
“是啊，长老，快让我们进去，我们问剑宗这么多弟子，怎么能让云栀一人在其中呢！”
立在最前面的弟子神色紧张。
几人对视一眼，干燥的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劝服自家长老打开结界。
后面的弟子似乎瞧出了什么，有人抬手扯了扯前人的衣袖，脸上似有放弃之色。
“罢了吧，长老不会开的。”
“我就是担心，这天雷来得不正常，会不会对云栀道友有什么影响。”
弟子唉声叹气，心绪仍然平静不下来。
最前面的弟子闻言，眸中掠过一丝犹豫：“可...可云栀师妹一人，又如何抗得过这阵法。”
“罗刹阵，光是听着就已经很凶险了...我们问剑宗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剑道魁首，难不成要让她陨落在此吗？”
说话的青年着一袭青绿色的衣衫，他容貌平平，眉宇间却流动着一股正气。
旁人知晓他爱惜宗门之材，只能叹息一声：“只能盼云栀师妹吉人自有天相，此番能安然归来了。”
后方有蓝衫弟子听见几人的对话，不由得道出自己的心声：“你们宗门自己的师妹，几斤几两你们难道不清楚？”
“我倒是觉得，以我听闻的云栀的实力，她这罗刹阵倒是能除，只是这天上的雷劫，不知道她能不能捱过。”
蓝衫弟子并非东南两域的弟子，但这些年也对云栀的实力有所耳闻。
虽说云栀才来也不过几年，但是整个九川的剑道长老都是对她赞不绝口。
所以，他总觉得云栀能孤身一人进去，总归是有些本事。
但是，里面的阵能除，这天上的雷劫，却不一定能扛过了。
蓝衫男子抱着长剑，连连摇头。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为首的问剑宗弟子一头雾水，他仰天看了眼雷云，奇怪的嘀咕道：“这雷云，和先前的有什么不同？”
蓝衫弟子来自北域，一听少年这么一问，他扬唇一笑，道：“当然不一样，我师父曾与我说，这雷劫的云与其他的可不一样，你仔细看，那乌云虽然堆成乌压压的一片，可依稀能看出几分瑞兽的模样。”
众人顺着蓝衫青年的指尖看去，果然瞧见了一道略显模糊的游龙轮廓。
“龙、凤、鬼、麒麟、貔貅。凡大能晋升渡劫，必能瞧见这几类瑞兽状的祥云。”
“且根据云层的厚重程度和雷电的猛烈程度，也能推出历劫修士的大概修为。”
蓝衫青年说得老神在在。
原本紧张的众弟子，注意力一下被转移。
“这位道友，你既然如此见多识广，不如告诉我，云栀师妹，是历得多大的雷劫？这一雷劫后，她会突破什么境界？”
蓝衫男子闻言，颇为高深地点了点头：“这我倒是能看一看。”他
仰头望天，他黑眸微微眯起，立在原地观望了好一会，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蓝衫青年望着黑沉沉的乌云，一道比一道刺眼的紫色闪电，以及雷云中闪过的一抹异样的彩光，一道“卧槽”脱口而出。
这雷云...怎么比当年师父含影石中收录的，大能飞升时的雷劫云还要奇异！
雷云动，苍龙出，彩光现。
这...这是飞升之兆。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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