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国
作者:老霍儿
山河故国
山河故国 001【前言旧时】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站在迷雾重叠的围景之中,下着雨,四周空无一人,她努力的去回想,之前我在哪里,现在我又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可是她的面前一片的黑暗缭绕,毫无光线,就像翻腾的穹顶一般把她扣在这寸灰之地,她努力的去挣扎开,但是她毫无力量与之抗衡开。

    一切远虞,伴随她挣扎多时,又多时,她太疲惫了,瘫在原地闭着双眼,虽内心要如何如何般嘶喊,却发不出往日嘹亮的声音,她不由自主的不断的重复叫着“母亲,母亲,我要回来!母亲!母亲母亲!......”

    过了很久,久到她彻底疲惫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人轻轻的叫她,她随即睁开了眼睛,再入目之时周围已经变成了残废不堪的老城墙,满目的都是黑压压的人,没有颜色的背景线,有老有少,可人都是倒着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就像罗列好的面包一样,叠了好几层,人堆的周身下,全是黑乎乎的已经凝固的液体,正在顺着雨水一起流淌着,仿佛如鲜活般的沸腾着,她突然感到昼冷般的浑身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害怕,同那群人一样的跪在某一个地方,朝着共同的方向。

    “啊!”

    她甚至都不敢去喊着什么,她也忘记了刚才是谁叫她的,因为她已经被远处那破败的城墙吸引了,看到后,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没错,就是逃离这里,越快越好的,可是她动弹不了半步,又跪在了地上,她太害怕了,浑身不止不住的颤抖,不仅仅因为是那些人,不仅仅因为是那些已经干固的液体,更因为,她看见了那惨的不成样子的老城墙上,写着残破的三个字,“金陵城”。

    下一刻,随之而来的是她的脑子一下子炸开般的疼痛,她困顿至此,无力的垂着双臂,眼泪已经没有任何余量,能流下来的只剩下鲜血,而在她脑壳炸开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那个刚刚叫她的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背影,他趴在,离她跨别千里的迷雾重重之中,面对她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

    她听见的,只是不断重复的那几句话。

    “你要活着”

    “你要努力的活着。”

    “你要活着,活下去,告诉人们真相。”

    “替我活着”

    又或者好像并不是一个他在喊,一时间,置身其中时,远隔着重重的人脸,不断的变化,不同的脸,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

    她看见了一些人的脸,本能的叫出那些人的名字。

    这是我,阿爹的脸,阿娘的脸,阿哥的脸,阿妹的脸,阿嫂的脸,阿叔的脸,祖父的脸,祖母的脸,每一个遇见人的脸,太多太多的人了,最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重叠在一起的幻境,就像缩影在一起,属于“中国人”的脸......

    “我要活着!”话一喊出来,周小萌就懵了.......

    因为现在的场景已经不是刚才那般了,现在她处的地方,正是一群人上课的大教室,讲堂上的老教授正在虎着脸看着她,周围的同学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她。

    “对不起,教授,您继续上课”半响后,周小萌耸拉着头,一脸的愧疚道。

    教授不再看她,继续正色认真的讲“锦州在历史大宏图中,可是素有辽西文化的摇篮之美誉啊......”

    “小萌,坐啦,”身旁的霍颜拉了周小萌一把,她这才神色恢复到正常,又转头去看着周围的人,呼出了好大一口气,泯然的后怕了一下。

    “你上老班的课睡觉,还做噩梦了?没事吧?”霍颜递给周小萌一张手帕说道。
山河故国 002【经年重逢】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有人曾经对我说过,“离别就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说起这些时,我努力的回想着,在这短短生命周期里的痕迹,与那么些个人,那么快的离别,又那么匆匆的相遇。言之而言,靠的是眼神触见时那一秒的交流,所幸我能活了这么久,在那段人生中最沉重的日子里。又所幸,为一人一生所挚爱。

    人老了,记忆自然就不好了,加之我年轻的时候,饱受战争折磨了太多的伤,留下了好些个病根,忘了一大半了。

    我隐约的记得我曾为上海同济大学的学生,我还有个妹妹,家里叫我是阿笙,她是阿萧,寓意我们同根生。

    后来为避战乱而远走他乡,与我的姑妈一家一直生活在一起。已经太多年了,我的长辈几个先后的去了,我的同辈几个,也剩的寥寥无几了。我也一步步地步入色衰迟暮

    我的小女儿曾经问过我说,“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当时我摇头摆手,不做任何回答。

    我从没有跟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讲过我年轻时的经历,不是为别的,是为我生之大痛,每一笔都如同切肤断骨之血泣。

    我的孩儿以为我是因终此经年没有再寻得到那个人而倍撼终生。老话也曾说道,“人生短短数十载,可遇知心人的时间尤为尚少,”计算在如今这般岁月沧桑里,我想,在我的一生之中,其实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生时没有能再回到我的国家,只能在这摇摇椅中,度过那岁月长河的辛酸过往后,归墓时,是带着一坛灰土回到故国。

    人活了大半辈子啊,其实最怕的一件事,就是遗忘。也恐惧过来了这么多年,有时会梦度的觉得,以往的那些其实都是幻境罢了,偏偏这幻境却那么真切,那番切肤入骨的痛,一直盾留在心口。

    尤其是近来的几日里,我坐在摇摇椅上却总想不起来更多的事情要记录下来,手里拿着本子,心里却再没有什么可想的了,我只能再一遍一遍的从头翻着,一点一点找回。

    有记得有那么一个面容不太清的人,跟我说过说“要看我长命百岁,四世同堂,安康一世。”如今也应了他的预兆。罢了,罢了,往事尘封太久了,我都是个老太婆了,记不住了,笔也拿不动了,眼睛也花了......

    闭上眼的那一刻,有那么几秒钟,我仿佛听到了来自某一个年岁的重逢.....

    民国二十一年前,我生活在东北的锦州。

    那时的锦州仿佛如困兽之斗一般,很少有人能谈起它往日的繁华色彩了。

    家家都跟疯了似的,往外逃去。尤其在奉天被占后,阿叔说每天的车站挤的人都跟滚面条似的,活灵活现的,虽然我没有真切的瞧见阿叔生动的比喻,但是我每天去中学上学时,总是能看到太多的从自四面八方的逃难人,涌入到锦州大大小小的地方。

    以前我最喜欢去的老马路,阿妈也没有再带我去过。

    一切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的不热闹了,街上多了很多兵,就好像随时要打仗,身边的同学都尽力的想通过考取大学而离开锦州,以至于阿梦问我想考到哪里时,我竟一时没有听见她说什么,我的脑子满满的遍布着我出生记事起的锦州,中央大街的景,鼓楼的耸立,沟帮子的熏鸡,老马家的烧麦,菜包......

    “孔笙,你这个小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放学时,阿梦拉着我手,边走边说道。

    我低着头,看着阿梦一脸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透过她的脸,我看见后面的天出奇的好,而前些日子,在奉天出事后,一时间,作为东北的枢纽带全都乱了套,我们的领头羊省会,我们的曾经以为,屹立不倒的“张氏一族”

    会永远的昌盛守护东北民众。只是一切过太快,瞬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奉天落难了,导致附近的几个老城,都跟着一块的悲戚连绵。

    “今儿,天难得变好了”我喃喃着说道。

    阿梦看着我,一脸认真的说“阿笙,我实话不满你了,我阿爹说,日本人的心不会只有一个奉天那么大,迟早要朝着我们来,”

    “我阿爹让我能考到北平就考,考不上,我们家也要搬到北平去了,你家阿爹有什么打算啊?”

    我看了看校门口的卖水陷包子的小摊,随口回了句“不知道”。

    只听阿梦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顺着我眼睛直视的方向又看着我,道“今天我请你吃水馅包子可好?”

    我立刻小鸡嘬米般点头,她看了我一眼,抿抿嘴,笑了,阿梦笑的时候,我觉得这时候的她才是最好看的,她是我自小的玩伴,我阿妈说我缺个姐姐,而大我两岁的阿梦从那时起,就像亲我姐姐般待我。

    晚饭前,我顺利的管饱了肚子,蹦着跳着到了家,远远地进了院就听见一段一段曲转回肠的戏文唱着,“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恨北国肖银宗打来战表,要相夺我主爷锦绣龙朝......”

    顿时,我便笑着高喊“阿叔,我回来了!”

    不多时,二楼的门开了又关,出现了一个穿青白长衫的手拿眼镜的文雅居士,来人正是我阿叔。

    “阿笙,你赶紧去洗洗手,一会开饭了,顺便去叫你妹子回家吃饭了”我笑着点点头,又飞奔出去。

    身后听着阿叔轻轻的笑着。

    我家阿叔,听说是我爷爷的老来子,反正家里大人是这么叫的,我阿爹没有上过大学,只上过私塾,后来就跟着我爷爷学做祖业了,但我阿叔却是给家里长了脸面,年纪轻轻时就考上了锦州交通大学,亲戚都说,这在以前那可是状元。并且毕业后,还在本学校里当了老师,我爷爷说这是给我们孔家长了颜面,不愧是“孔子”后人。
山河故国 003【离别在即】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距离爷爷商量离开的日期不过几日时,家里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一切似乎产生了新的变故。

    在锦州城里上交通大学的孔家二哥跟着几个同学跑去当兵了,而且还带走了邻居李家菜馆的李木东,张学文,一起。

    阿堂哥拿着二哥的书信的消息一传回来,阿妈当时就病倒了,书信上说“阿爹,阿娘,见信如吾。如今家国正在受外敌侵略,盛煜(二哥名字)苦寒泪,不能以学识保家卫国,前有奉天事件,如今东北三省也岌岌可危,盛煜不能再坐以待毙以诗书报国,盛煜要去前线拿枪拿刀,守土抗战,今生此命报效吾国,来世再还报爹娘......”

    而自看完之日起,阿嫂,姥姥,奶奶,就天天偷着抹泪,阿爹硬气的没有哭泣,却也是和爷爷一样,整天的愁容。一时间,家里分外的冷清,就连平日里活泼咿呀咿呀学语的源源都安静了许多,一家子里,只有阿叔觉得二哥做的正确。我不知道我该去理解哪一方,我且知道阿娘,阿爹的愁苦是因为什么,在现在这种情势下,当了兵,就意味着命如草芥了,战场上的枪炮是不长眼睛的,可怜我阿妈生知枪炮总有一日要打在二哥身上,恨不能去立刻替二哥挡子弹。

    可家家都是儿子,都是血肉之躯,都是父母心肝宝贝,不是你走上战场,下一个就是我。

    但同时,我也深知现在的国家情景,先生说过,这是在所难免的一场抗争,不是拿血肉之躯抵抗,我们就会沦为亡国奴,二哥无疑成为了千千万万保家卫国青年里的一员,即使万分不舍,我也知道这是对的。

    “阿姐,你说二哥会回来吗?”阿萧抹着泪靠着我轻轻的问。

    我很想点头告诉她,等到敌人都打跑了,二哥一定会回来。可是我却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能打跑,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不用为避难而奔波他乡。

    “阿姐,我不想再离开你了,二哥也走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阿萧哽咽着说道。

    我看着她,与我有着相似的容颜,都是大大的杏眼,小小的嘴,更是继承我阿妈的美人尖。我抚着阿萧的脸,轻轻的说道“阿萧,姐姐要去上学,你还记得当初爹为什么让我们上学吗!是为了我们将来又能力为国出一份力,你要记得,此后无论我在哪,我的心都是与你心心相连,我们是最亲的人了。”

    “阿姐,我听你的,但是我还是想哭,我也不知道缘由,但是我就是难过”阿笙哭着说道。

    “那就都哭出来,哭出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道。

    我看着靠在我怀里的阿萧,竟一时间,不能难忍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溢出来,我阿妈曾经说我天性凉薄,对谁都是不鞥不淡的,那时候,只有我二哥觉得我并非如此,他说过“我家阿笙,只是不善于表达而且,并非不懂人情。”

    如今二哥一离开, 我不知道剩下的时间里,还有几次能相见了,但我还是告诉我自己,我不能哭,眼泪是要在人最伤心的时候才悲痛从心口处而来,人如果做的对,是正确的,就不要悲伤的流泪。

    “心里布满希望的时候,所有的好运气都会来。”一直站在门口的倩倩说着话,已经进了屋看着我和阿萧抱在一起。

    我敛了敛神色,抹了把脸并安抚着阿萧去洗脸,片刻后,我把阿萧哄回了屋,回头看着一脸淡漠着表情的倩倩说道“倩倩,你还好吗”
山河故国 004【一眼斑驳】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 拉大锯,扯大锯, 姥姥家门前唱大戏, 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 枕什么,枕刷帚, 盖什么,盖抹布,吃什么,熬土豆块儿,把小外甥肚子撑两半儿.......”

    我看着阿嫂轻轻的念着东北的童谣,望着她怀里已经安然睡去的源源,我听着那一字一句伴随我整整童年光阴的那熟悉的童谣,想着已经远离了我千里的锦州城。

    阿萧一直在火车上,拉着我的手,大大的眼睛,此时已经失去了神采,我只能一直一直的回握住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希望着从我心上传到她的手里。

    而自上车后,全家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甚至于满车厢的人,都是满车厢的愁容与沉寂。

    “阿笙,给。”说话间,阿叔已经走到了我跟前,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里拿着两个玉米面的馒头,示意我拿着递给阿萧一个。

    我看着曾经满身清雅文俊的阿叔,如今却双眼发红,额前的发也不知是被人挤的乱了,还是被迎着一路的秋风吹散开了,总之一脸的狼狈与憔悴,这才从锦州城里走了两天一夜多而已,已然成了这番模样。

    我接过馒头说道“阿叔,你也吃点吧,我们不会生病的,你也要去支撑着家里啊”

    顿了顿我又急着说道“阿叔,火车车程都走了一半了,可家里的阿爹他们都没有吃什么,这样下去会累出病的”

    阿叔看着我,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说道“阿笙,你放心,家里有阿叔照看着那,不会出意外的,一会我就让他们吃点东西,”

    我点了点头。阿叔又看了看我旁边的阿萧说道“再和你阿姐再好好的亲亲,不多时候,就要分开了,”

    “恩,阿叔我会的”阿萧眼里含着泪却坚定的说道。

    “阿笙啊,你长大了,真好啊,越来越懂事了,莫哭,莫悲伤啊,这并不是我们的错,如今铁蹄来征讨着我们,你二哥已经去了前线为国为家而战,你去了上海后,一定要发奋读书,日后为国效力啊!”阿叔看着我一字一句的教导着说道。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早已被秋风吹干了的泪,把手里的一个馒头分给了一旁的阿萧后,一直看着阿叔走了过去的背影,像一座大山,稳稳的安在我的心里,很踏实。

    而我曾几何时时的所有心思都是为日后寻得良人而带些许懵懂的期盼,但在今日之时起,就好像,生而不为男儿身,灵魂已然成了男儿志。

    不多时,倩倩走到了我和阿萧这边,看了一眼身旁阿嫂怀里的源源后,对我说道“阿笙,爷爷说前面就是北平了我们要下车了,去做另一个到上海的列车,你先准备好行李,我过会再来找你”

    我点了点头,一旁的阿萧此时更是死死紧握着我的手,我看着阿萧,眼里强忍着的泪,豆大的滚烫着,流了下来。

    “阿姐!”阿萧带着哭腔喊着道,随即挂着满脸的泪水,用她并不够长,又瘦弱的双臂一把抱住我,而我忍含着所有的不舍,所有的心痛,所有离别在即想要说不完的叮嘱.....

    顷刻后我抹着把泪,蹲了下来对阿萧说道“阿萧,姐姐不在,你就要快快的长大,守护咱家,咱爹咱娘,家里越来越需要你了,你不能再偷懒任性随着自己的小心思了,从现在起,你就长大了,你长大了,就要担起家里的责任啊。”
山河故国 005【瞬息万变】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新年伊始初,所有民众还未先行所有一年里以来的所有平安庆祝,就被这样一个“噩耗”深深的击中了心口,一瞬之间,也连同击碎了往日的锦州城.....

    锦州沦陷第二日时,倩倩加入到了上海学生护国会中,一时间学生纷纷在大街小巷的自发组织游行,更多的青年自发请愿到前线,誓死为守国护民而战!诸多报纸,皆愤慨谴责,“倭寇行以小人之心,窥视以我泱泱中华!”而锦州沦陷的同时,也给了更多方,更多人,敲响了心中的警钟。

    而此时我走在街头,手里拿着远隔千里之外,南京家里阿叔来的信,看着不断的人群,从我身边一波一波的游行走过,并都高声呼喊着“打到日本帝国主义,还我锦州!还我奉天!还我河山!”

    所有事情的发展,已经从最初给以世人的“措手不及”,到所有爱国民众,团结同济,一致对抗。

    但是,论人们的痛还有多少!流离家园,背井离乡的东北百姓,眼里的泪的还风干了多少!

    在各方不断的谴责中时,外敌仍旧丧心病狂着.....

    12日,申报的头条,赫赫在目写着一行更加刺痛着国人心的字,“日本攻击青岛,并成功窃取登陆。”

    “阿笙,你近来要多加小心,虽然仗还未打到上海,但是,眼下形式已经十分严峻,日本鬼子这股子丧尽天良,穷凶极恶已经到了疯狂状态,迟早得有一战,我已经跟爱国会的同学说好了,最近要去医院帮忙,好多青岛的难民过来了,人数太多了,敏芝已经忙不过来了,我得赶紧过去了”倩倩边穿衣服边对我说道。

    此时我坐在椅子上,透过女生宿舍的窗户外,看着上海的天,泛着灰白色,远远地就阴雾笼罩着,如我,像死灰一般。

    “倩倩。”我哑着声音忽然问道。

    “今天几号了?”

    倩倩的动作听着我的话音落下后,明显的一怔,随后才说道“今天27号了,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

    “真快啊,”我嘴里跟着念道。

    “是啊,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吃点东西。”倩倩看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继续靠在椅子上,思绪竟一时不知所归何处了。

    我的桌子上至今还放着前些日子,阿叔从南京来的信,一遍一遍的字迹上,清晰,又刺痛双眼的写着对日本铁蹄的愤恨。

    “真快啊,”我喃喃道。

    “快到未曾知觉过,便已经失去了,家。”

    而这场难,不仅仅对于我,对于我们家,甚至对于至今不知在前线何方的二哥,对于更多如今流浪他处的锦州人来说,我想,此后无论年岁多么恒远,他日身在何方,终生都会刻骨铭记。

    翌日清晨,倩倩拖着一夜的疲惫,憔悴回到宿舍,一直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直到中午,爱国会的同济同学王敏芝,过来敲门找她。

    片刻后,倩倩收拾完毕,并且一边穿着了衣服一边对我说道“阿笙,记得一会吃饭,今晚,我可能会晚些回来,不用留门了。”便要同王敏芝出门去,而我已经站在倩倩的身后,也准备拿着大衣过来穿上,倩倩看了看我,不明所以,想要说些什么,但我立刻先说道。“倩倩,我也要跟你去医院,好歹我也是学了实习护士啊。”

    倩倩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王敏芝便先说道“好阿,欢迎你加入,孔笙。我们现在快走吧”说罢便拉着我的手先行了出去,而倩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路上,王敏芝给我讲了一些一会到医院如何帮忙的事项,我全程都是点着头,不语,但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而倩倩的手一直拉着我,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一时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远远看到医院的临时棚子时,倩倩才开口说道“阿笙,一会你就在我后面跟紧我,我们一起帮忙。”

    这时一旁的王敏芝说道“倩倩你放心了,孔笙她有分寸的,你别担心啦,不过你们知道吗,我听爱国会的同学顾伟说了,好多军队已经已进入布防了呢,一直守到南京那块呢,我这回小鬼子,还敢放肆吗!”
山河故国 006【命如草芥】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当你知道为什么而活时,你便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而我此时此刻也终于能够认清眼前的真实现状,一切又再次仿佛回到了同锦州城沦陷之时,当你终于明白,听到一个词就会促使自己恨不得疯掉时,余下的言语是不能够形容出,现实里有多难,有多痛。

    没错,所有道理,每个人都明白,但真正的实践起来,却是难以言表于心里.....

    “那个谁,那个护士服的阿!”突然一个护士服女人的跑过来对着我高声的说道。

    “恩?”我的思绪也一下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幡然醒悟般回过神。

    “对就是你,你快点起来!”那个女人又说道。

    “赶紧去帮忙把外面的伤患扶进来!”

    “哦,哦,好”我随声应着,便不再多想什么的,跟着她往外面跑去。

    此时的医院里更是乱的一团糟,各种哭喊,各种伤患的各种尖叫,甚至交汇在一起的各种心碎声,奔面涌来。

    “你们快点进去,赶紧把伤患抬进去!”那个穿护士服的女子又喊道。

    而期间我也知道了,眼前的她,叫林兰桂,是教会医院的外科护士长。

    “桂姐,桂姐,”一个小姑娘远远的带着哭腔跑过来喊道

    “来上海了!鬼子!呜呜呜…”

    “晓月,你说什么,大点声阿!”桂姐喊着说道。但周遭都是漫天遍地的哭喊声里,我们根本听不到那个叫晓月的姑娘到底说的是什么!

    “鬼子,鬼子!空袭上海了!”晓月尖叫着吼出这句话……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似乎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止住了声音,就好像真的,时间静止了一般,但接下来外面的洪钟声响时,偏偏打破了这一切!

    在那一瞬间后,随之而来的,哭声,惨叫声,咒骂声,就像是像崇山峻岭的滔滔涌流般,所有人都在悲嚎!为上海悲鸣!为中国悲鸣......

    我们什么都能忍住,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是心中的,无限 悲愤不能忽略掉!我们什么都能忍耐,什么都可以坚持,只是期盼早日恢复家国完整!

    “桂姐”我早已满脸泪的叫道。

    “好了,都别哭!晓月,你赶紧去把更多的伤患抬进来,”顿了顿又冲着周围哭成一团的人们高声道“我们这里是教会医院!我们不受任何战争的破坏!我们属于公立的一方,受日内瓦公约保护!所以你们不要怕,也不要慌。”

    “孔笙,赶紧跟着我去外面看伤患”桂姐接着说道。我点头,抹了一把泪,便跟着她一路朝医院外面跑去。

    不多时,我们已经到了医院外的棚子处,我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住了,现在上海的上空不时的有飞机轰鸣叫嚣着而过,四处都是迷雾重重,哪里,哪里,都冒着火光,迷烟熏染着天,到处都是阴霾重重,到处都是哭天喊地声,一时间,都分不清了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孔笙,别看了,赶紧救人”桂姐在我旁边提醒道。

    我再次的忍住泪水的席卷,专心的做事,给每一个受了伤的人包扎。

    而当我们在往医院里一个一个的运送伤员时,另一边的上海守军已经同日本鬼子奋战多时了,当我们围着在一起不断的给一个又一个伤患包扎时,另一边的军队已经同时在上海多地激烈的对抗起来。

    此时此刻的,我们,他们,或者更多上海的民众,在无形中都融在了一起,誓死坚决守卫着我们的上海,我们的家,我们的中国。

    我已经不知道忙了多久了,我只知道救人,救人,不断的来回接着伤员,也有不断的从上海各处被送过来的伤员,期间我没有再看见过倩倩,也没有看见王敏芝,一切似乎失去了某种联系。

    “孔笙,孔笙吗你是?!”一个人突然朝我这里喊道。

    而同时我正艰难的扶着一个被鬼子的空袭炸伤了的伤员,听到声音时,竟一时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而后那个人跑了过来,并一把接过我扶着的伤员,我抬头看过去,看到的是已经一身狼狈沾着血污的爱国学生会里的同学顾伟。

    “顾伟,你,你怎么了!”我惊讶着开口道。

    顾伟并没有直接的回过我的话,而是帮忙扶着那个伤员往里面手术室走去。

    半响,我看着那个伤员被接进去包扎处理后,转身急着对顾伟说道“你怎么样了,怎么这么狼狈,有没有哪里受伤?出什么事了?对了你看到倩倩了吗?你看见王敏芝了吗?到底怎么了?”

    但此时的顾伟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我,他的表情僵硬着,像失了魂一般,一脸的污痕,接着他双手则抱住头,慢慢的蹲了下去。

    我看着他,却不敢再问,生怕我接下来听到的是我,最害怕的。

    “同济被炸了……”顾伟忽然开口说道。

    “恩!你说什么!”我道。

    “我说,我们学校被鬼子给轰炸了!”顾伟带着哭腔喊道。

    “什么!什么!怎么会……”

    “他们疯了吗!怎么敢轰炸学校!他们没有天良了吗!他们没有子女吗?畜生!”我失声喊道,眼泪最终不再在眼里打转着,倾卷而下,心中在滴血的的那句话,瞬间透彻全身体会到。

    随即我又忽然想到“那我妹妹倩倩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在哪?在那吗?!那我得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说着我便要跑出去,但却被顾伟一把拉住,“孔笙,孔笙你听我说,我就是从学校过来的,倩倩没有在那,真的没有在那。”他说道。

    “那你说她在哪阿!,她不能有事啊,你知道吗!她家里就只有她了!剩下的都没了,没了!”我哭着说道。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孔笙,你听我说,倩倩那么聪明,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放心,你要对她放心阿”顾伟回道。

    “真的!”他顾伟又补充道。

    “没错,现在没有消息,或许就是代表没有出事,没错,倩倩比我聪明,她会的,她可以的!”我喃喃道。

    “求你们去救救我的兄弟阿,他们都没有死阿,他们都受伤了,求求你们了”这时,一个浑身炭黑模样的人朝着我们这跑过来喊道。

    下一刻护士长桂姐就从手术室里冲出来问道“在哪里,有多少人在那里!”

    而这时我才得以看清那个浑身炭黑着的人 ,竟然穿着的是已经破烂掉的军装。

    “在西面的曹家桥那里,有我们一个排的好些个人,”那人随即回答道。

    “好,在场的你们谁自愿跟我去”桂姐看着众人道。

    “我,我跟你去”一个男学生模样的人说道。

    “护士长,我去”另一个年轻的护士说道。

    “我也去”顾伟旁边的一个中年模样的汉子说道。

    “我去,桂姐。”我说道。

    “算我一个”我旁边的顾伟说道。

    “好,那现在赶紧带好医药箱,跟我走,”护士长桂姐说道。
山河故国 007【绝地反击】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接下来的时间,我被安置到了一旁,那个人并没有再问过我什么,而我问的每一句话也没有人去回答着。

    一时间里,只有他们警戒的兵来回的走动。

    可我却越来越焦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顾伟仍旧没有回来,和桂姐他们也失去联系,即使内心里是希望都平安着,但理智上却是越来越担心。

    半响后,我站了起来,对着那一边安静的角落说道“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我同学的消息,我要出去找找他们”

    等了一会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我想了想,打算直接走出去。

    “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那角落里的声音随着我迈出去的第一步子说道。

    “那也要去找,找的到与找不到,也好过现在什么都不做的等待。”我回道。

    “如果你回不来了,你说我见死不救你吗?但这是在战场上,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我们派出去两个人,能不能换回你一个,都是未知。”那个声音说着,忽然从角落了站了起来,向着我这边走了过来,借着光线,我这才一点一点慢慢的看清他的样子,随着他的移动先是看到了穿着军裤长靴的长腿,紧接着是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笔,整齐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虽然军装上有一些污迹,但依旧是雅人深致。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虽剑眉星目,但眉宇间却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一般,一双沉墨般的眸子,已经布满着血丝,即便这样,但是依旧给人一种震撼感,仿佛天生般存然,让人一时间顿住......

    先生曾讲过“城北徐公”之意,我想着用第一眼直觉去形容出记忆里这样的一人,但我有实在才疏学浅,没有更好之意能表达出。

    “孔小姐,你说呢?”不多时他站在我面前微微地挑了挑眉的说道,却也让我瞬间顿然过来。

    我仰着着头,死咬着唇看着他,即便眼里想反抗些什么,却无法反驳着他说的话。

    他说的很对,战场上子弹是不会长眼睛的,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女学生,纵然能幸运天大的保证自己不死,也没有任何能力,去解救别人,而我也没有任何把握,先去保证我自己真的,有够命大之说。

    “报告”这时,不久前出去的那个小兵已经跑了回来。他没有再去看着我,而是转了身回道“说”。

    “荣长官,钟长官已经找到了,就是,”那个小兵停顿了一下说道。

    “继续”他平静的说道。

    那个小兵,继而看了看我,这才说道“是,荣长官,就是钟长官他被弹片划伤了”。

    “你带我过去看看。”那个被称为荣长官的人没有停顿什么,说道。

    “可是,长官,外面现在已经黑了,这时候去,怕是会碰上敌军,而且,我们现在还有任务的”一直在那边角落里的另一个人,这时却走了出来说道。

    那个被称为荣长官的人随即看了我一眼,便开口说道“这位小姐,不是护士吗?带着她去。”

    “是,”那个小兵回道。

    我看了看那个荣长官,没有说什么,尽管我只是一个实习的,但我只是紧了紧身上挎着的医药箱,便打算跟着那个小兵出去。

    “孔小姐,你放心,二虎一定会保护好你,你跟着他去,天亮后,他会把你安全送回医院的,之后,你就不要再进来了,你为我们做的这些,我谨代表十九军感谢你,但这里是战场,你有了这一次的幸运,未必能留到下一次。”那个荣长官站在我身后说道。

    我并没有回头,随即,我点了点头,便和那个小兵一起走了。我不知道我突然这是怎么了,一股酸麻的感觉,由心里一个劲的往外涌着,我只是,突然的有种想热泪盈眶的感觉,毫无征兆的,但是我说过的,我不会随便的哭泣,哭泣是留给最悲伤的时候,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着,而且在这未知里,我是全身心的,热切希望着,我们最终是胜利的,胜利是属于中国。

    一路上我没有任何开口想问些什么的欲望,我眼里只是看到着,一片一片的断壁残垣,灰蒙蒙的四周,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而僵硬着的表情。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悲伤了,太阴霾了,总之那个叫二虎的小兵哆嗦了半天想着词安慰着我道“孔小姐,你不要这样太伤心了,我们肯定会守住上海的,你要放宽心啊,我们肯定会赢。”

    “我相信啊,我当然相信啊,我无比的相信,我们会胜利,我们一定会守住这里,守住上海,守住家,守住国。”我一字一句的说着,给他听,也给我自己听,给不知道在哪里的倩倩,王敏芝听,给还没有任何消息的顾伟,桂姐他们听......

    心中充满着强大的希望感,所有失望都会借此为已退开,胆怯是无法改变任何种结局,只有反抗,只有坚持,只有心里的信念支持着,无人可挡。

    而不多时,二虎已经带着我,绕着很多塌了的路,离先前那个破墙的地方,也越来越远了,

    “孔小姐,前面就是钟长官他们的临时指挥所了,你一会帮他包扎一下,今晚就将就一下,待在这,明天早上我再过来把你送回医院。”二虎一边说着,一边先行小跑着,去向那已经塌了一半的门口处的巡逻的兵报告着什么。
山河故国 008【周而复返】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在梦里面,无论再怎么痛苦,悲泣,在梦醒过后一切都会恢复以往,可是这场梦却太真实了,太震撼人心了,甚至于,给了太多的人,一股迎从心里而来的绝望感,每个人都无法在此时去形容着什么,大轰炸过后,留下的人表情都僵硬着,站在破砖残瓦中,站在了灰蒙蒙的上海之中。

    一路上的所闻所见,我看到的是没有一片完好的房子,没有一个干净整洁的人。而那个叫二虎的兵,在30日的清晨时分把我送回了教会医院之后就匆匆奔赴去了战场。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去问他昨夜的战场如何,但是很快,我便听到了更多。

    这一夜之间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虽然都是灰头土脸的,虽然对这场战争的残酷已经默然了,甚至于骂不出什么了,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于我们来说,心底都是打心眼高兴的。

    因为就在昨夜,前线的我军与日军正面决战后以决心誓死守卫着上海,而不多时后,前方更是传来了胜利战报,我军在此间先后成功夺回了北站及天通庵车站,并继续乘胜追击,攻占了日军上海陆战队司令部,迫使日军退至北四川路以东、靶子路以南地区。

    上海的天,也似乎没有那么阴霾了,一切开始了新的希望,于医院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即使依旧忙碌着,来不及休息,吃饭,但都是可喜可贺的,甚至于一场战争后,我们失去了很多鲜活年轻的生命,但是我们知道,他们没有白牺牲。就像一开始我相信的一样,从这场战争开始到现在,一直被受侮辱欺压着我们,终于还给了敌人,一个漂亮的反击。

    但自始至终我还是没有顾伟和桂姐他们的消息,一切似乎都隐埋于一根弦的动势之中时时紧绷着。可百忙之余令我有一丝心安的是,倩倩终于平安回到了医院,据她说,原来在那天与我分别后,倩倩就和爱国同学会的王敏芝等人去应征战地护士,但战时激烈,很多前线的兵,没有下战场就已经不行了,军队一直混打着,甚至很多最后都没有了消息,由于日军一直的大轰炸,倩倩他们也一直在转移后,到了别的医院里,时间紧迫她也没有办法再回到这里来找我。

    我认真的听着倩倩讲着很多我不知道的战况,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时,我眼里都是含着泪的,不知是太喜大悲着,还是一颗终于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一点了。

    这种时候,人实在太渺小了,在生死存亡的关键里,活着是关乎其要的,只有活着才能坚持到最后,看见胜利,只有活着,才会有绝望里的希望。

    而事实上,很多东西,都是在一瞬间就已改变,这是身在境遇下我们自己无从察觉的,冥冥之中,很多东西已经在遵循一个叫命运的词在步步改变着。

    30日上午大公报的头版写着“政府迁往洛阳”并付于南京政府委员长的《告全国将士电》沪战发生后,“我十九路军将士既起而为忠勇之自卫,我全军革命将士处此国亡种灭、患迫燃眉之时,皆应为国家争人格,为民族求生存,为革命尽责任,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决心,以与此破坏和平、蔑视信义之暴日相周旋。并要求全国将士,淬厉奋发,枕戈待命,以救危亡。南京政府愿与诸将士誓同生死,尽我天职” 。

    一时间,所有上海的民众,皆人心士气,为之大振。每个人都报以誓与上海共存亡。

    而此时我在一边帮着一个伤员换着纱布,一边心里念道着家里的情况,不论上海最后能不能守住,不论我自己最终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家里是安全的,家里人都平安着,那我没什么可牵挂了,可我最害怕的是......即便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不能瞎想,只要相信,最终都是会胜利,无论这场胜利我能不能看的到。

    “阿笙,”倩倩忽然在一边叫住我,并表情复杂着看着我。
山河故国 009【迫在眉睫】
    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近几日,我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每每凌晨半分还是能听到,远在另一边的炮火声,上海百姓没有了初始的愤慨悲鸣,更多的人以实际加入到这场战争中。

    每天过路的行人匆匆,看见前线的人说着前线的战事惨烈,听着的人眼泪已经僵硬着在脸上,而自打我在医院里遇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就更加整日的痛心,因为由此我终于得知了桂姐他们的消息,却是不如人意,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的希望成真。我只是从那个姑娘的散碎的记忆里,知道,当日我们分别,我遇到的是我们的军队,但桂姐他们遇到的却是敌人,那过程里,是没有人看的见,但我却一次又一次的和倩倩抱住在一起,无声的流泪,似乎那时的画面,就是无声的定格,在上海的阴霾中,无数的的枪口,对准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是本要去解救生命的老百姓!

    甚至于,连一个小姑娘的命,也逃不过,敌人的魔爪,医院里的每个护士,都好似得知了,桂姐他们的遭遇,所有人,都整日的死气沉沉,自始至终,没有人看见过顾伟,而我也连一点的希望都不敢想了。彻底,彻底......

    近几日里,更是有不断的消息传来,不断的军队入驻上海,倩倩说,战事似乎一度都打到了南京,在这些天里,几乎每天所有的报纸消息,都是政府如何如何的派军队增援上海,驻守南京。所有阶层的人们,一时之间,皆都团结在了一起,倩倩说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的希望,自打十九军反抗的那一天起,就来了!

    但我此刻却没有那么的高兴,不是于别的,而是那个之前疯癫了的小姑娘,不在了,我没有直接的给她换过药,甚至于我只是听到了她在清醒时说的那几句关于桂姐他们的消息,剩下的我对她一无所知。但当倩倩告诉我她死于感染时,霎时我抱头蹲在了地上,而心里我更是很想第一时间去冲到二楼的病房里,揪住那个人的领子问上一句“我们女人,在战争里是弱者,却也不是那么的,命如草芥啊!这到底是场战争,还是折磨老百姓的,欺负老百姓的方式!”

    在今天里,上海的老百姓要去承受着飞机的轰炸自己的家,要去承受着每分每秒亲人的死亡,要去忍耐伤心着,自己的儿子,在前线抗战,随时倒下的可能!而我的母乡,我的锦州城啊,已经沦为了亡国奴!

    而在这几日的医院里,更是住进了大大小小的受伤军官,更多是实习护士上岗,更多的新兵补充前线去,而我也在不停手的磨练中,成了老护士了,从一直不断的各类伤员里也换成了去给一些的军官包扎清理伤口。

    “长官,昨天我去指挥所的时候,钟长官让我转告您委员长的话”二虎说这句话时,此时此刻的我,正在给他的长官的换纱布中,听到此话时,也不禁的竖起耳朵听。

    “念吧”此时坐在床上的那个人说道,二虎看了看我,眼神里染着兴奋,回道“委员长说友军与我们,都是生死且与共之,况于荣辱乎何有?任何牺牲,均所不惜,以完成革命之使命为要。”

    说完后,二虎看着自家的长官,没有动静,而我心里也不停打着疑问犯着嘀咕,期间里,床上的那个人,一句也没说,霎时觉得空气都是突兀的流动。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了话,但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话,也更加让我听的迷糊。他说“二虎今年是什么年了?”

    二虎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费尽的想着,却半天回不上来一句,我看了看二虎,随即回答道“民国二十一年,壬申年。”

    话虽说完,可房间里却一直在安静无息中,而抛出这句问题的主人,此时却依靠在病床上只是,一直都在用手托着下巴不动声响地沉思着。等了半响后,床上那人终于说道,“你先回去吧,”
山河故国 010【只争朝夕】
    十二曲阑春寂寂,隔蓬山、何处窥人面?休更问,恨深浅。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活下去了,请你记得,在后方的妻儿在等着你,请你记得,还有你的爹娘在家里翘首以盼着......

    所有安宁的日子,只在朝夕便土崩瓦解,让所有人,原以为看到了胜似的一场希望,即可落空。

    9日,上海地区有更多的军队入驻了,11日,15日,又有更多接连调来的军队也抵达了上海,街上行人越来越寥寥无几了,各家门窗紧闭着,到处都是军队的巡逻,一时之间里,所有人都有预感着似的,一场大战在即,每个人都时刻紧绷着心里的一根弦,而老百姓更是害怕上海若有何失,最先遭殃的定是自己,于是很多人选择南渡去南京,苏州,避难,可是,这时候的南京,同样也是军队大规模的遍布驻扎着,而更多的人,选择了与上海共存亡。

    这已经是开战后的第几日,我不记得了,我最近的记忆有些减慢着,就像重复了慢动作般,所有一切皆赫赫在目,又都似烟已消,云也散了。可最终,其实我与倩倩都明白,甚至我与更多人都明白,所有事情,发展到如今过来的,无论怎样,都是现实,残忍的旅顺大惨案存在,残酷的奉天事变存在,我的母乡被占存在,甚至于东北三省的沦陷也一样的时时刻刻醒目着,每个中国人 。

    1近几日里大公报的头版赫赫在目写着对开战一直以来就坚持守卫上海的十九军予以“奋斗精神,至堪嘉慰”的赞誉之词。

    但同时进行着的还有来自日军消息对政府的通牒,而不论是来自各界的强烈呼声,都愿与,上海共存亡,政府更是宣言着,国民政府与南京共存亡,与上海共存亡,与杭州共存亡,誓死坚决守卫国家。此言一出后,无论普通民众,还是尚在前线打仗的士兵,无论哪一方,都是更加的,团结一心,一致对敌,更振奋高昂着。

    倩倩说,她这一生,从旅顺沦陷后就已经灭亡了,但从旅顺死里逃生后的那一天起,她这一生,终将以,为国家,为打走鬼子,而存活。

    而我此刻的内心思绪,并没有因她的这些话,而多思考着什么,我心里一直似有若无牵着的,是昨天那个人从医院的离开,他的枪伤,并未完全痊愈,但是他还是急于离开,奔赴前线了。而我耳边一直停留着,他临走时,说的一番话,他说“孔笙,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外面,也不要回南京。”自始至终我也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倩倩不经意的说过这些,告知他我们的家人自从锦州城逃出来后,就一直住在南京城里,即便他当时明显的一怔后陷入沉思中,即便是这样紧皱着眉头的露出明显的担心,我也不明白,始终不明白他所谓何意。而这些大大的疑问句,只能咽在我心里埋藏着,我不知道的是,这些答案,我会不会,有朝一日,从他口里再听到,因为我不敢去确定,肯定,甚至不敢去抱着希望能再见到他,顾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这件事,已经让我足够足够的绝望了,我不想再绝望着,甚至于,在这乱世里,可怜的人太多了,需要我能牵挂着的人也数不过来,一直念着的,久久没有消息时的等待是场煎熬,我已经无比的恐惧过了,所以,我怕,我很怕.....

    “阿笙?”我一直坐在休息室里整理纱布想的出神时,倩倩坐在一边叫着我的名字。
山河故国 011【碧血丹心】
    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

    当你得知到一个答案的时候,或者称为结果的时候,也许在瞬间里,是实在想象不出来任何,脑子里剩余的思考。

    在全上海人民,为之与侵略者顽强拼搏之时,在那么多人的家园尽毁,仍旧坚决抗敌,在那么多的生命为此战倾洒鲜血,牺牲后,在我与倩倩都满心希望想着胜利的时候,在我们所有上海的百姓都无比相信这场以正义,守土抗战,最终一定是邪不压正时,一朝之夕间,都彻底的崩塌了。

    只因为,一纸停战协议而全部土崩瓦解......

    而此前的一段时间里,却是另一番场景,所有言论的激励着团结,驻军的部队都皆以誓死坚守着上海。远在之前的29日时,各国更是还一致纷纷谴责着日本的暴行与无耻,而寸寸硝烟地的上海,在经历了数场的磨难后,在漫天的枪炮雨林间,一次次的挺住,一次次坚守我们最后的防线,而我曾经所处的同济被轰炸之时一定想不到,日后那些天所处的吴淞口,更是一次次的被侵占,一次次的被夺回,一次次的血肉拼搏接连重复,不同的是,每一次新的冲锋响起时,都是新的鲜血在挥洒着。

    相同的境况依旧也晰晰地存在着,在那段日子里,除了上海在坚守外,还有更多的城市也一样誓死奋战着,在南京外,在武汉,在杭州,在浏河的七丫口,在杨林口,在六滨口,无数的英雄正为他的国家而赴汤蹈火着,为他们身后的家人,在奋勇当先,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着。可怜着我军一直在浴血奋战着,到最后仅仅只剩下了不到总人数的五分之一与敌人的钢枪铁炮,飞机轰炸相与之搏斗着。

    而在那几天里,前线奋战的同一时间里,教会医院所有医生,护士都每日每日的偷偷抹着泪,神情恍惚着,倩倩更是难受的要命。因为我们都知道前线战事的吃紧,未知而命定的结果是每个人都不愿所看到的,我想真正的一触即发之时前,一定不要再有让我们更心舒痛郁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老天的命定一词,太匆匆,每一步的来到,都是踩踏着鲜血而来.....

    “我愿意,为国去浴血奋战,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大公报在十九军入驻上海之初所采访的某一位士兵时他的回答。也是时隔多日间的恍惚,仿佛就在昨日一般,所有人都在昨日重逢着,有始终没有一点消息的顾伟,有护士长桂姐,有更多失散的人们......

    这是在上海抗战的好久之前了,久到我的心里始终流血般不堪回首着,不敢,回首着。

    但在这一天里我却待在护士宿舍里,不断的,一直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泪眼迷离着,心底在流着血泣。不久胜哀以之痛入骨髓之中。因为就在昨日,新的一号的开始,老天就带来了命定的结果,浏河失陷了,我军溃败至此后退守到第二道防线内,而今天里,外面的炮火似乎更加细密了,就好似一只蝼蚁都不放过。

    “阿笙,来吃点东西吧”倩倩不知何时走到我跟前说道,我转头看了看她,一脸的狼狈,身上的护士服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而她的后面站着一脸泪未干的王敏芝,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四周也十分的安静,一时间里都是静静的仿佛没有外面炮火,飞机的轰鸣声。
山河故国 012【折戟沉沙】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近来的几日,是少有的平静,医院里的伤员都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而被称为英雄的钟樾长官伤口也见好了许多,上海百姓开始慢慢的修整房屋,所有人都有序的进行着,街上的行人也愈加的多了起来,就连家里的书信也久别而来。

    一切的一切,就好似从没有这场苦难,没有这场战争一样,一切都平静着,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

    躲在暗处的是喜,是悲,无从得知。

    可我总是每晚整夜整夜的失眠着,总有一种可怕的预想一直深埋于心里,像一根刺一般,是好是坏,我无从得知,也不想得知,因为要每每回首看过去一次,太难了!太痛了!这几个月没有一次好的消息传过来,早在之初里,一月母乡的噩耗就震惊了所有人,二月东北三省,就被铁蹄践踏,被迫成了亡国奴,三月上海就被挑起了战火,无数年轻鲜活的生命为国牺牲,而现在的四月,在平静期里,可很快就被大公报的头版打破了“国联调查团,通过了中日的停战协议”。

    五月初期的时间还未到,就瞬间盈动了全部。

    民国二十一年的5月5日,中日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一瞬之间,无数从各方涌来的国人,为之悲痛,愤怒,心与心连在了一起,超越了我人生里第一次悲痛欲绝......

    我无法忘记那一天,就像之前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在我心里,一直像根刺一般,如果这场战争的结果就这样的结束了,那么,就和最开始的,是一样,最终承受着它的人,只是百姓,只有百姓,连在一起的就是中国四万万的同胞们。

    我向着病床上的十九军钟樾长官问去,我说“你听了这样的结果,你觉得前一刻你还在前线拼死拼活,值得吗?”

    他消瘦而苍白的脸转向了我,久久没有回答,但最后一刻,在我包扎好伤口离开病房门前的那一秒钟时,他终于回了我“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守卫国家,护卫百姓,从来不会因一场结果而定算些什么,我们只知道为自己的国家赴汤蹈火就够了”

    是的呢,就够了,就这样了,这样了的我们又受到了一次丧权辱国的打击,可人总要活着啊,人活着,就还要生活,要想尽办法去生活,才能看到最后的希望,不是吗!是啊。

    就像生活一定要回到正轨之中来,很快很快的,日军开始一次一次的撤军离开战时被占领的地方,离开狮子林,离开浏河,离开罗店,离开上海。而上海所有的班车也很快的恢复了班次,不断的人离开,然后,不断的人再来到这里。

    而我与倩倩也每天除了在医院帮忙外都是和王敏芝同回到同济的临时教室里,继续上课。可我们都没有再见到顾伟,还有爱国会其他的几个人,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留下的没有一点痕迹,可又那么的醒目着,一寸一寸的刻在我们的心头上。

    阿叔来信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了,在我们的学习和各种的时间里也越来越忙碌了,大街上不再是战时的断壁残垣的场面,所有东西都似乎一瞬之间即可恢复如初,上海,终于又回到了夜夜歌声,夜夜欢宵之中。

    可是那些欢笑声,太响亮时,叫听的人觉得太刺耳,太揪心......

    期间里,先前受了伤的钟樾长官也随军列离开了上海,临别之时我与他,没有任何对话,我们能说的,能谈的实在是太寥寥无几,但我们彼此又都深知,当国难当头的时候,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角落,一定都会有他们的身影。
山河故国 013【如梦即影】
    看川空谷静,旌旗动色,得意似,平生战。

    时隔多日,静谧了上海的七月,家里的书信也一封一封的借着期盼与思念渡过千里地,来到我的手里。

    近来的久逢平静,一直从那场战争后就一直了然于此了,倩倩除了每日同我一起上课或者到医院帮忙,就是一直的往一个爱国同学会跑去,身边的每个人都好似从未经历起这场战争,都集体的默然于不提往日。可明明那么的安静却是那般的醒目着,就好像一抬头还是能看见昨日的苍目悲鸣,断壁残垣。

    而家里的几封信里都表明了,这月份学校一旦放了假期,就要回南京家里去。我把每一封信看完后都平整的放到柜子里,也准备整理着过些日子里要穿的衣服与给阿萧的礼物,同时的也等待着同济的放假安排。这其中,因为倩倩说要帮忙医院和爱国同学会就不回去了,我一直未在回家里的信中提到此事,也想了多时去劝倩倩回去,但是一个人坚持,不是我一个能阻止的,事毕后,我们都不再谈及与此了。

    王敏芝在两日前说要去看看顾伟,我没有任何话语前说什么,我始终安静着,就如同战争过后始终静谧着的上海一样,安静有时候就是一种等待的方式。也未尝不可的。

    转眼临近这月里初,上海的报纸也在多日的沉浸后,纷纷在月末里发声,大公报的头版在我回南京那天的早上就公布了一条“中国选手参加洛杉矶奥运会”的消息。霎时一片国人的纷纷喝彩着,交谈着,自豪着。众说纷纭。而我坐在一边,除了面上的笑颜,心里却毫无什么喜悦,我始终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那一个人一直杳无音信,并非是好的。这么想的同时,我也觉得自己的心境太莫名了,始终环绕于心多日间,非但没有散去,还时时的醒目着。

    伴随着时时提防着要晕船的险境,晃晃悠悠的两日后,我终于踏上了南京的土地。而我远远的就在那码头旁看见了等待着的,是我离别了多日阿叔,再重逢亲人的场面,我从来没有想过是何种场景,就像恍惚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其实所拥有的,都未曾离去过。

    “阿叔”我高声叫着他。并拿着木箱子飞奔过去,分毫顾不得自己的裙角飞扬起,头发是否已经散乱了,也不管以前阿妈教的女儿家的礼仪形态了,此刻眼里,心里有的只是久别再重逢的离家思念了。

    “阿笙!是阿笙吗!”阿叔回身看着我来到眼前不禁问道。

    我看着许久不见的阿叔,看着他慈目着看着我,看见他眉眼间的细细的皱纹,和他鬓间的几缕银丝,不禁的热泪盈眶般涌上了眼角,涌上了心头。

    “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外面太乱了。走回家去,家里人都可想着你了”阿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我手里的行李,带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向车子前去,我跟在他身后,轻轻拭去眼泪的同时看着他已然不似从前宽阔高大的背影时更是不停的心叹着时间过的真是匆匆而逝,太重重的让经历这些时间的我们都措手不及。

    一路上阿叔同我谈着那场上海的守卫战,谈着倩倩不回来的理由,而先前在信里时,我已经给阿叔说明了倩倩忙碌的源由,阿叔也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他只是说道“家里的娃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分寸做事了。”

    我看着阿叔的侧颜,只是不停的含住自己眼里的涌泉,有太多话想说,又有太多话说不出,有太多的难言想予以表述出来,可是每每想开口道来时,每一个词都带着锋利而血泣的真实曾经,每一句皆是惨烈。
山河故国 014【彷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阿叔说,这个世道是一场注定无解的轨迹,我们自出生开始就要奔波劳碌,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生存。

    可眼下所有生存的环境已经不那么的能叫人有活路可寻。可是我们这群老百姓却无力可为,无法言说。

    我所能想到的,在每个夜里,只记得他墨色一般的沉浸中,家里只是觉得我自打在上海读书后,人就变了些,并未太察觉多的什么,只有天天粘着我的阿萧觉得她的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只有女儿心思的人了,有时候我自己照照镜子,才发现我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去经历一些他们从没有觉得的战争。

    “人的内心,不仅仅是相由心生,更多的东西,其实刻画在眼睛里”说这句话时,南京的阴雨又连绵不绝的下着,我还是站在二楼的外廊处,看着阴雾绵绵的天,不由的心里莫名的一紧。

    几日前阿妈收到了原先锦州老邻居阿梦姐家的喜帖,赫赫在目的红色烫金着,拿在手里的那份喜悦,无法言说着,这不禁的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恍如惊天的梦,昨日还是在锦州城里,我和阿梦各自的憧憬,今日就各自离散,各奔赴他路,小女儿的心思原来我最明白,但眼下所有的这一切,已经不知不觉的离我万丈之远。

    “阿姐,你是在愁闷自己的婚事吗?”阿萧站在我背后同我看着外面的阴雨绵绵,我没有转过身,只想沉默在这阴雨里,就像当时的第一眼,我看到的一样。

    有些事情,在没有遇到之前,有众多种说法解释它,但是,当你遇到了那一刻起时,一切的原来,都将翻云过去。

    重来的都不叫此刻。

    “阿姐,阿姐?”阿萧又在我后面唤着我的名字,就像突入的惊醒一般,瞬间我就回过了神。

    “怎么了?”我回过身看着她说道。

    “切,刚才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答应。”阿萧嘟着嘴说道。

    “你呀,刚才我没听到。”说罢我轻轻拉过她的手,摇晃着说道“阿姐,错了,好不好。”

    “好吧,看在你这样,哈哈”阿萧说着便轻轻的笑了起来又说道“阿姐,你猜我刚刚经过阿爹卧房听到了什么?”

    我看着她一脸的兴奋加神秘,不由的心里咯噔一下,

    “阿爹说什么了?”我问道。

    “阿姐的好事啊,你前儿不是知道了阿梦姐嫁了人的喜事嘛,阿爹估计也着急了,所以刚才我经过卧房时,里面阿爹就说着要给你先看看人,后面的我就没有听到了。”阿萧说道。

    “什么!”我有些激动的高声道,顿时吓到了阿萧。

    “阿姐,你怎么了?你,你怎么是这种表情?”阿萧,看着我一点一点冷掉的脸,着急的说道。

    我很想很想说,我没事,这本该是没事的,因为我和倩倩,甚至每个姑娘都知道,即便新学的兴起,自由,平等,但是婚嫁,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的心思里如果没有一个如意的人,是很难不遵从父母之命的。

    “没事,阿姐就是惊讶到了”半响后,我一面安慰着阿萧,一面不断的心里打着莫名的问号,不断的追问着自己。

    在入夜临睡前,我更是惊觉着心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推脱答案,我知晓着阿爹阿妈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真的已经不是在锦州城里,能每天吃到想吃的就会觉得开心的我了。这岁月的漫长线,现世的慌乱,纷争,侵略,已经让我看到了太多太多。

    翌日下午时,阿妈说要带着我去做几件衣服,我看着她不断加深的皱纹,没有回绝任何话。只跟着她和阿嫂去了南京城里一家又家的裁缝店。

    “阿笙,过来看看这料子怎么样?”阿嫂叫着我名字,在一边边看料子边招手唤着我过去。

    “来了。”我应着她,走了过去一边摸着料子,一边心里不断的从昨天到今日的打着问号。

    “喜欢吗?喜欢咱就要了”阿妈拉着我的手说道。

    “您看着就行了,您挑的都好。”我回着话,并慢慢的渡着步子走去了门口。

    “这花样,这成色,这舒服感,您就放心拿着。”那个伙计在旁边正和阿妈说着时,我在店门口看着人流人际的大街,阿妈阿嫂正在讨论着成色时,我站在一边正专注的思考着疑问。
山河故国 015【刺刺不休】
    故国伤心,新亭泪眼,更洒潇潇雨。

    生命之长存的记忆里有很多的难舍难分,时间越久就会显而易见的无比想念,想着与家人的团聚,想着更好安适太平的生活。

    我同样也不例外,九月一期,已然悄悄的来临,假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止步,再次分别之时,阿妈,阿嫂,却没有上次那般的眼泪汹涌,虽都眼含热泪,但都知道,今日离别就是下一次的相聚,难得的是阿萧也没有掉她的相思豆滴,我甚感着欣慰她的一点改变的同时也同样的思索着些别的莫名。

    自打上次在南京街头的碰见后,我和荣长官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其实我没有一点的想念,我只是本能的在战时心头里不断的会想些有关他的什么,这不是盛世太平,旁人与我都深知,或者不用任何人去教我,我都会明白,军人就像是战神一般的人物,他守护的从来不是一个小家,而是整个中国。

    别离时间的相聚重逢总是短暂的,就像缩影的一切画面,只在刚刚,就像已过昨天一般,而告别了父母,亲友后,离开南京的热土地。等待我的还是学业与护士班的培训。

    在我不在上海的期间里,倩倩成了爱国会的同济大学组长,在我不在上海期间里,王敏芝订婚了,在我不在上海的时间里,它的天成了艳阳高照,日日不息。

    近来的几日,除却忙碌学业的闲暇间,我也会做些小零件,这女红还是阿妈常常严厉下才有的结果,我不得不感到神奇,小小的几针几线里,绣出来的任何生物,仿佛赋予了生命的活力一般。

    “美极了”倩倩靠过来说道。

    “哈哈,就是绣着玩的”我不好意思的含笑着回答她。

    “哈哈哈,我家的阿笙还是有手法着勒”倩倩笑着并拿起我绣上梅花的手帕。

    “怎么样”我凑进了些问道。

    “恩”倩倩手里拿着手帕,沉吟着就是不言语,我看着她,有些着急的推了推了她,“到底怎么样啊?”

    “还是不错的,说吧,送给谁了准备?”倩倩拿着手帕问道。

    “没有谁,自己留着的,练习了好久才有这个成品的。”我说着话一把拿回手帕回道。

    “啧啧”倩倩瘪瘪嘴,一副坏笑着看着我而我此时低着头,没有看其他,想着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那么的出神。

    翌日里,在这几日的安稳后,传来了一个消息,叫听的人之中的我与倩倩都一时顿住于此,无法自拔。

    就在昨日,东北正式的成为了日本铁蹄的地方,大规模的日本人迁居去到我们的故乡,像一把吧锋利着的利刃扎到了我们的心尖尖上。

    “这世道啊,是不允许,不由着人的活法运行的”教授说着话,眼里早已经一片的湿润,我坐在下面,在更多的一片议论声中缄默着,活脱脱的与此不符合。

    压迫着的,欺负的,受苦受难的不是百姓是谁!不是吗!可是权利的主使,从来不是我们这群老百姓能掌握的。

    倩倩说,她不会给自己的后代生存的环境成就这样的局面,在未出世之前,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些。

    人们都说这些时,我没有跟着讨论,发表任何意见,忽地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那间破屋子里,那个一身正气的人对我说,生来所有做的事情,就是改变这个世界,所幸一切的努力最终都是成真。迄今为止我也不明白那是何意,但是我相信着,我们从不叫东亚病夫,我们也不会永远是亡国奴,我只知道邪终不压正。
山河故国 016【悲鸣长戚】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岁月总在长处中洋洋洒洒的不知归路,多日不曾记录什么的我,在看似平静的旋流之中每天小心翼翼的成存着,倩倩已经痊愈多日了,每天除去读书,医院实习,还有一个新的身份成了城外郊区里没有爹娘的孩子的老师,她每个星期都会去到那个小小的孤儿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多日不见的王敏芝也带着她的未婚夫与我们短暂的相聚了,顾伟的墓前也堆满了鲜花,更所之幸的是我收到了远在北平的阿梦的一封家书,信中带着思念比比皆长,日子依旧每天都在前进着,每天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更新着时政局面。

    而闲暇的时候,我除了一个人看书外,也多伴随了倩倩去看望她的孤儿院孩子们,在那里除了帮忙做饭的吴妈外,有很多姑娘都是来自各个学校的志愿老师,倩倩说我不要这么总是沉默着,终日不出门,不结交新的朋友,她心知我的脾性,我也心知,她的宽慰,即便如此着,每天还是更新着时政新闻,更多的难民也随着各地区的沦陷而涌到了上海周边来,又是一年的年末,又是一季的更迭。

    往事总如过眼云烟,却显而易见在昨日的鲜活中,一月日寇侵占我山海关,我方前线青年死守多日,终不得志,双方血战之中时,死伤我军无数,更有无数无辜的百姓遭殃至此,3日,山海关沦陷了。

    而多日的噩耗一页接着一页的前来之时却没有人为此解释任何,但是上海所有的百姓都感同身受的知道,就像是在昨日一般的上海同样的经历这一切的血雨之战,在这件震惊发生的同时期之中,我同许多上海市民感同身受,也同着更多流连他乡的东北锦州同胞们感怜于一年前的锦州城沦陷。

    而多日后听此噩耗时,此时此刻震惊我的,不是别的缘由,而是一封南京家书的到来,徐徐字迹上面,胜似染着血一般的墨迹中,报来了我家二哥战死前方的消息......

    以前我总认为离别就是下一次的重逢,后来之时,我也渐随渐久的明白有生之年的相聚难得之意,可自打在锦州时我先与二哥离别时,就有想过,此去一别,不知有多少年岁再可相见,如今更为梗丝如心塞里,至此锦州一别后,竟想不到的是,再见时,竟是一捧白灰......

    民国二十二年的新年伊始来临之时,我远行久别后再回到南京家里,可在家家户户都鞭炮喜庆团聚之中,我的家里,是一片的冷清,阿妈自得到二哥死讯的消息后,一病不起,连同着家里的姥姥,奶奶一起病倒,阿萧整日的以泪洗面,除去了倩倩与阿爹能挺住之外,家里上上下下都沉浸于悲伤之中,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战争一词,可到了上海后,我明白活了这么久的第一次战争的意义,我明白了母乡,家国的难处,我明白了离别后就会有生之年难见到,我明白了战争的抗争都是血肉一点点的去坚固,可我不明白的是至亲的血染红仿佛就 在我面前倒下,言语是形容不出来悲伤刻进骨肉血躯的惨烈,眼泪能阻挡的只是内心的表达,真正的心痛,我们家每一个人都明白着,甚至中国的每个儿子在前线的爹娘都知晓着。
山河故国 017【哗言止变】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在热河沦陷后的那些时日,日寇的铁蹄从未放弃疯狂的举动践踏,27日,报纸首页赫赫在目写道, 国联大会谴责日本在中日战争中为“侵略者”,从而日本政府正式宣布退出国联。此后哗间,各方众说纷纭,无论哪个方面都有自己的声讨。于我而言,这些全部是我无力能承受的起,我唯一只知道,这场侵略对于任何一方的进程,都是一种消磨人的生命耗费,无论多久,损失多少,都在过了此刻后,无法有机会再去挽回分毫,可惜的是,现在却无人知晓这些,无人愿意看到这些,敌人考虑的只是侵略,可有侵略的第一步起,伴随着的,就是死亡,无尽无解的生命都将逝去。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日算的上是否太平,在日本宣布正式退出国联后,众说纷纭之中的立即侵华论,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相信,也没有得到日本方面的任何动作,在余松了一口气后,我无法再去多分精力的思考任何语言的成分。

    转眼外,距离着二哥的为国捐躯时间也越来越久,而步入到四月中旬,更多的安静搅拌着一场浩大的生命之轮已经展开了,我和倩倩依旧跟着王敏芝几人每周都去郊外的孤儿院,每天与每日连接着,而孩子们也都喜欢与我们玩,只是有一个,在照顾的孩子里,有一个叫壮壮的听吴妈说是从青岛那边来的,一家子千辛万苦逃到上海,却经历了上海的大轰炸,到最后活着的只剩下他自己了,“他来到孤儿院后就一直不爱说话,送来他的人说是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可怜了孩子啊,造孽的小鬼子啊!”孤儿院的吴妈恨恨的说着话时,我手里还拿着喂饭的碗,就那么看着一直坐的远远的一个孩子,生生的顿住了,离他远远的我,没有看到他眼里面有任何的悲伤颜色,也没有一丝一毫光彩的颜色,一个5岁的孩子眼睛里面,我看不到任何,有的只是冰冷的拒绝。拒绝着周身的一切,拒绝着这个世界,让任何看到的和看不到的人都为之沉默,亦或者陷入重重的思考......

    “阿笙,”倩倩忽然朝前叫了我一声。

    “恩?”我回道。

    “怎么这是,怎么呆了?”倩倩说着话,正给她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喂着饭。

    “没,没有怎么,”我回着话,手里放下了碗,一步步的朝着那个叫壮壮的小男孩走去,在片刻不到的时间里,我想象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唯一能晓得的是,无论从31年起,甚至到了现在,这短短的两年间,给了我看似年龄上的增长外,也给了我这一辈子深深不可磨灭的记忆,同样的这两年,给了众多的百姓心里一道道伤,也给了一个5岁孩童心里的痛,痛到已然不是一个5岁孩子该有的冷然。政府的忍让, 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了亡国奴,前线的风波,各方势力的博弈,各个军阀之间的混战,想然,无论再多么博大的盛世万里,也都快被折腾的倒下了。

    想着这些时,我已经走近了壮壮的面前去,我蹲了下来,看着他,动着脸上最和谐善意的微笑慢慢的从兜里拿出一块糖,放在掌心里递给他,“吃吧,”我说着话,看着他的小手迟疑着,慢慢的伸过来。
山河故国 018【重拾如斯】
    番外一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有些东西,写下来,不一定就是给旁人看,或者,只是记录。

    历史对于旁观者来说是一种故事,但对于亲历者来说无疑的存在了更多种不予言说的意义。

    我提笔写下这些,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自己,我是荣围国,我是荣家的孩子,我是中国军人,或者,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霍晏”。

    倘若经纶,到来年的某一天中,我不知道岁月的沉寂是否还会有我的影子,但是我不得不在现世的局促之中,艰难的行走着,直到生命的归期终止......

    有时候我也会告诉我自己,这只是一场时间旅行,忘我的狂欢和远程的徒步,最终都会化成泡影,不必太较真,但是

    行走时接触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接连的产生某一段记忆,记忆是不可磨灭的,也无法消缺。

    从1894年起,我很想很想告诉一些人,我是真实的来到了这里,没有任何颜色的年代,没有更多欢笑的时代,所幸没有挨饿受冻的我,自打从婴儿降世的那一刻起,就所受父母亲友的呵护成长,徐徐欣慰,不胜言表。

    在此之前,追逐我成长的脚步,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太看重感情杂念,苟活一天,就有一天的平安,因为我深知,我不属于这里,我没有一天是这里的。

    可是每度过一天,眼前的中国就一天的走向风雨飘摇之中,列国的欺辱压迫,自甲午中日的开战时,旅顺的屠杀,就有了无数的无辜生命的消亡,第一次,让我在这个除了灰白的年代之间,有了一次活的醒悟,待到身边的挚友一个个的都参军,进入了军校后,我也最终没有逃脱这样的顺序,或者,我从没有想避开过。

    生命之中的沉重有太多太多,就像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世界,有了欺辱不平等的压迫,就会有战争,侵略,那时候,做为一个军人的首要就是为国为民去战斗,战斗到生命死亡的那一刻伊始,到胜利的那一天,但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看到,可我心里依旧明确知道,我在前线,更多的中国军人在,同中国千万军人一样,都在为着这个平静安宁的世界来临之前做所有的准备,可这过程的漫长期,却是我存在的这时代里,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法逃避的悲鸣。

    人们称之为命运的冥冥之中,让我在民国二十一年遇到了一个与这时代之中有那么一点不同的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姑娘。而在我遇到这个人时候起,我已经成了一个全新的荣围国,更确切的说,我已经是荣围国,只是荣围国了。

    遇见的那一刻起,她胆小怕的要死,生怕我不是中国人,而是敌人,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在万难之时,没有忘记她的战友,出于心里一丝的怜悯后,我不得不告诉她认清一个现实,就是死亡。

    但倔强如她根本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我没有多余的解释。能告诉她这个现实,已经是我最大的一种多嘴了,不仅仅是因为我知道所有这个时代运行的轨迹,所有的年轮最终都会朝着一个方向运转的,我没有任何的能力,改变这一切,也没有任何敢于,有勇气变更,这时代的历史,也许不仅仅是我,或者不属于这里的任意旁人,也一样如此。
山河故国 019【何故心止】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转瞬即逝的,除了相遇还有更多的,来不及的言语。

    又是一年七月,带着芳香四溢靠近上海,靠近这个世界。倩倩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似乎这些在我们之间都没有太大的波澜,日子总在继续着,转眼外,又是一年假期。

    再度离开这里时,我与倩倩,没有任何的心绪,甚至都,平静的太过诡异,双双心里压抑着的,只有自己深知。

    王敏芝告知我们说,待到毕业时,就会听从家里安排,即刻奔往美国求学,同她的未婚夫一起,话落时,我们没有只言片语,有的只是彼此眼里的酸楚。离开上海的前一晚时我一直在想着,其实也会觉得,其实走了也好,真的也好了,不必再受着压迫,欺辱,也不必被叫做亡国奴了,只是......

    而最近的几日,自打回到家里开始起,倩倩就被姥爷安排了婚事,并且去让阿妈加紧寻一户好人家,出乎意料的,这一回家里人似乎忘记了我,也许,是因为当日我在南京街头,追车的壮举,一点都不顾女儿家的任何礼仪,所以没有人看来看上我,也导致家里人,这回选择婚事里没有带上我。

    换了一种的躲藏,原本该心安理得,可是现实里我却心不安,只因我心中明了,我与他什么关系都不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联系,也没有朋友这个身份,即使能推脱了家里一时,也只能一时了,这样想着,后来的那几日后我只会天天的看着倩倩试穿着各种新衣服,学着女红,成为大家闺秀而自己过的惬意安然,阿妈和阿嫂也整日在为倩倩寻得好人家,忙的不亦乐乎中。

    “阿姐,你是不是早就有了心上人?”阿萧同我一起站在回廊处,看着南京的天说道。

    “没有,”我淡淡的开口回道。

    “先生说了,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就不要和我兜圈子哦,我不会告诉家里人的,来来来,小声的说。”阿萧说着话,已经凑到了我的眼前,鬼马精灵似的看着我一脸的神秘。

    “哎呀,真的没有啊,真的真的,”我顺势捏起阿萧圆圆的脸,一顿揉捏。

    “哎哟,哎哟,哼,以后我就天天跟着你,天天烦着你,看你最后还不说。”阿萧揉着她的脸,从我跟前跑了去边回头说道。

    “哈哈,我不怕。”我回着话,转头看着暖阳四意的天空,不再说话。

    只是于我,没有想到这么快的惬意,翌日后,就结束了,晚饭上,一家子人围着坐,刚听阿叔说了三堂子哥,也快要订婚了,马上的,全家人的脸都看向我与倩倩,更偏偏的,阿萧一副事不关己的说“爷爷,阿姐她有心上人了。”

    “啥 子人?”阿爹一脸疑问着开口道 。

    “不是阿爹,没有的事,莫要听阿萧瞎说。”我赶紧回道,生怕下一刻爷爷严肃的追问起。

    “是谁的家的?”但下一刻,爷爷已经在饭桌上,撂下筷子后问道,我低着头,心里胡乱着,思绪不敢再多想着什么,家里的小辈都知道,我与阿萧更是知道,爷爷说的事情,一就是一,从来没有人敢去反驳什么。

    “阿笙,爷爷问你话呢。”阿妈在一旁提醒我赶紧回话,我僵住在饭桌上,筷子还握在手里,回头看着倩倩眼里的劝告的深意,可竟一时间不想搪塞过去。

    “爷爷,不是的,我没有。”我一字一句的回答着,字圆腔正。

    “啊,那就是了,小孩子家家的,现在哪能有什么算数的事情呐。”爷爷说道,顿了顿又说“行勒,正巧哇,你表姨夫身边就有一个认识了很久,交情也不错的生意上的老户勒,姓陶,他家里是做绸缎庄地,有三个儿子,与你相的儿子是最小的那个,叫陶璟誉,比你年岁大勒个三五岁,正是好时候呐,改明个让你阿爹先去瞧瞧着看。行勒,你和倩啊,都得安稳地定下来勒。”话毕,桌上,没有人去反驳着什么,我们都知道,长辈定下来的,有了定数,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改变。
山河故国 020【旦夕祸福】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彻夜辗转后,留下的,仍就是心里莫名的未知,带着忐忑,不安,度过了距离家里安排的相亲的前几天,有时候我不由会想到很多,也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这些,必须要承认的是,我本身就是属于那一种看着表面风轻云淡的人,可是实际上,我的内心里是多么的波涛汹涌着,无人可以看到。

    在内心极度的波澜里,带着一种未名言说的酸涩,忐忑,终是去见了爷爷口中说的,那个陶家,地点就定在贵福茶楼,早早的,就看见有一个穿着民国时下流行的条纹西装的男子背对着我,在我一步步走过来的距离坐在那。步步的靠近,我不知道一时间该如何去形容这个人,就像当初我并不知道下一刻里会遇见那个人一样,我竟失了言语的形容力,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只觉得是这一辈子,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可这次我并没有这样的出糗,我平静的微微行礼,安然坐下,那时间走着,走着,而我亦是沉默低着头,我们之间也淡漠着,过了好一会,对面的那人终于轻轻的开口打破了沉静,他说“你好,孔小姐,我是陶璟誉。”

    “你好,陶先生。我是孔笙。”我淡然回答着。

    “我知道,一早就听孔伯提过你,你在上海上学是吗?”陶璟誉说道。我低头微微喝了一口热茶后慢慢的回答。

    “是的,上海同济。”我说道。

    “哦,这样啊,之前上海开战之时,孔小姐在那了吗?我听说死了很多人,真是令人惋惜啊。”陶璟誉说道。我没有接着他的话回答着什么,我只是点点头,一秒也不愿意去回想那场浩大残酷的改变,不仅仅在于我,在于倩倩,更在于太多人的命运之战。

    “那么陶先生呢?南京当时也是深陷危难之中,您在这里吗?”片刻后,我问道。

    “我当然不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呢,我当时在大不列颠,孔小姐,你对那里熟悉吗啊?”陶璟誉回道。

    “我不熟悉,陶先生。”我回道。

    “可你要去慢慢的熟悉它啊,那里真的很美,没有扰人的战事,繁华多时,有一场又一场盛大的舞会,还有享用不完的精美甜点,有醉人的渲染,比这里,比上海,都要好过千倍呢,而我家里也打算在我成亲以后,让我迁居过去的。”陶璟誉说道。

    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接着话,而是淡漠的,看着窗外的一切随之。比起他的面孔,他的博学,他的多见,甚至他讲述自己的及时享乐潇洒的人生,我宁愿看着窗外的这片小世界,忽然的,记得曾经在上海危难时,那个人曾说过的话,过入千帆,有血有肉的中国男儿,比比皆是。

    是啊,比比皆是,都在前方呢,守着家园,守着国家,守着爱的人 ,守着想要遇见的人。

    不是没有来见你 ,就代表并不爱你,也许是很爱你,并不是每每相拥你入眠,而是时时守着你的安全,让你的乐园更畅快。也许现在等待的,都在路上了,不是未知的,不是无法言说的,而是一个眼神便可分知,是不是,对不对。

    而在那天短暂交谈过后,陶璟誉虽然三番五次的继续相约我见面,但都被我冷然推脱了,家里人只道我是没有对上眼缘,故而也没有多去强求我做什么,但我自己却深深的明白,我做不了旁观者,更不可能和陶璟誉成为一类的人,我能做的那些,或者在他眼里只是惋惜,只是惋惜而已。

    所幸对方也是聪明的识趣者,推脱几次,便也不再继续纠缠。阿妈只当我是不中意,却找不到任何原因去拒绝这个条件,家世,都如此出类拔萃的人,这期间我没有多作任何的解释,我尚且知道,见面的时候,我就明白我们并不是一类,或者,我并没有一丝一毫心跳感,相反的,倩倩的相亲则是非常的成功,全家人喜悦的同时,我却害怕的记得倩倩前一番的话,不尽则乱,种种忧心着。

    “没有任何比我更盼你好了”晚饭过后,我和倩倩躺在床上时,我轻轻的说道。

    “我知道的,你的一个小动作,别人看不到,我全都能看的到。”倩倩回道。顿了顿又说道“明天昆申要带我去看电影呢,现在你就不要胡想八想了,赶紧睡觉。”
山河故国 021【阔别千里】
    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有人说过,今生能够和某一个人相遇到五百次转身,那么可堪比的是今生的五百次幸运,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类,但是,这个漫长的,和以往相同的夜里,我第一次的,真正意义上,同那个人交谈了起来。

    在密密星群里埋藏它的赧颜,在星空万里之间,循迹着别样的韵味,有的是黑白相接,有的则是五彩斑斓着。

    “孔笙小姐,又见面了。”就在刚才,当荣长官说出这句话时,我今晚心里一直的咯噔终于是提到了嗓子间,不像一场梦,却胜似一场梦。

    只因为,从未再期盼着,会在来年的某一天,阔别了这么久,还会再遇到。

    “总是能在这遇到老朋友,也是难得的。”此时他淡淡的说道,背对着我,一个人站在了无尽无眠黑夜之中,仿佛四周沉沦进了另一个世界,叫人看不穿,望不尽。

    “您怎么.......”

    “您怎么会在这里呢?”我终于说完整了一句话,没有心里的慌乱,也没有上一次的急切。

    “里面做手术的那个军官,是我从小的挚友,知道他受了伤,告了假,就赶回来看看。”他回道。

    “哦,这样啊。那您放宽心些,默尔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会治好他的。”我站在他身后说道,双手互相的轻微搓着,深切的感受着刚刚自己端盘子用劲太过的后果。

    “恩,我知道了。不过你呢?孔笙小姐,你怎么会在南京医院?我记得你好像并没有毕业。”荣长官说着话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

    “额,我,我是自愿帮忙来的,因为,因为学校放假了,所以回来了南京家里。”我一字一句的回答着,心里却莫名的揪了起来。

    “噢,对了,我记得你说过的,你家就在南京。”荣长官说道。

    “是,没错,但是从锦州来到南京不长时间的。”我说道,并低下了头想着,要不要去问。

    “恩,好吧,那辛苦你了。”荣长官说着话,已经越过了我,准备进去医院里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越过了我,走的越来越远着,突兀的连着我所有的疑问,瞬间迫切的想要答案。

    “你当时说南京不长久是什么意思?”我突然间的开口,站在他后面说道,荣长官没有马上的回过头来,也没有立刻的回答我什么,他只是止住了脚步,仿佛旋进了静止一般。

    “没有任何意思,”过了半响后,他终于回答了我,顿了顿了又说道“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 我是没有,不过,那与我有何关系吗?”我问道。

    “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我先进去了,孔笙小姐。”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大步的走了进去。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思绪能萦绕着了,可是我还记得,当时他说这些话时,认真且严肃的神情,明明是有什么,却到如今,全然消失了。

    翌日后,我终于知道了,阿梅口里的人物是谁了,也总算明白能使他彻夜奔来的人有多么的重要。

    “阿笙啊,你怎么了?一副愁闷的样子。”阿梅在护士休息室里拿着饭盒边吃着,边问道,而我的眼里,心里,脑子里,此时此刻全然的思考力,已经飘离了医院,但我却始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常言道,梦由心生,日有所想,但我的想法,有时候却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阿笙,阿笙啊。”阿梅忽然大声的叫着我道。

    “啊,啊,怎么了?”阿梅的叫声使我立刻从满脑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看你刚刚一直不说话,你想什么呢?”阿梅说道。

    “看看你,连饭都没有动筷子,怎么了嘛,是不是昨晚被那个俊朗的军官给迷住了啊!”阿梅一脸的坏笑着看着我说道。

    “哪有的事,你别乱说啦梅姐,赶紧吃饭,吃完我得去给病人换药了。”我说着话,并拿起了饭盒。阿梅一脸不信的模样,但也没有再多说着什么,我没有再去关注她什么神态,我想着的是什么,现在,我忽然的却不想知道了。

    待到下午给几个病房换完了药后,我也没有多做任何的停留,也没有前去看那个满是当兵站岗的病房里还会不会有谁的身影了。

    今晚没有我的当值,简单的收拾后,我穿着便装,准备回家了,因为连日来的疲惫,深深的使我有了一种困意感。

    时间也依旧在走着,南京街头的报纸也依旧每日都在向世人宣布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平静的新闻,我没有了以前的那般单一的心思去想着些什么,如今我人虽如旧,心境则是每日每日都在更改着,这样想着,我都不知道明天该去祈祷着什么,或者还会有什么,

    “孔笙?”在我正漫无目的的在一旁走着时,突然的,身旁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抬眼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停在我旁边的一辆车里的荣长官。

    “荣,荣长官。我说道。
山河故国 022【奔赴他乡】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当你带着一切,迫切想知晓的命运前行之行的全部时,你得到的却是未果。

    犹记得,先生曾说过的话,“君子可所为,又何所不为。”乱世逢初,叫人记得的往往只是一个瞬间,也只有一刹那间,才有了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测入进了心间里。

    转眼间的时月,恍恍惚惚间进入了八月长安期,而八月桂花香气的飘散之地,也带来了新的时局。

    2日,南京街头的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着,各界慰劳在东北抗日的将领马占山,并踊跃捐款,帮助东北同胞同仇敌忾对抗外敌。

    而在医院最忙碌的上午间,我只是看到了浩大的标题外,其余的已经被逐渐模糊的泪水覆盖住了,很想很想的记得一切随之如今已经破碎掉的回忆,仿佛如前一刻的鲜活,遂到了这一时的心酸,我知道我的家乡,我的同胞,从来没有一刻的放弃过抵抗,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东北军民一直都在前方抗争着日*蹄的折磨。

    中国古语所有一切,言切着,灼灼相娆,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我知道,胜败从来的战争开始期,就代表邪不可压正......

    在接下来时态所有一切的延续发展,都带着各方的博弈,阿梅说,这不是我们当护士决断能力,我当然明白着,可我却愿时时关注所有眼下时局动荡。

    而阔别那日后,生活依旧是在平静下的诡动着,现在在家里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仍旧对于“当兵”二字忌讳的很,我知道阿妈从没有一日真正的开心过,二哥的离去,无疑的是她心尖处一道时时刻刻都在流血疼痛的伤。

    可是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就是明知道前面有何重种种的危险,也要去啊!就是知道枪口就在前方对着自己呢,也要战斗啊!不抗争,不誓死守卫,怎么会有民族的延续呢!怎么会有千千万万的中国百姓在后方能生活下去呢!

    就像当初顾伟的舍生取义,都是血肉之躯啊,爹娘含辛茹苦的抚养长大,都是年轻的生命啊,怎么忘记呢!怎么会忘记呢!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我怎么敢忘呢?”彼时,我站在二楼的外廊下,口中一遍一遍的呢喃着这句话,眼下的时局紧张,相信只要关注的人都能看透一二,一些报纸直到今天为止都在一直报道着关于东北近况的新闻,流泪的,伤心的,夜不能寐的,流落他乡的东北人,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和我同站在这片夜里,低头垂泣。

    昨日的一切风雨,今日都归于平静,这是命定的规则,好像也没有人愿意去打破,倩倩每日都早出晚归,家里只道她是好事将近了,只有与她同房睡的我,却不那么认为,可我却没有任何言语来找她相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么一圈子事情,自己深知,自己明了,自己解决,旁人能做的,始终没有自己来的快意,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我只能倚靠在柱子旁,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曙光。

    而之前送来的那个阿梅口中的大人物也在某一天悄然的出院了,八月归期,我也知道,我该回去上学了,就好似一切都在命轨之间悄无声息的移动着,再次告别家里,告别了阿梅,以及这些时日在医院里相处甚好的同事。

    渐渐的又是一月的到来,我和倩倩又似乎回到了以前时光,每日的上下课,每日都去医院帮忙学习,周末就去孤儿院帮助吴妈,有时候淌觉得时间这么过,也未尝不错,可下一刻,心里又会把自己敲醒。

    近几日,除了不见依旧在上海里也忙碌的倩倩外,王敏芝,和同济的同学许城霖,李莉凤也一同与我每逢周末便去帮忙孤儿院,

    “阿笙,你怎么这回放假回来这般憔悴啊?”王敏芝在一旁刷着碗说道。

    “就是啊,总觉得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怎么了嘛?”李莉凤也随即说道,我拿着抹布擦着碗,想了想,冲她们摇了摇头。
山河故国 023【急风骤雨】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从开始的故事,到没落的结局,恰好似人惨悲欢。

    何曾心安,何曾流年,曾获遗忘过呢?,我有时会这样的自问自己,除了国家早日恢复安宁,不受外来铁蹄的侵略,还有什么是心有所愿的呢?可现在,一切事情发展开端,已经跑过了该有的场面,这是个乱世道,阿叔说的没错,可是这般乱的天下里,军阀间混战,外来的侵略,纵然千躲百逃,也始终逃不过这般田地的垂泣,已然是民不聊生了,可是为何还有去互相争斗呢?可是为何还要去以同根生相连去拼个你死我活的局面呢!可为何外敌没有驱除,年轻的生命就消失在一场又一场的争斗里呢!

    何人明了,何日才会归于平静呢?

    而未等到国民政府与福建抗日政府又和争端的结果,倒是先出了别的意料之外,在民国二十三年的伊始,在新年来临期,是否有多少百姓听到此会相抚流泪呢!只因,在19日,在东北的伪满洲国在日寇的导演之下,使吉林长春恢复帝制。已经覆灭的清朝,又一次的促使了最后一个帝制皇帝溥仪再次当上了康德皇帝,并宣布将“满洲国”改称为“大满洲帝国”。

    没有人愿意去看那一日的报纸版面,但那日的报纸却被上海百姓销售一空了,我不知道旁人是何种心境,就我而言,堪比断碎血尽之悲痛,上海的爱国学生,纷纷上街向各界宣布不承认伪满洲,不承认帝制,甚至以血书向民众宣誓着,中国不可分离,不可被强占。

    倩倩说“这是我们这一生都不可逃脱掉的命运,为国哀痛。”

    王敏芝说,“这是她此后一生都难忘的记忆,从九一八以后,这场灾难,一直在百姓的周围,久驱不散。”

    李莉凤说,“这真是一场噩梦。”

    许城霖说,“他会在毕业后参战到前方,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为国出一份力,”甚至四万万同胞更多的人都以此宣言着,记忆中的顾伟,也曾在上海危难之前说过,“有一日,中国男儿就要去前方参战,不为别的,只为守国护民。”

    何须是一场噩梦呢,于我而言,这是时时刻刻的伤口,只要碰一下就鲜血淋漓着,怎么敢忘记,一定是死死的铭记一辈子.....

    而当我再次与倩倩回家之时,看到的场景更是低头哭泣着,南京啊,南京,更是在新年的一片喜气之中,哀伤着他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吉林,伤感之心连日惆怅,悲痛岂能言表呢!

    我又一次次的站在家里的二楼外廊处,阿萧说,我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伤痛,我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实在言语不上来,我怕我一说起,便会悲伤的不能自已,已经有好多天了,除了长春的伤痛,还有福建的伤痛,即便好多天了,但我每每梦中有的还是那天听到消息的悲痛欲绝,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着,一遍一遍的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忘记呢,倩倩也知道,我自己更是伤心,伤心里始终带着的是担忧,或者是恐惧,害怕,一切皆因为早在我未回家前的21日,国民政府就宣布福建政府战败。

    我怕的是太多的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又一次在战壕里,消失而去,离开了爹娘,离开了爱人,离开了国家,我怕的是,这一生之后,再也遇不到了那人。

    “是啊,没错的,这本就是个乱世,不逢生,不好好的言谈着,很可能下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我口中念道着,一字一句的说给我自己听,说进心口里。

    “阿姐,你怎么了,回来了这么多天,你都好沉默,马上就过年了,你怎么一点喜悦都没有呢?到底怎么了嘛,和阿萧说说。”此时阿萧站在我身旁,看着我说道。

    “没有,阿姐,没事。”我低下了头,轻轻的摸干了眼角的泪水,对她说道。

    “可不是呢,你看你,这些日子总是站在二楼这里一个人抹泪的。”阿萧又说道。

    “没,没有,阿姐,真的没事,你放心啊。”我转头看着阿萧,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说道。

    “阿萧啊,快点,去帮你婶子,她找你剪窗花呢。”阿叔踏上二楼的楼梯,老远的冲着我们这里说道。

    “好勒,马上去,”阿萧看着阿叔慢慢走过来说道,顿了顿转头对我说道“阿姐,你好好的,有什么,就和我说,我来安慰你。”
山河故国 024【无却止步】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好似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带着千万种的欢喜,惊喜,激动,掩埋久久于心的,一瞬之间,全部迸发出来,久久都不能平静 ......

    而很快在零时时分,重重的敲钟声,也从南京的各个寺庙中传来,一时连接着千万家灯火旋绕,千万家的团圆至此。此时此刻,全家都围坐在一起,我们小辈正按照中国千百年来的习俗,给长辈磕头,拜新年,而家里的长辈也会给我们新年的美好祝福。待到三堂子哥刚刚拜完,轮到我时,我除了思绪迅速回身外,也顺利的完成,也同样在每年都会收到了来自爷爷和姥爷,阿爹,阿叔给的红包。不多时,团聚的饺子也端上了桌,一家子的和和美美,仿佛定格在这一刻里。

    还记得,以前在锦州时,这样的心境每每都有,而现在在南京,身负太多,除了这一刻里,我不知还会有几时了。

    外面的炮竹声还在轰鸣,三堂子哥也带着我,倩倩,阿萧,去到外面放新年的第一声,取求吉利,顾求全家安康,在声声轰鸣,响亮,欢乐的炮竹声之中,我想着的是刚刚还在清晰如心的场景,久久不能平静,不禁的再次想起,以前在上海时,炮火声连天之中,我第一次遇见他,同样的,今天在千万家的团聚之中,不同的是,比起初见,这一次的全局都不是惊心动魄,而是洋溢幸福的,在众多炮竹声中,再次的,真正意义上,又重逢了。仿佛上一秒他的话还响在耳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他说“听说你找我”。

    他说“新年快乐,孔笙。”

    他说“我没有参与事变,我只是不在南京。”种种恍惚声,就好像一次一次的击打着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填满了那里,映入脑海里,不灭不散。

    “阿姐,阿姐,”阿萧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也让我从恍惚之中,悻然过来。

    “怎,怎么了?”我说道。

    “到你点炮了,”阿萧说道。

    “哦,阿姐先不点了,你点吧。”我回道。

    “阿姐,你刚才想什么啊,怎么叫你都不回声的。”阿萧撅着嘴,不满道。

    “是啊,阿笙,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三堂子哥说道。

    “没有,没有,我没想什么,下一个炮,我再点。”我说完话,转过头去看倩倩一脸不明所以的笑意,没有再说什么。

    在接连几日的欢喜之中后,迎来的,渐渐成了归期,而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家里又为我的婚事,特别的操了心,据说这一次的人家,是表姨夫的远房亲戚,我没有任何想法,也无法去抗争些什么,好似当事者,并非是我一般,依旧如往常,而这一次的见面,却是阿爹和表姨夫带着我前去,倩倩在我临走时告诫我,要打起千万分的精神,我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去多心想什么,我的心的是怎么样的,我仍旧不知道。

    我只知道,女子生来就必须要去找个归宿,无论是谁,也决断不了家里长辈做的打算,何况,我没有心去多想什么呢!我能想象什么吗?这样的想着想着时已经到了,约定的饭馆,下了车,阿爹只单单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表姨夫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打头便进去了,我也赶忙的跟着他们。

    “哟!岳老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表姨夫恭着手远远的冲包房里的背着坐的人高声道。

    “哎呀,快,快来坐,林哥啊,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啊。”两人之中,稍有年纪的人听到此话后,连忙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样的行礼后说道。

    “来来来,这位是我亲家亲戚岳家,姐夫啊。”表姨夫说道,

    “岳老弟,这位是我家姐夫,孔孟耀。”表姨夫又说道。

    “啊,孟耀兄,你好啊,这是我家小儿,岳恒。”说着话便招手后面站着的那个年轻男子走上前来。

    “孔伯父,林伯,你们好,我是岳恒。”那个年轻人说着话,并低头行了礼。

    “好好,来来,姐夫还不让阿笙自己介绍下啊。”表姨夫说着话,并回头示意着我,我点了点头,望向阿爹的示意后,走上前来,微微行了礼慢慢的说道“岳叔好,我叫孔笙。”

    “啊啊,好好,远远地就说这娃子,气质美佳,不愧为孔兄的教导啊。”岳叔说道。

    “哎呀,岳兄弟过夸了,小女一直都在上学,一年也就回家能见到几回的,实在过奖了。”阿爹说道。

    “岳兄弟家的公子,可谓才是,一身正气,器宇不凡啊。”阿爹说道。

    “哎呀,孔兄见笑了,也过奖了。”岳叔说道。

    “哎,好了,好了,我看啊,这俩孩子都是不错的,来来来,赶紧就坐吧,我们慢慢谈。”表姨夫说道。
山河故国 025【矢石之难】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知几时起,我成了一个喜欢沉迷在梦里的人,因为梦里该有的,总是在现实之中可望而不可求的,在那里有着想要遇见的,一直想祈求的,甚至一辈子的安然于世......

    转瞬徐徐,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心境何许,新年过完的时候,家里的姥姥忽然的生了场大病,连日来都起不了床,阿妈的悉心照料也不能改变什么,全家都跟着着急,而姥姥迷糊之中一直念叨的人,却是家里谁也不敢提的二哥,三堂子哥也在那几日里,一直愁眉不展,沉默不语,他甚至抱有了也想去当兵的念头,而在一个下午,这场命定的暴风的来临,再次席卷我们孔家,只因为三堂子哥心里一直的念头,终于是说出了口,惊的阿妈当场痛哭,阿婶子也跟着崩溃了,阿爹和爷爷坚决反对着,爷爷甚至拿着拄拐棍痛打了三堂子哥几下,要绝了他这个念头,并且一顿狂骂着说“再去一个,孔家就要没有后了!”

    这些种种我与倩倩始终看在眼里,我们互相沉默着,直到家里结束了这场暴风的席卷,久不能寐,想的是什么,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一般。

    我甚至都知道三堂子哥这样当兵的念头,绝对不是一时起意,早早地在锦州时,他就帮助隐瞒了二哥离家去当兵的消息,只不得在当日最后还是被家里知道,而今日,久久埋在三堂子哥心里的痛终是因为在南京的同学也去当兵的消息一瞬爆发了,我该站在那边我于情连心的为哪边思考呢?

    是为了国家奔去前线抗争,还是为了家里的团聚平安所留下,是为了阿妈,婶子,为了亲人不再因痛失爱子而伤心到肝肠寸断,还是前去守护更多的中国百姓,这样的抉择,你说,但凡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男儿,怎么权衡呢!

    是该有怎样的心境,放弃情之连心,放弃自身呢!这是一场小之命运的抗衡,还是一场四万万同胞的抗衡呢!那么这样,该有的命运,是人为能力改变吗?

    彻夜难眠后,我也没有想出来,翌日一早,我和倩倩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疲惫,而家里为了不让三堂子哥去当兵,阿爹他们甚至做出了把三堂子哥关起来,以防他自己偷跑出去。

    连接着的几日,在兜兜转转之中终是家里平静了许多,姥姥的病也终是见好了,可我没有一刻心里是放下的,不仅仅于三堂子哥这些日子的爆发,也于某一个莫名的人,断断续续的,是再度怎样的面容,在每个深夜里,我都始终 在寻觅着。

    自我答应了这门亲以后,岳叔家的岳恒也再相约了我几次,我没能每次都是拒绝,但总是被说成心不在焉的,倩倩也说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甚至她这几日一直在问我,心有何许?而我总是沉默着,不回答着,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心有何许着,心能何许!我每次想问问自己时,都是阴差阳错的错开了最真心的想法,其余旁的,我都不去期待,单单的只是希望早日回到上海去,说不定会远离这些烦扰之事。而在三堂子哥一直被锁房间的多日来,家里阿爹也一直安排我去给他送饭,今日照例在晚饭后,我去给三堂子哥送饭, 手里一直拿着阿爹给的钥匙,打开门后,看见的依旧是三堂子哥的愁眉不展,沉默不语。

    “已经好多日子了,三哥,你总归得给爷爷道歉去,才能不被再继续锁了。”我放下饭菜盘,说道。

    “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错。”三堂子坐在窗户旁低着头说道。

    “就算是,可是你是小辈啊,爷爷被气成那样,你总归是不对的。”我说道。

    “阿笙,你怎么会知道呢,看看现在中国都成什么样了,我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袖手旁观国家危难呢!”
山河故国 026【春欲空盼】
    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他爹啊,他爹!,快过来!老三跑了!”全家一早上都在阿婶呼天喊地之中,全部集中到了客厅里去,从家里小辈的我们几个算起,到阿爹,阿叔,爷爷,姥爷,甚至于每个人脸上呈现的都仿佛是冷若冰霜一般,在那三秒钟的时间里,我们只是围站在一起,无人说话,无人有任何的动作,就好像是静止一般,摇动的,只是树影般浮动,只是新年过去后还未来的及撤去的红灯笼在轻轻的摇晃着,仿佛向着我们全家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现状。

    “爷爷,怎么办?”大哥率先的打破了沉默之中的涌动,对爷爷说道。

    “阿!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 !这么傻!你叫以后阿妈可怎么活啊!我的儿啊!”在下一秒响起的哭嚎,来自于我的阿婶子,她彻底的,被眼前这个不争的事实打击倒了。

    “在这哭什么,没出息的!阿笙,扶你你婶子下楼回房去。”爷爷突然暴怒道。

    “艾,好。”我回着话,看了一眼倩倩,后者很快的也伸出手和我一起架着婶子回了房。

    “婶子,您别难受了,三哥,福大命大的,您要宽心啊。”倩倩一边安抚着婶子,一边说道。

    “我的儿啊,我的堂啊!我这个苦命的儿,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当兵挨枪子啊!你说,这是怎么了啊!儿啊!哎哟啊!”婶子一直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全然没有顾及旁人。

    “婶子。”我开口道,并蹲在了她的面前,拿起手帕帮她擦着眼泪,慢慢的说道,“婶子,就算再伤心,难过,您也阻挡不了什么的,三哥心意已决,我们再怎么锁住他,都没有用,他总会逃出去的。”

    “我的儿啊,是阿妈对不起你,阿妈对不起你。”婶子一边哭一边喃喃道。

    “行了,阿笙,婶子怎么不会过,她现在快心痛死了,再多的安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你该想想你自己怎么办了!”倩倩轻轻的拉过我,到一边说道。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爷爷他们,不会就此不追究的,那门一看就是锁打开的,咱家除了爷爷手里有一把,还有一把,不就是给你送饭用的吗!”倩倩又说道。

    “那是对的,倩倩,你知道的。”我回道。

    “阿笙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家里只是一时能困住三哥,但是你这么做,无疑的是提前帮助他逃跑,姥爷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们万一会罚你怎么办!”倩倩急切的说道。

    “罚!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罚就罚吧。”我淡淡的说道。

    “艾,你呀,你......”

    “阿姐,倩倩姐,爷爷他们让阿阿姐过去大厅。”阿萧突然跑进来说道,也阻挡了倩倩下一秒要说出口的未知。

    “好,这就去。”我回道,便跟着阿萧准备过去。

    “阿笙,阿笙。”倩倩在我身后叫道。我只是回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阿姐,倩倩姐,怎么了?”阿萧边走边说道。

    “没怎么了,她就是伤心了三哥离开。”我说道。

    “是啊,阿姐,你说三哥,这一离开,家里可怎么办啊,二哥都走了,现在三哥也这样,你说以后会不会......”阿萧带着哭腔说道。

    “不会,阿萧啊,阿姐告诉你,这是对的选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现在能生活下去的日子,奉天事变后,就是这样的,我们千辛万苦从锦州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在乱世之中苟活一下,不就是不想做亡国奴吗!”我站住了拉着阿萧擦去她脸上的泪一字一句的说道。
山河故国 027【乱世难全】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我怎么会夜夜安眠于此,我怎会日日于心已此呢!

    事实上,而言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日前种下的结果,无关其他。

    尽管倩倩总是安慰于我,但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仍旧是沉重的,就好似,每一次提起三哥,就满腹于沉重二字,无法自拔。

    就算大的于大义是正确的,可往小了的,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始终带着的,在自打三哥离家后,就有了一种的深深愧疚感,这样的愧疚使我每一次看见阿妈去默默抹泪时,无法敢上前去安慰什么,这种愧疚使我每一次看见阿婶她们眼深深的悲伤时,心里剜痛自及,在乱世里,实在是,乱世难两全.....

    就算家里人都不说,可是每一个人 都在冥冥之间明白着,甚至连阿萧都知道,从三哥选择离家去当兵的那一刻起,命运这个词从此就与他彻底的分离开了,接连的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不能身由己。

    以前我常听到先生愤慨之中的言谈时,无法去明白这世上的某一种选择是多么的艰难,直到我去了上海,我经历了所有人,口中,内心里都惧怕万分的“战争”。这世上当中,总有那么些人,是无法去言说些自己的境遇的,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是与亲人,爱人,时刻分离的,或者最终在他们逝去的时间,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或许,会短暂地离开这一切,但是在内心深处当中,这些宿冥从未远去过。

    暮春临时开始期,很多东西已然经随世间的恒远漫长飘飘而过,再回到上海时,在多日的平静下,外壳的安宁,也终是随着最先的嘤咛,打破始终.....

    4月期一到,经达了各界多位的爱国人士共同呼吁,一致对外,发表了《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的基本纲领》,呼吁中华民族武装自卫,把日本帝国主义驱逐出中国!霎时一片的上海顿然再次陷入了种种风云变幻之中,在连续几天里,上街游行的爱国人士越来越明显增多,各界一时也众说纷纭着,在每天上课前,每个同学的首要,就是去谈论这场宣布,这场改变的决心!上海各个大街,也在每天里不断变化着,除了爱国学生的游街外,也在近几日里,增加了许多警察巡街,似乎无人可以避免这一场,在所难免的战斗。

    而倩倩也是自打回到上海后,就和王敏芝他们总是忙的不见人影,甚至夜不归宿。一切照比以前来看,都似乎些许了改变,我虽然总是心里自问着,眼前发生在这座东方之都的一切一切,甚至到不知何时起,每场风雨的浓重之笔来临前,都是大批大批游行的开端,也是民众忧心的开始。

    而我不仅仅因为此,更忧心忡忡,还有的是南京家里已经多时没有来信了,隔着千里,隔着黄浦江,隔着心里的种种伤痛,犹记得,这一次的离开家里的前一晚,阿叔特意找我来彻夜长谈,所言所问,虽是伤心之谈,或者都是难以承受的每一句,但是我们两个都明白这其中所有的根源,无能为力。

    耳边阿叔的每一句至今都存在心里,时刻谨记着,他说“阿笙啊,其实你三哥去当兵,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反对,我知道这是一个乱世难两全的世界,我知道这片土地需要他,这片国土上生活的百姓也需要他,自古都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以我不怪任何他的选择,这说明他有中国的血性,他懂事了,懂得报效国家了。”

    是的,今时年月,就算死在某个未知名的战壕里,就算是这样,谁曾去后悔吗?

    “怎会有呢!”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个难全的世界,怎么能因为小失去了大,就算做不到先人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要做到,守土卫民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
山河故国 028【他乡遇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记忆里家里最深的地方,就是每个人都希望日后无论比及这一生要走多远,也终有一日要回到家乡的土地上去,就算一生都在漂泊之处,临了临了了,也要回到故土安存结束。这是祖祖辈辈多少年来心里的根,融进血脉延续了一代又一代之中。这是,无人可以告知结束这一切的,就像永远生生不息一般存留。

    “孔笙,吃饭啦!”小淑在一医院走廊叫着我说道,我也瞬间的回过神来。

    “艾,来了,就去了。”我回着话,手里动作却依旧不停,半响后,待我终于搞定了最后一个换药的病人,才去休息室坐了下来,并打开了饭盒准备吃饭。

    “哎哎哎,各位,听说了吗?”李梅护士一脸神秘的冲我们说道。

    “听说什么啊!李护士你说明白点啊。”小淑说道。

    “哎呀,你们还记得,前几天急冲冲送过来的那个当兵的吗?”李梅护士拿着筷子说道。

    “那人怎么了?”小张护士边吃边问道。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是教会医院,红十字会的,很少接部队里的伤患的,但是之前不是送来了一个当兵的了嘛。”李梅护士说道。

    “那又怎么了?”小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虽然是教会医院,但是在国民政府的政策下,我们是医院啊,医院不就是救人的吗。哪有什么区分了。”

    “哎呀,笨,不是这个意思,我听她们说啊,这回送来的兵,其实是大有来头的,听说是什么长官呢!反正家里硬着那!”李梅护士看着众人说道。而回应她的是我们几个一脸的木纳。

    “哎呀!你们咋还不清楚呢,咱们医院里的实习护士多了去了,咱早就是老护士,这有些护士不仅仅是来学习的,还不是也要为了找个好人嫁人了吗!”李梅护士有些着急的说道。

    “哦!对啊对啊,现在医院里可住着一个长官呢,哦!难怪前几天我听她们闲谈说哪个长官年纪不大呢,怪不得她们老是议论着,敢情!这要是谁护理他护理好了,没准还能当上长官太太呢啊!”小张护士随即一脸兴奋的说道。

    “哎哟!得了吧!我的大姐们啊,你们真会想的,不要命啦,那当兵的说在战场上没了就没了的,要去你们去当把,反正我们不去,是吧孔笙?”小淑转头冲我说道。

    “恩?哦,恩。”我低着头吃着饭随口回道。

    “切,你想去人也不要啊!”李梅护士鄙视的说道。

    “哼哼,是哦,李姐,你去吧。你这一个顶俩呢!”小淑呛声道。

    “小淑,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李梅护士回道。

    “哎呀,哎呀,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你们争啥呢,再说了,那个当兵的才做完手术还虚弱着那,不是还没有选指定护理他的人嘛,到时再看呗,反正咱们四个里,无论是谁,我都没意见,别是林护士她们几个就行。”小张护士说道。

    “对,别是她们就成。”李梅护士说道。

    “对,别是她们。”小淑也跟着说道,转头示意了我一下,我看着她的眼神,无奈的也跟着点点头。

    结束了中午的短暂休息后,又一个忙碌的下午,除了一个又一个的病痛折磨的*外,整个下午的医院是沉静的。

    倩倩总是忙碌着,除却爱国会就总是往孤儿院跑去,而我除了上课,就是医院,真真的两点一线,真真的沉静的过了每一天,心里的任何种思绪这段时间也很少往外涌了,除了等待的日子,别无其二。

    “孔笙,孔笙,孔笙!”隔着好远的病房外就听到小淑的大嗓门在外面喊着我,由远及近而来。

    “孔笙,孔笙,孔笙,护士长,护士长,找找找你啊!”小淑大汗淋漓的跑过来说道。我没有看她,此时我正给一个伤患换着药,便问道“怎么了?跑这么急。”

    “哎呀!我的孔大小姐啊,护士长找你,好像就是昨天中午我们研究的那个事情呢,你快过去吧。”小淑说道。

    “好,我包扎完就去。”我回道,

    “哎呀我的大小姐,我帮你包,你快过去,我好想知道这个答案啊!就算满足了我,行不行!快去,快去!”说着话间,小淑一把接过我手里的纱布,用另一只手直接的推了我一下,我看着她那样的急切模样,无奈的笑了笑道“遵命,我就去啊,你包的小心点啊。”
山河故国 029【茫茫沧海】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如果,这只是一段故事,如果,这只是时代的洪流流经中必须要来经受的,那么,这场梦过后,这段故事到了结尾,这只时代的洪流也慢慢地永结了,是不是,还会有另一种人生,另一片天地,重新开始呢?

    是得与否,适才而行。

    可在那样的时代来临前,我每天经历的,都是不断的新闻愈演愈烈着,大公报每天都宣布着国民政府如何去打击内部战事,围剿内部战事,除却已然,剩下的,永不止境着是日寇的铁蹄,日日践踏着山河故国......

    倩倩和王敏芝,许城霖他们几个每日每日都去爱国会忙碌着,我则每日每日都去到医院,经历这一场又一场的生死较量,旁观一种又一种的人生苦短,想着好久了,想着以前顾伟说,“人人都为生活所迫,人人都被迫轮流在这个世间里转啊转的,为的,是找到自己的一种生活,还是一种人生?”

    可现如今,所有的开端,到所有的结束,往往则是动一发而牵全身,各方都在看似平静下,互相等待着,涌动的暗流随接时代的跃进而相互博弈着。在那样里,就是千辛万苦找寻到了自己的人生,也是否最终也抵不过,这场命运的注定......

    “孔笙,你又在想什么啊!”此时小淑做在我旁边看着我一脸的忍无可忍道。

    “没有,没有。”我看向她去,微微的轻笑着回话。

    “切,这次你倒是回神的很快啊!对了,你这次假期回家吗?”小淑不经意的问道,我轻微的歪了歪头想了想,片刻后说道,“不回了,留在医院,咱医院不是有护士的宿舍吗?”

    “啊!真的啊?”小淑说道。

    “恩,宿舍是要先申请吧,那我一会去找护士长申请一下吧。”我说道。

    “你不想家啊,我早早的都收拾好东西了呢,我可要回家去呢。”小淑说道。

    “远吗?”我问道。

    “还行吧,我阿妈说了,我只要一毕业就回北平去,那有我家的诊所,我以后就在那。”小淑说道。

    “挺好的。”我回道。

    “那你呢?你准备在毕业后做什么呢?不会是毕业就要嫁人了吧!哈哈”小淑冲着我笑道。

    “哈哈,你想好多啊!是不是有了谁啊!赶紧坦白”我打趣的说道。

    “哎呀,有了就不在这里想了!哎呀,我还在想是哪位先生呢!在哪等我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女子这一辈子,不就是要以找个好人家为一生的愿望嘛,虽然新学摆在眼前,但是,还是要嫁人啊,好啦,你孔大小姐,估计看不上这个,那说个正经的,你毕业后要做什么呢?”小淑一脸正经的问道。

    我低着头想了想后说道,“以前啊,有两个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记得,当时我好像回答了两个人,一样的答案,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后,不知不觉的,以前的那个想法已经变了,那就和现在一样当个护士吧,毕业以后,我想去战地医院。”

    “啊!那里多危险啊!每天都是前线的炮火轰炸着,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去把,而且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我阿哥以前总要吵着去当兵,被我阿爹打了一顿后,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小淑说道。
山河故国 030【别去寂寥】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僵持了一会后,面前的那人不再看着我,而是交去了文件就匆匆离开病房了,我看着眼前,无从似何,随后也关上病房门离去,下楼的时候,耳畔还回想着在关上病房门前时,床上的的那个长官开口说道“孔护士,你认识我的警卫孟良吗?”我只是摇摇头,我好像能认得那张脸,好像又不是,种种乱却,竟也无法去分辨什么 。

    “孔小姐!等一下。”突兀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我转过身,看见的是刚才的那人。

    “孟良吗?”我看着他疑惑的说道。

    “对,孔小姐,你记得我啦!”孟良说道。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后说道,“是病房里,你的长官说的。”

    “哦,”孟良有点不甘心的低下了头,顿了顿又说道“孔小姐,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当时那么乱,天都那么黑了,你肯定忘记了,但我认得你啊。”

    “天那么晚?”我自语的说道,随即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冰凉了一片,“你是,上海,吴淞战事里的人!”

    “孔小姐,你终于记得了吗!对啊,我当时就跟着荣长官一起的,后来打混战前,跟了钟长官再后来就是林长官了。”孟良说道。

    “你是当时站岗的那个吗?对不起,太久了,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这么说我就能记得你的脸。”我说道。

    “是啊,当时和二虎一起的就是我,不过,后来二虎牺牲了。”孟良声音里带着惋惜的说道。

    “我知道。”我缓缓的回道。

    “那么,你现在归属哪?你知道荣长官在哪吗?”像是猛然的想起了什么 ,我忽然急切的问道。

    “对不起孔小姐,我不能回答你前面的问题,至于荣长官,我也不知道他在那,我已经不在十九军了,据听说,打福建的时候,荣长官也被调离了十九军。”孟良说道。

    “所以,我想荣长官,现在会是安全的。”孟良说道。

    “会吗?”我喃喃道,有些失神的自问着,

    “会的,荣长官是我们团里最厉害的,他枪法好,而且脾气也好,虽然就是不爱说话。”孟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字一句的念道着说出来。

    “那二虎呢?”我问着话,一时间脑子里的所有记忆,封存的都开始运转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回道了两年前的上海,那是一个命如草芥的时间,到处都是炮火,到处都被轰炸了,到处都是难民,死的死,伤的伤,惨叫声漫天二过,仿佛如穹顶一般扣在这片土地。

    “他牺牲的消息,很久后才报出来,说起这个,我都是后来知道的, 好像是被自己人击毙的,说的都太愤怒了,也太乱了去了,都是蒙的,哎,不想了,不过在这,看见你真挺好的,我们荣长官当时还说,当兵的怎能不赶一个女娃娃,后来训人的时候都借用你这个活例子说教了好几回呢。”孟良悠悠的说道。

    “我!活例子。都是哪跟哪啊!”我无奈的说道,心里想着再见某人定会说说这个。

    “艾,孔小姐,你当时还说比较英勇的,嘿嘿。女主豪杰!”孟良一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

    “奥!对了!”话音落时,孟良又突然的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忙问道。

    我还得回去领任务啊!,哎哟,我这记性啊!孔小姐,我马上就有任务要走了,再会吧。”孟良看着我说道,话音带着一个标准的军礼。我点点头,在那军礼短暂之中,目送着他快步的背影,记忆想起的几次,是以前我送荣围国,我送钟樾长官,甚至是我送我三哥,一个一个的,代表着每一个的希望,代表着每一个从此扛起的责任,甚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甚至铁骨忠魂,浴血奋战......

    夜晚来临期,医院的一切还是处于一片安静,今日以昔所经历的没有惨痛的悲鸣,没有炮火连天,一切过往,似乎真的像从未来过一样。如果没有来过,那么现在我又会身在何处?
山河故国 031【萍水为路】
    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自我出生起到我散碎的记忆,留存起时,我一直生长在老家大院里,从未抗拒过家里长辈的安排,无论在哪个方面。而事在今,我却着了魔般的想要逃离去,不想回南京去订婚,也不想呆在上海,这里的一切虽已过期,可是对于我来说,当初那断壁残垣,炮火连天,悲鸣似海的曾经,无时无刻不在我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昨日的鲜活淋漓。今日越繁华,今日越夜夜笙歌,越热闹,就对比着往日愈加的刺眼,刺着心。

    就算旁人无知,而我!而我却总是一次一次的自问着自己,到底对于不对,没有心生牵着弦足够期盼着谁,却也不想就这样的一生如此,当初我阿妈说我生性凉薄时,是我二哥每每都护着我,替我去解释,而现在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二哥了,甚至三哥也不知在何处,我年少时光里,在东北锦州孔家大院里所发生一切的欢乐,已经今非昔比着,只能每每梦回泪湿时,回首去望,这样的记忆在同样的每个夜晚都在狠狠的折磨着我,也折磨着倩倩,甚至更多的人,即便第二日看到的我是平安无事的,是风平浪静的,是一如既往的,但是心里的狂啸永远都在翻滚着,清晰着,刺目着,只是不言而喻着。

    而这种情况愈加炎烈的第三天时,也迎来了家里的第二封家书,这次是阿叔的笔迹,清晰刻目的见着,也字字诛心,

    信中道“阿笙,家里已经决定你与倩倩的订婚一起操办着,爷爷说这是好事,也算家里了结一桩大事,并且家里准备好好的操办一次,见信如人,望你二人如实而归家。落款,阿叔。”

    彼时,我看着信,一点一字一句的,就那么几行,那么言简意赅,却如刀子口的笔直刺进心口,时时流往倾下着,我不知道这样的紧逼而下带来的是什么,是怎样的后果,是我离开后怎样的结果,总之纵然千百种结果,结局,哪怕是一次,我也不想违心......

    “倩倩,当你看到这封留书时,我可能已经在别处他乡了,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忤逆过家里的安排,只是这一次,请你允许我,不得不去逃离,以前你总是说,你阿妈的记忆全部的灌注给了你,令你生不如死这么久,而你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同样每晚噩梦连绵如此,我记忆里的锦州从来都是五颜六色的鲜亮,可是我梦里的锦州,却时时在哭泣,那一别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属于锦州的告别,属于锦州的艳阳。我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是如何的活法,你记得吗,教我们的先生曾经比喻过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活了这么久,我不知这话里的任何含义,但我知道不能违心,我不要以后的一生,都和一个只见过几次的人相伴,即使对方完美无瑕,即便如此,我知道我走了,会给家里带去什么后果,可,请你转告爷爷,我会回来领罚的。一直以来,我的心里没有任何的牵挂,唯有家里,唯有你,上海临行后,我真的,经历了你讲给我,你阿妈口中的战争二字,字字惨烈,字字悲痛,字字带着千万条人命,我最怕的,是此生后再也见不到懂事后认识的那几个人,我一直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后来我总算在小淑的问解下,明白了,也许我该去走走,这个假期,我就去了,假期结束我们上海见,勿念。落款,孔笙。”从提笔到落下,我不知道这一步的险是否选择的对,心里一直带着忐忑,直到回了医院,直到坐上了医院前派到杭州的车,我也依旧是内心波澜动荡的。

    今非已然昔比,老百姓都知道,眼前的形式是什么,眼前的严峻是代表着什么,不宁,不安,不定,甚至是更多更多,但那些风雨的席卷,却无人知晓何时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生存,努力的活下去,同中国四万万同胞一样,努力的活下去。

    “活下去,孔笙。”我喃喃道。

    “孔笙,你怎么了?”坐在我旁边的护士长忽然开口问我。

    “啊,没有,没有。”我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护士长看着我低着头,一脸的凝重后缓缓的说道“我们只是前派杭州的红十字医院工作,没有任何意外的,放心吧。”说着又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些,以示安慰。

    “恩。”我点点头,没有去解释,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忐忑恐慌,因为什么,我不能说。
山河故国 032【悲不自胜】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楚客登临,正是暮秋天气。

    引疏砧、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

    又是一个梦吗?

    在幼时些许欢乐的回忆徐徐而来,格外美好时,忽然接连的画面却变成了炮火连天,深不见底,仿佛如穹顶之下,深渊万丈,寒彻入骨,伴随着的是头痛欲裂,悲鸣不已,连绵在一起的画面是一层又一层心连着心的钝痛。

    “我的母乡,我的锦州,你还好吗?”我站在不知道是哪里,好似这一夜过去后,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从到了这里开始,我仿佛像一个失了线的木偶娃娃,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嘴里一直念叨着那些句子,没有人能听的清,却字字入我心,字字刺目,字字悲决。

    “孔护士,你到底怎么了?”不多时,王丹丹走过来递给我一手帕说道。我没有回答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能去回答什么,是要回答,我从很早以前就沦为了亡国奴吗!是要回答,我心如何如何悲痛欲绝着说我的母乡正在被糟蹋着吗!

    “孔笙,你现在脸色特别的不好,任谁看了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王丹丹说着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继而又看着我说道,“不过,王姐我啊,还是能体会的,哎,其实啊,很早以前我就当护士了,护士班培训的时候,当时我们那一期里,我和小桂最要好,你知道吧,就是上一任的护士长桂姐,”我听着话,点了点头,也慢慢的坐了下来。

    “当时上海打仗前,我不在这里,我在南京教会医院来着,可是那时候,小桂却出事了,往家里来人通知的时候,她阿妈当时就昏倒了,而我听着信的那会,突然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命苦啊,孩子小小的,没几个月就夭折了,丈夫一声不吭就跑去当兵了,那时候日子难啊,就剩她自己了,也最后都挺过来了,可是老天啊,对她实在实在,不公平啊,我听说当初去前线就伤兵的时候,还有你,你都回来了,可最后他们都没了。”王丹丹说着话,眼泪就顺着她的脸慢慢的流着,而我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关于桂姐的字,只感一股,悲泣从心底而来,就像要冲破所有的克制,所有情绪的自控一般,带着强烈的疼,倾盆而来。

    “王姐,”我带着哭腔哽咽的说道。

    “孔笙啊,你知道,其实,人这一辈子是会经历很多东西的,从你出生起,到老去,从降临,到离开。在这些经历里,有些经历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浅,最后也就淡化了,但有些经历,却是无法言说的,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甚至,到死都记得,怎么抹都是抹不掉的,它会一直跟着你,一直封存在你的记忆里,也会在很多时候让你忽然惊醒回忆到,时时惊心着,会影响你的生活,你的世界,甚至你的周围,可是这些却对旁人说不得。”王丹丹说完后,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的抹了一把脸,慢慢的站了起来,准备往医院里走去,我看着她,也站了起来,全程无言,却在此刻泪流满脸着。

    “我听说,你家以前也是东北的。”王丹丹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我闷声的说道。我紧跟着心口一疼,只是看着她。

    “孔笙啊,你得好好活着,人活着不容易。”王姐飘乎乎的留下了这句话,话音落地时,她也走了进去。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远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桂姐对我说分开走,对我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孔笙,你不要忘记,不要逞强。”我摸干了脸上最后的泪,一字一句的念道。末了,像是收好了情绪,克制,之后,我低着头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其实,在我的背后,天已经接近了黎明,告别了黑暗,第一米曙光,已经接着暗夜,远隔千里照射出了光亮......
山河故国 033【苍生涂炭】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我看着她的脸,愁目悲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的不能自拔,似哀愁,似惨烈,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也平静的坐了下来,坐在了她的身旁,看着她还在颤动的睫毛,看着她一行又一行流行的湿泪,她似乎在酝酿着努力的去想起了很多很多,而我也准备好了要去听,关于她的一段悲往。

    “孔护士,你知道亲人就在你眼前被拉走然后被折磨惨死的感觉吗?”她闭着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说道。

    我抬眼去直视着她,心里绞成了一块一块的过往悲怆,“没有。”我说道。

    “是啊,这种感觉,任谁经历一番都是要疯的,但你知道吗?最惨痛的不是疯了,不是死了,而是还苟活着,却无能为力着。”她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手慢慢的说道。

    接着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角还带着泪,她向窗户那看去,声音缓缓而来,好像连着心底最不能,最惨烈的开始回忆来,她说“没出事之前,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四岁,正值最好的年纪,她在城里念着中学,我当时也在念书,都在省城里,可很快的,鬼子开始攻打哈尔滨了,没多久省城就被占领了,在那鬼子进城之前,我阿爹就带着我们一家去到乡下的姑妈家去避难了,那段日子,虽然没有再上学,但都是平安无事的,一家子都在一起,将近一年了,没有任何军队来到这里,日子就平静的过着,可是隔年庄家旱了,我阿爹看着家里粮食越来越少,都快不够姑妈一家子了,何况还有我们一家子,打算回到省城里去,因为已经有很多逃出来的人,最后也都回去了,一切本来都没有事情,我们也顺利的回去了,回去最初的几个月里,阿爹给我指了人家,就那样我很快就嫁给了一个开裁缝铺子的,日子还在过,而他对我也是真心百倍的好,之后我就有了,可是我身子从小就弱,所以总是折腾难受,而家里也总找大夫来看看,我阿妈心疼我,就接回了家里,因为总要去抓药,之前是阿爹去药铺取,后来阿爹找到了管账的工作,就换成了阿妈去,可是那天,阿妈有事不在家,我又必须要吃药,我男人也不在身边,就我妹妹去了,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快回来,可是等了好久,从早上等到了中午,我妹妹还是没有回来,最后我急了,拖着身子跑去前街找了我男人,至此我们全家出动,还是没有找到她,去哪问哪也没有,药铺的人说她没有来,邻居也说她没有回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疯了,可也一直不知道她去了哪,或者她被谁带走了,三天了,我阿爹眼都没合上过,为找我阿妹,工作都不干了,眼看着全家人都要疯了时,有人偷偷来告诉我们家,说我妹妹,那天一早去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鬼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她,可怜我妹妹,还是小姑娘啊,这回就算哪怕是活不见人,我们家也要死要见尸,都不知道多少天了,我男人不知从哪托的的人,说我妹妹没有死,被关在了鬼子的司令部里,我阿哥我阿爹去门前喊,被打了一身重伤回来,我阿妈因为我妹妹思念成疾最后也病倒了,家里没有主心骨了,我男人也快被折磨疯了,就那么个几天的晚上,跑去在街上,直接拿剪子当场捅死了一个鬼子,当晚全身带血的跑回来。

    在省城里,一直以来老百姓都是对鬼子能躲就躲的,而现在我们家却杀了一个鬼子,你说这就是全家的命赔上也不够的啊!我阿爹连夜的带着我们跑回了我姑妈家,可是路上我因为心思郁结而导致昏迷了,于是我阿爹只得把我托给了他的旧友一个大夫家里,连同我阿娘一起在那照顾我。
山河故国 034【只道寻常】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在末期的时候,尚且是一归处,即便恒行万米之远,最后也终是要回到最初,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懂,倩倩也懂,甚至在在于更多人之中也都彻然明白。

    近一段时间,杭州城里每天都在漫天的积极抗战之中度过,我每天都站在医院门外的院子里,每天都能听到无数的青年学生上街游行,纷纷喊着同一句“打到日本帝国主义,打到日本侵略者,中国同胞们!让我们站起来,去抗争,去收复失地,赶跑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还我河山!”。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天,有时候,我甚至以为是恍如在曾经上海抗争之中里,太多太多的百姓,自愿自发来帮助更多逃难至此的人们,自办起免费的粥棚,施善以给过路的人们以果腹。

    曾在,几瞬之时前,阿叔同先生都曾说过的,甚至连他都或多或少的提示过,在这样的世界,在这样的乱世纷争里,有太多的苦难,都需要来帮助,需要相扶,而如今,这里,杭州城间的每处,都在一一实行着。

    而每一日来到这里的人们,身上却都似染了浓重的色彩,深深的压抑,深深的悲怆。

    以前,总是有太多的当权者去说我们争不过,我们争不过,只能低头,否则就是玉碎的结局,可是在如今,即便保得住一时,也未尝是这永世,心里那份隐隐的恐慌,总是让我心里不安稳,每一次面对这些,总是觉得,不是开始,就是蠢蠢欲动,一切似乎都在变幻无常。

    “孔笙,你又在瞎合计什么那!快过来等着帮忙!”王丹丹在我后面高声的喊道。我抿着嘴,应着她的话,准备起了身,就过去接下一批病患。

    “这批伤患怎么还不来啊?”彼时等着伤患到来的我们几个护士站在大门口处,顶着8月中旬属于杭州的烈日炎炎下,不知是谁出声抱怨道。

    “听说,这批伤患是南京运送来的前线伤兵。”小张护士补一句说道。

    “你从哪听见的啊!”其中一个护士疑惑道。

    “从护士长那里啊,之前听着冯医生和护士长开会后在休息室里说的, 我就不小心听到了。”小张护士补充道。

    “真有这事啊!”另一个叫护士询问道。

    “当然啦,不信打赌去,到时你帮我洗绷带去。”小张护士说道。

    “好,赌就赌,我咋就不信,前线下来的伤员还能往这里运送。”那个护士说道。

    “我们这里是红十字会医院, 是属于公立一方的,是受庇护的,以前就有伤员送过来休养。”一个叫莹莹的小护士认真的说道。

    “啊!真的啊!”那个跟小张护士打赌的护士闻声惊讶的问道。

    “甭管真的假的,你们干什么吃的,当护士的,哪有那么多话问。”王丹丹严肃的说道。霎时一片安静,我站在人群里,倒是没有因为他们的吵闹而失神一分,我想的还是有关于二花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字字诛心于,甚至有时候我更会觉得,我因为此而更加多梦连绵,梦到的也都是,当时锦州的时光记忆,连载着心里的深深期盼,连觉着一片火海的悲痛万分。

    而每次在翌日醒来时,总是大汗淋漓,不知不觉间泪水也会每每都浸湿枕头,已有多日了,期间只是被王丹丹说了几句,身子不好,就不要硬撑。余的,我也实在难以关注什么。

    “艾,来了,来了,”小张突然的叫道,也瞬间的把我叫回了神,便抬眼望去看,有远处向着医院大院里是排着整齐的,缓缓而来的几辆卡车,排在最前的,是一辆军用汽车,都是有序而来,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

    “哇!这么大的架势啊,感觉好多伤兵啊!”小张护士在看着卡车都一辆一辆开到眼前来后,转过头冲着我们说道。

    “就是啊。”另一个护士附和道。

    “嘘,护士长来了。”叫莹莹的护士忽然打个手势说道。我转过头,隔着人群,看着护士长一步一步走过去,似乎同一时间,那个为首在最前的军用汽车里,也下来了两个人。只是隔着远了些,人影恍惚,看不到什么样子,好像也只是很高大的身影。
山河故国 035【久回故始】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人人都说,在这个时代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希望,还有等待。

    老话也常言着更多的离殇字词,娟说着很多我以前从未接触的陌生。

    倘若在这些岁月磨重里,我有幸可以经活下来,那么日后,如果我谈起这些的时候,我希望那是在我这一生,即将告别的时候,那时的我无论是子孙满堂,全家团聚,或者身边会有着,一个相伴相知的男子,还有那时候的夕阳一定要是很美,很美的,这样,我就会和他每一天,一起相扶着去迎接朝阳,也一起散步在夕阳之下,我想,即便当我在摇摇椅子上迟暮又垂老,但是回忆起我这一生的起点之时,那时的我,内心一定是温满的,是放松的。而不是恐慌,不是忐忑,不是忧心,也不会是在浓重的,压抑之下。也定不会是现在这番的激动,却又克制,这番惊心,却乱意,向着面前的一切迟迟不敢动弹一分一毫。

    “我听说,荣长官,你,你又换了副官?”外面的天,开始放鱼肚白的时候,我才算开口,问起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却依旧站在对面,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什么,而后,只不动声色的从兜里翻出一包烟来,待要点上火的那一刻,突然生生的止步而停,我看着他,半响的时间,愣的再也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你记录完了吗?”待到一会儿,他忽然出声问道。

    “额,马上,哦,已经,可,可以了。”我忙得收起本子,磕磕绊绊的回答着。

    “出去走走吧。”说着话时,他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我道。

    “啊,哦,哦,好。”我嘴里回着话,手上却慌乱的在不停的收拾,就好像来以此掩饰我的慌乱一般,越是警告自己,有什么可乱的,就越是乱的慌慌张张。

    “走吧,孔小姐。”他一直在看着我手里毫无规章的动作,略有些无奈的说道。

    “啊啊,好。”我更加的慌不择路一般,甚至不敢在这番注视下再有什么动作而言,他没有再看着我什么,继而迈着大步子,先走出了医院大厅去。

    这是自打开始见面到现在以来,我每次都有的征兆。甚至我有时候也会很懊悔自己,因为自己每一次都是慌乱到家的模样,实在有违我阿妈教我那么久的,礼仪端庄。

    “哎,罢了,罢了,都丢人太多次了,再有一次又何妨咯!”我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便也随着他的步子走出了医院,来到了外面晾着绷带的院子里。

    八月的杭州,垂柳浓密,生翠碧绿带着江南自有的浑然天成,连接着莲蓬香雾袅绕和浓荫覆地,还有着些许的微凉,带着清风拂面一般,不禁会让身临其境者,感叹万分。而在外面站了一会的时间里,他一直的站在我前侧一方,不言不语着,只低着头点起了烟,一会儿,徐徐的烟雾也缓缓的从他的方向而飘散开来,像浓墨多彩画景一般,轻踏着微步,扑面芬来,只是不同的是,不过一会便成了过眼云烟。

    “连着几个月,我都被调往各部自行任务。”半响后,他忽然转过身冲我说道。

    “恩?哦。”我有一点没有当即反应过来,只是应声而答着。

    “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换调了,所以副官又新配了。”他慢慢的说道,似乎在对着我解释着。

    “是我表情太凝重了吗?”我小声的嘟嚷着,忽的不知为什么,在发生一些事情后,我总是能感觉到自己对于有些事情,想象的总是太悲观了,或者说总是有不好的一面被我想起。
山河故国 036【匆匆一别】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如果说,再见天明,那定是一番别样之景,算得上,还是算不上的,匆匆一别呢?

    当翌日的清晨,在第一米阳光射入大地时,带着八月独有的风采,轻轻如翘盼一般。已然离去。

    而就在前时,他已经收到了整理好的伤兵名单,与来时的模样相同,都是静悄悄的离开。

    我甚至没有开口着最后的告别,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以后,“我们,也许都不会再遇见。”

    只要这战争还有一场,他们就要去奔赴前线万死不辞着。

    “孔笙,你在那发什么呆啊,”王丹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也走了出来,看着此刻在失神的我,上前询问着。

    “没有,王姐,睡的好吗?”我转过去,望着她,微微的笑了说道。

    “我今天可以完成一天的工作,所以你啊,赶紧去休息室里眯会吧,抗了一宿了,肯定累坏了。”王丹丹颇为担心的说道。

    “好,好,我这就进去,放心吧。”我说着话,已经迈着步子走进了医院里去。人人都说黎明是新一天的开始,果不其然的,在这个到处洋溢着活力的一天之最中,大概只有我,像个迟暮的老者,像个失意的人,迫切的需要安静的浅眠一会。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我再次停住了脚步,单单的戛然而止在门口,或者心里正在发生一些怎样的变化,或者是希望试图转身时,看到什么吧。

    “别想太多了,孔笙,休息吧。”我低着头慢慢地喃喃道,看着自己的步子又动了起来,随即只是留下了轻轻关上的门。

    梦回转许,是什么样的念力,让更多的记忆愿意停驻不前呢?迷迷糊糊之中,我好似呆在昏暗里,只是隐约的听见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来自哪里,他只是不断重复的说着“跑啊,赶紧跑。”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孔笙,快跑,孔笙,跑,不要停,不要停下来,快跑。”而随着他这句似有若无的话语的开始,我的周围,突然之间就好似有千万张脸,周绕不停,每一个都在那诉说着什么,却每一个声音都是听不见的,周遭只开始一片的混乱,刺激着脑膜,刺激着血液里,一股不安的感觉,一种扼杀一般的窒息涌来,带着干脆,利落,沉重,瞬息袭来......

    “啊!要跑到哪里去!”猛然一下,让我立刻大吼着的坐了起来,这时才发觉,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但却带着格外的真实,甚至格外的压抑的痛苦,也顿时让我再也睡意全无,我只得坐了起来,把护士服外套穿上,一下一下的扣住自己扣子,眼睛失神一般,动作麻木的站了起来,不多时,我来到了洗脸池边,像是用了狠劲一般,重重的朝自己的脸扑去。

    “你到底怎么了?”我抬头看着镜子里,有些惨白色的自己,自问道。

    “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说着话时,才已然发觉到,不知何时起,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而我却没有察觉到,我只得苦笑一番,擦干眼泪,再回到正常忙碌的工作中去。

    一直以来我到底在逃离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每一次的自问,到头来,都成了虚无,甚至我每一次遇见他,最后都是内心痛苦难捱的,这股子莫名,从第一次在上海混战之中,就有了,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活在现世,直到如今,一闭上眼,满是回忆里的曾经,惨痛无比的乱时。而偏偏那样的场景里,枪林弹雨般的过去里,有着我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甚至是至亲的二哥都一同在,已经徐绕多时是这番场景,这番念力的梦境了,这种仿佛每晚都在经历着刻骨铭心的感受,使得我越发的憔悴了。

    而在我心力交瘁的第三天里,很不幸的,我昏倒了,倒下的时候,我还记得,刚刚我还在给一个伤患换药来着,我除了看到在未闭上眼前,大家各自不一,但是都惊讶万分后,带着的担心,而睡过去。
山河故国 037【相顾无言】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其实有很多东西,往往真的只在一瞬间,如同半陌已然,甚至一秒的光辉间就可能被惊心在原地中央,久久不能回神。

    “钟长官?”半响过后,我虽有意外,但是仍旧淡淡的如同以往的开口道,只是没有带着刚刚一点的喜悦之气。

    “孔小姐,没想到你真在这里啊。”钟樾惊奇的说道。

    “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道。

    “恩,有那么个人说过这一回事,不过都没什么。”钟樾站在我对面说道。

    “好吧。那么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继续说道。

    “想给你见个人。”钟樾看着我缓缓的说道。

    “人?”我疑惑的跟着重复道,而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间,一直开着车灯的军用汽车突然的熄灭了灯,隔着一段距离间,车里好像下来个人,并且正慢慢的向着我的方向走过来,我转过头,看着距离的越来越短,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一分一毫,并且脸上也带着越来越深的惊讶,心里也一点一点的被吊起,随着那个身影的越发走近,而越来越激动着心情。

    “啊!”当那个人已经走进我站在对面的,那一瞬间里,我情不自禁的双手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着是他,实在难以相信着。

    甚至,我原本以为,钟樾长官来这里,只是碰巧而已,从未想过,他能带来的这一个人,能够让我,在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悲泣后,再次一拥而上,前来,直直的,绕上心头处,久久不敢忘怀,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眼前的一景一幕。此景河间,如同光阴似箭一般,此去一生都不会忘记,何曾想过是如此场面,在除了诧异,除了惊喜,除了无限的激动之情外,甚至找不到更好的名词来形容了。

    “三哥!”我失声的叫道,久久之间,甚至不敢去闭上眼睛,怕眼前人儿,只恍惚就消失了。

    “是我。”彼时的三堂子哥,正站在我的对面,一身笔挺的军装,活脱脱与此之前的一切告别,甚至连一丝往日儒雅的气质都消失全无,眼前的三哥,是笔挺的军人形象,是刚毅的中国军人。

    “是你吗?,三哥,三哥真的是你吗!”我激动的叫着他,反复告诉我自己,不能激动,不要流泪,孔笙,这是好事啊,这是难得的好事情啊!

    “是我,阿笙,我是你三哥。”三堂子哥回着我的话,还是如往日那般的温暖耳畔,还是熟悉的声音,从来不觉得,有任何时间上的生疏。

    “怎么会!你过的好吗?”我说着话,声音激动的不像个样子,眼里里满是泪水的侵袭,流进了衣服里,流进了心尖尖处。

    “长官告诉我说他认识一个上海同济的女学生叫孔笙,我就告诉了长官说你是我妹妹,然后今晚钟长官说要带我来见一个人,我一猜就是你了,只是,真没有想到在这还能见到家里人,真是开心啊。”

    待冷静了许久后,我和三哥席地而坐,而三哥也终于缓缓的说起了这些。我一字一句的听着他的叙说,听着他当日离开家之后的境遇,他说他很幸运,遇到了长官,因为当时他直接去了南京的军部,结果人家把他拦在了外面,后来他在那等了一天一宿后,终于被长官叫了进去,从大头兵一点一点的做起,直到今天,他进了钟长官的队伍里。

    “对了,家里,家里还好吗?”顿了顿后,三哥犹豫着的问道。我全程都在点着头,就好似生怕他知道家里长辈对于他当时出走的大肆哀伤。

    “家里都好,一切安康着,三哥不要担心。”我说着话,眼里的泪还是簌簌的往外掉去,三堂子哥还是一脸的怜爱着的看着我,并慢慢的说道“三哥知道你不容易去面对家里当日那番。”
山河故国 038【归心似箭】
    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

    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

    我会在这里再度遇见谁?或者我会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里,再度记得什么?

    远此比久的那一刹那里,我只是待在原地里,目送着,三哥从上车,到离去。而此后多少的岁月之中,无论多么艰难下,每每回忆起这些时,总是能记得,民国二十三年间,我在他乡重逢于三哥时,三哥的笑颜,三哥的安慰,三哥支持我的力量,还有三哥那些至今还停留在耳畔的话。

    他说,“吾妹放心,三哥不会有事情。”

    他说“在这样的选择下,当上军人后,仿佛才有了一种新的生命感知。”

    他说“当初选择的时候,万分艰难,对不起家里的所有人,对不起,孔家的列主列宗,甚至不能够在爹娘面前尽孝,都是惭愧,但是于国家来说,他说没有对不起。”每当我脑海里涌出这些话时,每每我都是泪水的肆意漂流着,可是不仅仅我明白其中怎样的含义,我想南京家里也会明白于三哥的选择,而这些话,仿佛也是当初的二哥所有的心声。

    以前在锦州时,阿梦拉着我的手说的那些言语时,我只是懵懂着,却不曾想到,两年时间,飞逝而过,除了这个世界每天每天都在改变外,还有太多太多的,其中个把缘由,经历,仿佛让我一瞬成长起来,并且真切的明白所有的,那些个“含义”。

    我只是从不知道,有一天里,生命的流逝在我眼前,这般的真切,我只是从未了解到,原来一个生命的鲜活到死亡只在一瞬间,我只是从不明白,原来能见过一面的人,很可能此生都不复再度遇见了。我只是,只是没有......

    近些日子以来,生活都是一片的宁静,在江南的八月终期里,我们上海的护士志愿小组,也都整理好了自己的行囊,递交了在杭州红十字医院的工作,很快很快的,我们又再次的踏上了回到上海的日子。

    临行前,短暂的告别,在这个时间里,都格外显得悲伤,浓重。而与二花的告别,甚至有一秒间让我如临决堤一般,无法自拔着,我们久久相拥在一起,其中的酸甜苦辣,心酸滋味,只在短短的眼神交汇中,就有了深深的共鸣,并且我答应了她,回到上海就给她写信,每一段时间就邮寄过来,不会间断,不会停留,生生不息,直至覆灭。

    在离开了杭州后,告别了一众的在杭州结交的几个朋友后,如期的时间里,回到了上海,而慢慢的时间也带来了九月一期,除了繁忙的学业外 ,在医院的每周工作,还有孤儿院的看望小朋友,剩下的时间里,所剩甚少,却连着几日里,睡了安稳的觉,但除了这些,在九月的时光间,我还登陆了倩倩的回归上海。

    “家里,家里,还好吗?”彼时,我正窗口处,手里好似*的翻着书,但心里却满是忐忑与不安。

    “恩,托你的福,这次我也没有定亲。”倩倩在一旁边整理着行李,边说道,声音缓缓,看不出一分的情绪。

    “你也没有吗?”我带着一些的惊讶回过头看着她说道。

    “恩,家里其实都闹翻了,不过,万幸你不在。”倩倩说着话时,慢慢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会这样!”我放下了书,连忙着急的问道。

    “阿笙,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仔细的听好,你记得就好,不要去告诉任何人,家里人也不行。”倩倩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向我走了过来,慢慢的坐在我旁边认真的说道。
山河故国 039【团聚在畔】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当你内心充满希望的时候,所有的好运气都会随之而来,当你内心充满力量的时候,所有的难处都会迎刃而解,但这其中,所有的难处,心酸,苦痛,只有你自己深知。

    稍稍一末的时间仿佛成了流水一般的快速, 悄然的也带着近一段时间的安宁,十月中旬的时候,总算在医院和学校里,请到了一段时间的假,奔波于此,也与倩倩在上海告别,临行的时候,我们两个相对无言着,但心里都明白自己的心思,比以往更惆怅,更漫长的是路途的境况,带着一路颠簸,一路的归家心切,总算在两天后,到达了南京。

    再度重逢于这个地方,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些许别的掺杂在里面,莫名而言的更多,在踏上这片土地里,连载着更多种。

    “阿笙?阿笙啊?”突然的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我抬起头,看着一个身影慢慢的由远及近而来,就像是隔着好久的时间了,连带着眼前的人儿又苍老了些,满眼的期待,满心的思念,总觉得在人海茫茫里,在乱世糟糟里,有一个心安的归处,是家,永远都是归处。

    “阿叔!”话音落下时,我已经飞奔了过去,紧紧握住阿叔的手,无限的惆怅与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叔看着我一脸的慈爱,不断的重复着他口里的话,就像是不断的去确定着额,确定着现实是真。

    “我错了。”我开口哽咽的说道。

    “没有,没有,家里都不怪你了,是我们长辈太欠缺考虑了,阿叔懂得你的心。”阿叔看着我缓缓的说道。

    “走吧,家里都在等着你呢。”阿叔又说道。

    “好。”我应着阿叔的话,扶着他慢慢的坐上了车,车子发动起的那一瞬间,恍惚以然的,莫名想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但很快的飘散,余下的只是心里无限的感叹。

    如同当初那时的场景,迎接我的,还是那些熟悉亲切的面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始终洋溢着笑容,在这一刻里,含着星空漫天时,我们一家子都坐在了一起,没有人去打破什么,满满都是融合和谐,仿佛空间生成了一副极美的画,画中的我们,都是忘却一切的,只有每一个的心意都是充满着爱予被爱。

    “阿笙,你看看你瘦的哟,多吃点,多吃啊!”阿妈怜爱的看着我,眼角细细的皱纹也不知何时起,绕上了她的脸,我带着无限的心酸感,只觉得鼻尖都快克制不住了,我只得低下头,一遍一遍的说着“好吃,好吃,阿妈的手艺是最好的了。”

    “阿笙啊,以后就不要乱跑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的。”爷爷在正襟危坐着慢慢的说道。我看着阿爹恭敬的递给爷爷一杯热茶,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地自容。

    “好,都听您的。”我说着话,余光看见了一旁的阿萧紧往我的碗里夹着好吃的,一脸的开心。

    “好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在家里好好呆段时间吧。”爷爷再次开口说道。

    “是。”我恭敬的停下碗筷,回答道。

    “好啦,赶紧吃饭,咱们一家子聚在一起,实在不容易啊。”阿爹说道,话音里似乎也带着一种惆怅。

    “是啊,大哥,的确不容易啊,小辈们都在外面打拼着,家里啊,很少有时候这么热闹了。”阿叔接着话继而说道。
山河故国 040【请多指教】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就这样伴着长夜漫漫之中,在此安眠于下,所有的连日以来的繁杂,皆随这一夜无梦期而不归何处。

    翌日里,我照旧在正午三时的暖意之中,在二楼的外廊处,闲逸的遥看着远处,难得的和气,难得的安宁,难得的平静。

    “阿笙啊,你快下来,有喜事啦。”阿嫂在楼下高声喊道。我微微疑惑着,也随声应答着,

    “马上就下来。”

    “快快快,姥姥要见你啦。”阿妈也紧接着走出来说道。

    “姥姥好了吗?能下床了?”我惊喜着说道,并边往楼下快步走去,这是我回家的最初几日里,姥姥的病痛总算是消除了些,无限喜悦,连着心底的一片忧思也渐渐散开。

    “姥姥,姥姥!”隔着远远的我就迫不及待的冲屋里高声喊道,并边喊着,边跑着。

    “哎呀,你这孩子,跑什么啊,没规矩了。”下一秒便也紧跟着阿妈的唠叨,我都听着,但仍是跑着,此刻心里也美成了一片,终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不仅仅因为当初我执意不回来,还有更多。

    “姥姥,您现在好些了吗?”彼时我已经坐在姥姥的身边,急切着说道。

    “艾,阿笙啊,好多了,姥姥的阿笙回来那天,姥姥就好了。”姥姥开心着说道。满是慈爱着,也让我再次决定自己深深的惭愧。

    “是我不好,在外面不回家,还让您担心着我,还因为我都生病了。”我低着头话里带着愧疚说道。

    “不碍事的,姥姥这是老毛病了,但是看着我家阿笙了,姥姥就好了,姥姥知道,你们小辈的孩子都想往外面去看看,去看看就看看,见见世面挺好的,但记得回来就行啊。”姥姥握着我的手,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的所有真切盼好,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进心里。

    “姥姥。”我有些哽咽的叫着她。

    “回来就好,回来啊,姥姥就开心啊,我家阿笙真是长大了,都成了大姑娘了。”姥姥看着我说道。

    “是啊,都是大姑娘了,刚才还大步的跑着什么,哪有规矩了!”阿妈不知几时也进了屋里,看着我无奈的说道。

    “教了多少回了,还像小孩子似的疯跑着。”

    “哎哟,你快别说了,阿笙她这不是着急来找她姥姥吗!”姥姥拉着我的手转过头对阿妈说道。

    “行啊,阿笙,你得让你姥姥教教你,不然将来看你怎么还淑女了。”阿妈无奈道。

    “哎哟,那小时候不就是我带着的吗,现在还是,阿笙都明白着,是不啊,阿笙。”姥姥看着阿妈说道,并对我特别暗示的说道。

    “是是。”我心领神会的收到了姥姥的暗示,只在一旁应答着阿妈的唠叨也抿着嘴偷笑着。

    “好啦,你看好了姥姥,姥姥也要休息了,去找你阿叔吧,他在书房等你呢。”阿妈一边拿着水递给姥姥,一边对我说道。

    “好,现在去。”我说着话,心里不由的泛着嘀咕,但是还是麻利的出了屋子,上二楼的书房找阿叔。

    “阿叔,”半响后,我轻轻敲着书房的门道。

    “阿笙啊,进来吧。”阿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也立刻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来,坐吧,阿笙。”阿叔看着我拘谨的站在一边说道。

    “好。”我应答着也缓缓的坐在了阿叔的对面。

    “您,有什么事情吗?”我带着些许的忐忑低着头慢慢的说道。
山河故国 041【石破天惊】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以前,在老一辈所流传下来的一句话里有人曾说过“看过眼神里的影子,那么才会是 真心的意义。”

    那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眼神里所赋予的全部思想都是由自己的本心而贯彻呢?

    那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心里所想的,最先在一个人的眼神里所展现出来呢?

    可是这些连我自己都全然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我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大喜大悲的多余情绪,他有的只是平静,平静的站在我对面,笔挺的身影遮去了我眼前的红光一片,仿佛如烛影浮动,千姿百态的映像在那人身后,似乎连着周身都是微光淋漓的,十分妙气。而我微仰着头,能看到的只是那个人眼睛里所透视出来的我自己,我在他的眼睛里,只是看到了我自己抿着嘴死死直视他的脸,似乎不想低头服输的倔强,还有的,只一张属于年轻但是无生气的脸。

    “荣长官?你,你有事情吗?”过了半响后,我缓缓低下了头最终似乎不知为什么,选择低下头去。

    “没事不能找你吗?”面前的那个人淡淡的回道,似乎在说一件无关他言的话。

    “额,我只是问问,我......”

    “孔笙,你最愿意看到什么?”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先挑着眉问道。

    “我吗?”我疑惑着开口询问着去肯定他这句话不是莫名其妙的说出来。

    “是。”他回道,说着话的同时,手里也伸进军装兜里去掏出来了一盒烟,另一只手快速的点起火,动作一气呵成,最后缓缓的吐出了第一口烟,随着烟雾缭绕间,我清楚的看见,他慢慢的退离我一些距离,甚至侧对着我低着头缓缓的再一次烟雾缭绕。

    “我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希望你们胜利,你们早一点胜利,我就早一天回到锦州城去。”我想了想了说道。

    “如果实现不了那?”他似乎没有多想什么的,说道。可霎时却把我听的浑身一个颤抖,在晚间的夜风里,我看着他的眼睛,满脸大写的恐惧不敢相信。

    “荣长官,你说,不会实现,那是什么意思!”我忐忑的问道。他却没有回答着什么,只是慢慢的换了一个姿势,把身子正面的对向了我,并微微低着头,似乎打量着我半天的模样。

    “孔笙,你想的太多了。”片刻后,他淡淡的开口,还是毫无情绪可言的语气,就好似一切都没有紧张感,就好像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什么不是可以看开的事情,包括死亡。

    “不要总想太多,这是对你并不好。”他再次说道。而我却双眼急切的望着他的脸,甚至期盼着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的思绪可言着。

    “你总是这样说,偏偏每一次都是有事发生。”我认真的说道。

    “甚至,每一次,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从我们开口对话的开始,这世间从来没有说什么平静的时刻,人人自危,人人受难。无论心里还是身体。”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不要管那么多,听着,就和上次我说的一样,好好的待在你爹娘身边,不要再到处去瞎跑了,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他开口说道,可我却在这一句话里,莫名的感受到了同他上一句里带着的不同,在语气似乎带着一些急切。
山河故国 042【反抗起来】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在看不见的黑夜里,除去了冷风的侵袭,一缕似别一缕的,还有叫做冥冥之中的一种似有若无,在某天的某个时辰悄悄引来,又在心口上,猛然的一动即荡,虽没有马上立竿见影,却在此后的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莫名,没有那么的特殊,那么隆重,却是在每个不经意间,总会绕上心头处,连着满心的忐忑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渐渐的放大了所处的位置,竟叫人,看不穿,望不透.......

    就如同和多少日夜期盼的一样,带着所有盛载无数百姓的希望,终是来临了一场步越千里的汇聚!

    8日的大公报正式头版刊出“东北人民革命军成立”,自此宣布要打击日寇的侵占,解放东北三省,东北三省汇聚一心的反抗......

    而彼时,我正看着阿爹手里拿着的那张报纸,以及阿爹脸上的悲容和紧握着报纸而颤抖不住的手,四周都是安静的,只有外面的小源源在咿呀咿呀的学语,书房里只有我和阿爹,或者现实中在阿爹的眼里只有那报纸上赫赫在目的几行大字,只有着心里紧紧牵挂的东北,只有那里!

    “阿爹。”在一会的功夫里,阿爹已然的顿住了一般,既没有开口问我什么,也没有低头垂泣,有的只是平静的外表下和内心里深深的波涛汹涌着来予强烈对比。

    “阿爹,您还好吗啊?”我斟酌着再次开口说道。

    “阿笙啊,你先出去吧,阿爹想自己待会,没事的。放心。”片刻后,阿爹缓缓的说道,声音苍老哽咽的却不成样子,直叫听着的人,心里郁结难掩着,心如刀绞一般。

    “阿爹!”我带着不知是何种感想说道。

    “这是好事,这真的是好事,说明我们回到家,指日可待了。”

    “您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吗,这是好事情啊!”我缓缓的说道,声音里听出了越加越放大的哭腔。

    “阿爹都知道,这些年,不是什么都不问就可以忘记的,阿笙啊,你去吧,阿爹知道,这确实是好事啊,只可惜,你二哥他是看不到了。”阿爹缓缓的说着这句话,提到二哥两个字时,却一瞬间双眼里布满了滚烫的泪水,叫人怎么不动容!叫人怎么不悲痛!怎么不去哀思呢!

    “阿爹!”我失声般的叫着心里怅然的失痛,汪洋布满。

    “阿爹没事,去吧阿笙。阿爹自己待会。” 阿爹缓缓的说道,低着头的脸,看不见悲伤多么地发烫。

    “好。”我说着话时,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并轻轻的走了出书房,最后带上门的那一刻,恍惚中,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人一样,只觉脑海里一瞬之间,能想起的,只有他。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能记得的,除了当初在锦州时光的二哥外,其余的在记忆里似乎都成了盲影,有着的所有回忆,只是尚在当初天真无邪的无忧无虑之间徘徊,记得的只是二哥腼腆的笑容,像极了青秀山水一般的荡漾。可是错过了千千万万,别离千里万里,留下的,最终在这一天,成了家里最大的哀痛。

    犹记得,以前在锦州时,阿爹也曾带着小时候的我回到乡下去祭祖时,当时在旁边的一家里同样的也吹着哀乐,记得那时候人人都说道他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时,我只是懵懵懂懂的站在围观的人群里,除了能看见当事一家脸上无比的痛苦外,看不出别的什么,以前老话也常说道,生老病死,人生轮回,都是人生必然。可是在现在,在今天,无论那时候记忆散碎的多么遥远,可只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瞬间,带走的只会一片连着一片的哀思,直至垂暮老者心口里最深的伤,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将心比心着,这其中多属无奈,多少辛酸,谁又能以旁观者去知晓透彻呢!
山河故国 043【一念之间】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倘若每个人都能知晓人生里与每个人分别时间的点,那么,会不会,就不是离别中都是匆匆而过?

    倘若还能回到过去,若是还是留见,或者来年末日也就不会那样遗憾了。

    倘若,若是知晓人生竟有一别,那么 ,或许经年此轮不会再冷然相对。

    倘若,若是早有准备,那么相向印心的人,会不会就不是远隔千里了?

    那么是不是就代表此后无论多少时间的静默,或是多少年的流经,最终的相遇,才是值得跋山涉水的等待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轻轻的呢喃着,心里一直在思考这些话的种种,无论种种,无论多少,也许对现在来说,每一种答案,都是未知的等待。如若不想,那么究竟几时才能出现大的撼动呢?如若继续想下去,那么或许我的思绪飘转,最终要把我带去哪,我也不知道,也许比眼下的境况偏离,残酷一百遍。

    “哎,孔笙啊,孔笙,你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的纠结了呢!”我轻声的念叨着说道,声音里对自己充满了满心的无奈与丧气。

    彼时我就坐在宿舍里的窗前这样出神的想着,可总是在想着想着中,总是能在不经意间,会出神的想到别的,这样自叹着的同时,也会想到,在曾经有那么个人,对着我无比严肃的说着,他说“不要总想太多,这是对你并不好。”是啊,不要去想的太多,世事难懂,总是要过日子下去,总是要活下去,无论什么。我在心里对自己井然道。抛开别是先不说,这些时日以来,我除了已经回到了以前所习惯的一切生活每天都是在学校,医院两点之间经历着点点繁乱,除了这些,最搁在心里迷痛的也是在冥冥之中自己提示着自己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接近上海的秋末来临后,也随接而来的除了第二年的新春,还有的,就是要到了顾伟的忌日。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闲暇时,我总是会依靠在护士休息室的墙边这样低声的喃喃着,似乎总是觉得那些发生的惨痛,鲜活的就在昨天。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时间都是这般的快,快到心心念念不够来诉说的。”我自语道,垂着头,看着脚下,一下一下的,轻轻晃着一只脚,然后轻轻的左手捏着右手,直到捏着通红,我也没有发觉。如果在以往的时候在阿妈身边时,总是会让她轻轻的拥着我,给予轻抚着头,这样会慢慢的缓解着我那时单纯的伤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里交杂着,我只是有点想不到,不知何时起,我总是这样喜欢依靠在哪里,因为总觉得,这样的时候,实在需要坚定的依靠,那么如果一直没有旁人去明了,只有自己安慰自己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 ,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说的话都是少之又少,展现心的时候,总是掩藏着,怕的竟然是给对方带去我心里的种种压抑。

    “孔笙啊,孔笙!”小淑突然的在休息室外面喊着我道,一声高过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我也立刻从低迷的情绪当中掩藏出来,并赶忙的跑出去。

    “你家倩倩来了,要找你呢!”小淑端着医药盘子说道。

    “找我?”我带着疑惑问道,心里想着的是,今早倩倩还不是像要有话对我说的样子啊。

    “是啊,你快去吧,在医院门口了。”小淑说道。

    “好,我这就过去。”我说着话,已经越过了小淑,一步步的朝着医院门口走去,几步的时间里,我甚至想过几个倩倩来找我的理由,最寒颤的是怕她要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山河故国 044【莫名其妙】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阿叔以前说过,遇到事情了首先不要慌乱,要冷静,一定要沉住气,哪怕对方是谁,也要稳住自己的心境,这样就算接下来会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要在对方揣测你自己的恐惧时,稳定住,看不穿破绽。

    正如我现在境况一般,虽然我心里鬼叫着“完了完了,这人怕是要找我麻烦,但是外表上还是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等待着对方先出击。”

    “你说什么?”静等了许久,在面前的那个人说了些奇怪的话下 ,我再次开口询问道,而这次我彻底的抬起了头,对上的,是一张年轻而俊朗的脸,眼下正微微的挑着眉看着我,在金丝眼镜的衬托下,薄唇且有尖尖的下巴似微微上扬着,甚至这张脸,有些太“俊俏了”而着装打扮着一身西装大衣,器宇轩昂,礼貌得体,且看且是世家公子的模样,即便就算我每天见到的都是医院里和学校的人,但是,面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一眼望去,就绝非普通老百姓。

    “阿笙,阿笙啊,是这边!”在我正准备去看面前的这个人想要说什么时,突然的在我身后,传来的是倩倩的声音,我忙转过去,看到的是倩倩和王敏芝正远远的小跑过来。

    “没什么,你是叫阿笙吗?”面前的人再次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而来,我忙再次转回来对上还是那一张年轻的脸,一脸的惊艳时光的模样。我没有作任何回答,我只是望着他,就像在眼底里能呈现的是另一个神情的模样。

    “阿笙,你怎么跑这来了 ,走错了不是,是最里面的地方啊。”赵敏芝先开口说道。

    “额,我。”我略加不好意思的想要去表达些什么。

    “敏芝,我家阿笙从小就是有些会认生的,算了,人来了就好了,阿笙我们走吧。”倩倩拉着我的手说道。

    “咦,这位是?”王敏芝再次开口,注意力却转到了我旁边的那年轻的男人身上。

    “我我我......”我抢着先开口道,却不知道要接下去什么。场面顿时也悄然的有些尴尬着。

    “我是过路的,”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缓缓的开口道,声音还是如刚刚一般,像极了流水的清畅舒稳,我不禁的再次在心里感慨到,一个人的声音有时候竟是这般的动听悦耳,似乎带着些轻响微微敲着心房的慌乱一般。

    大概是敏芝和倩倩都对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有些蒙蒙的,所以在他开口后,我们之间忽然的停顿了一些时间,像是时钟静静,声音也跟随着戛然而止,甚至连街边红灯也不再的闪烁了。

    “敏芝,敏芝,我们不是要回去吗?”我看了一下已经有些走神的敏芝说道。一脸的尴尬着注意着身旁的动向。

    “那么,我先告辞了。”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再次说道,并冲我微微点点头,转而缓缓的走开了,我抬眼看去,并顺着敏芝转头的目光一起去看着逐渐消失的陌生人,而不多时他已然渐渐走远了,直到直接的走进了,越加放大闪烁着的“百乐门”中去。

    “好了,好了,敏芝,我们赶紧回去吧。”倩倩看了我一眼说道。

    “哦哦哦,对了,赶快,走走走,回去。”敏芝似乎是反应了回来,立刻急匆匆的拉着我们道。我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狠狠的拉着我往前走去,心里不经觉的,忽地就飘乎了一个模糊的点。

    “哎呀,哎呀,你们刚才听见没啊,这人声音真好听啊!”王敏芝边走边说道。

    “是挺好听的,像萧声一般,不过刚才你的傻模样我可是看见了啊!”倩倩打趣着对敏芝说道。

    “切啊,傻就傻吧,反正声音真的特别啊!你说是不是阿笙!”王敏芝转头问我道。

    “啊?”我一时间有些蒙蒙的,没有反应过来道。

    “你看你看,倩倩,更犯傻的是你家孔笙吧!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王敏芝一脸你瞧你瞧的意思说道。我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回应解释些什么。

    “阿笙,你刚刚,当真不认识那个男人嘛?”王敏芝又说道。

    “不认识啊,我就是走到那,不小心撞到了他可能。”我有些模糊的说道,倒是恍惚的刚才,早就没有注意力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我自己有些莫名。
山河故国 045【故日重现】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每一个星空布满的夜晚总是出奇的安静,静悄悄之中也慢慢的随着秋风似扬似洒,在记忆的猖狂之间里,能留住的到底是何物 !亦或是在岁月里篡改着的那面容如今又何谈?

    我想,若是没有那一天,何须留下的人一直在苟延残喘呢?

    而在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的时间里,带着种种的忧心,直接导致了我连着几天里都是心不在焉着的,不是拿错了纱布,就是撞到了人,而每个夜里,更是彻夜难眠着,就算能静寐一会也都是梦中时常回忆着最初的模样,回忆时出现的那个不问世事,曾经天真无忧的姑娘。

    而眼下我只能做的,就是收起心伤,任凭着这时光去流转,去翻覆。

    “孔笙啊,你怎么在地上睡着了,上海都进入初冬了,夜里太凉了,你是不是打盹了?”彼时小淑看着我急急说道,并且伸出手拉着我起来。

    “额,没事的,小淑现在几点了?”我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问道。

    “现在大概得有凌晨了吧。喏,正好是呢。”小淑说着话,边把手表递给我让我看。

    “好快啊。”我轻轻的呢喃着,眼里早就在忆念了。

    “怎么了?怎么好快?”小淑好奇着询问道。

    “时间啊。”我再次喃喃着,像是给我自己说道,也好似给任何人去说。

    “呀!孔笙,你可别吓我啊!大半夜的,你怎么这是,怪吓人的。”小淑有点慌乱的说道。

    “我没事的,就是随口说说,看你那个小胆子。”我转过头看着小淑无奈的说道。

    “哎呀,吓死了,我这个小心肝,可不能经你一吓,算了算了,我出去了,你自己去椅子上睡吧,我看下半夜了。”小淑边说着话,边往外走去。我看着她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却在门关上的一刹那间,顿时消失。

    人们总是觉得悲伤太殇,心痛太痛,所以每个人都讨厌或者逃避着悲伤,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

    到了最终,无论人们怎样抗拒,逃脱,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不掉,争不开,我心里念念着似有若无的说道。

    而翌日下午,当我在宿舍睁开眼睛时,倩倩早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准备打算出门了。

    “倩倩。”我轻轻的叫道,可伴随着话一开口时,却是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从我嘴里发出,当即着实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阿笙,你怎么了?”倩倩也在听到我发出的声音后,急忙着到我身旁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有点恍惚不相信的慢慢说道,可嗓子里的声音还是哑着的,就像是嘶吼之后的惨剧。

    “行了,你马上起来后,我陪你去找玛丽医生那看看。”倩倩焦急的对我说道。

    “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引起的,或者上火了。”倩倩又说道。我随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只低着头,一件一件慢慢的穿起了衣服,而心里想着的,是昨夜我的样子,我的疯狂样子,我的嘶喊!

    那是一个,无论是漫天的星河怎样的流淌,或者是别样的种种,总之千帆过尽处,尽头最深处的黑暗里,只有着我一人的影子......

    “阿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在下午过后,我和倩倩已经到了玛丽医生那做完了检查,得出的只是外部因素的结果,其余的的那些我被隔在了外面,并没有听到倩倩和玛丽医生说些什么,而彼时的倩倩正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慢慢说道。我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她,没有接着回什么,我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接着轻笑了一下。

    “阿笙,有什么你就要和我说,我是最明白你的,正如你最懂得我。”倩倩眼里隐隐的藏着泪,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心说道。我还是看着她的表情,尽管倩倩似乎在隐藏着,但是我还是能清晰明了,她说的很对,我最懂得她,可是她已经越来越不懂得我了,甚至我自己也越来越不懂得我自己了。
山河故国 046【何人心念】
    一声画角谯门,丰庭新月黄昏,雪里山前水滨。竹篱茅舍,淡烟衰草孤村。

    你说这扇时间的门,最终的流向到底是怎样的风景呢?

    你说喧嚣尘世里,最终有缘人会不会百年之间里再度重逢呢?

    你说心心念念的,最终会不会惊叹出一丝回想来呢?

    先生说,世间的来去自有定数,若是最动情的为属情字,凡事都维系着最基本的,唯有它,唯有这个字 ,是历来的人们都想知晓透彻的,却也是没人可以言传出什么的。

    而我在经纶了一切之后,也未能去知晓这到底是什么,也再也无心去分晓着,这些惆怅着的。

    因为此刻这里的形式为一切所迫着,各方相交,各方博弈。

    更快的时间流转也带来了那一天的到来,那一日,那些个曾经鲜活无比的一切一切,我同倩倩 ,同更多的老百姓,一直都记得,记得上海的那一天,记得上海的哀嚎,记得,深入骨髓的记得。

    一早上就连着头痛痉挛着,心里也仿佛如千疮百孔一般,身体里的每一块都是如鲜血淋漓一般,从前,我知道的尚少,我明白的道理也尚少,可那条漫长的时光线,已经让我足够去明白,从这三年前的这一天开始,到三年后的这些日子里,我没有忘记过它,我没有忘记过它的每一个。在同一时刻的这一天里,上海的天忽然的阴霾了起来,像极了当年的那些场景,如灰如昏暗的一片一片,似乎在遮住人们自发的悲痛。

    “阿笙, 给你。”倩倩轻轻的说着话,眼睛也红红的,说着话的时候伸手正递给我一捧花。我慢慢的接过来,转过脸,抱在怀里,眼泪在眼里里打转着,可似乎心里还在坚持,坚持的去看清面前的那个墓碑上人儿的笑颜,还在克制,那些墓碑上,彷如当初的鲜活纯净的生命。

    能够想到的,皆是脑海里的当初,脑海里的,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笑颜,每一个人的定格......

    “你其实不知道,现在比从前还要艰难。”彼时,我正站在园林的一个墓碑前,看着记忆里那个人儿,缓缓的,似呢喃着道。

    “其实,你不知道,这些时间里,我过的并不好。”我的嗓子里仍存有哑音,心里彷如刀割着。

    “其实,其实,这岁月的所有,都不比昔日了。”我有些失神着说道,眼里的盈满一滴一滴的慢慢掉了下来。

    “阿笙。”倩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轻轻唤着我的名字道。

    “阿笙,你不要难过了,顾伟会知道的。”倩倩说着话,已经走了过来,一手扶住我的肩膀,一手轻轻的拭去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倩倩,倩倩,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喃喃着重复道。

    “顾伟,他,顾伟他,如果当初不出现,就不会这样,如果当初不走过去,就不会了。”我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说道。

    而倩倩没有去接我的这句话,只是看着我,看着我一脸的动容,看着我满目的哀伤着。

    事实上,我最怕的就是这一天,就是这个时间,如今,我最怕的不是死亡,不是离别,不是活着的艰难,我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了,我最怕的,是当以后我已经垂垂老矣时,而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是昔日鲜活的少年......
山河故国 047【何时休泣】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昔年别时匆匆,梦有一度漫漫,留下的最终是什么 ,旁人无知,身关者也无知着。就好似命运转盘里的浮萍者不是我们每一个,就好像过路的往事可以随风飘逝过去,可偏偏都是恍惚遗梦。

    该有的,依旧存在,不该有的,也步步惊心而来。

    在今夕三月,先是民国日报报出上海明星阮玲玉身亡,紧接着大公报刊登出国民政府授予特将。无论这世间的步伐何去何从,属于老百姓的日子里,唯有与生活去抗争着,每一日都是昨天的重复过渡,每一天都是病痛与离散。

    甚至......

    “孔笙,你最近好些没?”中午吃饭时,王丹丹跑过来挨着我坐着说道。我偏偏头,冲着她轻轻的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好多了,王姐,放心吧。”

    “你哟,小小年纪的,身体很重要的,还没有毕业呢,怎么好端端的身子总是弱呢,这回回家的时候,让你阿妈多给补补啊,看着让人多心疼啊。”王丹丹d带着怜惜看着我说道。

    “好好好,谢谢王姐关心啦,没事的。”我还是轻轻的笑着回答,并慢慢的把饭送到嘴里吃着。

    “你看看你,吃这么少啊,俗话说,要多吃饭,身体才能好的快,你多次点。”王丹丹再次说道,边说着,边往我饭盒里添着菜。

    “多吃点啊,孔笙啊,再过几年你都是要嫁人的了,那婆家看着你这样的身子肯定会嫌弃的。”王丹丹说道。

    “现在还没有呢。”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咯噔的一声响地,像凭空的落地无声一般。也没再说着什么,只低头老老实实地去吃着饭。

    是否来过,便会记得呢?是否转身,便会经过呢?

    可答案永远带着未知,只匆匆而过,留不下任何痕迹,匆匆又匆匆的,无法消失着的永远是脑海里的深刻记忆,像一扇时时准备再度打开的裂口一般,张着嘴,准备随时去吞噬着一切美好。

    而很快的,连着几个月都过着平静的时日 ,除了带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梦度叙时外,其余的全部生活,都在忙碌每一天中度过,倩倩也不再总忙着去爱国会做事,而是每周都和我去医院做志愿。

    任时光荏苒着,伴着四月五月的离开,六月的悄悄轻盈已经步入正轨来到了上海,以前上海的每每这时候的六月都是炎热着的,热的发胀,也渐渐的在每天里都会有很少的行人,急忙着从街上而过,而现在的,似乎行人更少了 。

    “你看啊,这天多不好啊!快热疯了人。”彼时我与倩倩还有王敏芝正认真的买着,给明天孤儿院的孩子们所要带着的礼物。王敏芝此时正一边狂用手扇着风,一边不断的抱怨着说道。

    “是挺热的,不过再买些糖果就可以走了。”倩倩在认真的挑选着礼物不时的转头说道。

    “哎呀,那还能怎么办呢!希望今天晚上可以凉快一些,不然我就回家去住了。”王敏芝随手拿着一块精美着包装的饼干说道。

    “宿舍也不是那么热啊,你不信你问阿笙。”倩倩说道。

    “真的吗,阿笙你晚上睡觉宿舍不热啊?”王敏芝转过来冲着我说道。而此时我却有些恍惚着,只蒙蒙的点了点头着。可下一秒就传来了王敏芝的咆哮!

    “呀!倩倩,看你家孔笙又在放空呢!我说话都没有听见。”

    “啊!敏芝我听着呢。”我无奈的解释道。

    “切,阿笙你这个小妮子,你也就是会后反劲,算了算了,我原谅你把,不过啊.......”在王敏芝还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的一个男声远远的高着声音传来,随接着也带来了六月一期的突变!
山河故国 048【烈火倾愿】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

    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我问留下的泪还未风干,我问苍天的眼是否还在眼看这天下的沧桑,我问究竟要多少心酸与泪泣涌流成河,才能够掩埋掉这些时月的悲愤难掩呢!

    以前常常听旁人去形容那暗夜无门的场景,直到在现如今才明白,那不见光的夜晚,是黑的密不透风,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的黑暗侵袭,有的只有越来越扼紧喉咙促使呼吸越来越模糊,在不见一丝光芒的夜晚里,是浓重的黑色蒙蒙,既没有希望存在,也没有寻觅可言,有的是什么,恐怕只有身在其中者全然明白着。

    丧权辱国的协定达成的第二天,上海的街头再次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爱国游行队伍,人们振奋高昂,人们也互相悲愤,老百姓的眼里,心里原本都是满满的希望,到头来,成了一场空白不归期。

    6月注定是要伤心的无法言泣着,于任何人而言,这种悲痛万分,实在难掩,纵然千万时间的流向最终都会隐隐于何处归期,但留在每一个上海老百姓心里,甚至四万万华夏同胞的心里,都是一块永在流血的鲜活如初的伤疤。

    六月的芳香与生机原本带来的是入夏的活力,却到如今,成了一抹重大灾难,大公报一早的刊登着长江发生大水灾,一时间死伤无数,天灾难挡,却也是实在难以承受。

    我不知这一时刻里,会有多少的百姓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甚至流离失所,漂泊他乡而去,我很想问问更多的人,是否也和我一样,我们原本就十分渺小,我们原本在生死一线之中就如蝼蚁一般的苟活,我们本就经受不住再多的悲痛分知,我们是否也能挺过去呢?就如同当初的东北,当初的上海呢?

    倩倩说,在天灾面前,人人自危着,在生与死的面前,唯有做的是让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所以她去了,她申请了医院的第一批志愿队,所以留下的那些只是后方无限的支援,无限的祈祷。

    已经连续几天了,前方的消息全无,已经连续几日了,每当这时候,教堂的修女嬷嬷就会过来道医院里去带领大家一同为长江附近的难民祈祷,祈祷安康,祈祷无病痛,祈祷活下去.......

    而连续几天在医院里也是繁忙依旧着,不同的病人从前方被送过来,无论老幼,无论贫穷与富有,不仅仅如此,在上海的各界人士也积极的踊跃捐款救助,我们每一个身外之人,都在帮助和告诉灾区的人民,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他们与我们的心永远都是在一起的,就同全中国的四万万同胞一样,因为我们都是华夏后代,我们的身上流着的都是炎黄子孙的血,皆以永远永远为一个整体,不分彼此,不分贫穷,不分富有,不分老少,不分性别。

    甚至在这几天里,我也总是在打盹的迷糊之中,想起了最初的模样,最初斑驳的时光,想着那些年里,我在老家大院里的快乐成长,没有悲痛,没有灾难,没有失望的一刻,甚至从来不用去流浪,只单单的一直到老在一个地方。

    可命运偏偏去变幻着这些,往日已经天翻复地,近日来却是悲痛交加着。

    “孔笙,孔笙,快过来,这个病患出血了!”在我刚刚打盹的时候,忽然的外面传来王丹丹的吼叫,下一秒时,我已经从地上迅速站起来,并推门跑了出来。
山河故国 049【血洒乃殷】
    三湘愁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长官,长官,不好了,敌人打进来了!”

    “报告长官,电话线已经被炸断了!现在怎么办?”

    “长官,长官,外面快抵抗不了了,您赶紧拿主意啊......”

    伴随着四周的轰鸣断耳,在不断的炮火震动之中,在四周都是烟雾漫天里,我微微低着头顺势从满是血污的军装兜里掏出一包被挤的散架的烟来,挑着其中一根较完整的,然后缓缓地点起了一根烟,顺着烟雾不断的弥漫里,轻轻的抬起头向着天空望去,过程里无声无神,天上也连一片云也没有,只有一片一片的迷雾,似乎看不到明天,也看不到未来。

    在不知名谁的这里,到处都是滚石粉沙,不远处还冒着黑滚滚的火光,我看着周围,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破败的一片,到处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有的已经成了焦黑一片,有的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都开始发出尸臭了,而我们中,却无人能顾及到这些,甚至,我们都连自己的命都快顾不及了。这是民国二十一年里的刚刚时间里的现状,我已经在这里存活了很多年了,从婴孩一步步成长至今。

    有人说,战争是最残忍无情的一件事,但来的干脆也去的干脆。谈起这些时,我刚刚从这场战事里下来,正确来说,我们这队伍是败下阵来,仓促离开,从原本的一个团,在战事爆发的开始一直打到了现在,跟在我身边的已经不足一百人了,剩下的还是伤兵连连,并且指挥所也在逃出包围的时候,被炸掉了,剩下的队伍也都被打的七零八落,电话线接不通,通讯员也牺牲了,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此时是最可怕的。

    而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了昏暗,雾蒙蒙的周围,有一种甚至让我觉得,还是恍惚在梦里一般。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就好了。”我在心里不住的想着这些,彻夜都难眠着,而心里更是不停的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去带这只散兵去找到主力军,又该如何去安然无恙的逃脱出敌人的包围圈,不得不提的是,对于敌人这只队伍,对于我来说,可能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解着关于他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了解他们曾对中国造成了多少的灾难,多少痛,多少惨绝人寰。

    可在如今这样的环境里,我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心着未知的未来,可我已然是深陷在这其中,纵然命运的先知可以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但是无论无何,该来的东西,总是挣脱不掉的,我总是要在这其中里去存活着,就好像我来到这里,这个时代,就必须要做为一名中国军人去活着,或是去战斗一样。

    “活着就要战斗,活着就要为责任而过。”临近下半夜时,我借着打火机的光,慢慢的走了出来,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透过眼神里看到的,似乎完全不是白天的景象,我能看到的,是这个民族的顽强,是这个民族的抵抗,是这个民族的血性!

    “长官,您怎么还没有睡?”不多时,我的身后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说道。我并没有马上回头,我知道那是谁,虽然我对这个兵的名字有些模糊,但我好像记得他。
山河故国 050【乱世惊澜】
    春未来时先借问。晚恨开迟,早又飘零近。

    今岁花期消息定。只愁风雨无凭准。

    千百遍我曾在心里默念着,似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的是前路弯弯,无法想象的和继续着的颠沛流离。

    在这片泼墨流着迷雾的天地里,一刻的恍惚间里,甚至我以为已经到了了结的时候,只是偏过头来,隐约着看见的是另一个身影在发着抖,似乎弱小,似乎很是柔弱,似乎带着不知命就撞了进来......

    “长官,长官,荣长官在吗?”远远的只在一刻之中,就被这一个匆匆脚步的声音打断了,而不远处,正跑过来一个全身灰头土脸的小兵。

    “什么事?”我站了起来,带着深深的疲倦,又强行压了回去。

    “报告长官,我们周围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见钟长官他们啊。”那个小兵敬着礼说道,而随着他的这句话出口到落地时,我的心里,着实的绷紧了一下,我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后,继而说道“虎子。”

    “到,长官您说。”身后的虎子立刻上前来标准的行了礼说道。

    “你去屋里带着几个人,跟他再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了。”我平静的说道,声音里似乎带着不容置疑。

    “是,长官。”虎子说道,转身便跑了进去。我转过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兵缓缓的说道“你们都辛苦一点,沿途里好好找找,看见血迹了,就差人回来报告,也得注意自己的脚下。”我看了看一眼四周,顿了顿了再次说道“这次仗打了比较混乱,都看仔细了,没准敌人正瞅着摸黑就偷袭过来了,走的都仔细小心点。也可能还有没死透的。”

    “是,长官。”那个灰头土脸的兵回答道,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示意了他去吧。那个小兵会心的一闷头,转而便再次跑进了夜色茫茫之中。几秒间,便消失不见了。

    我有些呆愣了一会,就那样的站在原地里,看着那个小兵消失的无影无踪,突兀的,心里面猛然的带着一些悲观感,不是我自愈着什么,而是真正的悲观从这里便已经开始了。

    战争,死亡,灭绝,悲痛,都会在今天的这场战事后,迎着这片国土,这群人民而逆风倾卷而来。

    ”报告长官,小分队已经集合完毕了。”片刻后,虎子跑了过来,站定敬了礼后,说道。

    “恩”我看着虎子后面的几个兵,皆是一副疲倦的模样,实在难涩的很。

    “你们记得,无论怎么样不要被敌人发现,找到钟长官他们就派人回来报告,现在时间......”说话间我伸出右手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于是再次说道“过了一会天就要亮了,你们自己都要仔细,切记不要被敌人发现,也要保证自己活着回来复命。”

    “是,长官,保证完成任务。”众人齐声说道。

    “恩,出发。”我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是,长官。”伴随着声音开始到落地无声的是一排整齐标准的军礼,我的身体也一刻间跟着他们的动作,僵了一下,稍稍后,我也标准的回敬了军礼。

    此言静悄悄,却似无声胜有声,早在我进入军校之初,就曾被这个时代里的中国军人所震撼过,到了现在这种震撼从未减少过,而是越来越增加,就像刻在了骨子里,伴随血液,伴随骨髓一起消落,一起重起着。

    就像过了很久的时间,或者我觉得时间根本没有动过,在这个时间里,我仿佛是静止的,任务布置完后,我还是呆坐在那,即便在外人看来我好像在沉思着什么,但实际上,我很疲惫,不用任何人看,都能想象的到,现在我双目充着血,双眉紧紧的皱着,而心里更是一刻也不敢有一丝的放松,全程里,我都在一下一下的敲着石头,就像一点一点的合算着下一步。
山河故国 051【一动即殇】
    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如果人终有一死而矣,请记得把我的骨灰扬洒在故乡的土地上,如果岁月永远无尽头,请你用今生最温暖相伴相逢处。

    如果,还有如果可言,那么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希望可以终止,可以归于平静,而不是这么的痛不欲生 !

    阿妈啊!吾将走上战场,阿爹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的姑娘啊,愿我来生再爱你......

    八月,八月,带着各大报纸的漫天纷飞迎来了《为抗日救国告全国同胞书》,此言一发,更激起了千层浪的悲愤宣言,更多的爱国学生纷纷走上了大大小小城市的街头,彼时的我在南京,每一天里去街上都能看见漫天的激励言辞,所有人都在一时间去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恨不能立刻与敌人同归于尽。

    八月,八月,上海的阳光明媚,南京的烟雨绵绵,锦州的水深火热。

    八月,八月,除了更为紧迫的生活,其余的那些皆化成了千万种悲愤,千万种切肤之痛着。

    “阿笙啊,下来吃饭了。”阿妈在楼下高声叫道我的名字。

    “哎,就来。”我应答着话,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

    “慌什么啊!你这孩子,别急着喝,粥烫着勒。”阿妈在我跟前打转着的说道。

    “不行了,马上就要迟到了,我得马上走了。”我嘴里塞的鼓囊囊的含糊不清的回答着,边说话,边放下了碗,马不停蹄的立刻朝门口跑去。

    “你跑什么啊!你又跑!教你的礼仪你又忘记了啊!”阿妈在后边大着嗓门的说道。我嘴上只顾笑着跑出去,没有回答什么。

    “大哥,快点骑啊,我要迟到了。”出了门口,我立刻的飞奔到,早就倚站在门口车子旁的大哥身边。

    “得勒,坐稳了啊。”大哥说着话,已经示意我坐上去,说话间已经蹬上了车子。

    “千万别迟到就行了,这可是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啊,终于不用做志愿护士了。”我环抱着大哥的腰,坐在后座上小声的说道。

    “是啊,我家阿笙都当上了护士啊。时间可真快啊,你马上就要毕业了,这工作也找到了,多好啊。”大哥骑着车子,洋溢着一脸的笑意。我伸伸头在后座上看着大哥的笑,不自觉的也跟着溢出着满脸的笑,伴着九月的清风,伴着快离校的思绪,伴着更多种的莫名,一路被大哥载到了医院的门口。

    远远的就看见了医院大门上的红十字标记,一种突然的*肃穆感迎面而来,大哥稳稳的停住在一旁,我轻轻的下了车子,冲大哥摆摆手后便走了进去,和同期更多的人一起,在这个月份里,不仅仅迎来了全民愤怒的*,也迎来了我即将毕业的时间。

    “时间真是快啊,快到恍惚的时间里就过去了这么久。”此时我站在医院的门口处,停下了脚步,喃喃道。

    “快到,还未相逢几时,就要面临与同窗分离,不同的人恐怕这以后是见不到了。”我低下了头心里不住的想着。

    摇着头中,记得起,王敏芝曾经问过我,毕业实习时为什么最终选择了去当护士,而不是从事自己的本专业呢,那时我想了想没有说上来什么答案,如今站在这栋红十字会医院的大门前,更是无任何缘由可叙述着。

    大概,我是想让自己可以救人吧。或者家里人受伤时保证自己可以料理,亦或是......
山河故国 052【烽烟群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

    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难相应。

    有人说,这人生就是一个圆圈,走过的路,最终都成了兜兜转转,任凭时光去匆匆,任凭离别去朝朝,而最终要相见的总是择期会来到身边。

    倘若心痛能死人的话,或许有太多人,会在一夕之间就此陨落,如果挫骨的伤还不够漫天的怨声载道,那么,下一刻又会怎样呢?

    自从上次林文若撞见了我流泪的场面后,直接影响到,她现在每次见我都要尽心长篇大论的去开导我,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孔笙啊,孔笙,我可是把我毕生所学全部用在你这了,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我总是歪着头看着面前的她轻轻的笑着,一脸的的畅快,因而,也每次说教了最后,导致了林文若总是被我一脸的不在意,搞的很闹心,气地鼓鼓的脸一脸的无奈看着我。

    而我,每次在这个时候都只是更嫣然的一笑过去,好似耍着赖,让林文若去慢慢的忽略掉我那一天的失态,或者是我心里的那份隐隐不安。

    南京的时日总是过的很快,每天在家里与红十字医院的实习连轴转,两点一线,每天都是在大哥的后座上慢慢度过,伴着清晨的生机,待到傍晚的宁静,跟着清风徐徐,慢慢的黄叶开始落地,秋意悄悄的来临,蔓延过山脚,蔓延过南京的街头,蔓延过金陵城高高的城墙,甚至是到四季的轮回,就好似一遍又一遍的去重复着,心境的安宁最终能到底到何处,没有人会知道,但每一个人都想知道。

    人们对于未知的好奇与持久的等待,完完全全是带有强烈的兴趣,甚至有的人,永远扮演着先知的角色。

    然而我们都不知道的, 其实正一步步的来,带着怎样的寒风,或者带着怎样的悲痛,亦或是悲愤,再或是喜乐,都打着浓浓的问号!

    “晚上越来越凉了,阿笙啊,加件衣服再趴在二楼。”阿叔从我身边走过,在去到书房的路上时,对我说道。

    而彼时,我正在扬起脸,任凭清风去吹乱额前的碎发。

    “阿叔,你说今年初雪又快来了对吗?”我抬起头望着浩瀚星空轻声的问道。

    “已经变天了,都11月份了,真的快啊。”阿叔在我身后停住了脚步感慨一般的说道。

    “是啊。”我喃喃道。

    “倩倩有好久都没有回来了。”阿叔稍稍低了些声音说道,声音缓缓却带着一股悲伤的心绪。

    “我实习马上就可以结业了,到时我会回去上海的,然后带倩倩回家过年。”我转过身来,站在那,对阿叔说道,顿了一下并慢慢的上前了几步去扶住阿叔的胳膊说道“阿叔,您放心,倩倩与我都会回家的。”

    “那是好啊,好啊。”阿叔声音有些不明的意味着说道,并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我没关系着。我点点头会心的冲着阿叔一笑,待到再倚靠在外廊柱子上时,阿叔已经抬着步子缓缓的走进了书房。
山河故国 053【刺心何寄】
    岁暮远为客,边隅还用兵。

    烟尘犯雪岭,鼓角动江城。

    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

    济时敢爱死?寂寞壮心惊!

    谁的面前是一片涟韵蒙雾的故土呢?推开门以后,看到的会是怎样一番悲与喜呢?转过身是否故土已沉暮呢?

    匆匆又匆匆的,自那天后,我便急着放下了在南京红十字会医院的实习工作,马不停蹄般的赶回了上海,再回上海,再回同济,再回那片伤心地。

    遇见的还是以前的老熟人,有王敏芝,有王姐,有许城霖,有小淑,还有倩倩。

    倩倩还是以往的老样子,没有分毫的改变,只是变得更沉默了,眼神里带着的始终是我从未看透过的光,

    而我亦是在准备着毕业的报告,还有琐碎的一些,间是安静的,在往来的旅途里都是格外的安静,没有丝毫的波澜,没有起意,甚至也没有色彩。

    我不知道所要留下的最终是什么,待了将近四年的上海,终是要等到了离别的那一天,事实上,我从不愿与这个词有任何的瓜葛,可是每一次,这个词都总是与我相伴,在我的生命里,在我的生活中,常来常往,除了悲痛外,别的全无,除了担忧外,别的全无,只留下着,每每的疼,每每的泪。

    “倩倩,我来是希望你和我回到南京家里去。”彼时我站在倩倩的身后,看着她一边认真的记录,一边的去翻着什么,而我在此前的时间里,都在纠结着,如何去斟酌的开口劝慰她回家去。

    “阿笙。”彼时倩倩已经微微抬起了头,只是眼睛还在书上停留着。

    “恩,倩倩,我想说......”

    “阿笙,你可以不要对我这样说吗。”眼前的倩倩已经先一句的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并且已经直视了我的方向去,深深的看着我脸缓缓的说道,声音里平静而冷寂,淡淡着,没有任何的情感可言着。

    “倩倩。”我再次开口叫着她的名字,心里一个劲的在纠结着话的开始。

    “倩倩,你要知道,我这次回来除了完成毕业的一些事情,还有的就是为了带你回南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回到大家的身边。”我认真的说道。

    “阿笙,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什么吗,你是否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呢?”倩倩淡淡的开口道,也随即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我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你都知道的,你没有忘记的,所以我总是知道你是最懂我,最明白我的一些选择,就像有些事情本来不是这个样子,但你必须去做成这个样子,人本身就是身不由己的啊。”

    “我知道,可是,倩倩,可是你就要这样子留在这里吗?”我问道。

    “是的,即便这里无亲无故,但我一定留在这里,做着我该做的,我必须要做的,我要完成的,为了我的国家,国难在前,为我自己,为我的同胞。”倩倩坚定的说道。

    “所以,阿笙,有些东西你还不明白,有些事情,你还不是很了解它,就像我曾经问你,你懂得信仰吗?我倩倩就是有信仰的人,我信仰着,所以我必须要为此去努力完成任务,实现大同。”倩倩说道。

    “所以阿笙,我不希望人民就此去受欺辱,生活困苦,人生渺茫,我要的是平等,是共荣,是希望。”倩倩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认真的说道,也一字一句的震惊着我,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倩倩,这是她,对我来说重新一面的倩倩,一个对我说信仰是何,坚定是何,希望是何,平等是何的新思想的倩倩,在她的每句话里,我都是一个沉默者,旁观者,我能做的是哑口无言,我能做的是深深的去思考。或者去全力支持她.......

    其实在每一个夜晚的降临里,都是在潜意识的告诉着人们,这一天又匆匆而过了,暗夜里的漆黑是弥漫在天际里的,看不到任何,有的只是一颗心在不停的抖动着,连着脑海里最乱的全部,在寂静之中,震撼着,颤动着,不停不息着。
山河故国 054【民胞物与】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听见的都是呼吸里的颤抖,言语间的愤慨,种种现世的局面,就好似每个人头顶上的一道暗影,不停的搅动着这世间的风风雨雨,仿佛成了洪荒一般,脚踏着千军万马,无尽的消沉于一场又一场的奔浪之中。

    我予来的前进,一遍遍的前进,我予来的愤慨,一遍遍的呐喊,一个人在喊,一群人在喊,最终化成了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在喊!

    在十一日,上海先后也紧随着北平的学生运动而更加的浩大起来,一场接连一场的爆发着空前的学生的爱国集会和示威游行,甚至许多大中学校及工会等组织,纷纷也紧随着北平学生除了发来函电支持北平学生的爱国行动。更是万众一心的一举齐心上街呐喊着!

    无数人在一时间里都喊着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悲愤,同样的反抗!宣言四条,句句震撼着每一个人,一要誓死反对分割我国领土主权的傀儡组织,二要反对投降外交,三要求动员全国抗日,四要争取救国自由,并在各大报纸纷纷的报道下,齐心的去呼吁全国各界立即响应,一致行动。

    在这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齐聚一心的,在这里,我们每一个人,无论老少,无论年幼,都明白着同一个道理,为了国家去战斗!为了中国去反抗!

    “我们要反抗到底!同学们,再多的风浪我们也要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这已经连续三天来,每一天都在号召的口号,这样的口号,还有更多,每一句,每一字,都传入进上海的大街小巷里,而今,不仅仅在上海,在天津,在保定,在杭州,在武汉,在重庆,宣言,遍布着这片华夏儿女的大大小小的土地上。

    “阿笙,你要赶紧的去多喝水润喉,这样嗓子不会那么难受。”彼时的倩倩在午休里的宿舍里对我说道。这也是时隔我们参加上海罢课第四天了,距离有多远,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现在不仅在北平,在上海 ,还有更多地方的更多学子,都在统一着号召,做着同一件事情,喊着同一个口号,心里期盼着共同的国家。

    “好。”我手里握着水杯,润了一口回道,抬眼看去的倩倩有很明显的疲惫,我知道,这些天她很累,每天都要忙碌到很晚,除了上街游行,爱国会的他们还在不断的策划,组织更多的活动。

    似乎每一句的口号喊起来的那一刻,对我来说,都是 振奋人心的,每一个时间里,当我身在浩大的队伍里时,从我脑海里一遍一遍放映出的,是曾经,是曾经的这片土地,是曾经这片土地上人儿所受的那些悲痛!如今反抗趋势愈加的强烈,所有人去万众一心朝着一个目标去努力着,与时隔多久时光,与曾经鲜明而深刻着

    而每在这一刻时,我只轻轻的随着人群里不断的高声口号,而喃喃着“你看到了吗?”看到如今的众擎易举了吗!看到人民为此反抗!为此努力了吗......
山河故国 055【铁甲犹寒】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当往事已经不能被提及,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忘记。

    当被追风一般的回忆不断绞着心时,能做到的,就是去坚持住,哪怕是在暗夜无光里的等待 ,哪怕在炮火纷飞里的坚持,哪怕要经历日日夜夜的枪林弹雨,日日夜夜都经随着死亡的来临。

    倘若,要是没有哪一天知晓死亡的来临,竟然是静静悄悄的而非轰轰烈烈的,那么,我想,我应该,是不会再遇到那个姑娘了。

    就好像每一次倒下的时候,正面的脸朝着天,短暂的定格住一个永远,而那短暂之后,与身体相逢的便是钻心刺骨的痛,连接着心底里的希望一点一点的消失着,甚至到了最后一眼里,很多人都已经是麻木着的了,而我同样的在麻木之间徘徊时,恍惚的被某个人捡起来,背走了,得幸的是捡回一条命,不得幸的只能是永远化成看天的模样,眼睛瞪着大大的,仿佛带有不甘,可其实,心底却早已经死了。

    如果时间倒退回去,我想我能遇到的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就好像第一次看见她一样,还是胆颤心惊的模样,还是瘦弱的皮包骨,亦或是,一脸的倔强模样,死死的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着,就那么看着人,生生的隔着一种到死都不放的心思。

    不同的只是,这一次的她,却是无比的精神,或者无比从容认真,正全神贯注的去拉着那个与她疯扯的女人,几下的撕扯中,很快她便不敌那个女人发疯的蛮力了,几下后,那个女人狠狠的推了她一个踉跄,然后向着前面跑去的不留影子,只是让她在原地里,一个劲的着急着。

    “去帮她。”彼时的我,脸色惨白的对着车上的副官说道。

    “是,长官。”副官干脆的回答着,并迅速麻利的指挥着其中一个兵去追那个跑了的疯姑娘,待到了一会儿后,我坐在车里还是看着她一脸深深的疲惫下,强打起的力气准备要去拉住被小兵架回来的疯姑娘,似乎下一秒她在拉着那个姑娘说着些什么,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她在医院大院中间,而我的车停在了门口处,透过车窗,我能看到的,是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的模样,她似乎很激动,但此时,我却毫无意趣地,再去关注她的什么了,因为肩上的伤口又冒出了些血来,或者因为某些莫名感。

    于是我轻轻的示意了一下,而副官则很快的会意并让虎子从车上下去,跑了过去,对着她指了指车里的我,说了什么时,她正带着泪痕,抬起头来望着我的方向,缓缓的,我在副官的扶着下,勉强的下了车,站了起来,看着她又溢出来的泪水,轻轻说道,“孔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或许是因为着什么,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时,她突然面容激动了起来,哀伤着放大的表情,不禁的捂住嘴看着我泪眼迷离着......

    “荣长官,钟长官让您过去开会了。”再度被人叫醒时,我肩膀上的伤,已经只留下了一块疤,确切的说,是一块,老疤了,除了那一块当初她护理过的伤疤外,我的身上已经多添了更多的新伤旧疤,在数不断的日子里,无尽无眠的黑夜之中,依靠着的只有一构又一个战壕,背朝着的,永远是冰凉的黄土地,身边每时每时都在硝烟味里弥漫散开来,只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比不了,每天就有一个生命的消亡。

    最终流向何处的灵魂,是否还愿意倾生而往,前赴后继?

    而在想着这些所有杂乱的心事时,我已经被告知因伤调回了南京军部里去,副官替我收拾行李前的时候,上一刻的我还在战时预备里,开着战备会,而钟樾对我说的三言两语间,我已经被通知了回南京的准备。过程里整个无话,只是简短的交接着任务,直到很快散会后,最终留下的钟樾只在深深的眼神下,轻轻的拍了我的肩膀几下,我素来知晓他的脾性,也深懂他的不言而喻,所以的离别都是多言,因为我们每一个军官都知道,那就是,有了战争,就一定会再相聚,哪里有难,哪里就有我们。
山河故国 056【饮时风雨】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假如,生命里的气郁会减少个一二,那么叫做缘分的未知,会不会牵着归去何从,翩翩而来呢?

    如果,这场风雨的席卷来的太快,只仅仅一步就让人掉入深渊,本该有的,却迟迟未归着。会不会太伤心了。

    就好像,如果早知道这是一场离别,那么原本期待的全部会不会就减少了,如果早知结果,那么还会不会遗憾了?

    在近些日子里的上海就好似在这乱世飞扬之中度过而来,前有北平爱国运动*,后有上海各界积极发表抗议,万众一心的努力下,共同齐心的打破了原本很多的隔阂,在所有人都以为静悄悄落幕时,恍间中在民国二十五年的一月里,再度被及风雪,风尘而来,并迅速的渲染到大江南北。

    皆因,天津学生为南下宣传抗日救亡组织的爱国学生全国范围大规模的游行,在岁末的更替间,新的一年朝阳而来时,率先暴动出这一则,余下的所有,在一时间里,无人能够去想到什么。而眼下对我来说,却是万分焦急的,因为这件事情,直接的影响了一个人只留下书信,却不告而别,比任何时候都要匆匆的倩倩,比每一次分离再相聚的是,这一次这场离散,忽然间的让我莫名的想到,相见时难别却易难的思绪,在平津学生的南下宣传爱国抗日时,倩倩只留下书信,便匆匆不知所踪了,甚至我找遍了上海的街头,打听了能打听的所有人,都还是了无倩倩的音讯。

    我比任何时候都惊颤着心里不停的打着鼓,我比任何时候都担心她的这次离开,心里依稀的恐慌连着全身一遍一遍的惊醒着自己。

    “第几日了?”彼时王敏芝坐在宿舍里我的对面面无表情却疲惫着的说道。

    “好多天了。”我想了想,看着她这几天同我一起不分时间,不留休息的去找倩倩。眼里已是深深的疲惫了。

    已经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了,倩倩的离开太快了,太匆忙,甚至给我一种离散的感觉,所以,我害怕着,在害怕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所以我急切着,我只能一遍遍在上海寻找他,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着她不会去那,她不要去那.....

    “第几日了呢?”我轻轻喃喃出,的确是很久了,如果坐在原地,任凭时间不分日夜间那么等待的就太久了,久到恍惚以为是隔世一现。

    这几天里,我也一直在想着的是,当初那个人说的话,他说最难熬的日子还没有来,最难过的苟活还没有到,那时候的悲痛非彼于现今这般,即便我想了一夜,我还是想不通这句话,我想不到的是,还会有什么,继续再洗涮着这片土地,颤巍巍的土地呢!

    平静的日子已然不再继续着了,现在的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新事情,每一天上海的人们做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今天的各家报纸要报道着什么,还有什么继续来折磨着这白发苍苍的华夏老人。

    “孔笙,孔笙。”隔着远远的声音,突兀的在窗外响了起来,而我此时正躺在床上,疲惫着不动,迷迷糊糊中,以为是......

    “阿笙,阿笙,开下门啊,我是敏芝。”正当着我深入眠时,隔着一会的时间,突然的又出来了一个声音,咚咚咚的使劲地敲着宿舍的门,在走廊里叫着我的名字。
山河故国 057【孤影归途】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有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当时的人们不懂,后来的人们,饱受着战争的开端,其实在很早以前,这些冥冥中便已经被拉开了序幕。

    有很多东西,也只是在一瞬之间便灰飞烟灭了存于我记忆里,最后只剩下了过往,能被最终记起来的,不是在每一场战壕里,不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也不是在回眸间的落定里,而是,在每场梦里,似真,似怨。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在我轻轻的吐出一口烟圈后,我想了想现状的表现,就好似在一群无首之中徘徊着,不断的开着军备会,不断的实习演练着,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拼死一搏去。

    “长官。”副官小刘远远的小跑过来,站定后手里拿着文件本也随即的递给了我。而此时我倚靠在车子旁,一圈一圈去吐着迷雾一般。

    “什么?”在阳光下,我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问道。

    “让您带着接收着最近的一批前线伤员护送去杭州的红十字医院。”副官小刘说道。

    “恩”我点了点头,便朝一个方向走了进去。

    “长长官,长官,上头说,今晚出发。”副官小刘急忙在后面喊着道。

    “我知道,走吧。”我说着话,眼神示意着他一下跟过来,便继续准备朝着去军部食堂走进去。可是那小子却搞不懂我什么意思,还一个劲的在后面喊道,“长官,长官,您去哪啊?”

    “吃饭!”我没有停住脚步继续朝前走去并高声回道。

    “啊,艾,艾,好好好。”适才还杵着在后面的副官小刘这才明白过来,忙赶着小跑跟着我后面进去,整个过程里,我对这个新任于不久的副官来说,只能是无奈的一笑了。

    打饭的恍惚间,也突然的想起了以前我身边也好像有这么一个小兵,总是紧跟着我不放,还没有任何的默契,我传达的每一个命令都需要对着他解释一番,只是,时间演变间,秋风落叶,岁末荒野的,最终,他却永远的定格在了某一个山坡下,伴随着那晚的黑夜,一样的深不可测,心酸难眠。

    “长官,上头说,今晚就要出发,不过需要在从南京医院调离一些随行医护吗?”副官小刘边吃边问道。

    “不用了,时间紧,我们加快速度护送就行了。”我淡淡的开口,心里忽地一阵的涟漪荡开着。

    “是,那我马上准备去。”副官小刘说着话,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稍整理了一下军装后,冲我敬了一个礼,便快步的走了出去。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便继续吃饭。

    “你行啊,分到身边每一个副官办事都是干脆麻利的。”头上间忽然的传来一个声音,低沉缓缓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怎么也赶着吃饭。”我低着头,毫无停顿的继续吃着饭,慢慢的说道。毫不用想的就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嗬,这不是,咱荣大长官又被分配了护送的任务,临别前,送你一面吗。”钟樾闲闲的坐了下来,慢悠悠的说道。

    “这军总部的饭就是比分部好吃啊!”钟樾挑起一根菜说道。

    “真是......”我瞅着他一眼,便继续低着吃着饭,不再理会这个有时犯抽的家伙。
山河故国 058【惊鸿入耳】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冥冥般的轮廓渐渐地淹没进了黑夜里,一眼望过,既看不穿,也猜不透,仿佛穿过了瞳孔的眼神,阵阵清风拂面而过时,看不到任何的结局在闪动着,这是这段时日里我所有梦境拼凑在一起的场景,一遍桃花,一面镜中意,无边无际的只徘徊着不肯离开一般......

    上海的天,似乎没有往时那般的灰白了,告别了二月,三月,四月,悄悄的,五月槐花香气逼人而来。

    只是唯一着时光境迁的是,依旧没有倩倩的任何消息,以至于我每天都要跑去学校的收发室里,会一声一声的问着,有没有给孔笙的信,只是这般的心切,却也不敢告诉家里在上海的一切近来。

    无论好与坏,在民国日报的声声报道之中也带来了,国民政府颁布新的「中华民国宪法草案」。

    只是于我的每一日医院的分外忙碌中,这些,些许的改变,并不能真正的去撼动着什么,还是同往日一样,我每天都在学校与医院的两点一线间。而自打倩倩离开后,所有剩下全部都在按照轨迹的正常运转着,谁也没有期待着什么,渐随渐远的*运动,也始终被定在这里的轨迹注定里,我们别无他选,甚至,只能接受着。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那个人了,我的世界里每天在闹哄哄里,就好像从未踏进过他的影子一样,心中最莫名的地方,也一直是空落落的,除了琐事,除了一直以来的压抑下的小心翼翼外,我没有一刻不去思绪飘转他的每一句话里有话中,可是在眼下,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也无法能去想象。

    “孔笙,孔笙。”自打小淑成了正式的护士后,我们便不再一个外科室了,她被调到了妇科病房区,而我还在外科,拿新任的护士长王丹丹的话来说,“孔笙是最适合做外科的人,因为她胆子大,心眼仔细的很啊,又不爱说话,干活麻利。”所以,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南京的实习医院里,我都属于外科,从未有过改变,正因如此,小淑便不同往常与我腻在一起了,不过这回到换成了常常一起下晚班了。

    “你说说你,一个同济中文系的知识人,怎么最后选择了当一个小外科护士呢!”临近傍晚十分时,我也与小淑一起走出了医院大门,然后准备把这一天一晚的疲惫在今夜里沉沉的休息化去,小淑边走出来,边拉着我说着话,而我对她的话,只是笑笑,很多时候我对很多人问的这些话,到了最后都只是笑笑,后来说的人也就淡淡 忘记了,只有我自己,每每在深夜里时,会想着我最初的那些单纯的美好希望,我曾期待过的未来,最终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孔笙,孔笙,孔笙?”小淑手不停的在我面前晃着。

    “啊!没事啊。”下一刻,我立刻的反应过来,随即平静的说道。

    “切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啊,肯定又在发愣,你啊你,一天小脑袋里都在想着什么呢!每次都走神,别人说什么你也没有听到,真想瞧瞧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小淑说着话,手里做着要敲敲我的动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哈哈,”我笑着拉住她,故意做一脸的可爱模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如果你家倩倩在,她啊一定会治你哟!”小淑一脸的无奈着,边走边说道,而我听到这句话后,不知察觉的,上一秒还绽放着的笑,在一秒中,却僵硬 的停住了。

    回首过去想想,我真的从未与倩倩分离这般久的时间,绕着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几个月的了无音讯,就好似平白的在这个世界上,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毫无痕迹可言,若不是从小了解她,恐怕,这个时候我早就飞信传回家里了,而其实,我心里最怕的一个警钟,也时时的在我心里飘忽着,仿佛千斤顶一般的压聚在心里,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前人的无海,似野匆匆的留下千百个影子一般的滑过心头。
山河故国 059【时来匆匆】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睡梦中的沉沉恍惚里,忽地一个声音,轻轻的似有若无的不断的重复着叫着我的名字,一遍隔着一遍的,迷迷糊糊间 ,我竟是分辨不出这声音,究竟来自何方,仿佛来自某个轨道的一边,连载着数以万年的时间消茫,一时之间,我猛然的坐了起来,在这诺大的军官宿舍里,我看见的还是只有这里最真实的一片黑暗,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屋子里的摆设也从未变过,只是人的心,不知不觉的已随着时光境迁这个词同样的借着轮回。

    昏暗的窗户一角里,只是透过月光的冷清,似乎冥冥之中传送着的,是来自久远的寂寥。

    而不多的时间后,我已经披着军装,静默的点起了一根烟,借着袅袅的烟雾顺势而过着好似映照在自己脸上的,是久久的冷寂。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这般模样了,“多少天里了呢?”我想了想,从我自从军校毕业后,凭着自己零散的最初记忆,慢慢走到了现在,只能去依稀的记着当时心里了的想法只是投军就去十九路,如果逃命就要去重庆,或者能走的越远越好。可到了如今,随接的这眼下的一切里,我早已经与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我做了在散碎记忆里,从来不会做的那样一种人,并非是贬义,我只是,对我自己的这份心思,有些迟疑着。

    也许人生没有任何记忆可在续写吧,时隔光阴太久了,有些东西,已经随着流年的匆匆而逝,早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里,现在我成了最冷血,最无心的那一类,或者说,双手沾染的血液,已经不知是麻木,或者,是习以为常了。

    这是民国最初那几年里的平静日子,在以后还会有什么,我实在无法拼凑完整的依稀记忆片段,我也只能被定在这命运的大转盘里,走着属于荣围国的人生航向......

    “长官,我们已经点好伤员名单,交接也完成了。”副官小刘拿着文件在我身旁说道。我点点头,没有作声。

    彼时我正站的地方是这次护送任务的终点区,杭州的红十字医院,前面不远的地方正有着杂乱的各种不同伤员和大大小小的护士们,此时已经快夜半了,只是不知今日的杭州怎么了,也是连着的浓重的雾,似乎化不散一般。

    而我则久久的依靠在军车旁,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眼看着一包烟又快消弥而往了。

    “长,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做。”片刻后,身边的副官小刘看着我斟酌着的说道。后面也站着两个兵一同看着我的动作。

    “恩。”我稍稍沉吟了一下,淡淡的开口道“原地休息,天亮了出发。”

    “是。”副官小刘高声回答道,随即一溜的小跑了过去通知其他人。我没有多看他一眼,我始终关注的方向,就是那医院的正门口,恍惚间在那灯火通明里,有着我熟悉的一个身影。

    “长官,您也上车里休息会吧。”半响后,副官小刘跑过来说道,并伸手递给了我一个军用水壶。

    “不用了。”我摆摆手说道,并低着头,随即灭掉了地上还星星点点的烟头。

    “是。”副官小刘随即拧上了军用水壶,眼睛闪闪的看着我不说话着。

    “还有事?”我微微挑着眉看着他淡淡的说道。

    “啊那个,长官,您去车上休息吧,我们这里留了人站岗。”副官小刘说道。

    “你去吧,我自己站会。”我望着那里的方向声音平淡的说道。看不出任何一丝的波澜。
山河故国 060【心守何方】
    大江一浩荡,离悲足几重。潮落犹如盖,云昏不作峰。

    远戍唯闻鼓,寒山但见松。九十方称半,归途讵有踪。

    一场离别,一场繁华,连着多少人的转身而喻呢?

    “孔笙,今早的病人按时服药了吗?”王丹丹拿着护士本边快步走在病房区,边扭头对我说道。

    “二床的病人怎么样了?”

    “你要小心一些今早那个病人,伤口很容易感染,还有今早送来的那个孕妇怎么样了?”

    “都已经处理好了,孕妇已经接由妇产科护士了”我边跟着王丹丹边说道。

    “好了。”王丹丹忽然收住了脚步,看着我说道。

    “恩?”我也随即停下了步子看着如今已经是护士长的王丹丹。

    “你连着几个晚上都值班了吧。”王丹丹打量着我的脸说道。

    “恩,是。”我点点头,不知所以的说道。

    “一会查完早班,你回去休息吧,马上接班的洪护士会接替你的工作的。”王丹丹说完话,转而继续朝前面走去了。留下在原地的我,仍旧是不知所以,可那一刻的我,并不知道,我脸上的疲惫,我眼里的疲惫,是怎样的一番伤痛。

    连带着周围的所有一般沉哀着,灰蒙蒙,一直都是。

    如果终将要走的,是一定要离去,那么,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上海的郁郁葱葱开始时,烈日下,在大公报连续报道的几天里,各方都在呼吁着“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而此时的我,对于眼下这番时局只能无奈关注着,有太多的话想要去问一问,可是话到嘴边却生生的咽了回去,不是无法言说,而是时局这般推移,快过,所有人心的反应不上。我唯一能跟的上的,就是恐慌,被无限放大的恐慌。

    倩倩依旧毫无音讯,就连王敏芝也在最终毕业后,打算着和她的未婚夫去往大洋彼岸了,而最新的一则消息,则是来自于我身边的人,许城霖。

    就在前几日里,在还未正式的毕业后,他就匆匆离开了,送别的当时,只有我与王敏芝,他没有说他确切要去的地方,但是他说,他要去找他的信仰,找到他要做的什么醒悟。恍惚站在车站里的那一瞬间,我所能想象的到的是我与眼前的这个男生,有着几次的交集,想象着,曾经那些点滴交集着的时光,有着学校里的,有着上海郊区孤儿院的,有着愤慨游行时他出身护着我的,每一个散碎的画面,最终拼凑在一起的,是整个的四年时间。

    跨别千里后,能不能再见的上,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敢去肯定着,越过红尘种种,越过山河湖海,越过万里邙山,能最终再相逢的机缘,得是多么的渺小呢!

    翌日中午吃饭时间,小淑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有些担心的说道“阿笙,你这几日,怎么这般憔悴啊。”而彼时我正紧往嘴里扒着饭,听到小淑说的这句话时,只能笑笑。

    这已经是,最近见到我的人里第三个说我最近脸色不好,浑身都散发着沉哀的感觉的人了,最先提起来的,是敏芝。
山河故国 061【千秋云散】
    羁舍留连归计未。梦断魂销,一枕相思泪。

    有人说,命运的逢生总是在绝处间开出希望的花朵,满载着与过去所有来隔绝开,忘记曾经。

    朝朝暮暮之中,我们在各处都将各自安好,或者各自流浪着。

    如同于现在,这番再次归熄的平静之中,除却医院的每日忙碌,剩下的只是我每晚每晚的杂乱思绪,从未被抚平过,永远都在周遭里延续着杂乱生长。

    仔细去想想这些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好似站在上海的一个街角边,远隔着与我相对的是各路各种各样的人儿,每一个都在擦肩而过,没有停留。甚至连张开手去触碰着谁的脸时,触到的都只是一片一片的虚无,一时间里,只有我在那里是停留住的。

    我们与每一个人的相接点,都好似在一秒之间里近距离触碰着彼此,可时光太匆匆,下一个阶梯里,又会遇见一个新的人,同样的伸出手再次触碰,周而复始,连绵不断,直到生命的尽头.......

    “那么,你在哪呢?”呢喃着这句话出口时,我拿着医用托盘,站在二楼的窗台旁,不远处的几个小病友在园子里玩耍,还有着那几个孕妇在亲人的陪伴间悠闲的晒着太阳,这是上海难得的好天气,也是这一年里最后的八月尾巴。

    我远远的望着他们的种种,温暖着,赏心着,安详着,像着一副美画一般,如果此后都是如今天这般,那该是多么难得呢!

    “如果没有那么多曾经的真实伤痛存在着,那么,今天的我,会身在何方,又会在现在做着什么呢?”我不禁的去想着种种以后,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低下了头,看着脚尖不言而喻着,涌上了心头里一股酸涩。

    “团聚了那么多人,可能在这一刹那间,我大概是想回家了,回到最初的那个美好里。”

    “笙小姐?”正当我在出神的想着时,突然间闯入了我心神中一个陌生低沉的声音。

    “恩?”有几秒间,我浑身一个冷颤,心里微妙间的带着一股莫名散开来,却迟迟不敢回过头去看是谁,有些突兀着的身后的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再开口,一会后,我轻轻转过身去,去看着来人,却......

    “你,你是?”我有点意外的看着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

    “我是苏誉。”面前的这个人轻轻开口说道。

    “哦!哦!对对,上次,上次,”我磕磕绊绊的说着。

    “上次见过。”苏誉看着我带着笑意的提示道。

    “恩,恩恩,对的。”我有些尴尬的回答着。

    “不过你,怎么,会到这里,是身体有什么难受吗?”我打量着他的脸色说道。

    “哦,那倒没有,让你挂心了,我是来看一个朋友的。”苏誉微笑着说道,声音低低着,不急不缓的,像极了流水轻轻划过一般,也霎时让我找回了一些冷静来。

    “啊,原来如此,没事就好,哈哈,我还以为来这里都是难受着的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恩。”苏誉还是轻笑着,点点头看着我,也立刻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着。

    “怎,怎么了。”我试图打破这样的静谧着,问道。

    “笙小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苏誉说道。

    “哦!我叫孔笙,是这里的护士。”我笑着回答着他。

    “恩,那你一定很厉害了。”苏誉稍稍沉吟了一下,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小护士的。”我忙摆着一只手说道,也顺势低下了头,没有再对上目光。

    “孔护士,孔护士!”突然的一声叫着我道,

    “恩!是!”我连忙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洪护士正朝我招手道“快走,快走,护士长开会了。”

    “哦!好,来了。”我高声的应着她,并转过身对身边的苏誉说道“抱歉啊,我要去开会了,再见。”

    “恩,去吧。”苏誉还是笑着看着我慌乱的脚步像前远去。

    转过身跑远时,我没有看到身后那抹灼热的目光有多么的悠远着,霎时能涵盖着所有一切......
山河故国 062【此情悠悠】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是这茫茫沧海,从来都是不为某一个人停留,是这世间的所有开始与所有结果都要被迫着承受吗?还是不要听不要停,不要问呢?”

    这是一个注定不能安稳入眠的长夜,就如同当初那些个翘首以盼的夜里,只不过,这一次里,没有任何的翘首,甚至没有任何盼望。

    我知道,我总是去做噩梦,周而复返的,连绵不绝的,梦里的现象太真实,每一个都是感情的强烈,甚至有时候,我会恍惚的觉得,我到底是不是身处于梦里,因为太真实,往往带来的一切都会随之浓烈,卷云的墨,一笔一笔的写在梦里,一刀一刀的刻在心口处。

    如果重复的是总是一直的停留,那么带来的最终是如何结局的收场,是我对于自己的每喻状况下的一种冥冥的线引着的痕迹,还是,一种未知的,朦胧着的莫名呢......

    岁月有飞雪,飞雪却不见岁月的沧桑,十一月间,在王丹丹护士长的天天饮食帮助下,我总算是得以玛丽医生批准可以继续正常工作了,每日与每日都在匆匆忙忙之中,不经意溜了过去,好似见过天明后,下一个场景就成了黑夜弥漫。

    兜兜转转之中,看见的又是怎样一番何情何景呢?

    薄开云雾的缭绕,最先开始的,竟打的所有民众一个措手不及......

    24日一早的上海日报,民国日报,大公报,等等,都在报道着同一个事件 ,突发的的始末,让所有人都惊心在原地,不知如何去看待着,只因国民政府,昨夜的突然逮捕了上海的各界,救国联合会常务委员和执行委员沈钧儒、王造时、 李公朴、沙千里、章乃器、邹韬奋、史良等七人。

    剩下的哀声哉道,剩下的民众反抗,都在这瓦片之间被彻底击碎.......

    “抗议,抗议!”

    “上海的青年们,释放救国会的成员,我们抗议!我们抗议!”

    “抗议,抗议!”彼时的上海街头里,有很多的游行队伍走在街角巷口,甚至是上海警察局外,这是一群来自上海各个学校的青年学生,每一个人口中喊着同一句话,手里都拿着迎着冷冽的寒风轻轻扬起着的小旗子,不分彼此,不论性别,不分老幼,不论贫富。

    太多的青年学生,言辞愤慨,声音哭嚎着,迎着这十一月的寒风瑟瑟,论及此,在一旁站着的我,眼神穿过那些同样的年轻朝气的一张脸,看着街角对面的王敏芝,唯有垂目泪眼交加着,肆意的流泪,肆意的高喊着!甚至,是肆意的不顾所有冲上前去。

    那些个时光,如今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于身,于心......

    你说,你看,最先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你听,你去感受着,隔着这人潮拥挤间,你能不能看到彼此心里的创伤在流血呢!

    “敏芝,我们到底还要继续看到什么样的现象呢!”

    “这还是一个太平,或者,还可以继续苟活了吗?”久久间,我背对着她,轻轻抹着一把泪,在上海外郊里的这所孤儿院里,是没有刚才重复的浩大场面,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只留下,平静,安逸。

    “阿笙,不要哭,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有家人,我们还有彼此。”王敏芝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悲切着一字一句的婉转曲扬。
山河故国 063【旧故里殇】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有某些瞬间里,我确确实实的是站在军部的院子里看着新兵演练,可是在无数次的眼神传递间,恍惚中,我以为我不在此内里,有着很久的时间里,我才算得上是逐渐适应这里,这里的时间,跟得上这里的步伐。

    点上烟的那一刻,我倚靠在二楼的柱子上,看着不远处操练的新兵们,只有淡淡着的神情,我好似总是喜欢这样,曾经是,现在是,未来我不知道,但是,不逃出意外的话,如果我能活着的话,我想我这一生里,最大的一种表情,就是什么都淡淡着的。

    而顺着一根烟一根烟吐出的迷雾来看,很久的时间里,我做出了一个自开始降临便有的,不知不觉的炼器了往事实如风般......

    自我从和平未来穿过这里的时候的那一刻起,从我以一个婴儿的面貌重新去迎合这个时代的开始时起,断断续续间,我自始至终都明白着一件事,一个道理,对我而言必须要完成的道理,那就是不可用过多的感情倾付予谁,不是我天性凉薄,而是,这是在这个时代里,这个世间里必须要做的,比起最后痛失去很多很多,比起肝肠寸断的以后种种,我宁愿现在是这样,从一开始就要断绝感情,不得留有任何多思,多想。

    好像从一开始咿呀学语起,我就自此成了家族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最孤僻的一个孩子,父母兄弟大多愿意来与心开导我,但是实际上,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态,每一种语气,每一个呵护的眼神,在我看来,都是透过曾经,看到最终的未来。

    我不是一个救世主,我只能算的上一个旁观者,曾经是这样,现如今,却是亲历者,每一种,每一种都无比贴切着。

    在曾经我的眼里,我有想过把 一些我能依稀记得的大轮廓告诉旁人,告诉他们,有多远就逃出多远,可是每一次的话到嘴边里,我都被生生咽了回去,不是我没有说过,只是,我想任谁也不会相信着一个六岁孩童的话,往小了的说,旁人会当我是胡言乱语,往大了说,会被当成祸国殃民的言辞,在这个封闭,落后的社会里,我实在难言出口。

    不过,其实,最重要的是,我在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后,苦思冥想过,那就是,也许,我们根本逃不过,这命运早已经是定格好的宿命,关乎每一个人的生生死死,从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到大时代的变幻。

    这是风云莫测的,对于未知时代的我来说,我实在不敢去更改着什么,错一步,也许对于未来就是错千万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着自己的依稀回忆,从幼时开始,从每一个梦里开始,我想曾几何时,我一定是家族里的一个怪人,小小年纪的我,在学堂里回家后,最重要的是看着家里的报纸,我比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关注着时局的发展,甚至有很多时候,超乎了常人所能理解的,因而有一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是自己一个人 ,一整天里,只有给先生背书时是出声的,其余的时间里,我都是沉默着,像个诡异的老者一般,静态着可以坐上一个整天。

    直到,我遇见了另一个人,钟樾。
山河故国 064【往时斑驳】
    长堤春水绿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

    莫听声声催去棹,桃溪浅处不胜舟。

    怎样的去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是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我每天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有很多话经纶了很久的时间里,想要迫切的表达着什么,就好似一个人再怎么样的含住所有自身的一切,也需要一个时间,或者一个锲机去打开放出,亦或是放松一下,可是这对我来说,这实在太难了,对于一个成人来说都是会很难办到 ,何况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童呢。

    所以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自己的内心总是一味的寻找着,释放一下自身的突破点,可是不论过了多久后,我还是未找到,放着后来的那些先不予去结论着什么,就现在的日子过着的是我认为自己回忆里最糟心的一段时光了。

    我说的糟心,不是指身体,而是来自于心里的,从内心撼动着的,无论身体作何反应,到最后依旧是寂寥无比,即便我身边开始正常的存在着一个叽叽喳喳的钟樾。

    好景不长的是,在那天放学后的谈话后,在后来时间里,很久时间内,钟樾都没有再主动与我攀谈着什么,不言不语是我们两个人独自的相处,而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心照不宣的依旧维持着之前的种种假象,若是说到这里,值得人去多思的是,对于一个八岁的孩童来说,钟樾比起同龄人中,似乎多了很多旁人没有的,比如他的心照不宣,他的敏感,还有最重要的是,他的聪明不去点透,好奇全程的这些。

    而我亦是毫不点透,顺着时间的继续延续着,也为此省去了再扮演着什么的疲惫。

    从那以后,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我的表情就是毫无表情的,经常晒太阳,懒洋洋的可以静默一个下午 ,或者我会在牛皮本上写着什么,甚至有很多时候,我都是微微眯着眼,静止的动作,在一处地方里思绪飞转很久很久,这些时间的过渡,亦是在几年后,到我少年期间开始求学时也依旧习惯着。

    而在很久后的某一天里,当时的我与钟樾坐在军校的野外场喝酒的某一天里,在那时他形容着当初这般的我时,他是这样说的我在他心里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幼年的我给他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影响,从此以后他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神经分裂,每一个人都无法是善,无法是恶。甚至到了 少年期,对于姑娘他都怕的很,有一度,他觉得每一个冲他笑容纷繁的姑娘的影子里都有一个满脸阴郁的我存在。

    他说,那时候觉得我像个十足的怪物一样,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每天只重复着几件事情,而偏偏在外人面前的我却不是单独相处时的那样,在外人面前的我,是十足的一个八岁孩童该有的活泼,天真,骄傲,甚至天不怕地不怕,同当初的他是一样的。只是每当这时候,他都在一角里的方向看着我,看着我百变的表情,看着我时隐时现的冷漠眼神。

    记得过了很久后,我终是在某一次开口问他说,为什么看到当时我这疯子般的两面性,没有去揭发出来,记得很清楚的是,钟樾当时沉默了很长时间,在这很长的时间里,他抽了半包烟,直到很久很久后,他才平静的开口说道,他说因为他觉得他如果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比如把我的真实一面告诉别人,那么,依照我的性格,我一定会提着刀把他全家赶尽杀绝了。
山河故国 065【尘埃莫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看不穿这黑夜的侵袭,犹如在穹顶之下的蔓延周期,予来风雨,予来未知这盘旋。

    若是都做了旁物,其实也罢,只是这静谧安静的时间里,我尚觉得,尤为可怕,山城布满风雨来临时,是静悄悄的,因为,一切都是在往时毫无准备着,

    只在顷刻间,伴着山洪咆哮而涌。

    曾经有人说过,“毫无准备的等待,是可怕的,可怕的瞬间就在于毫无准备,毫无思绪,甚至尘埃莫回。”

    可仔细的想一想,似乎往事总是在这样的时间里来临,让承受着的人们,无法哀叹,只会悲痛满溢......

    在近几日里,我突然间,没有再做着一些可怕的噩梦了,有时候,在医院忙碌时,那么逼真着的梦境不经意回想起时,连着每每想起时,仍旧是心有余悸着的,只是猛然一下全部化为乌有,的确引得我想了又想,思索了很久,都没有结论可下。

    而还有些日子,在敏芝过完新年后,她就要和她的未婚夫,在大洋彼岸团聚了,我想这是在浮萍世间,最好的一种了,无因其他,只因,在心底间,身临其境者会知道,这乱糟糟的世间里,在蒙尘中 ,有人肯为你等候,有人肯守着你,让你知道,不论何时,总有这么一个人,在那里,在你能到达的地方,等待着你最终归期。

    甚至百转千回间,最终能够看到的,也是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

    “孔笙,嘿,你又在发呆!”肩膀被猛的一拍,下一秒,小淑的头就从旁边伸了过来,眨着眼睛的看着我说道。

    “怎么了 ?”我有点无奈的看着小淑说道,并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

    “我的孔小姐,还能是怎么了,我在你身后站了好些时候了,你还是一副不知在想什么的深思模样,你说说你这毛病,真是,真是哦!”小淑拉着我的手说道。

    “快说,你是不是心里在想着谁呢啊?给我老实招来!”小淑怒道。

    “没有啊,哎呀,你想多了啊。”我无奈的对着她缓缓的说道。

    “还有没有事啊,没事我去拿药了啊。”我叹了口气的,整理了一下护士服。

    “有啊!你是不是昨晚又替那个方敏敏值班了啊,你看你看那憔悴的样子,完全的像一个老妇人啊!啧啧.....”小淑打量着我后说道。

    “要命哟!孔小姐 ,你着才多大啊!怎么会有你这个心思的,姑娘尼!正常下,不是......”

    “出事了啊!出事了啊!国民政府出事了啊!大家快出来啊!出事了啊!大家快出来啊!”突然间,在小淑的话还未说的完整时,被猛然的一个高声所打断。

    顷刻间随着那句不知是谁在医院走廊里喊着的话,原本处于安静一片的医院走廊里,霎时间,从各方涌上来了一群人,有的人脸上还带着迷茫,带着懵懂,但更多的人则是带着本能的恐慌,站立于走廊里,而片刻后在狭长的走廊里,更是挤满了一堆人,而我不知不觉的已经处于一个边缘了,在几分钟的恍惚间,突然,听不见任何周围杂乱的声音,无论是孩童的啼哭声,还是纷纷攘攘的各类声音,借着涌动的人群中,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番场景,地动山河间的无数个点,瞬间化成了碎片的模样......
山河故国 066【浪迹久久】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这一天来的太慢,让人无法去琢磨的彻底,如果按照真实的时间计划,那么,我想那般现状下,叫做荣围国的我,是不会出现在军营里,而是早已经身在一片安宁的乐土吧。

    有时候凡事争论着的时候太乱,未必就那么什么都懂得。

    以前,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原来这里的时间,竟然走的这般快速,还没有等转身时,时间已经接近了。

    军校的生活也在记忆里,一闪而过,我能想到的最初,只是懵懂着的谨慎,几年过去,只剩下重重幻影而已。

    记得不知多久前,听到这样地一句话,他说“冷寂久了,心也会跟着浪迹着很久。”

    不知道回头处,看不到尽头.......

    夜不能寐,是久久回首时,最过不去的一种,甚至有一段时间里,我每每看到钟樾冲着我笑的脸,还有军校同期中较好的几人每每收到家里来信,或者是爱人的回答,亦或是是演练成绩突出时,所洋溢起幸福满载的那一刻时,我总是躲在暗角,或者在一旁淡淡观看,当刺眼的阳光射到眼睛上时,手就会主动的覆盖住,接着的便是一片的黑暗,如同我总有些恐惧是我不能言说出来的,却明知时间一到,守期而来。

    那般的恐惧,来自于我的内心深处,来自于我每当看到旁人的笑脸时,所不能言以告诉的,这些个本能,带着未知的恐惧,每一天都都时时紧跟着我。

    总是在夜深人静里,辗转反侧中,无法安宁,无法静心下来思考着应对着。在这个时间里,在初上军校时,不知不觉的我选择了一种逃避的办法,那就是,我开始学会抽烟了,从一根又一根,一包又一包,到一个小时一包,最后一天十多包的演变。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我都错觉到我随时会在下一刻,因为吸烟过度而死亡,不是被敌人打死,不是为了国家去战死,而是自己先因为吸烟而亡。

    于是在那一段时间后,周围的同期看我又是一脸当初看怪物的样子,只因为,我开始疯狂的戒烟的同时,达到了无限处,甚至,戒到了一度看着脸色发黄,双眼凹陷着,营养不良的程度,很久很久后,钟樾也拿此来调侃过我,他说我那时候完全就像一个真正的“神经病。”

    比他记忆里的每一个可怕阴郁的我,都更加的可怕,都更加的疯狂,因为成了一个真正的在外人看来的精神分裂,以至于,那段费力的时间里,我又恢复了曾经的一个人,不言不语着,和任何周围的人都拒绝说话,别人来关心我的近况,我也只是呆坐着很久才会回答一两个字,甚至,连钟樾都无法与我来交谈。他能做的只剩下,替着我按时去打饭,以保证我不被饿死,同是不言不语着的在我周围。

    坦白讲,如果再回到当初戒烟开始的这个时期,那么以现在的我,看当时的我,很有可能,我会抗不过去,甚至一点把握都没有自己能挺过来,那时期我总是不断的在请着假,窝在学员宿舍里一动不动,看上去,似乎有一瞬间里,我又回到了孩童时期的当初冷寂,周围甚至已经上了冰霜的颜色,不同的是,我丝毫不用去扮演着谁了,不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脸上不该有的冷然,而是以一个青年男子,脸上显现的一丝与周围旁人不同的高深莫测。
山河故国 067【云起无止】
    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泪,泣送征轮。

    长亭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我们终将要失去某一些,是你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

    连同着这岁末终将展示给世人的是无尽不休的噩梦,仿佛千斤拔地而起,咆哮着而来.......

    若是能忘记某一些片段,我宁愿从此做一个金鱼,只有三秒钟的记忆。

    民国二十六年伊始,一月纷争就开始不断的袭来,每一天里都被惊心的新闻占据了所有上海的天空,自此后,医院加派了更多的实习生去往各个地区,好似忽然之间,一场安静的梦,已经到了尽头。

    二月东北军突然分裂,导致了很多百姓再次流离失所,天都哀怨!一片的民不聊生洋洋洒洒而来,可是,这时的我们对于身处于他乡的东北同胞来说,却无能为力着,有的只是根同痛苦的一颗颗心。

    无限的困苦同往时一样连载着多少流落他乡的焦急,悲痛的一颗心,这是这几年俩,我不知道听到了第多少次有关东北的惨痛了,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加的痛心着,可每一次比每一次也更加着失望。

    恐怕在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关注着东北了,关注着那里的天是否依旧阴霾,依旧着惨烈,依旧着悲痛!

    一天叠加着一天的时间里,在翌日里又会营生着一个新的事件,无论好的坏的,如今的我,依已经多半是麻木了,除了旧日不做连绵着的噩梦外,生活尚是处于着平静 ,家里接连着的来信也有好几封了,快速的到达,牵动着归期,牵动着在远方的我,一颗剥裂钝痛的心。

    而我,已经等待了好久 ,好久,在上海的每一天都在等待着,等着人来人往,等来了新年,却仍是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倩倩的消息。

    就像是人间蒸发,就像是从未来过,好似一个人的印记只在朝夕间就可以彻底被抹灭掉,不见踪影......

    如往常一般,还是一样的遵循着,同样的生活,同样的忙碌,只是好久的时间不见了好多的人,也似乎走散了好多人,小淑说洪护士要被派往了北京时,我们几个外科的同事只是简单的办了欢送会,送离与洪护士一起派往北京的人,每一个人面对着每个人间,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是我们彼此还是有些心酸感,不舍感,那几秒间的互相安慰时,我处于人群里好似在恍恍惚惚中,隐约的听到了来自某年某月,某个时间里,曾经有个人对我的说的话。

    他说“这是个乱世,匆匆而过后,再见时太难。”

    他说,“人如浮萍,永远都处于摇晃中,错过了今夕后,也许这余下的一生都只是而往。”

    “错过后,余下的一生都是匆匆吗?”那一刻间,我站在一片不舍之中里,轻声的呢喃着出口,看着一旁的小淑不知何时已经和洪护士相相拥抱了一起,看着无论是总护士长,还是外科的王丹丹护士长,每一个熟悉的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酸痛感,我好似处于这个中 ,好似又在不在这里,飘忽的思绪荡着回忆的这条轻思,一点一点的摇曳开。或许
山河故国 068【落地生根】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好似听到了来自未来的召唤,那一场一直以来的魂牵梦绕,那一场的期盼许久,那一刻的回到最初.......

    只是,在刹那间却又生生的止住了,反转过来的画面,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在这里的每一个片段,与这里的黑夜为伴,与这里的每一个夜不能寐为侧,与这里的枪林弹雨为伴,与篝火洒酒为侧,为曾经的种种,和如今的种种忧思着。

    没有任何一种说明能够带离什么,不知何时开始,好似这场战事的开端被打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的不再是我了,所有脑海里的依稀记忆开始忘却,留下的叫着“荣围国”的中国军人,去守卫着这里,守卫着,身后的家。

    这样的生活,我曾经每一天都在面临着,只不过换成了现在,我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严谨着,思考着,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这么突如其来,这么的浩荡惨烈。

    这场守卫的打响的第一枪时,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在所难免的向前冲锋去,没有退却,没有后退,只有坚守,不断着的打磨着这一切,一切。

    只是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全然看不到了昔日的上海,曾经的昨日还是一切其乐融融,而今天开始,就已经是断壁残垣的一片一片了,已经分不清这里是天,还是景了,因为眼前的这些全都混合在了一起,到处都是冒着炮火着的,天上已经成了侵略者的狂欢轰鸣,地上的子弹碎片也是散布了在脚下的每一处。

    如果还能有依稀的影子,那么,大概,就只能是人了,每一个或趴着的,或倒在一边,或是一半的身体已经被掩埋住了,或是早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模样了,唯一不变的是在他们中,周身下一片早已经凝固了的。

    看到的都是这番惨烈,何况是没有看到更大的场面了呢!

    好似这里,都作了曾经往时的昔比,往时的上海,如今沦落的上海,往时的东三省,如今已经饱受着欺辱的东三省,往时的百姓,如今已经困苦百殇的老百姓,往时她的笑颜,如今遍地是悲痛着的她。

    遍地硝烟的那一刻间,我从黑夜间吸掉了一根接着一根的烟,彻夜未眠后,看到的这个黎明,却满是沧桑一般。

    “荣长官,不行了,不行了,班长老李已经不行了。”急冲冲的二虎向着我边跑着便喊着说道。闻言起时,我立刻睁开了已经是低垂着了很久的眼,满目的刺痛感遍布着全身的神经般袭来。

    “长官,怎么办啊,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二虎还是急切的看着我说道,似乎迫切的想要等着我让他能做点什么去。

    “虎子。”我开口说道,仔细的去思考着,我们在场没有一个可以专业准确的判断出他们每一个到底伤到哪里了,我们能止住血,却依旧留不住他们。

    “这是今天为止,我们带出来的第三个了,一个深度昏迷,一个昨晚就牺牲了,还有这一个,也,马上的不行了。”我斟酌着词语,同时伸手在兜里翻着想让自己镇静下来的东西。

    “长官,您就说吧。”二虎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一股坚定。

    “去好好的听着老李还有什么想说的,未完成的,如果这场战事结束了,我们有幸都活着,那么,我一定帮他圆了心愿。”我说着话,看着二虎,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我情不自禁的轻颤了起来,不仅仅是我看到了,我自己眼里呈现的是怎样一种表情,还有的在我充血一般的眼睛里,看到了颓败,看到了心灰意冷......
山河故国 069【悲欢离合】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荣围国!”

    “你在跑什么,荣围国,你等等我,你跑什么啊!你在流血啊!,你怎么了!”

    “不要再跑了,不要再跑了,不要再跑了!已经跟不上了,已经跟不上了!”

    “啊!.......”

    若是再度能清醒过来,肯定是要被眼前的这番折腾所震惊着,可是偏偏就是在这里,偏偏着就是这样的场面,被子已经不知何时被蹬下了床,枕头中央明显的湿着一片,而我此时穿着单衣散坐在床上,发丝不知何时已经缠绕着成了一团,脸色在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时是惨白的,惨白的,除了惨白还有着一行一行,已经快被风干了的泪痕。

    我眼神望向别处,四周似乎空荡荡的,跟梦里的险境与照着现实对比,这一切似乎都太真实了,真实的写照,一点一点的印刻进我的心里,似乎每一秒,每一分都在煎熬着。

    人人常言道,他乡彼与的传说,总是无往而归着,留下的,总比生命看得重要吧。人人也常言道出,梦境往往与现实是相反着的,可是这一场太过于真实的梦境,于我而言,简直太真实,太逼真了,仿佛就在下一秒就会重现出真实的场面......

    不多时后,我静坐着,望着刚刚蒙蒙亮的天,似乎定格起的前一秒钟时,这里还不是这般样子。

    “是不是,总是绷着心里的一根弦,而导致过渡的忧思呢?”一早的忙碌过后,我心不在焉的拿着托盘杵在休息室的门口。

    这已经多久了,我没有再见到过他,没有再回当初的依稀模样,似乎在脑海里,那般影子已经快要恍惚着淡了痕迹。

    “多久了呢?”我不自觉的呢喃着出口。

    “喂呀!”下一秒肩膀猛然的被拍着一下!

    “啊!”

    “你.......”我立刻吓的浑身一个颤栗的险些没有端住托盘。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谁在之前叫你,不不吱声的,就靠在这,孔笙你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呢!惆怅的哟!”此时的王敏芝带着一副恶作剧后的喜悦,满脸都在溢出着笑意的看着我。

    “没想什么。”我一脸被惊吓后的状况,低着头看着托盘说道。

    “我要去送药了,你来这里有事吗?”我无精打采的对她说道。

    “当然啦!我来这里难道真来做义工吗!我来找你的啊!我的孔大小姐啊,今晚我未婚夫回来的第一场聚会,所以隆重举办,我可是特意过来送请帖的哦!看我好吧。”王敏芝说着话,塞给我一张装帧姣好的卡片。

    我低下头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时她又在旁边嘟嚷着“可不许不去啊,必须要去啊!不去的话我可会好好收拾你啊!”王敏芝一脸的恐吓状对着我道。

    “切。”我鄙视的看着她,接着无可奈何的道“后天下午,我会好好调好班的。”

    “对的对的,这才乖咯!哈哈。”王敏芝笑着无害的说道。

    “我家的孔小姐,还是不错的,都是不错的啊,孔家的每一个小姐。”王敏芝说着说着,声音里突兀的转为了低音,似乎凝重着的看向我,小心翼翼的关注着我的表情,而我亦是在她的后半句里,神情低落了一下,仿佛欢喜过后就会马上想起来一个人,倩倩。
山河故国 070【意料之外】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有些事情的发生从来是不需要理由,所有改变着的事物都有着属于他们的定律,我们与之相交着,相缠着,却无能为力去为自己改变着什么,也无法深陷进去为他们去改变着什么。

    可是于黑暗无边际的深深迷茫里,我们每一个似乎也都知道,黑暗终究是要过去,光明会来,希望也会来。

    王敏芝的欢送会如期举行着,一方面祝福着她和她的未婚夫能白头偕老,天长地久,一方祈祷她能平安到达大洋彼岸。

    夜色笼罩起时,我已经顺利的从医院来到了王敏芝举办宴会的地址,往时常伴初,几步很少能在生活两点之中的别处找到什么,就算是现在在站在这里我也是不自觉的止住脚步,停在那里。

    “你在停留什么?”突兀的瞬间里,背后已经响起了一声不轻不慢的悦耳声音,低沉有力,入耳却意外的顺畅。

    “恩?什么?”我疑问着碰上声音后,已经转过了身去看着来人,却正好的对上了来人看着我的眼睛......

    “是你?”彼时我站在原地,身子已经转过身来,对望着的一刹那间,我已经从脑海印象里搜索到了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苏,苏先生。”半响后,我叫道他的名字。

    “是的,又见面了,孔笙小姐。”面前的这个人开口说道,声音缓缓而出,又缓缓而进着,不经意间已经流水深深。

    “您怎么在这里?同来参加这次宴会?”我扭头指了指后面的霓虹灯闪烁处,看着他太感意外的轻笑道。

    “是的,我和今天的主人之一是以前的校友,偶有联系,今天回来一见。”面前的人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原来,都是来欢送的。”

    “着实意外了。”我轻轻的摇着头说道。

    “我也是今天主人的朋友,特意的来为她在不久后就要跟随你的校友去到大洋彼岸,所以是来欢送她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再在这里碰到您,有些意外。”我说道。

    “呵呵,没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孔笙,你就不要尊称我了,我们差不多同辈,我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叫我苏誉就好。”面前的人看着我带着丝丝笑意说道。

    “哦,好,苏先生,哦,苏誉。”我也同笑着说道。

    “那么,我先进去了”我微微颔首,准备转身进去。

    “等一下,孔笙。”

    “恩?”我询问着。

    “我看着你好像也是周身无一人,恰好,今天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介意我们搭个伴一起吧”苏誉出声打断我要走的步子,浅笑着背光于霓虹灯闪烁处说道。

    “啊?哦,哦,不介意啊。”我有点意料之外的愣住,稍稍后恢复了笑意说道。

    “那一同吧。”我等了两步子后,苏誉才慢慢的走到我身旁,做了一个轻轻的请字,颇感让我无措着一秒,后恢复神堂的有些尴尬的一同走了进去。

    远远的富丽堂皇,眼花缭乱着,人群相连处,大厅内,敏芝正像一个幸福包围的小媳妇一般,偎依在一个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身旁 ,他们互相手挽着手,一副羡煞旁人的恩爱模样。

    “有何感想呢?”身旁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间说道。

    “恩?”我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的怔住了一下,随后问道,“什么?”

    而后者却是一副言笑晏晏着的模样看着我,不语着。

    “阿笙!”忽地远远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道。

    “敏芝。”我没有再去顾及身旁的疑问话语,而是转过头,伸出双手迎着敏芝冲过来的拥抱。

    “你怎么才来,不是说好,要早早来嘛!”敏芝一副撅着小嘴不满道。
山河故国 071【刺透遍野】
    燕语如伤旧国春,宫花一落已成尘。

    自从一闭风光后,几度飞来不见人。

    你未来过的,其实就在那里,不停不灭着。

    微雨绵绵的风夜,承载着多少心声呢?

    时间能走的很快,转眼五月转瞬,敏芝终于要起航了,除却想念 ,不舍,以及对未来的忐忑好奇外,其余的所有,终化成了海浪三千的涌动。

    而自打在那晚的欢送会上,苏誉对我说的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我们便再无交集着,我依旧每天在医院宿舍与医院各个病房间来回穿梭忙碌着,而旁人大抵也是在风雨不停吧。

    有人说,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忙碌着,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奔波,为自己的前进劳碌着,没有人能逃得出,无一例外着。

    要努力就努力的事情,在一瞬之间就可以看到,要来的或者该来的,则是要经历岁月间的沉淀,风雨无阻的或者正在路上。

    可遇的人都在逐渐的渺小,我的身边没有倩倩,倩倩至今也不知在哪。

    何时间,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了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的人,靠着自己的勇气。靠着自己的谨慎,靠着自己的心,一步一步,靠着等待,不知为名的等待。

    “算了。”我起身扑了扑身上,夹着医院本记录,伸手遮住了射进在窗户里的刺眼的阳光,看着远处医院门口的人来人往着,有那么几瞬我想着的是不知所名。

    “唔,你看到了什么?”小淑不知何时突然的从我后面凑上来问道。

    “什么?”我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的看着她道,

    “哼哼,一看你又是思绪飘忽了,没事了,走吃饭去。”小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随即拉着我往休息室走去。我虽继续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她,但还是任由她拉着我走着。

    午饭过后时,小淑又跑回了她所在的科室,而我在查了一圈病房后,也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着明天去到孤儿院看看壮壮他们。

    “洪姐我走了。”临近下班时,我与医院的几个同期打好了招呼后,便走出了医院大门。

    “孔笙。”平静之中,突兀地出现着一个男音,低沉悦耳般的魔力悄然的跃进耳畔里。

    “恩?”我疑惑着的循着声音扭过头看见着,不远处,站在车子旁的苏誉,几日不见,却更加的愈发明亮般。

    “苏,苏誉?”我疑问着的开口。

    “恩,你下班了吗?”苏誉回着我的话时,已经走近了身前,目光直视着我,悠远而深长。

    “怎么了?”我被他的那道目光注视着,带着一点点点不自然散开来。

    “再见到你,说不出的感觉吧。”苏誉轻笑了一下望向别处道。

    “?”我更加未解的看着苏誉。

    “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苏誉望向我的脸,轻轻的说道。

    “现,现在吗?”我有些愣住的没由的思考。

    “可以吗,现在。”苏誉低声询问道,表情还是一副的悠扬自得。

    “哦,哦, 。”而我下一秒的回答,却鬼使神差的点点了头。

    以至于当我们都坐在一家典雅,华丽的法国餐厅里时,我还是觉得就好像坐了一遍时光飞车一般,可是原来,不自觉间,已经成了真正的现实。

    “额......”上菜的过程前,我有些格外拘谨的看着对面的神态自若的某个人,脑海里不断的去思考着什么,却也是半天找不到任何词汇说明什么,打破这沉静的开始。
山河故国 072【突如其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孔笙,孔笙,孔笙!”在医院走廊里的清晨里,隔着远远的距离,还有好些个病人都在医院走廊里移动时,小淑就一路大叫着冲过来,脸上因为跑着迅速急切着泛着红润,终于她在重重的人群里找到了正准备过去拿药的我。

    “怎么了,怎么跑的这么喘啊”我瞅着小淑一脸的汗,在上海的六月天里,更加的燥热着。

    “孔.....孔.....孔笙啊!”

    “怎么了?”我大大的疑问着,看着小淑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随着她的起伏间,我心里也是跟着咯噔的,一下接着一下的。

    “孔笙,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大事啊!东北救亡会在北平已经开始活动了,大公报报道了,今天还在北平街头呼吁同胞救亡运动呢!”小淑的脸上还是滴着汗,大大的怔住看着我一脸的沉思。

    “你莫不是高兴过头了吧!”片刻后,小淑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有,小淑,谢谢 你告诉我,我先去病房送药了。”我一脸的平静的说完话,便迅速的转身离开了,远远的距离间,后头的小淑似乎叫了我几声,但我都没有去多心思的听清楚什么,此时此刻我脑海里想着的是什么,我实在也糟心乱的很,我不能冷静着一条一条的去想,我只是无法接受,或者我是还没有缓过来,倘若这是一场梦境般的话,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场维持了好几年都在努力的梦境,都在忍耐着,等待着的梦,毫无疑问的,对于同是我一样流落在外的东三省同胞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振奋人心,慷慨悲歌一般!

    “多少岁月了!多久了!几番挣扎了!终于是来了吗?”一个下午间,我做的最多的沉思就是为此,不论旁人是谁,或者谁现在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以为我是被什么着魔了,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这些年来,我每一次的梦境连绵,我每一个小心翼翼,我的每次忧思,我的伤痛,我的经历,最终告诉了我,什么样的轮回,何种的流浪,甚至何种无法解脱掉的悲泣,最终都因为一个事实的改变而改变着,一个事实的进程而进程着。

    黑夜的降临间,今晚值班时的王丹丹护士长边在我旁边整理着病历记录,边似乎不经意的问着我“在想什么?”

    “恩,”我沉吟了一下,略有斟酌着的注意着王丹丹的表情,待记录完药品的记录时便开口接下去话道“王姐,你说报纸上的事实宣布,是不是就代表着我快回到锦州了。”

    话音落时,我一直在旁边注意着王丹丹的表情,而后者的她却始终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听我说道锦州时,眉间生起了一股似浓重着,她沉思了好一会,再度看着我道“孔笙,说起来,我算的上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几年前最初来到上海,在这里过日子,在这里念书,在这里成长,现在在这里工作,你也是大姑娘了,说实话,王姐我是拿你当妹妹对的,其实并不是希望你离开这里,但是若你能回到故土,敢情是很好的,这几年,我还是很注意你的,我知道你是热血着的姑娘,你同旁人不一样,那些时候你为此生过的病,带着的痛,我都看着呢,我都体会着你,知道你不容易,你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王姐也一样的,我们都是盼望着东三省早日回到我们自己的一边,如果这次可成,那王姐是真心为你高兴的,我也知道你家当初都是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对故乡的执念也照比旁人多了很多,所以王姐想告诉你,你一直期盼着的,会不在不久后一定实现的,你是好姑娘,还没有遇见良人,将来有一日你会遇见后,带他回到你的故乡里,在老祖宗面前磕头相拜。”
山河故国 073【一直等你】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某些东西可以一秒即瞬过去,但是有一些东西,是完全不可以......

    “别来无恙,荣长官。”半响后,终于是开口回答着了,但彼时我仍旧是惊魂在原地的模样,虽然看见他的那一刻里,我脑子是短路一般的,但过后间,似乎我可以憋住一切,终是看似平静着的开口说道,只是这话语行间的每一个字里,着实都是带着颤音的。

    “你......”

    “你......”下一刻,双双话音同时开口时,我在仰着头看去的荣围国眼里的映照下,看到的是原地中更加慌乱不知所措的我,面色潮红着,手扣着手紧张无比的样子。

    “你先说。”下一秒他率先开口,看着我道。

    “你,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微微的试着自己放松一点,慢慢的定住心神,片刻后,缓缓的问道。

    “有。”对面的他稍稍的沉吟了一下,坚定的说道。似乎不容忘却,他的目光也在点头间一直的在看着我,看着我的各种表情,看着我紧张的不能自持的样子。

    在他说完话间,一直紧张着手心出汗的我,听到此,更是心跳似乎停了一拍,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咬着唇的动作,也随之这句话的开始,结束,而落幕。

    “我,我们上一次见面时隔多久了。”半响后,我突然问道,也不知不觉的想避开他话语最初的严肃,激荡着心底最深处的某种莫名,也随着好似卷土重来,势如破竹的想要去探知着什么,而对面的他,似乎也在我问道这句话时的开始间,微妙的眉间轻皱了一下。

    “很久了。”下一刻,他缓缓的答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语气来,只有一贯的冷静,低沉,甚至是疏离。

    “你没有穿军装,是因为?”我斟酌着话语的一字一句,再次开口问道。眼睛也直直的看向他,全身都在为他的回答做着下一刻的准备。

    “告假。”他微微轻扫了一下自己的着装,随即说道,照旧是不带一点思量的语气,完全都是淡淡着的,好似从最初的开始,我们间的寥寥几次对话,都是这样,始终都是,从未变过。

    “好,那么你要告诉我什么?我现在可以听了。”冥冥之中的静静间,我敛住了心思的涌动,低垂了眉眼,不再看着他,四周也随着这句话的起到落跟着一起似乎寂静了。

    “孔笙。”他忽然的叫道我的名字。

    而我也下意识的去回答道“恩?”

    “我要说的话,接下来,你要听好。”话音起时,我却因他的这句话而惊讶的重重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眉头开始随着他说出的话语一点一点的重重的紧皱着,他细微的抿了抿嘴,再次撞进严肃,沉重的目光中时,我却突然的想要去躲一躲,但下一秒间,他已经开口了。

    “孔笙,你从现在开始就待在上海,哪里都不要乱跑,近期里也赶快的要让你的家里人赶紧离开南京,或者到上海来,在法租界买套房子,不要在平民区里,再不济就一起搬离上海,去重庆。越快越好。”对面的荣围国,此时已经是深深锁着眉头了,脸色呈现着难以抗拒的严肃,好似恍惚间,让人被迫去听从,强制记住。
山河故国 074【一触即发】
    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所以,所剩的终归到底是什么?

    我似乎用了很久很久的勇气才一股脑的说出来,话音落幕时,我看见的是他的沉默,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他只是看着我,目光悠长着,似乎隐隐之中藏着一个什么,是我看不懂的。

    一恍惚中,人影已经走远,飘渺着,最终不见踪迹。

    我张张口,一直站在原地,最终也未说出什么。

    是夜。轮流值班今天已经过去了,而我却在床上无法安眠着,同是宿舍里的洪护士早已经陷入了深眠之中,呼吸平缓着,而这头的我,却百思不得其解着,关于着今天上午荣围国告诉我这突如其来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我实在难以去想象着他口里的结果是什么,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开始呢!我想象不出来,但偏偏,荣围国的眼神和表情太凝重,太逼真,似乎不远的时间里,这一切都会来,无法避免的。甚至在所难免。

    这是我从懂事到现在,此刻是最六神无主的时候,我反复的去思考,反复的琢磨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可是却那么严肃,那么真实,那么的,叫人不得不去相信着。

    “你到底是谁呢?”进入梦度的时候,我轻轻的呢喃出口,声音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奇幻,说出来的,自己都以为是幻听。

    而那天过后的一切生活,依旧在继续着,也依旧是平静的,毫无任何荣围国所说的前兆之征。但是我却心里越来越有着一种莫名的忐忑,我无法去不为家里人所考虑,不为我自己,不为倩倩考虑,思量过后,下午时,我便去了寄信回南京。

    家书三千,句句真切,我所希望的是,这里真的是如他口中所说的一片乐土,这座承载着我的伤心,我的痛苦,我的心酸,我的忧思,我的步步成长的,夜上海,真的在苦难来临时,能够避开,能够屹立不倒。

    步临又一年的七月合欢开,一年比以一年,也流水一般的一年快过一年。

    “真快啊!”彼时我靠在医院的廊柱外,似有若无的喃喃道,眼神望着窗外的远处,看到的都仿佛如过眼云烟着。

    “看到了什么?”小淑不知从哪里靠过来也学着我的声音惆怅的说道。

    “哎,你每次都是这么的不搭时候的出现。”我还是望着远处淡淡的说道。

    “哎呀,还不是学着你嘛,,你看看都多少天了 ,我上次可听洪护她们说了啊,你 都不和我说这事,哼哼。”小淑撅着嘴不满的说道。

    “什么事?”我疑惑的开口,随即转过身看着她道。

    “切,你忘记了!还不是前些日子,有关你的良人来找你嘛!不过你们是校友吗,还是在南京认识的,你都没有透露过他啊,听义工老李说,是个很俊的青年呢!仪表堂堂的。”小淑一脸八卦精神,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我道。

    “额........”我看着小淑一脸的八卦像,愣是愣神住了几秒种,想着的,是那天阳光正好间,逆光而站的他,他的每一个神情,他那如墨般的眼睛,跌宕着光影一般,快速,稳准的冲进来......

    好似画地为牢,无法逃离。
山河故国 075【风云突变】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谁的夜风吹散了等待,连同希望与团结呢!

    事件发生在这场恍如隔世的突然之中,为之让所有人突然间也恍然大悟了起来,回过头才发现着时间走到这里才明白,原来敌人的野心不止一个东北!不止一片土地,不止一条人命,他们要选择的,到头来,是全部的我们,是四万万中华同胞。

    所以在相同的时间后,人人都选择去抗争,支持着,自己的子弟兵去反抗,去浴血奋战着,无论是否决一死战 ,大抵是没人会落后,因为守土为国,迫在眉睫着!

    28日在上海成立了救亡会,甚至之于前几天,各个报纸都在报道着,在华夏大地的各个地方,所有民众都是一致对外,一致反抗着。

    不光如此,这几天在医院里,每个同事也都闻事而悲愤着,同仇敌忾着,甚至每一个人都愿意主动的上前线战地医院为伤兵医治,只是都被总护士长几句严词瞬间击打着衰退了下去,而我夹杂在人群里,几天以来一直觉得恍惚的我,只是连续着在想关于那天荣围国对我说的那些话, 每一个字似乎都在为这场爆发言说着未知。

    “一大早就开例会,是什么大事啊?”彼时站在同期护士里的我也一样在人群里迷茫着。

    “喂喂,快点说吧,昨晚值班了,太累了。”洪护士在我右边小声的嘟嚷道,并转头看了我一眼,同样疲惫的眼神望过来“孔笙,你不困吗?”洪护士道。

    我看了看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便继续着看着前方护士长一脸的凝重表情,不可察觉的心里咯噔了起来,似乎在乱打着节拍。

    “你今天怎么那么认真看着护士长啊?她脸上有什么吗?”小淑不知从哪里挤到了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幽幽的说道。

    “没有。”我平静着不掩疲惫的冲她说道,眼神还是在护士长身上专注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护士长,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们在场所有科室的人,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就那么静静的注视着我们在场的人。

    片刻后,护士长说道“今天一早的报纸,我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有多少人已经看到了,或者有多少人,已经猜到了这场噩梦的来临。”护士长声音里哽咽了一下,顿了顿,又重新面对着我们慢慢,缓缓的,声音里哭腔意味十足的说道

    “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这个今早的消息,这个突如其来令所有中华儿女都无法接受的噩梦,今天北平沦陷了!”

    话音落地时,却令在场的我们为之一顿,不知道要去表达着什么,只是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开口的话“什么!”

    “天啊!”

    “怎么会啊!”

    “呜呜呜,我的天啊,我家里人还在北平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连同着一片,霎时震惊着全场。

    哭声也突然一片一片的传过来,似乎一分钟前,场面与现在,完全于两个世界,却又无法逃脱着。
山河故国 076【浴血奋战】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

    “长官,长官,不好了,前线文件下传来,说卢沟桥那边,卢沟桥那边已经开火了........”

    “荣长官,荣长官,军部通知立即开会......”

    “长官,长官,不好了,北平失守了!”

    “军部命令,尔等将领誓死守卫,皆与之共存亡.......”

    “长官,长官,报告,我们败了,我们没有守住!天津,天津守不住了.......”

    “长官,长官,天津被......占领了。”

    “没用的东西,多少兵守着这里,说没了就没了,你让我等如何跟四万万中国同胞交待,你让我等何颜面对父老乡亲了......”

    “平津的存亡,就是中国的最后关头。一旦平津之被侵占,则华北全局必至瓦解,所以,我们以后就没有一处可为华北国防锁匙的地区,更无时间以从事国防的建设了,我们无人可逃,此后也就无法安生了......”

    “荣围国,你他娘的别拦着我,我要去问问那群挨千刀的孙子,怎么能丢了平津啊!怎么可以这么做啊!老子卖命在前线,多少兄弟为守住一座城而殒命至此,多少人为守住一个阵地,最后到死眼睛都没有闭上啊......”

    “老子,卖命守着城,前脚刚走,后脚就没了!没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长官啊,我们败了啊!我们他娘的没脸见祖宗啊!我们没有守住啊!我们为何痛哭,我们为何跪地,我们为何悲痛啊!”

    “荣长官,你说,你到底是谁?.......”

    “荣围国,你说,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何由故,自由生,从开始就是命定好了的,只是我们不明白,非要做出一番折腾,最后累了,倦了,也覆灭了......”

    “娘从来没求得你要达到什么,娘只求你,儿身在外,身体福寿,自己担待,不要留有一坛白灰时,我们再见......”

    “阿围,你要活着 ,替我照顾我弟弟,替我照顾好他,今日我为你来挡,来日请你护他周全.......”

    “周!”猛然间,当我再次清醒时,已经不知和衣躺在床上睡了多久,久到我以为已经过去了这个危难悲痛的时刻了。

    清醒后的几秒间,我迅速的摸起军衣兜里的烟来,手速快到不自觉的,不知不觉间,我已然成了一个老烟枪了,“真是世道磨人啊!”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细细的合计着,不动声色的平静着,看着越近越轻的脚步声,静若般的坐在床上看着来人。

    “长官,您醒了?”一个虎头虎脑的清茬小兵小心翼翼的探进来头,看见我坐在床上时,明显的一愣,手里端着脸盆说道。

    “我睡了多久了。”我微点了一下头,继而狠抽了一下烟,淡淡的说道。

    “没多久,您昨晚一夜没睡,现下才睡了4个时辰。”清茬的小兵轻轻放下了脸盆,冲我回头道。

    “军部下通知没,刘副官在哪。”我伸手捻灭了烟头,从床上站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军装,边挽着袖子边说道。

    “军部还没有下通知来,刘副官被赵长官叫去了,说是有事,”清茬小兵站在一边,看着我扑腾着洗了把脸说道。
山河故国 077【苟延残喘】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当我展开那封信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冒足了汗,我无法想象某些事情的来临,暴风雨一般的降临在这里。

    “阿笙,家里近来一切都好,三堂子在前线立了功,把奖励寄回来家里,我们一切都好,对于你来信所说的打算,我们商量了很久,在南京等你回来再议,另,阿萧已经做好了考取上海的打算,希望来日你们姐妹团聚,阿叔。”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落款,最后道出的,是一个我不知再如何去劝说家里人的乱神,我实在不知道当初在荣围国的眼神里传着的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或者等待着的还会有怎么样的劫难。

    而所有的这一切在时局纷争下一切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每天的忙碌开始越加越多了,不断的难民,似乎一夜之间便涌入进了上海这座城里,到处都是一片残败的模样,我走在上海的大街上,看不到行人脸上有任何的喜悦,我每见一个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似乎刻画在眼神里,足以影响到所有人。

    “同胞们,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平津,还我河山!誓死反抗到底,我们绝不屈服!中国不亡!”林林总总间,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来自于上海的各所学校,每一个学生脸上都是义愤填膺,悲痛,悲愤!

    “哎,这要命的世道啊!又开始游行了啊!”彼时我站在日暮下的街角旁,同围观驻足的人们一同看着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渐渐远去,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的游行了,每一个人似乎都是筋疲力尽的,但同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刚毅,都是坚定的,我站在人群边,看着他们年轻,活力的脸上,看着他们每一个的背影,看着他们,如同看到了当初的所处于中间里的那一个我。

    “卖报,卖报,山西青年自愿组成抗日决死队,卖报卖报!”顷刻间,与此爱国的的学生们一起叫喊着的,是来自不同报纸的同一个版面,同一件新闻,同一个忧心忡忡。

    “卖报的,给我一份。”隔着几个间的距离里,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的帽子的男人伸出手叫停了正在叫卖的报童。

    “好勒。”那个报童迅速抽出一张报纸,并接过钱装进兜里,准备继续叫道。

    “请给我一份。”此时我几步上前伸出拿着钱递给那个准备离开的报童道。

    “好的小姐。”那个报童抬头看着我一眼后,同样迅速的抽出一张报纸递给我。

    “谢谢。”我低着声音快速转身离开。

    待我展开报纸时,已经回到了医院,我坐在休息室里,旁边放着报纸,而那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的印在那里,不多时间,四周已经遍布了黑夜,我始终低着头,靠坐在休息室的一角那里,手里紧攥着报纸的一角,不知何时开始,似乎民众的激烈反应已经上升到了无法形容的高度,这世间所有的事,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变更着,敌人的铁蹄一点一点的践踏在故国的山河之中,所到的每一个地方,我军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的溃败,带来无限循环的痛苦,都是老百姓要去偿还的。
山河故国 078【岌岌可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你无法知晓某一些意外,你只能去遵循着时间的某一种定律,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待光来,在无尽的天明里,等待着。

    自从前线的伤兵被送来以后,除却了零散的难民会来医院的外棚子处看病外,剩下一批一批的前线伤员都被慢慢的运回了后方来,而对于我们来说,无疑的工作越加的繁重了,连续几日都忙碌的来不及吃饭,来不及睡觉,只能在累的时候,打个盹了事了。

    “小淑他们倒是没有我们外科这么累了。”说这话时,洪护士正紧往嘴里送着饭,而我坐在她的对面也一样的吃法。

    “就是啊。”其中一个实习分配过来的护士不满的说道。

    “我看啊,咱这是医院里最累的了,是不是孔姐。”另一个临时分配的小护士说道。

    “哦,恩。”我点点头,没心思的应答着她的话,我想比起任何一种现在局势下的脏活,累活,我们这样的活法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不会挨饿,至少不会受冻,至少不会流亡。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老百姓相对于战乱中的老百姓来说,每一个都是幸运的,至少我们是活着的,至少我们是可以看到明天的晨光。

    “孔笙,你走什么神呢?走啦,工作吧。”不多时候,洪护士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我说道。

    “哦,好好。”我连声回答着,有些歉意的看着她,赶忙起来跟着她去拿病历本,送药,而一忙碌起来,就是一天的晨起晨落,无关其他。

    这几日里,除却了平津还在反抗着,战事的炮火连天,致使了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入了上海来,也更加的激进了更多的青年燃起了热血,只是在毫无准备下的另一则报道隔天却登上了大公报的头条之中,“驻上海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率士兵斋藤要藏,驾军用汽车强行冲击虹桥中国军用机场,被机卫兵及时发现,并当场击毙。”

    此则新闻一出,霎时争论了两方不断,驻上海的日方使馆更是不停的来问扰此事,更多的千层浪已然被激起了,纵然多少人不愿意去往何处想,但敌人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任何的办法也看不到的天明,随着时局的越来越紧张,不得不让所有上海人去小心着。

    “最近的新闻真的是出了太多了。”翌日一早的医院里就开始在忙碌之中度过了早晨,不断的人开始在这里讨论着时局下的各种博弈,而我一边忙碌着记录病历,一边也不自觉的竖着耳朵听着,听着的每一句话里,都无法避开深深的担忧,这种情况从以前就是,到了现在仍旧存在。

    大的风暴来临前,好像都是死寂一般的平静,叫着每一个人都心里着实的恐慌着,不安着。

    临近傍晚时,在终于得空休息一会的情况下,我踩着不知名的心思一步步的走到了二楼的外廊处,这几日来,很多个瞬间,很多次不经意,很多时候的迷迷糊糊之间里,我好像能透过迷雾一般的现在看到了最初的时候,最初我在东北锦州,到我入读同济,接连的回忆像踩着藤蔓一般的缠绕着我开始发芽着,不停不息的,从我至今提起仍旧心里难受的顾伟开始,从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倩倩开始,好似她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像这个世界里,从未有过她的影子一般,断断续续的,开始出现着痛哭流涕,悲愤难免,战火的上海,哭喊着在一起的老百姓,眼睁睁的倒下,一次比一次更加的痛苦,从曾经而来,从现在而归,好像溜走的这些个时间里,带着的都在这个时候奔涌对着我而来。
山河故国 079【烽火连天】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对于曾经的古城上海来说,他一定没有想到,在沉沦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后,仍旧是逃不出一场又一场的风云迭起,对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深陷其中的的人来说,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灭顶之灾,我们每一个都无法去逃,只能等待这场暴风雨的平静下去,而现实却非是这般。

    天蒙蒙的亮时,在周遭都是一片人群的吵闹,哭嚎之中里,我躲在一边的角度里,同满医院,甚至于满上海里都是乱糟糟的人山人海里听到了来自同一个方向的炮火声 ,一瞬之间里,响彻云霄一般的轰动,也在一朝夕之间,一切的昨天,顷刻土崩瓦解......

    “前面已经打起来了啊,快跑啊,鬼子来了,快点啊!”

    “呜呜,阿妈你在哪啊,阿妈......”

    难道又来了吗?难道真的应征了吗?你不是说上海不会吗......”眼前是混乱的四散逃跑的人群,吵吵闹闹的声音,哭声,喊叫声,紧张,恐惧,一瞬之间里,这医院的走廊里,容得下了所有,我不知是以何种声音喃喃着这句话,却在未说完整时,被下一个声音突然的打断了,我看着远远的逆着人流跑过来的王丹丹,看着医院里的护士互相搂在一起哭嚎,好似这一瞬间里,都是无声无息的,留下的仍旧是平静,平静的前一刻。

    只是......

    “孔笙,孔笙!孔笙!”王丹丹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我面前,披着散发的抓着我的手不停的大喊着。

    “我们得镇定,我们一定要镇定,老李已经去打听了,我们是医院,我们是中立的红十字医院,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你要振作,振作起来!”

    “孔笙,你听见没有啊!”王丹丹见我无神的被她摇晃着,焦急的更提高了一个声音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得等待,我得等......”随着她的话不停的在耳边喊叫着,随着内心深处里的那一个声音轰鸣而起时,我突然反应了过来,立刻大叫着。

    “好,跟我走,我们医院有地下室,大家都会在那里安全的。”王丹丹拉着我站了起来,边走着边快速的说着。

    “我们不会这么样就丢了城的,我们不会。”我一直悲她拉着,一直喃喃的不停重复着,我实在是怕,怕太多意外,怕太多后续的发生,深深的更怕着,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上一次的延续,更残酷的,在荣围国那里已经给了我大大的恐慌,无处躲避着。

    而在我被王丹丹护士长拉着去医院地下室的时候,中国的守军已经在上海的某一处同日军开始了激烈的对抗,无数的密集的,天上的轰鸣,都在每时每刻里响着,震耳欲聋,也令所有上海的老百姓恐慌无比着。

    当我地下室里被小淑靠着肩膀哭泣时,我不知道的是,上海的守军已经开始冲锋了第一次,当我们都在等待这漫长的时间时,当周遭都是恐惧的心声时,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战壕里,多少次的激烈的交锋在守护,多少年轻的生命就此告别,多少流血,多少牺牲!
山河故国 080【断壁残垣】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一开始就能让你心痛难耐的,不是别的曾经,而是你无法做到的某一些,是你无法挽留,无法阻止的。

    “阿笙你在想什么呢?想了这么久。”想着某一些失神的时候,这时的小淑在旁边轻声的询问着,眼神数不清的是在想什么,语气里,却慢慢是失意。

    “小淑,你说,若是没有天明我们最后会在何方?”我淡淡的开口,语气里似乎没有任何的含义,只是单纯想要问上一问。

    “阿笙,你知道吗,我现在并不是那么的害怕我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护士长说的那样,我们是红十字医院,我们受国际法,日内瓦合约的保护,我们是平民,更何况我们属于中立方,而我只是,只是在担心着别人。”小淑似乎很焦急的说着这些。

    我偏头看着她,昏暗下,是真的看不到小淑脸上的任何表情,我转过头,看着周围一圈的同事,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不在当初,不复于的状态下,每一个都很疲惫,这疲惫看得着要命,似乎隐藏着什么。

    “孔笙你又在想什么?”小淑轻拍了我一下,一脸拿我没办法的表情道。

    “哦,没有,那你在担心谁?”我轻轻地抿了抿唇,说道。

    “我在担心前线的人,或者我有的时候也在迷茫着,我实在想不懂的是有那么一回事。”小淑转过头看着我。

    “你有哪一个人,是那么担心他?”我随着她的话轻轻的询问着她。

    “孔笙啊,孔笙,你有时候又是那么的聪明,有些话一点就明白着呢!不过,你还记得曾经来过我们医院的一个军官吗?”小淑略略的似乎在回忆着一个怎样的轮廓轻轻的说道。

    “好多个军官那。”我顺着她的回忆慢慢的说道,脑海里却不知不觉的闯进了某一个身影,一张皱眉的脸,一张淡漠的脸,好似一团迷雾,瞬间就困住一切,仿佛画面就停在了上一秒里。

    “阿笙阿笙。”小淑的手晃在我的脸前道。

    “又走神了啊!这都能走神哇。”小淑无奈的放下了手,缩在我身旁闷闷的说。

    “你知道我最开始就想进战地医院去实习的,那时候单纯的想靠近某一个人更近一些,可惜啊,现在真的遇到了,更会让我不由自主的很担心,很多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子就能莫名其妙的想多看看一个人,或许这就叫钟情吗?你说呢?”小淑看着我求知一脸道。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偏过头,轻轻地想着小淑的话,好似每一个字都在等待着答复,却又经不起答复。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苦笑着一下,看着小淑无奈道。

    “我怎么知道呢。”我转过身,环着腿,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喃喃的重复道。

    有太多话,一时间想起,莫名的,又被自己生生的克制住,现在不论想着什么,都是不够的,因为不仅仅在于时局紧张,战事已经开始了,打响后的种种是我们都无法应对的,我知道我该想的是我自己如何往下走,如何活下去,也是如何让家里来到上海,或者去别处,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我不能涉险,也不应该去想着莫名,我只能走下一步,精确的走下去。
山河故国 081【一劫一悲】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当你身在其中,你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多么的折磨着人,甚至惨烈到,让你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开端竟会是这般的,在劫难逃。

    这就是这样的现境,无论你怎么伪装,怎样的逃,始终是,沦陷至今,而当这一切的始末开端来临时,我们只有面对,我们置身于水火之中,我们只身前往着,相扶着,唯有站起来去迎面着......

    “青年们,而今你们在哪里!青年们,危机四伏的现状里,你们站在哪里战斗着!为吾国,为吾民!誓死守卫到底!”一早漫天飞舞的报纸,一早的国民政府正式宣布对日战争开始,一早的混乱也就此洋洋洒洒的正式上岗了!

    而大公报一早的头版,宣布着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正式的加入了反日抗战之中,于千万中国的同胞来说,这一天或许期待了太久,于千万受难的中国老百姓来说,这一天如此等待的漫长,于千万在前线,或者正在踏上前线的士兵们来说,这一天的开始,这一次的战争,这一则宣布开始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否甘心,都将从这一刻起,愿为国家,人民,奋战到底!

    “你无法去消受着什么,你唯有面对了,孔笙,你唯有面对了!”我喃喃的说道,在进入战地医院的大卡车上时,在车子停下的那一瞬间里,我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我从未接触的滋味,却声声入耳,入进心里的时候,全身心是投入的,是甘心情愿的......

    “快,快,快,快抬着,去分好类,分好类!”

    “护士长他不行了,护士长他要先做手术......”

    “护士长,他不行了,他伤到了大动脉,他必须要先做手术止住血啊!”

    “护士,护士,护士,救救他,护士护士......”

    “止血钳,止血钳,递给我......”

    “孔笙,孔笙,赶紧分好类,伤重的是a轻伤的c伤到重要部位的b”一进入医院里来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所有声音都仿佛是来自地狱里的噩梦一般,所有的鬼哭狼嚎,所有的声嘶力竭,所有的哭喊,大叫,悲痛,甚至于所有的鲜血涌出,喷洒,尖叫.......

    若是被眼前的所有这一切景象所惊呆也不足为奇,这是一种,对于我们所有医生护士来说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场面,区别于真正的,以往的一切医院,区别于所有前续接触的一切,这里让人压抑,这里时刻都在因死亡而灭亡,这里时刻都在紧急,恐惧,这里抛开了以往所有正常的医用病理原则,这里只有生,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无论后续如何,现今唯有活下去,活下去,继续战斗!

    “你们是新来的?”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中年女子,脸上带着血,紧盯着我们这群护士道。

    “是。”王丹丹率先在众人一脸的迷茫之中回答道。

    “那好,赶紧带着笔去前面的卡车里分好类伤员,剩下的去跟着抬担架,记住什么都不要去问,赶快干活。”

    “是。”王丹丹回答道,并立刻转过来对着剩下的我们说道“孔笙,小淑,洪护士,还有你,你,我们去挑拣伤员分类 ,剩下的去抬担架,快,两两一组。”

    “好。”小淑说道,并赶忙拉着我往卡车那块跑去。

    “你说,这现在怎么成了这样,我都心慌啊孔笙。”小淑赶着跑赶着说道。

    “我都怕啊,你说怎么办啊!”小淑话里带着哭腔道。

    “没有怎么办了小淑,我们做好本职,做好现在该做的,剩下的不要去想,想出来的会太可怕,可怕到我们无法接受。”我气喘吁吁的回着她的话,心里拧成一团的混乱。

    尽管我止不住的颤抖,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前那些伤员,但是真正的到了跟前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太浓烈了,我们站在那里,生生的止步了脚步,不知所措着,看着眼前的一团,一团的,完全不像一个鲜活的人,完全不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而是来自于炼狱里的,来自最可怕的,最残忍,那里。
山河故国 082【血战长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民国二十六年,我在这里,我是荣围国,我在这里真实的存在着。

    训练营内的每一天都是重复而过,对于我们任何一个人来说,战争的来临也许就在下一刻,可是这一刻的我们每一个人,却都没有完全的准备,毫无准备着要面对的,终究还是飞快的席卷涛浪而来.......

    “报告长官,上级要求您立刻去开战备会。”早上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副官小刘快速的敬礼后说道。

    我点点头,随即起身,在系好了风纪扣,便拿着手套迈着大步的奔去了军部,几乎于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 ,不断的演练,不断的开会,形势迫于种种紧张,各方都在蠢蠢欲动着,每一次都是如此,但是今朝的这次会议,却让我如临大敌一般,也许是我本能的深深记忆碎片里的认知,也许是我隐藏在脑海里的印象在此最深刻,我似乎可以确定这一次与以往的不同,这一次的局势,现状是真的剑拔弩张了。

    不同于任何的前度,不同于任何方的决定,这一次,似乎就是这场噩梦的开始了。

    一路上我都在盘算着这个时间的逼近,我暗暗的合计着,暗暗的打算着,似乎所有起因,所有缘由,所有隐晦的告知都是为了这一天所做的所有准备,好像就在这几天了,这几天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无从知晓,但唯一的,我明白,从这几天之后的某一刻开始,这片国土,将不会再继续沉睡了,这片安静,也即将被打破,换上的,是不停息的战争,是不断的倒下,死亡,炮火,痛苦。

    比起任何一个人,原本我该是冷静面对的,可是,当事实真的在这一个瞬间奔向时,我也是跟随身旁的人一样的震惊,一样的不知所措,不能立刻从容面对计划,但好在,战备会结束走出来的时候,我是清醒理智的,我的冷静似乎也在慢慢回旋着,一切都将开始进行,而这一次,我将会成为援军,入驻于上海,大战在即,每一个人,都抱着一种视死如归,这样的心思,这种精神,来源于每一个中国军人。

    我想着我应该会从容的面对这一切,只是当这一切都来临之时,却是那么的可怕,浓烈的开端,点燃了以往所有平静......

    “将士们,上海驻军发来急电,今晨上午九时,日军用军舰重炮向我方闸北轰击。日海军陆战队一部,并由天通庵及横浜路方面,越过淞沪路冲入宝山路,向我驻西宝兴路附近的保安队射击。我军立即予以强烈抗击,大战在即,匹夫有责,国家有难,在座的各位,都将义往无前,为吾国,为吾民,借此后,我军将由南京出发进驻上海为援军,调令已发,即刻出发。”司令官拿着文件本合上了之时,在座的每一个军官都已经站立了许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之色,也隐隐的带着一股反抗到底之气。

    步行千里,将士出征,为吾国,为吾民,这一段开始,我将彻底明白,记忆里对于曾经的旁观者来说是怎样的感觉,而对于现今的亲历者来说,将是一种怎样的血泪经历。
山河故国 083【旧空江国】
    石城依旧空江国,故宫春色。七尺青丝芳草碧,绝世难得。

    玉英凋落尽,更何人识?野棠如织,只是教人添怨忆,怅望无极。

    宛若一股莫名揪心的命运在牵绊着,不能自己的去决断着。

    唯独要依靠着,洗不净的,躲不掉的哪一些,难......

    “孔笙,孔笙,孔笙,快醒醒”

    “恩?来伤员了吗?”我猛然间,睁开双眼,条件反射一般的,准备朝手术室走去,却一把被小淑拽回,她拉着我的手,摇摇头告诉我,没有伤员到来,一切都是平静的,我轻轻的缓了口气,

    而小淑,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走廊就直接睡着了 。”

    “都快养成了习惯,睁开眼就以为是伤员来了。”

    “没呢,就是想眯一会。”我疲惫的说道,起了身,抹着一把脸,准备着去接替着洪护士。

    “阿笙。”小淑在我转身时,站在后面叫住了我。

    “怎么了?”我转过身去,看着她一脸的疑惑道。

    “没什么,就是,这两天上海这般乱,你与你家里联系上了没有?”小淑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犹豫的问道我。

    神情却不自然,与以往的她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认真的看着小淑的脸,心里却咯噔咯噔的乱着,随着她的问话开始,到落地无声间,不知所措着。

    “小淑。”我开口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尽量沉着的问着她。

    “阿笙。”小淑筹措着准备开口着。

    “等一下!”却被我猛然的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让我冷静一下去接受好吗,你要说的,是不是我三哥。”我尽量平稳的保持自己的情绪,不知怎的,忽然之间,我最怕的,总感觉一瞬就要来临,经历与否,无论接受的了,还是接受不了。

    “不是。”小淑彻底的情绪失落着,声音里,似乎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是......”我喃喃道,心里猛然间的抽痛着,一晃之间里,天旋地转之中,只想到了南京的家里,或者,或者还有那一个人的消息,两者之一 ,无不让我,无法接受着。

    “阿笙,其实,这两天里,自从13日开始,其实日军不光轰炸着上海,这两日间,也在南京进行轰炸,今早上,一批被送过来的伤员里,就有从南京临时撤下了的兵。”小淑一脸悲伤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说什么!”

    “你说......”

    “你说,南京,南京也被轰炸了?”

    “南京.......”

    “阿爹,阿妈,阿叔,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他们.......”

    “是南京吗?”几秒之间里,我仿佛已经是站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飞身去看看家里是何情况,一瞬之间里,我能想到的,只有大脑的一片空白,存于几秒之后,只有掩面无法预测的悲痛。

    “南京啊,首都啊,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是怎么拿老百姓的命,当儿戏呢!”我失控的哭着说道,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无法比喻的悲泣连绵。

    “是何造孽啊!要灭了生机吗!为何啊!为何啊!”我喃喃道。

    “阿笙,我不敢告诉你啊,其实昨天就已经被轰炸了,我一直在想怎么样去向你说这些,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身在上海,甚至明天李连自己的命都自顾不暇了,我不能看着你,这样的悲痛啊!我不能啊!”小淑上前拉着我,断断续续的哭着说道。
山河故国 084【迫在眉睫】
    边城十一月,雨雪乱霏霏。元戎号令严,人马亦轻肥。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

    幽州多骑射,结发重横行。一朝事将军,出入有声名。纷纷猎秋草,相向角弓鸣。

    有人曾在某年某月某天里说过,如果一场战争,一方是以正义,人性,来面对的,最终胜利的结果也将是属于这一方,无关联的种种。而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里,都能看得无比透彻,就好像,围观者总是能看到亲历者眼里看不懂的那一切。

    总的来说,我既是无比期盼,那一天结果早日来临,我又内心不安着,这之中的过程会有什么意想不到,会有着,怎样一番,世人愿以死亡来代替活下去。

    我想了想这些的时候,上海已经是天翻地覆的模样,完全看不到一丝昔日大上海的繁华景象,时间,最终在流逝之中,留给每一个人的,都是遗憾,都是未来得及,未说出口的......

    “这块战地布局你一定给我防住了,我们要抢夺突破点,就得先守住这一面。”走进指挥所时,钟樾正在跟几个参谋研究着防线地图,我微微偏着头,看着在一旁冷然坐着的黄埔老同学严以松,大战在即,每个分部都被派遣来了新的补给军官,大批的士兵。

    “吔,围国,你来得正好,快看看上面新传达的指令,”钟樾说着话,站直了朝着我这个方向递给我一本文件,我点点头,接了过来,翻开着阅览着。

    “知道吗,国民政府下达了总动员令。将全国划分为5个战区。我们上海方面属第三战区,冯玉祥为司令长官,顾祝同为副司令长官,陈诚任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并且集中了30余万兵力参与作战,你说这个消息好不好!”钟樾溢于言表的高兴说道。

    “挺好。”我淡然的回道,心里不知名的异样感迎然而生。

    “那可不!这回的兵力,加上万众一心,我就不信不够鬼子喝一壶的了!”钟樾得意道。

    “就是,必须得给小鬼子一些颜色瞧瞧,要不然,还真以为我们中国军人真吃素的了!”另一个军官随即走过来附和道。

    “就是,以前真他娘的晦气,老子一直被欺负挨着打,这下的猛烈,够小鬼子懵逼一回了!”一个参谋拿着杯子走过来说道。

    “是啊,围国,这回,我们总算是可以,大干一场了!”钟樾扬着眉,伸手拍着我的肩膀开心道。

    “我看,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着听着我们言谈的严以松这时候说道。

    “艾,我说,老严,你能不能先别泼冷水啊!大战还未开始呢!”钟樾一脸吃瘪的说道。

    “我怎么,我这说的是事实,”严以松认真的说道。

    “哎!你........”参谋回道。

    “事实证明,我们总是低估着敌人。”严以松抢先一步的说完整道。

    “老严,老严你.......”

    突然在钟樾这句话还未说完时,隔着指挥所这一面的墙,猛烈的震动了起来,一声大轰鸣随接而来,一瞬间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是静止不动的,几秒的时间里,仿佛之后,震动的结果,随之而来的,是每一个人马上就绷进的一根*一般。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快出去看看!”

    “什么声音!”

    “来人,来 人。怎么回事啊!”几秒过后,在场的所有军官似乎都反应了过来,每一个人嘴上在打着问句,而脚下却井然有序的分布着工事地图,围成一圈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铁青的表情。
山河故国 085【何起缘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一夜的安然,这一夜的风雨飘飘,转眼不过是地动山摇的今日。

    一夜的安神之中,连带着一夜灯忐忑之中里,翌日清晨在蒙蒙亮的时候,而我却突然的靠坐了起来。仔细想想今夕的上海模样,也仔细想想家里不知是何样子的种种,为此所忧心,为眼前的这一切所始终悬着心里的石头,为我三哥在不知哪里的前线 ,为倩倩,甚至为了至今不知在哪里的某个莫名。

    于心何忍,于心不忍的这些天里,都是在清晨开始,从轻重伤员之间做着生命的决断,做着是否生,是否灭的开始一瞬间。

    “护士,护士,快出来,护士护士!”声音由远处急急的传来,步子凌乱的空在地上,抖起的每一层灰我都能数的过来,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日了,对于我们医院的每一个人来说,早已成为了每一天里的习惯,我们从最开始的慌张,震惊,甚至,恐惧 ,已经早已磨砺成了如今的稳妥,麻利,与麻木........

    “后来的不要再喊了,前面的先进去,你等下。”洪护士喊着话时,已经招手示意我看完这一头,赶紧过去到她那里,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神专注的记录着手下里的这几个兵,小淑也在忙碌着,一身的汗早已经是湿了额角。

    “我过到那边看看,你先继续。”我转过头对着身边的一个护士说道。

    “恩。”她头也不抬的继续招呼着老李他们抬着伤员进病区。

    “什么情况啊?”我远远的向着刚刚那个焦急抬着担架的兵那里喊道。

    “护士,护士,你赶紧过来看看,我们长官中了两枪,都昏迷了。”那个兵一脸血污的,看不清面容的大叫道。

    “什么!”我几步后的跑到跟前,越过那个焦急喊叫的兵,探过身去看着侧躺在担架里那个一身炭黑虚无的人儿瞧去,一身的血污,甚至于分不清面容是怎样的,带着军帽盖住了额头,一直在微微的发着冷汗,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连嘴唇都是发紫白的颜色。

    “这是?”询问间,好似鬼使神差般的让我伸出手,恍惚的要触到他的眉间,想把他的帽子拿下来,却在那一刻的几秒之中,突然的被死死的扣住伸到一半,马上就要触到脸的手。

    “啊!”我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彻底的吓到了,不及思考的便先叫出声来。

    “怎么了,怎么!”小淑听到我的尖叫后立刻在那头大喊着问道。

    “没事,没事的,现在有位置没有,这个人中弹失血过多了,必须先进行抢救。”我问道。

    “有!”护士长从一头的手术室刚推着出来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说道。疲惫的示意着我一下,准备着推进来。

    “你把他抬过来。”我立刻会心的收到指示着,转过身对着那个兵说道。也再次深深的盯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松了手再次陷入昏迷的人。
山河故国 086【梦度以求】
    离恨如旨酒,古今饮皆醉。只恐长江水,尽是儿女泪。

    伊余非此辈,送人空把臂。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再见到的那个人,居然是以这般场景下的画面,我从未想到过,有那么一天,也许我再见到的他,不是在往日的如此绚烂,而是,这般模样!

    这般的脆弱,这般的,危难之急,旋绕在心底里的每一个分每一秒我都无法轻轻的平稳呼吸,我只能一遍一遍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很怕下一口气没有舒缓出来,因此倒下去。

    而就在刚刚,护士长头一次严厉的看着我,冲我大叫道“出去 ,出去,孔笙,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换人来。”

    而我,就在几分钟之前的我,站在病床前,伸手来不及触到那一刻的脸,只能体会到那环绕在周身的一片冰冷寒意彻骨着,也浇灭着我心里的所有霎时希望。

    “荣围国,荣围国!”

    “你醒过来!荣围国!”我不断的叫着那个名字,不断的心里在呐喊着,甚至不断的想要靠前去再看一看他的情况。一瞬之间,没有任何思考力的我,活脱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拉扯着一条最后的救赎般,不肯放下手,不肯放下。

    “出去,孔笙,快把她拉出去。” 护士长一遍一遍的大叫着,充斥在我的脑子里,周旋不断歇,我本能的叫着,本能的流泪,本能的嘶喊着,一切皆于本能,出于我所选择的第一个撞见脑海里。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说话呀,孔笙。”彼时的小淑不断的看着我,焦急的询问着我,而彼时的我,眼神却空洞而执着的只单单望向一个地方,手术室的灯在亮着,将近于两三个时辰了,那里面是何场面我不敢去想象,我只是本能的泪流满脸,无声无息的坐在地上,像一个疯子,一个聋子,或者,像一具没有灵魂在做主的躯壳......

    “哎,出来了,长官出来了?”等了好久,不知是谁突然叫道,生平几年间,我从未像现在这么快的速度,第一个冲上前去,看着依旧紧紧关闭着的手术室的门,焦急的看着一个人出来的洪护士。

    “怎么了,怎么样了,怎么了!”我张张口,一股血腥味从最深处而来,我哑着嗓子,强忍着强力的恶心,重复的问道。

    “失血过多了,需要血来及时补充,医生让我去看看谁还可以捐血,符合他。”洪护士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或者还从刚才我的疯狂举动里没能一时的反应出来,而此时这个毫无任何往日平静的我,这个活脱脱的像疯了一样的我,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想关于于日后的更多。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我是o型血。”我一下子大叫道,抓着洪护士的护士服说道。

    “好好好,孔笙,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洪护士紧紧的躲着我,小淑则拉着我稍离她远了些。

    “快点,抽吧。”此时我平躺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旁边隔着层帘子的另一张病床,看着在昏黄的灯光下,认真的人影在晃动,看着鲜红,一点一点的输出到另一个人的血脉之中,那一刹那间,恍惚之中,从我脑海里过渡的映像,慢慢的跳动开来,我跪在碎石角落里转过身看见那惊鸿一蹩的军靴,看见他的墨色眸子,看见深深的皱眉,华灯初上,映着一簇一簇的万家灯火里,我看见他一片墨色的周身,泛着微光于四周里格外显眼着,再遇在南京的街头,我泪眼迷离的追着心里的希望在破灭间的最后一个瞬息,重入于心头,还有那杭州的天,杭州的景色环绕之间,我在绿意间,微风徐徐的等来满眼的严肃神情,在炮弹之中的最初曦也许就是一种注定......
山河故国 087【莫敢难忘】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且有一股浓重的悲壮婉转,且有盛世里的夜夜哀歌,无论是谁,论谁去想,去做,在这个世道里,首先要保证的就是活下去。

    对及我也是,对及荣围国来说,对于更多的老百姓,更是。

    可是现实之中,无论是谁的倒下,似乎都无法阻止事态战况的步步紧逼,无论是谁都无法避免殃及着已然烧得正旺的战争。

    一触即发间的后续,燃烧得更为猛烈,15日之后,日寇开始轰炸南京,轰炸上海,而连连波及家难之时,我却无法自顾着家里的情况,我甚至来不及抽身去想更多的事情,我只能周转在不同的伤员之中,一批又一批,一个又一个,饶是见惯了生于死的护士长,都连连的叹息个不停。

    那也是没有荣围国来之前的15日,之后的所有日期对于我来说,似乎都太匆匆,我只记得脑子一片空白,人海之中,只有倒在手术台上那紧闭的眼。

    20日,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颁发了抗战指导方针,要求着一致对外,无论老幼,国家有难,怎能不拿起刀枪守护呢!

    可伤痛连连的这些时日以来,战火打响在上海这座不夜之城以来,所有的前续都变成了一行空白,留下的只有恐惧,担忧,以及那些被每天翻遍的死亡认领名单。

    “我们好像似乎活的像一个木偶一般,被牵着走。”说这些的喃喃时,我安静的靠坐在伤员区,整个一天里,都处于忙碌之中,甚至自从荣围国被安全从手术室里抢救出来,我都没有来得及去看看他。

    我安静的想着过往的种种,画面总是变幻的太快,叫我看不清,望不完似的。

    “怎么了?”小淑不知从哪个方向走过来,一把也挨着我坐了下来。

    “那个长官平安了,你这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吧。”小淑歪着头看着我说道。

    我一直在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禁的自问着自己,是否是已经放下了呢?还是在别处一直提心吊胆呢!

    “小淑,你知道南京的事情吗?”半响后,我开口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尽的疲惫感来。

    “阿笙,首先我们得活下去,在这里活着,才能继续想着别的, 继续做着别的。”小淑望着我的眼神,眸子里却神采的不可愈忘。

    “所以,你自己首先得是平安的,我相信家里平安。”小淑再度开口说着。并拉过了我的手,轻轻的覆盖住,轻柔的说“阿笙,现在在这里,我们只有彼此,所以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记住我们得先活着,我相信这个国家,我相信她会站起来的,不会被小鬼子一直践踏,而南京,也会挺过去,你相信我,那是首都,我们的心脏。”

    临近深夜,疲惫一天下来替换着休息,我却久久未合上眼,小淑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着,“那是首都,我们的心脏。”

    我不知道,到底下一步该怎么去走,我只知道,现在的每一步都似乎在探险着,也真真的验证了荣围国所说的话,是否已经是危难了,而今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荣围国......”黑夜里,我轻轻的呢喃着,翻了一个身,却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而之后的几分钟里,我在趁着一片的夜色间,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躺着重伤员的病房门,这样的夜晚比起去年的同一个时刻的月光皎洁,而今却变了一层模样,周围一片的黑暗,我只能借助自己的手,不断的小心前行着,映在远方的微光之中,借助一丝丝光的影子,总算是找到了,沉睡在最里面的一张床的那个人。
山河故国 088【生死茫茫】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注定的不眠之夜,注定的曙光来时的白发苍苍,似乎一切已经漫过了云山之际,没有人可以去阻止这一切,而这一切的短暂安宁,又将被霎时打破.......

    照样如同前夕的黎明在微光之中亮起,除却照亮了彼时我与他相对的目光,也照亮了一丝丝墙壁上的阴影,可是就在那一刻想要开口的勇气后,在一秒之间里,我仿佛已经等待了很多年似的,几秒之后的时间里,将不复安宁。

    “新的消息,新的消息,南京被轰炸了!南京再次被轰炸了!”不知是谁打破了这一切的安宁,也从梦度般的画面里,打消了所有将要言述的话语,不知怎的,那一刹那间,连日以来我忍受的所有,我所期望在心里一直有的,突然间似乎山崩地裂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起的亲人的音容笑貌,连着我大脑里突然的回忆所钝痛起来.......

    “荣围国!”我随着刺耳声音后一刻间朝着他说道。

    “南京,南京!”我看着他,一直到我站起身来,我都在目光对视于他,我眼角的泪是否还未干,我脸上的痛楚,我心里的悲泣,一一映在此时间,就好似多一分即将击垮一般。

    “护士,护士!护士!,快来,护士,护士,伤员到了!护士,护士!医生医生!”

    “救命救命啊!”

    “啊!”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之时,与外面不同的是我们的平静,平静下,我一直看着他,眼神似乎能穿透这里的面容,似乎可以直接进入心里,深深的悲怆!

    “我走了。”几分钟后,我转过身,快速走出病房区,准备去外面接受伤员。

    “孔笙!”突然间,他在后面低哑着声音费力的大声叫道。随接着的我停住了脚步,直直的立在那里,眼里的汹涌再次夺眶而出。

    “你记得活在这里,无论生死两难多么复杂,无论旁人命运都将如何,你记得,你要活在这里。一定要活在这里。”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后的那些瞬间里,我已经走出了病房区,我从容,稳妥,专注的接收着伤员,在嘈杂的四周,在哭嚎,似在炼狱一般的环境里,安静的分类伤员,安静的缝针,安静的换药,似乎周遭的一切皆与我不同。但事实如此之中,我却在这里,没能逃脱过一分一秒,甚至于,每一天都在生死之中煎熬着。

    同我一样,每天走在生死线的还有更多的人,每一个人都在拼命的活下去,可有时候,活着又是那么痛苦......

    连续两日,每天的新闻都在快速的报道着,南京的实时状况,每一天的南京都在受难着敌人的飞机轰炸,轰炸着我们的心脏,轰鸣过我们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国百姓的心尖尖。

    外面在轰鸣的声音,与南京家里断了音讯的声音,回忆在脑海里过渡着,上一次的所有呐喊,哭泣的声音在流转,旁人的嘈杂声音,无数的人在喊着救命,今时的上海,今时的这里,今时的南京危难,今时所有的这一切,深深的折磨着我一直克制住的所有,忽地好似都要马上喷涌一般。

    而临近深夜里,查巡完最后的病区时,我再度站到了重伤的病区门前,一度的沉思在门口,不敢迈过去,久久不能平静心里的翻涌。

    静刻了半响后,终于算是抬起了步子走了进来,我的眼神望过去,看着他侧躺在病床上,墨色般的沉寂之中,透过窗子望着远处的月光。

    “荣长官。”我站在一旁,轻轻的叫道。

    “今晚的月光比起前几日好了很多。”荣围国淡淡的开口,像是给我说,又似乎在喃喃自语着,我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的望着远处的繁星点点里的一丝光亮处。
山河故国 089【忆封家书】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前到现在,一直以来令我所有的等待,也许到了这一刻间都是值得的.......

    而在这一瞬间,在被子弹击中后,在天明地暗,四周火光冲天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一秒间的静止,耳边是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没有刚刚的怒吼,没有炮火子弹的声音,没有了坦克的轰炸声,似乎四周都是忙音,在这一秒之中,我好像被隔离开了这个环境之中,没有任何能够促使我再次战斗去,我拿着枪只静静的杵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敌人与我军在厮杀,在互相轰炸,枪林弹雨每一分毫都拼尽所有鲜活的生命。

    原来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一种解脱的滋味,从内心开始,从这一秒间开始。

    “长官,长官!长官!”

    “您要挺住啊长官,医务兵,医务兵!快来”

    “医务兵!”

    “荣长官,荣长官,挺住,您千万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啊!”在闭上眼睛,在眼前的画面彻底变成了倒影之前,我的耳边除了大片大片的忙音外,还有着这些些许微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被人叫着,一下又一下的被人拉扯着,“看不到天亮了”这是闭上眼睛前,我最后的想法,这是我脑海里记忆记录的最后一个画面。

    我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一下子,周遭的现状又突然的回了过来,到处都是轰炸声,子弹在密密麻麻的穿梭着,打在对面的阵地,打中在年轻的躯体上,到处都是嚎叫的声音,残忍至极,悲惨至极。

    “不行!”我忽然间低吼着也随即强挺着的睁开眼睛,入目的眼前看着副官一脸血的死死盯着我,看着几个抬担架的小兵也在看着我。

    “长官!您醒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医务兵焦急的看着我道。

    “把我放下来,这仗都是怎么打的!”我严肃的说道,随即快速的从担架上跨了下来。几秒的眩晕后,我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直直的看着还愣住在旁的几个兵。

    “赶紧回到战斗位置上去!”我低吼着,随即跨步上前趴在阵地上示意副官拿过望远镜,“通知下去,务必给我守住了,对方在等援军,我们现在就得猛打!”我吼道。

    “是,长官。”副官应着话,便马上招过来通讯兵传达任务。

    而在遍地开花似的战场上,在说话都得吼出来的阵地里,我们每一个都得去坚守,不去守住就是下一次的灭亡。

    “长官,长官,西面快不行了,敌人的火力太猛,守不住了!”通讯兵迅速跑过来带着一个灰头土脸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兵大声的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刘副官不断的重复道。

    “我们这边被坦克轰炸太频繁了,耳朵听不到了!听不到了!”刘副官连说带着比划的朝那兵喊道。

    “我说,长官,我们西面快不行了,敌人火力太猛了!我们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没了!”那个兵更大声音的吼着说道。

    我看着他,此时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我只能分清他还是个人,还是个兵,我想着话,随即从一旁战壕里微微站了起来,那一瞬间,在四周都是炮火声里,我突然发觉忽地头重脚轻,不知是我站起的速度太快,还是刚刚一猛烈的炮火声还未消散开,总之我忽然的心脏跳动也在骤快,似乎快要蹦了出来一样,有些不可思议的我停顿了一下,我低着头,轻扫了一下自己的前胸口,再想要去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一瞬间突然的戛然而止,眼神的专注之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胸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胸前处早已经是血迹一片,甚至现在还在慢慢的流淌着,一滴,两滴的滴到了在地面上,无声无息的似乎在随时向我自己展示着生命的耗费期限。
山河故国 090【听天由命】
    一饷凝情无语。手捻梅花何处。倚竹不胜愁,

    暗想江头归路。东去,东去,短艇淡烟疏雨。

    有些东西,从被记录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定义上了关于他的另一种意义。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在半梦半醒着之间,飘忽悠远的传来着一个奇幻的声音,每一声的蜿蜒曲折开始曼妙过四周而来。

    他说“孔笙,孔笙,孔笙.....”

    “来看看东北啊!来看看锦州的天空多么悲鸣啊!”

    “孔笙,你终究要离开所有人.......”

    “孔笙!孔笙,你看这里,看这里的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孔笙啊!”

    “阿笙,阿笙,来救我们,快回来救我们啊.......”

    “不!”猛然的一个激灵我突然挣扎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出这气,不断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处,一股异样的闷闷感顿觉全身。

    “你怎么了,孔笙!”小淑走过来,有气无力的看着我说道,一把坐在我身旁。

    “恩,没事,梦一场。”我淡淡的开口解释道,心里却是一股止不住的焦虑感。

    “好吧,那我睡会,刚从值夜回来。”小淑疲惫的扯过毯子说道。

    “天亮了啊,”我淡淡的呢喃着,顺手把自己身后的枕头递给小淑。

    小淑一脸苍白着的无力感,看了我一眼,接过去便沉沉的躺下不动了, 我偏过头看着她的安详的表情,一脸的忧愁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日了,好似不应从第几日开始算起了,自打着上海开战以来,我身边的同期里,每一个人都慢慢的变化着,身体上的, 或者是内心里的,每一个年轻的实习护士从一开始胆战心惊,无法安抚着伤员,到现在已经看惯了生死的模样,或者从一开始的紧张遍布全身的恐惧感,到了现在来看,一脸的麻木。

    或许之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有的梦想,希望,生活,爱人,到了现在这一刻都完全的沦为了活着,能活几天是几天的模样。

    似乎,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从曾经完全的反转到了现在这般模样,疲惫会导致人真的不会多想任何,牵挂,似乎已经麻木成僵硬了,一天一天的重复,已经快绝阑珊了。

    这样的浑浑噩噩的每一天似乎都在无声无息的前进着,唯一不同的是战火依旧在烧着,而且愈演愈烈着,每一天都有不同种的兵被伤痕累累的从前方阵地上抬下来,每一天医院里都是哭嚎一片,连日来的与外界断绝着消息流通,甚至一时间,让无数的人心里慌乱着,不同的老百姓变着法的,希望从上海逃出去,可眼看着外面如此混乱,各方都在打仗,南下的南京被日军的飞机不断的轰炸着,北上的北平已经沦陷多日了,以至于更多的人,开始一心寄托于苏州杭州而去。

    那之后的几天,很多人都在盘算着如何如何的逃走离开上海,离开这片水深火热

    而我们,我们这群来自不同地区的护士,有的来自上海的实习护士,有的是来自北平医院的,或者是临时招募过来看护的人,在这样的大大小小乃至全上海里的所有战地医院里,我们每一个人的生与死都与着前线的每一刻,而前方战事的变幻则是直接连贯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
山河故国 091【何须还家】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荣围国!”当我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刚刚来说,这时候的我,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而我实在想象不到,真的有朝一日,我会有一副快疯掉的模样,在这里蔓延开来,在这里的每一天,度日如年般的炼狱里。

    “什么事。”彼时的荣围国靠坐在病床上,黑暗之中,一脸的疲惫的看着我,微弱的走廊光在眼神中所透出的光,似乎在远方一般的捉摸不透。

    “我......”我张张口,试图去组织着自己的言说,可是显而易见的,是此时此刻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如何的表达着什么,是一直牵动着我心里担忧的南京,还是小淑口里所听过来的那些恐惧,或者是尽头到底有多久,或者是上海一旦结束,那么我们能何去何从呢?

    “我,我,”我看着他眼角的泪痕还在脸上未干去,我看着他的表情,一脸的难以诉说着。

    “孔笙, 你怎么了?”荣围国看着我,不可察觉的皱着眉头说道。

    “荣长官,我想问您,如果上海一旦有什么意外,那么,我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我直视他的眼神,看着他听完我这句话的表情反应是什么,但出乎意料的,荣围国在听完后,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皱着的眉头越来越深,平静,他是平静的。

    “如果说,我们现在的坚守,是可以万无一失的,那么我们真的愿意死守着,可是一旦,希望破灭,那么,那么......”

    “够了。”他沉着声音说道。

    “那么我们这些人,还有那么多没能逃出去的上海老百姓,我们要面临而来的是不是就是日本人的大屠杀,我们......”我张张口准备继续着。

    “够了,孔笙!”再次被荣围国打断,不同以往,这次他语气里却是愤怒的。我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神,他淡淡的眸子里透过的光芒,似乎在此完全覆灭掉。

    “你都听说了什么。”他反问道,一只手轻轻的捏着眉心,一脸复杂。

    “荣长官,不论我听到的是什么,最终我想问你的,我今晚就想弄清楚,是以往你说的那些,还有现在发生的这些,都在一一的应征着,我早就知道日本人是不会放过我们,不会放过一个中国人,只是,只是......”我停顿在此,言语间已经掩饰不住的哽咽着。我重新的低下头,试图去调整着自己心底的步步深渊,再度抬起头时,我看着面前的荣围国,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那些涌动暗潮。

    “只是,只是,”我咬住唇,再度艰难的重复道。

    “我们不会亡。”荣围国缓缓的先我一步的说道。语气无比的认真严肃。

    “真的。”我看着他眼里的泪无声落下,打在护士服上,一滴一滴的。

    “我已经申请了回归队伍,所以几天后我将会出院上前线去。“荣围国缓缓的说道。

    “可是你还没有......”我看着他着急的说道。

    “我知道。”荣围国再度打断了我,继而再说道“可是没有时间了。”

    “时间是什么?”我一脸的惊讶道,来不及去问下一句时,荣围国便说出了后面的话。

    “无论无何,孔笙,待在上海,找到机会跟随你们医院的外国医生,进入到公共租界,或者法租界 。”

    “为什么?”我问道。
山河故国 092【一线为落】
    楚云惊,陇水散,两漂流。如今憔悴,天涯何处可销忧。

    长揖飞鸿旧月。不知今夕烟水,都照几人愁。有泪看芳草,无路认西州。

    生逢徐年,不解当初,而当这样形式所下的一切都奔波入涌成千军万马时,是没有一个人,能挣扎些许什么的。

    我们只是尘世浮萍上,晃荡不歇的无力者。

    或者,于四万万中国同胞,于华夏大地上,战火燎燎的我们每一个来说,这场注定 ,已经是在劫难逃之中了。

    不停息的仍旧在自我的顽强之中 ,走到今日,遍地是战火带来毁于一旦的上海来说,似乎越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越是可以顽强的屹立不倒下去,连着末世的滋味都在不停的翻动着求生。

    而九月,九月一出的开始,就在日军的逐次增兵并且不断的加强上海派遣军的力量时,我军依旧在不断的陆续增援中,死死抵抗着各位的报纸也在随着这场战事的开始到现在的时局,僵持不下中,漫天的飞舞着,漫天的加油呐喊着,不断的提着力量 ,不断的鼓舞万众的所有一心相共走向。

    而在战地医院的我们 ,在不断的抬运着伤员时,另一面的前线战地上,也始终在顽强的守卫着,一个阵地被夺走,就会连接不断的冲锋,不断年轻的面孔就此定格下,直到重新夺回着战地,在各方都不断的调整部署下的上海,仿佛如困兽之中,只是掩面的流泪在不断的增加着。

    “听说,你病区的那个与你相识的长官,今天走了。”午饭间,尽管多日的休息不足,加上营养跟不上来,小淑已经比之前瘦下了一圈,但丝毫却没有打击着她以往的好奇心。

    “恩。走了。”我点点头,应答着小淑的话,手里紧了紧筷子道。

    “他伤好了吗!时间这么短,他怎么这么着急啊。”小淑一脸的叹息道。

    “都没有好,去了前线岂不是更难为或者情况会......哎呀,这个世道啊!”声声的叹息下里,我像以往一般,平静的吃完自己饭盒里最后一口饭。合上盖子后,我没有继续管这小淑什么表情,径自快速的走了出去。

    用那冷气的不能再冰冷的水洗着饭盒时,此时的我自己却是没有感觉的 ,我的思绪在这一刻里,是完全不在意手上是怎样的,我想着的,脑海里过渡的,完全是荣围国临别前一晚的每一个画面。

    不同于任何间,我不知道我如何去表达着,这一次是真的会再也见不到的离别之情,我甚至不知如何言说着最后的告别,恍惚中,我只是记得前一天我在医院门口与他的寥寥数语。

    好似在上一秒间一般,我站在医院临时搭建的棚子外,我看着他,四周都在久久停息不止,“你什么时候走?”我一开口满嘴干涩的问道。

    “一会车子来了就走。”他沉着声音回道。

    “那么,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你。”我想了想问道。

    “也许是这场战事结束,也许就不会再见。”他的声音稍显得平静,太过平静外,与之相反的则是我颤抖的尾音不断的悬着。

    “那么,一路保重。”半响后,我深吸着一口气道。

    “保重,孔笙。”最后的尾音,似乎还在耳畔停留着,围绕不停的,好似非要那么确定的记住,记得曾经在这一刻里,所有告别。
山河故国 093【危局在难】
    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

    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

    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空尽海西头。

    “啊!”尖叫的声音划过长夜间,似乎与远处的炮火轰鸣连觉在一起,时刻都在警示着眼下所有局势里的危机。

    “怎么了怎么了?”小淑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一脸迷茫的看着此时的我,蜷缩在旁,眼里满是惊恐。

    “怎么了,孔笙?莫不是又做噩梦了?”小淑靠过来,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低低着嗓音说道。

    “小淑,我梦见了,梦见了。”我看着小淑的脸,似乎刚刚脑海里发声的一切,还能在继续的延续着,太真实了,一切都太真实了!

    “看见谁了?”小淑顺着我的重复温柔的问道。

    “我看见了,我梦见了,太真实了,三哥,我三哥,我梦见了我三哥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你说什么办小淑,你说怎么办啊!”我慌张的断断续续重复道。

    “不要听,不要信,阿笙,都是一场梦,就是一场梦,没事的,梦都是相反的。”小淑看着我,认真的说道。

    我在无助之中,泪眼迷离的状态下,不安着的点点头,实在有太多的心绪连着这些日子里的每一个恐慌,我不能不害怕,我怕极了!

    始终都在萦绕的氛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上海这座老城已经不能够用多少沧桑来形容她了,她每一天都在抵抗者外敌,抵抗着民心的散动,甚至,她还要继续的顽强不倒下去,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只有携手共同面对,九月一出,甚至四面八方都能在冥冥之中感受的到,这一场战事的难打,难守之分,不仅仅对于在我们这些战地护士眼里,在上海的老百姓眼里也一样,更大的危机在国民政府里,在更远的地方,在战场上,或者在枪林大雨之中。

    没有依靠的走下去,往往是真的需要无尽的勇气,只是照目前来看,无论各方都在不尽力量的博弈着,相互的大调军,战斗的打响之初,就该能够想象的到,这一切,最终会是怎样的血流成河的场面。

    而每一天里的清晨,从战地医院里的抬担架的义工那里总是能听到关于战场上所有的从未听过的话,那些难懂的,却最直击到心里震撼人心的话,比任何一种亲历都亲历着。

    “今天老孟说的是真的吗?谁说要停止休战的啊?”彼时的休息室里挤满了护士,一个个脸上的疲惫相,却也是满眼的谈话着。

    “赶紧吃,一会又得来批伤兵。”洪护士看了一眼的心神不宁后说道。

    “恩。”我应了一声,忙低着头扒着饭。

    “哎,你还没有听说啊,前天那场炸飞了多少人的肢体啊,被抬回来的都那么多,何况是没有抬回来的呢!”

    “不会那么邪乎的,我看啊,休战就休战吧,再打下去都没几个全乎人了。”

    “我阿姐外乡过来的,跟我说之前在北平没有那么惨,日本人没说的那么邪乎的。”

    “对啊,他们总不是全把我们都杀光吧!”

    “都是人,何苦去为难人的。”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啊,咱们还是好好的护理军官吧,没准就是官太太了呢!”

    “哈哈哈,对对对,官太太!”几个护士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每一个说到此句时,多日疲惫的脸,映出了最灿烂的笑容来,夺目的很。
山河故国 094【血流成河】
    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来人啊,快点来人啊!担架员啊!”外面的人一张脸昏黑的模样,在大喊着,十分的焦急。

    “孔笙,你留在这,剩下的洪护士,小淑,老孟呢?”护士长一脸的认真看着众人,镇定的开始调人。

    “老孟他们早上已经出去了,剩下了小张一个了。”剩下的护士里不知是谁说道。

    “林敏护士呢?”护士长突然发问道。

    “没看见,对啊,不见了好一会了。”一个护士说道。

    “护士长我去吧。”我看着王丹丹一脸斟酌着不知要再叫谁的模样说道。

    “恩,好。”王丹丹沉吟了一下随即说道。

    “大家减轻的药品,急救的带。”王丹丹镇定的指挥着,在场的护士和担架员们。

    当说道“出发”时,我情不自禁的转头看了看出了医院门口后的模样,不知要带着什么样的一颗心前去前方发战地里,不知哪里还打不打,或者停战了一会,双方都在紧急的救助伤员呢?

    还是一种在场的我们都不愿去见的画面呢?

    “一会到了战地,大家都机灵点,虽然说这块没有规鬼子,但保不齐鬼子这时候会不会来个偷袭,大家一定要多多注意了。”老孟严肃的说着话,老李不在,这一组护士都需要着他,他的经验,他的临阵不危。

    “大家一会手脚麻利些,分好伤员的标号,切记不要走太远了,这一片都是自己人。”彼时王丹丹接着话来,我们都纷纷的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远处的迷雾还在散发着硝烟的味道,剩下的兵没有一个不是满脸的血污,直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一个完好的人。

    远远的见着那几个人跑过来,端着枪,一脸的昏黑模样,满身的血污,已经分不清所属在哪里,哪个部队的。

    “你们怎么还带着护士来了!”前来的兵里中间的一个人说道。

    “不是说这场里很多伤员得先急救,才带得回去啊。”老孟接过来话来,一脸看不透的伤感。

    “这场仗都打完了,我们得带他们回去啊,带回去啊得。”老孟看着远处的弥漫幽幽的说道。

    “那你告诉她们机灵着点,有的鬼子可能还有全咽下气呢。我们已经查了一遍,谁知道会不会装死呢!都注意点。”那个昏黑着分不清脸的,长官口气的人说道。

    “得勒,我们注意着。”老孟回答着话,便一手招呼着我们继续往前去,去到真正的,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慢慢的走着,泥泞漫过了脚踝,一点一点的浸透着冰冷,在九月里,原是上海最炎热的季节里,我会凭空的感觉出一股凉透心底的冷,在寸寸的冰冷着心。

    脚下里,无不踩着的是粘着血的泥土,分不清那是来自于谁的曾经热血了,不远处的团旗还在呼呼泱泱的散零着,每走几步里,都倒着不同的人,那满脸的血污,满身的泥泞 ,竟然看不穿他们是谁,曾经是谁的儿,谁的兄弟!

    “孔笙,孔笙!”小淑忽然大叫着我的名字,急吼吼的。
山河故国 095【失声痛哭】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眼里的热泪怎么能去言说着眼前的这般景象呢?

    掩面的哭泣何须得来,我再次去看着这里所有景象,不得不想要忘记,于心底间的任何种基记忆的脸。

    而我此刻就站在这片寸灰的地方,这片硝烟着人难的中心,血流成河的模样,已经无法用最真实的言语去表达着什么,惨绝人寰吗!残酷至极吗!

    可这不就是如此真实的模样吗!曾经是,现在依旧是,这些所有现如今倒在脚下的场面,到处硝烟,悲壮着所有人眼里不能自己的悲痛,眼前的这般,二哥或许曾经就在面临过,而我三哥现在也在面临着,荣围国也在面临着,甚至于更多的人都要面临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自古以来都是国家危难,人人守卫,国家是需要青年人的热血沸腾,为正义所战斗,为家人所战斗,为不受亡国之难而战斗!他们无法后退,他们不能后退。

    只有战斗下去,只有一直战斗下去。

    那几刻的时间里,仿佛所有的护士都不能置身其外,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一遍一遍的在倒下的人堆里,希望着能找到还有一口气的,我们可以带他们回家的。

    我在一遍一遍的迫切寻求着那微弱的跳动声时,恍惚之中,飘入脑海里的是曾经他说的那句话,

    “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夺回一个阵地?我们为何要拼尽全身力气也要坚守着?我们为何要踊跃的参军?为何明知前方战线多么的残酷?多么没有人道,还要往前冲呢!”

    “因为我们男人打仗,就是要为了女人和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因为我们无数个日夜坚守着河山,就是为了让中国早日国土完整,因为我们不断的去浴血奋战着,就是为了不受他国的欺辱,践踏。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能在好好活下去,安然度过这一生!”

    我们为的,是不受敌人的践踏,是不想看到子孙后代沦为亡国奴,是不想看到,家国何复,分崩瓦解的那一天。

    所以,我们要坚守到底, 我们要参军,我们要守国,我们要去战场上抛下生死!

    所以呢!

    所以他们来了,他们坚守着一个又一个泯灭于人性的战场里,他们克服着内心里枪林弹雨间的随时丧命的危险,他们勇者向前冲,不畏惧一丝一毫。

    于是呢!于是我们才会看到大战之后的战场,是无尽于人心,是无法言说的悲壮,是他们尽守国家,为国捐躯的悲怆场面。

    如果选择是生或者是死,我想,没有任何人能愿意见到这般画面,如果说我每一天在伤员遍地的医院里行走在人间的地狱里,那么眼前的这里,倒下的与泥土,鲜血混合都分不清的这里!我看到的是比人间炼狱还要极致的悲惨......
山河故国 096【浮生若想】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我在想着这些,我在看着这些,我能看见的这一切皆都来自于我的心。

    很多时候,冥冥之中一些事情就会来临,我们无法不过往,所有的事情,皆都是成与败间,直接着我身边的生死相联系。

    越来越临近时态严峻下,我越是无法安眠于此,仗每天都在打,双方都在不断的耗费着兵力,不断的添进新的的部队,不断的人死亡,不断的人被添加进来。

    提笔记在本子上的那些时间也在一一的应征着,我写着这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是上海的九月,也是我在上海第二次的负伤,我试着换一个姿势坐在那,黑蒙蒙的一片,听着远处轰隆隆的炮火声,听着旁边钟樾他们的打鼾声,嘈杂的音在四周弥漫着,而我却觉得此刻最为轻松。

    我一直这样的生活着,或者说存活着,自打上次负伤后,我在医院再见到她时,那一瞬间里,我很想很想告诉她一些她能避开的危险,因为危险是潜伏的,第一秒钟,我十分不希望她受到市民伤害,可是待到要张张口的冲动间后,人的思考力,就会深思熟虑着,就好像不断的变幻着现下局势。

    止不住的去考虑着生死存亡,止不住的去想着这些,比起上一次,我不禁发觉着这一次的我同上一次好似两个人一般,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知道我身心已经疲惫不堪了,我知道我的伤还没好,其实在手术的时候,浑浑噩噩之中,我好像听到了她求着谁的哭泣声音,那一瞬间里,我仿佛听到了一种心碎的声音,试想着以前,从我入事开始,我便是怪胎一类,进入军校后,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喜欢的,中意的姑娘,甚至连钟樾都成热烈的追求过谁,只有我,一直以来自身的冷淡,加之我自己从来都认为我并不属于这里,我懒得去解释着倾心或者别的感受,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感受,我仿佛是一个木头人一般。

    我一直都知道,当了兵,当了军官的开始后,我们这群人都要死亡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死亡的日期是何时,我一直看着我身边的人,与我有联系的,一个一个的人先后离开,有时候我就是旁观者,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仗,时局的混乱,战争的打起后,我才会后知后觉的知道,也许我已经成为了亲历者。

    想起来这些的时候,我脑子很乱,也很痛,像是被炮弹轰鸣的声音打的过多了,耳鸣也总是在重复着。

    曾经我在和平时期,从未觉得战争时期有多么艰苦,是活的还不如死去的容易。

    有一些事情总在改变,比如昨天就和今天身边的小兵换了另外的一批,不断人去中弹倒下,不断的新兵补充上来,哪怕身心俱疲也依旧要忍耐住,我回来的第三天,敌军就开始大规模的突击,搞偷袭,搞飞机轰炸。

    第一线的军方能力虽然可以听到不同地方的第一时间消息,但如果要找一个人,也一样是大海捞针,做这些的时候,我需要的并不是自己一个就够,托了钟樾 找了南京的同僚,一通下来,事情有眉目的时候,好似久久都吊着的心,终于让我轻松了一口气,“千家万家,如果一旦都保不住了,那么我就私心的保护住她心里重要的那些吧,”我心里犯不住的嘀咕着,同时也自己自嘲着,在伴着天蒙蒙亮着后,一夜的未眠,打开了新的一天,新的战事,新的命令。

    很多时候都这样,上峰下达命令,下面的拼死也要做到,我一样 ,任何都一样。
山河故国 097【百世百泪】
    襄阳古道灞陵桥,诗兴与秋高。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雄豪。

    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

    这几天里,一切都照常过下去,一改往初之中的是,自从上一次我们去到前方战场后,所有回来的护士都比往日沉默了太多,静谧的医院里,此时间只有哭嚎的声音在回荡着。

    小淑回来的时候对我说“总有一天,孔笙,我们都会疯掉。”我一直都深信着我自己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灵魂离壳的人,疯与不疯,我都失魂落魄着。

    只是令我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承受着折磨的心理沉重,最先倒下的却不是我与小淑,而是比我们经验多的太多的洪护士。

    事情的*直接来源于,上一次洪护士去前方战场后,回来的时候,连日来几经转返后,洪护士收到了一封信,后几天里,她突然不知去哪里了,忙碌的时候,没有人是可以顾及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在为伤员忙碌着,来不及休息的时候,我们只能想之而散。

    临近午休的时候,不知是是谁在休息室里吃饭时提到了这句话“你们都听说了吗,洪护士男人一家在北平死了。”

    “啊!怎么死的啊!”一个护士惊恐着问道。

    “还不是鬼子啊!随便就乱杀人的,这不是洪护士离开医院了吗。”一个人补充道。

    “怎么会呢,前几天她还好好的,就是上次和那个谁,小孔护士啊!”一个护士说着话叫着我道。

    “恩,怎么了?”我忙应着话,站起身来。

    “你不是跟洪护士交班的嘛,她怎么了啊?上次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样子,连连在手术室里出错着。”

    “我,我不知道啊。”我为难的看着她的问话,一时间真的不知要去从何说起,只能手心一层一层的出这细密的汗,一时说不上来的紧张。

    “如果你们去了那,也定会是沉默着,无法看着眼前的一切而说什么。”声音平缓的传过来,抬头时,不知是谁站在门口处,逆着光,声音平稳着。一时间众人都没有急着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者好似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足足的震惊了休息室里的每一个护士,包括我们曾去过前方战场的人。

    而我,站在角落之中,我静静的看着她慢慢走进来的身影,一时间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又夹杂着很多很多完全陌生的气息,完全的不像我认识的人里任何一个有影子的人。

    一种别样的感觉,直到她走进了人群的中间,对上目光的时候,不知是谁的一声“咣当”的饭盒声落地,我才是惊醒过来般的模样,一脸的久久不能回神的直直看着她。

    “她是谁啊?”

    “就是啊,怪吓人的。”

    “你们别吵,看看。”

    “她怎么回来了。”

    “是呀,这么久不见了,”

    “变化了好大的样子啊。”

    彼时周围都在三言两语着交谈起来,而我,唯独单单,无法言说着眼前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我曾经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总是反复的想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我甚至不知道要去有一天里,如何面对家里人,而回到这一刻时间里,她没有任何意外的,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时,我照旧着掺杂着不知是为什么的复杂情感,我已经 不知过了多久了再次叫上一声这个名字,甚至我会恍惚的发觉这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山河故国 098【始料未及】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我记得在以前,在还没有离开锦州的时候,家里所有的人对于刚刚突变的奉天事变,都处于一种始料未及的状态下,唯独只有倩倩一人,最是能明白今夕几何的心情,我们都没有过现在这些个经历的时候 ,只有在倩倩的眼里,那所谓的战争到底是什么,究其是什么!

    而现在的这里,对我来说,几乎就像是一种凭生强添的东西,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它的方向好像永远没有改变过,并且将会随着时间的越来越推移,只会越来越强烈的展示给众人,或者来说,从前几年里我鲜有的年岁天真烂漫之中来看,以前的日子当真是过的太舒服了,比起现在的大通铺,比起现在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比起现在每天穿梭在生死一线上,比起无法安眠,每天看遍世间最惨烈的来说,比起现在已经沉重的不能再沉重来看,当初的所有简直对我 而言更像是梦一场,那时的我不用为了活着而奔波,我想法单纯,我在父母的庇护下,我不知什么是国家的危难,到了一天,谁又能不会感慨呢!

    谁会不为此现有的浓重之墨伤心呢!

    这就好似所有的脑子里的弦瞬间都崩了起来,大街小巷无不都在议论着这一场持久的战事,在上海也好,在南京的防卫,甚至在大江南北之中的遍地开战里,或者是报纸上,或者在每一个从战争地逃过来的人口中,我们能听到的都是那么无尽的可怕之词,是一个从未接触到的残忍百态,而还正眼下正经历这一切的我们每一个中国人。

    也许是在医院里,促使我更感觉的到了一股浓重的紧迫感,随时着都在埋伏着下一场的危险。

    尽管在每一天里的医院照旧是最忙碌的,可能没有人有时间去想着战事打到了哪一步,或者退了哪一步,因为我们都是站在了生死的最后一关上,但大事件的这些背景之中,于我来说最欣喜的莫过于倩倩终于回来了,还有的一件事,是每一个,对于前线战场上的,还是后方百姓之中,在每一个同胞心里,这一件大事,仿佛是受苦受难之中的惊天喜事了。

    皆因“平型关胜利”!

    所有的受到的欺辱,压迫,一直以来的逃难,一直以来被杀戮的所有辛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震撼国人的心,也撼动了敌人的海口要“三个月灭掉中华。”

    这就像是冥冥之中所受牵引的线一般,我们都知道,冥冥之中,我们都知道.........

    时临九月的尾巴,在所有跌宕起伏之中里,我与倩倩也在隔离了这么久间,慢慢的回归到曾经的模样,

    尽管我发觉这么长时间的不见面,我们彼此是那么的陌生,一道鸿沟般的相互跨越不去,但丝毫不影响我们本身一家人的感情。

    几天里,倩倩都在医院帮忙,同我吃住,同我忙碌,只是一直不见洪护士谁也不知晓她去了哪里,大多数的护士都抱着一种只有自己与每天的繁重,很少的时间里会让旁人想起来洪护士的踪迹。

    休息时的几句言谈之中,我也只知道我记忆里那个从来都不多笑的洪护士,原来是北平人,丈夫在前线,只有年迈的父母亲在北平,可是如今,昔日北平已经陷落,无人再看的到它往日的光彩,而昔日的夜上海老城也在昨日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这里剩下的是无数无处安放的英魂在坚守着 ,顽强着。
山河故国 099【兵锋血溅】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远处的炮火在渲染着,一下接着一下,划过夜鸣的黑夜里,在无尽无眠之中,沉醉至此的对手在喧嚣着,而对手这头的我们在沉重的步伐间,体力不支着,生死迸发着。

    几个团长凑在一起相互研究着作战计划,手边放着的热茶一点点的逐渐变了凉气 ,可见几人却依旧面不改色,眉目紧张着相互研究着什么,这头的通讯断掉的和正在抓紧修复的,能用的那几个 在叮铃铃的响个不停,上面总指挥部不断的再次更新传达着新的指令,通讯兵一次一次的记录着新的作战方案,新的调动。

    不断的文案人员开始来回的穿梭在指挥部和各团,营之间,时时根据对方的新援军而时时的跟紧调令新的部署,整个一天下来,每个人皆都是疲惫不堪,四部接受着上峰的命令,军令如状的继续下面的传达,每一人的决策都将改变着下面每一个人的命运,实在为大不可笑谈。

    更多的时候,我们都选择沉默的在一旁尽量忽略掉自己呼吸的那短短的时间,为尽量的减少紧张氛围中,做足准备,九月的时候,每一个前线的士兵都在默契做一件事,那就是,远离着对方与自己本站场里最新交锋的那几处,不是为别的,上海的九月中期,是最炎热的时候,也是战场上最难熬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被炎热的天气带来的腐臭味道,如果不清理及时,大部分水都会因此而被污染了,无法再入口,更多的时候,战场清理不及时,就会招来更多的虫子,密密麻麻的覆盖在血污之中,远远的看着,味道无法形容,场面也看的让人直接作呕着。

    仗打的越来越惨,耗费的时间,兵力越来越多,拉来的援军里,新兵蛋子也逐渐的越来越多,能活在这样的一种恶化环境下的老兵,每一个都必须要有点本事,或者叫运气,而新来的小兵,有的只剩敢去拼的勇气,往往真较真的时候,老兵往往都要或多或少的照顾着新兵蛋子,而往往死亡最多量的,也是新兵。

    在天气最难熬的时候,晚上是无法睡着的,尽管自己身体上很累,但是意识还是清醒无比,这样煎熬的日子,几乎每一个都在部队里重复着,更多的都在老兵的身上体现,还有年轻的军官身上,甚至在军中过的时间久了,每个人都会开始想想这场之后会是什么,会有什么,

    而每个人都万万不会想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一场还未真正开始的战争!一直都是。

    基本上每天的伙食都比前一天更差了,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的,我们也自问过,军中补给是否也被对方给轰炸了,更多的时候,双方都选择默契的打完一场后,自动休战,调整着,只是不断的夜袭也随之而来,甚至我军还为此都在各团选拔培养着夜袭的好手,进行在黑夜里的,仿佛都是看不见五指的,看不见光芒的时候,人能做到基本都是一种自我的本能,其实本能是十分脆弱,分不清方向,声音也被混淆着,莫名的就可能被扼杀在睡梦之中。由此来的,是夜里加紧的巡逻和每一个人自动练成的随时可能醒过来。
山河故国 100【血肉之躯】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看不见光影的浮动,看见的都是梦遗为度的,我总是在回首后看,期望着能看到一些什么,可是每每转身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一片虚无,或者一片片满目疮痍。

    至今为此我一直要去寻找的,所谓的命运,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在今天这个现境里显得太单薄,甚至于太微小了,我能看到的,一直从九一八后开始,皆是一种无力的命运在运转,转着一个五千年文明的大国岁月。

    我记得我来到这里那一天起时,到我在军校里的时候,我始终都是孑然一身,无论钟樾陪着我多久,无论我身边还有谁,我都是一个人的 ,因为格格不入,因为旁观的使然不同,所以我与他们的天真烂漫完全不同。

    唯一的不同的是,第一次实地演练的时候,与对方的参谋在一决高下,相互博弈的那一段微妙的时间里,恰好似让我遇到了棋逢对手一般的人,一场演练之中的最后较劲,往往疲惫而释然开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快乐释然。

    而现在我坐在战壕里,副官递给我一根烟,点燃时,我狠狠的猛吸了一口,再吐出圈圈时,我不禁想着此后我将都不会再遇到这类的对手了。

    仰着头看天的时候,我忽然的记起了那个常在我脑子里盘旋的名字,“周清平”。

    这大概,搁到谁的面前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或者只是一个代号,但放在我这里确实完全不同的,我不能平静的去接受着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去慢慢的遗忘,无数个日夜里,我曾强迫我自己必须记得,不为别的,就为棋逢知己,或者,为了一条命,一个改变,彻彻底底的改变吧.......

    事实上,我与这个叫周清平只是在一次演练之中结下了梁子,直至后来我们一起做命令,一起死里逃生的从某一个敌人后方逃出来才逐渐变了彼此的博弈较劲,使然的肯定是,时间的推移足够去证明着人的改变,和某一种生命的流逝。

    到了今天这样的面貌,我不得不去想想这个人曾对我的影响,所谓的改变开始,大抵就是从我认识这个人开始。

    但是,但是如果不出那场意外,毫无疑问的,最后的现在,也许不会出现那么多纷扰,或者如果能避开那场意外,也许就不会有今天我在上海了。

    那是一段意外的往事,到如今想起来,我都有点混乱了,记不清那么多细节,我只是记得,我开门进去时,刚刚好他就到在了我面前,手里的枪余火未散,黑夜把这里照的太幽深无底,到处都是血肉之躯,满目疮痍着的倒在我面前。

    如果一场失败就来决定命运,那么,我不得不去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

    “长官,长官,荣长官!”

    “说。”随着声音我猛然的睁开眼睛,看见小刘副官一张放大的脸在我视线之中,我看了他一眼 ,随即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睡倒在了地上。
山河故国 101【心如死灰】
    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

    对棋陪谢傅,把剑觅徐君。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

    “孔笙,快点送纱布去”

    “孔笙,找护士长准备手术......”

    “孔笙,孔笙,赶紧帮忙扶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孔笙,孔笙过来按住他这块.......”

    “止住血啊,止住血,按住他!”

    “孔笙,赶紧拿来纱布,快点,按住他这块,不要乱动,告诉这个兵,挺过去就能见到家里人了。”护士长狠狠的叫道。

    我连忙扶住那个兵断臂的胳膊,一面忍耐着血腥的味道从我指缝之中流走,一面又在安抚着那个彼时在手术台上面临着满脸恐惧的尖叫着的年轻的小兵。

    “不要动,不要动,听我的,一切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会好的,会好的.......”我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在小小的手术室里,尖叫着的声音,连绵着医生的吼叫,周遭外面的嘈杂之中,我一直在不断的重复着,只是......

    “孔笙,放下吧,小林,去找老李抬出去,换下一个进来。”半响后,当手术室里不再出现尖叫的声音时,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停止在了当前这一刻里。

    而我们面对的这个躺在手术台上,已经定格不动着的年轻的一张脸,一张布满恐惧,慌张,痛苦的脸。

    我看着他,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见更多这样的脸一样的感受,我还是如同当初的那般感受,我还是那个老样子。

    “换下一个进来,孔笙快放手。”护士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旁边,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用手来慢慢的扒开我紧紧握住的那个手臂,沾满了双手,无疑的痛苦,瞬间在放大着。

    “对不起,我要出去。”再度到我再次张口说话时,那个小兵已经被迅速的抬了出去,甚至就在一恍惚的时间里,就能找不到了之前的那般。

    护士长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叫小淑过来,马上准备手术。”

    “好。”我身后的小林护士回应着话时,已经马上开门出去了,在门要关上的时候,我也猛然的跟着冲了出去,走之前,我转头看着这个如今我已经不知如何形容的熟悉面孔,只能无奈着。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此时我喃喃着话,缩在医院门口的一块角落里,看着远处不断进进出出在医院的人,各种各样的卡车每天都在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批又一批年轻的生命。

    这么久了,真的有了这么久了,距离刚开始打仗那会子,现在几乎所有医院的人都已经能够有条不紊的处理任何事情,我们都不再是当时那些个拿着手术刀都害怕的人,害怕死亡,害怕血腥,害怕着自己的能力不足而伤害了谁,无能为力了谁。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啊!”我张张口,眼里的泪随着这句话悄无声的滴落了下来。

    “可算找到你了,阿笙。”忽然间,我背后出现着一个声音道。
山河故国 102【连连落败】
    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

    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

    就像是我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太过悠长,太过于悲鸣,以至于所有的气氛从开始而言,便戴上了一种无言的痛苦,混沌,困住了眼睛,让更多在眼前飘荡的人儿,忘记了。

    转眼不过云外,一切似乎都不在了掌控之中,更令人开始恐慌的如此真实的。

    “老李死了。”

    更确切的说,老李是被炸死了,就在刚刚拉走伤员的那个战壕里,甚至就在半路上,太过逼真,太过真实,以至于我从头都不是那么的知晓所有过程,我看到的,只是满脸血腥的几个担架义工从远远的方向带着哭泣跑回来,每一个人的眼里满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身体疼痛的恐惧,布满着全身,甚至影响着周围的人。

    而静悄悄的四周只留着医院里的悲呛连连。

    “这年头了,死了几个人,就像是吃个饭,喝口水一样的容易,你无法预知到下一刻会是谁离开你,你也无法预知到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谁叫这场命运,是掌控在老天的手里呢!”

    在所有物资都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我们只是简单的结束了老李的葬礼,简单而匆匆的又离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回首想的时候,记忆的这篇关于,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散开来,似乎立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久久悲伤不能离去。

    而一天一天的过去,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一遍一遍的认为,也许这就是我做的一场噩梦,总有一天噩梦会苏醒,真正的忘记所有的过去,忘记离开的,和伤痛满身的,忘记这些令所有人都悲痛欲绝的,真正的去开展一个新的生活.......

    眼看着十月慢悠悠的晃荡而来,更激烈的战事也似乎到了某一种双方否在拼死的节奏之下,似乎这种冥冥之中的紧张点,就连手无缚鸡的老百姓都能察觉到,一股子不同于以往的感觉,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带来的,却是一次一次前线激烈的守战,一次次的抵挡住敌人的进攻,全上海都在遍地开火,一时间更是死伤无数。

    几天之中,我更是无数次,从夜里惊醒,每每醒来时,听到的都是远处轰隆隆的震天的炮火在飞,子弹的哒哒哒声音在响彻着心里绷着的弦。

    “这种时候,阿笙,别在多想了,过些日子,我找好了人,我们就离开这里。”倩倩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看着我一脸忧心忡忡道。

    “倩倩,你听啊,不远的地方就是死亡的峡谷,多少人丧命至此,多少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的定格在此了。”我叹着气,仿佛生如一个迟暮的老人般念道着。

    “阿笙,这就是现状,我们每一个人都无力至此。”倩倩说道。

    “可是当初,如果不是顾伟,也许今天的我,就看不到了。”我喃喃道,心底的一个口子,似乎在慢慢的滴着血。

    “阿笙,你总是想太多了,任何人的生死都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我们能保住自己就已经最大的一种力量了,没有一个中国男儿愿意看着自己身后的女人先比自己死掉,所以他们会为了身后的妇孺去拼命,去赴汤蹈火。”倩倩说着话,眼神透过我的眼睛,似乎温暖萦绕着在周围里。
山河故国 103【几朝几落】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平静的时候,大概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所想生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亦或者是,一旦有了一个最坏的打算,那么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着。

    几经波折直到现在,这里早已经是黄土一片,不止一次的在这些日子里,我一直这样的想着,想着所有时间以推移的走走停停,想着那永远也不知是否得起结果的未知。

    几天里的时间,足够粉碎着一大批人本身就摇摆不定的忐忑,逐渐的开始有了更多的人慢慢的动摇,据后方的报道,大批留守上海的老百姓,开始有序的自行撤离,或者南下,或者北上,只不过如今这样的看来,似乎都不对,无论久远的未来最终来临着什么,我都希望,这群人里,没有她。

    北上只会到达敌人的控制范围,至于,南下,将会更加的惨烈。

    九月的中旬,各个军营里,都开始出现了吃消不停,后方的补给却始终跟不上来,乃至后来的军官配给都减少了一半。人人都表面上不言不语,却在军中散布着一种令人人心里恐慌的答案。

    说起这一系列的现状时,我已经被驻派到了第九集团军,因为前几站战之中,作战参谋牺牲了。师部紧缺能动用的所有作战人员,同样的,如今哪里不是缺少呢!

    “将在外,身不由己。”落下笔的最后一划时,门外的小刘副官在低着声音叫着我道。

    “长官,现在上面要您去开紧急战备会。”

    “知道了。”我合上笔记本,右手慢慢的放下挽起来的袖子,起了身,拿起了帽子,走了出来。

    几步之间的距离,却在心里有另一种别样的如临大敌感,蒙蒙之间,似乎决战在即,一切都将真正的拉开了帷幕般。

    “前天,十五军在罗店一线内,与敌人正面交锋着,减员严重,紧急呼叫着上面派下来新兵补充,上面要求15军推至罗店以南施相公庙的阵地休养调整,而我们,也将调整防线,转移到北站,江湾,庙行,一线阵地之中,来与15军一起协力对付日军,在座的各位有什么要说明的。”吴司令放下了杯子说道。

    “上面要求我们转移,那么现在的防线肯定要触动开的,我们坚持这么久的,怎么说给动就动了!”一个军官说道。

    “上面这么做是要考虑大局的,诸位都为这条防线牺牲了太多人命,但是如今一动,必将引来日军的主动跟风,所以这也是一种良策了。”另一个军官说道。

    “话虽然都对,只是一旦动起来,难免不保证,这以后是不是一场恶战了。”林姓军官说着话,眼神之中直直的看着我。

    而全程之中,我都在紧紧的皱着眉头锁定着所谓的新防线。

    “那么,既然各位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们都将遵命而行了,通知下去,按以团开始准备转移防线,今晚各自调整。”

    “是。”清脆有力的声音一结束后,剩下的除了仍旧有一两个不同意的声音外,其余人都没有任何心思的久做停留什么,纷纷离场。
山河故国 104【摇摇欲坠】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原来所有的东西,不过一朝一夕就会顷刻瓦解掉,只是当我彻底明白这些字句的含义时,我的心却已已经到了濒临绝迹的边缘之中,我无法用记录之中的言语来表述着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

    如果要提笔写下来的这行字句都是后话,那么,现在,真正的劫难,才刚刚到来.......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来临着,振煌着人心,前方交战屡次增加,后方医院人员漫漶,十月的中旬已经在后方医院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了。

    人们真正的,在开战到现在,有了第一次最迫及心底的恐惧感,而在后方医院里我们,无论是倩倩,还是小淑,甚至王丹丹护士长,总护士长,还有更多的人,每一个都在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同样身处其中的我,更是一样的深深的恐惧,来自于前一次上海临难,也更来自于我对于当年锦州沦陷的深深血泪。

    我们每一天,似乎都在等死一般的前进着,如果看惯了医院里每天的哭嚎,心酸,血泪,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不会留下多少心里的影子,不可自拔着。

    “这么久了,真的这么久了”小淑坐在我对面,心不在焉的不停念道着。而听着越来越近的炮火声,听着更多的*的哒哒哒声,我们每日没夜的都在这里,似乎决断着,从前方下来的每一个人的生死。

    “都打到了家跟前,要结束了啊。”林护士,当初那个实习的林护士,此刻就坐在休息室里,临着深夜,在听着震着心的炮火声中,她泪流满脸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是死是活都要为自己谋着生路不是吗!”一个老护士,声音平淡的,似乎早已经看透了眼下的这一切。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前个夜里,说是中央军,还是啥的,带着一堆兵搞了个突袭,结果鬼子没伤了几个,我们的人,死伤了一大半。”另一个老护士,声音里带着凄惨道。

    “不是说,不会杀平民吗?”前段时间才请愿调过来的女学生小珠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问道。

    “对啊,听说现在东北那边都在实行着什么政策呢,可以安定的生活下来的。”另一个人补充道。

    “能安定下来最好了,谁愿意天天在这里看着他们死了一批又一片的,我现在闭上眼睛都噩梦啊。”另一个护士说道。

    “比起他们 ,我们还不如他们呢。”一个同小珠一起来的女学生说道。

    “那你去换啊!”倩倩坐在我旁边,此时已经抬起了头,看着那个女学生道。

    “你说不杀就不杀吗?你看到了吗?”倩倩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无法让人忽略,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无人敢去争辩着什么,所有休息室里的护士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她,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紧紧冷冽。

    “别去为一群侵略者分辨什么,等你看到了,你就完全明白什么是战争,你看到了他们,你就知道你经历的算什么。”倩倩再次开口道,我停下了笔,偏头望着她,仔仔细细的看尽了她眼里的表情,传达出一种怎样的惨痛。
山河故国 105【离散一线】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当初都不知所来,现在都不再复当初。

    自打前线告急,所有一线为期的跃动都在发挥着最大的紧迫感来,时间到了19日时,我军守卫在蕰藻浜南岸的部队,已经重火力的去配合第21集团军发动全线反击,为后方的百姓转移,逃难去做足了牺牲的准备。

    军令如山,将士在外,生死定天去,谁又能看见着蒙蒙无眠间的辗转反侧呢,谁又能看见,真在枪林弹雨间的千里的跋涉呢。

    于大义为所不为,于小家,力干雄迫......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外面都传遍了,鬼子马上就要来了!还不逃,不逃等着死吗!”几日来,医院的伤兵增加无数,而医护的人,却消失了大半,在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时间里,人人都在自危着,谁都怕鬼子一言不和就开始杀人,谁都怕自己无缘无故的死在他乡,前有那么多的城市鲜活的例子在旁,如今就算前线增兵千万,也始终在担惊受怕着。

    “我们也要赶紧走了,不能再继续的停留在这了。”中午吃饭间,倩倩拉我到医院的僻静处说道。一脸深意的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的心思,一概在我这里都心知肚明着,只是我不愿放下这里,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放下这么多人,这么多,这么多的兵,中国的兵,中国的人啊!

    可谁又不怕死,在这样的时期里,谁又敢说我不怕死!

    当真正涉临死亡的时候,每一个人所展现的是多么的恐惧呢,满心的颤抖,即使没有真的亲历过,也知道,我们面对的,绝对不是善茬的人物,而是侵略者,不拿性命当人命的刽子手。

    每临夜晚时,我知道我睡着了,我的思绪没有周转,或者没有多一丝的想法在转动, 我认为是这样的,可事实上,是与不是,连我自己都开始搞不清楚,不过我最知道的,是眼前的现实之中,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事情在变幻着。

    当新的一天来临时,新的一天的太阳升起时,我们要面对的,除了数不尽的伤兵,还有无穷无尽,一天比一天还要噩耗的消息。

    时间再次推移到25日,前有双方的血战,后有被迫的转移开,老百姓看到的,满目都是尸横遍野的惨状,而那些当兵的看到的,甚至是超越了这一个瞬间的死亡。

    如临大敌一般的,人人众口中传出着军队都在被迫撤退着,人人惶恐无尽无眠,越来越多的医生护士,开始偷偷离开战地医院,外面的情况,我更是看不见,光一个战地医院如此,那么也便可想而知了,

    26日清早的时候,一则战地新闻挥扬着,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之中,无数的报童在宣扬这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日军乘机反扑,兵锋直指大场........”

    我不知有多少中国人,有多少上海人,在听到这一个消息时,心里的心情是如何表达,多少老百姓无论在哪里,是为上海,是为故土,去祈愿着什么,这一个瞬间,消息遍达着上海,这一个瞬间,我无法不掩面哭泣,泪水的滚烫的开始流,坚持多久的前线 ,奋战多少人的牺牲.......
山河故国 106【千锤百炼】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有些东西,值得珍藏,守护,并誓死而为......

    我看着前方,无数的人影,瞬息就成了一个一个点子,拿着枪等待着下令的那一刻时,我的心是平静的,我面对的一个一个倒下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影子,我只是在一下一下的打光着子弹,不断的在重复着。

    兵火交融,向来的残酷,一次次的直面迎着上,这一刻的时间里,哪怕机关枪震痛着手,哪怕眼睛被血污所挡住了,都只知道 ,一个字“杀,杀,杀!”“守,守,守 !”。

    “长官!西边防线没了!”

    “你说什么!大点声!”

    “长官,长官,我说我们的西边防线没了 。”这个小兵一脸哀伤的大声吼道。

    “什么!”

    “长官,上面命令我们同第15军一起后退,势必等日军第一次猛攻后,防御到底,再次冲锋。”通讯兵一字一句,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我喊道。

    “什么?”我惊讶着半天没能反应回来,流水的汗,从军帽的帽檐下,一点点的流淌着,我逆着光趴在战壕里,无限的言语,片刻的失神着......

    而此刻的另外一边,在战地指挥的师部里,师长正怒气的对着现如今的作战图,及现有的文件指示道。

    “防御!还怎么防御了啊!”师长怒气冲冲的吼道,手指似乎都要戳破了作战地图。

    “这仗都打到这种地步,还他娘的怎么防御!”

    “看看现在我军都怎么做了,一天天的仗就跟着受气!”

    “给我通电司令,我要说说。”师长叹着气,最后吩咐道。

    有任何的波及,都是所做的一个决定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任何的事情,在这时候,都将无法涉身于外。

    “长官,我们怎么办。”彼时的小刘副官看着我,一脸的败气道。

    “军令是怎么办的就怎么办。”我低着头,轻擦着自己的随身配枪说道。

    “是。”小刘随即回答后,干脆的跑下去了。

    我静静的坐在那里,没由来的心里慌里慌张的,这种接近于恐惧的来源,第二次的让我生然冷骨般的恐慌着,我使劲的去调整着自己的思考力,试图去想着一丝哪里可能出错的意料之外,生等了半天却无任何的波动处。

    苦心于一夜的无眠,再度惊醒时,却是另一番的惊慌此景。

    “长官长官,上面下来消息,要您赶紧去开战备会,还有,昨晚我军全部都被迫撤退了。左翼军4个团在广福南侧向北路日军进行反击,但也被日军击退了。日军再度大规模猛攻,大场防线危急!”

    “我知道了。”我摆摆手,不再说什么。

    再度望着这片天的时候,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过这里和未来的共同一片天,只是不同的是,所有能展现出的心境绝非一同相提并论着。

    我们需要的不再是一味的防线,防御着敌人的大肆规模的进军着,而是反击,彻彻底底的反击!

    “23日,日军以重兵直趋真太公路,威逼大场左翼,在刘行方面日军,渡过蕰藻浜后攻向大场以西塔河桥,而我军第18师朱耀华、第26师刘雨卿、第67师黄维等部,经过艰苦抗击,成功的阻住日军的猛烈攻势,为我其余部能顺利的转移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在此战中,率先的立下了战功,为英雄们喝彩!”师长说着话的时候,率先的带头鼓起来掌声,余下的在座都一样的随即相同鼓掌。
山河故国 107【再次离别】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我想这样的一刻间最终过去了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倩倩最后在离开上海前时,触动上的那几秒钟的眼神。

    从来都担惊受怕的我,从这场序的战争在民国二十三年来临的时候,那么怕,那么无能为力,只能深陷在这里的寸草寸灰的我,这一刻的决定过后,我不知道,我能够有多少时间来后悔着,或者,任由一意的孤影前行到底,与守卫上海的人,共存亡.......

    这一刻的时间与这一刻的对望,时隔着几分钟的停顿,最后还是随了去了。

    再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见了我皆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小淑依旧陪在我身边,时间久了,我们各自都心照不宣的知晓着各自的那个点在哪。

    几天间的医院依旧每天忙碌,在更多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心思去想别的,我每天扶着伤员,进进出出手术室,每一天都在看着天亮了,直到深夜了,拖着一身的疲惫,就此躺下,甚至不管那块地方,是否干净,整洁。

    中午吃饭间的时候,小淑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她不是没有时间能够照到,只是,她怕现在镜子里,照出来的她,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低着头,使劲的扒着饭,没有一声的动静,待到身边的人又聊到什么别的时候,我停住了碗筷,没由的心里酸麻着,或者我有太多的理由了。

    要张口来说一声,却不知道,到底要从何说起,这几年间,上海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停的时候 ,或者打的来说,这几年的中国,就没有一天,老百姓是安稳日子度过的,这几次的战争起与落,已经从锦州的那一天起,对于我来说,生生都断了,我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的天真浪漫,没有时时好奇与对未知的好感,我疲倦了,不再似当初一心思的怀着找到一个良人的任一想法。

    即便这中间的几年出了那么些岔子,家里的不断催促着,女儿大了要嫁人,要找婆家,可事到如今去想想,这么久了,从当初懵懵懂懂的从锦州逃出来,从到了这一天起,经历的第一颗子弹落地的声音,第一声飞机轰炸的声音,第一声炮枪声响,第一次真正的到手术室里,狠狠憋着自己的不断汹涌的泪水,看着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年轻的生命,年轻的中国人,都是血肉之躯的中国军人!

    我狠狠的闭上眼睛,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动声色的离开了休息室,我恍惚的走在走廊里,不知是谁突然的叫着我,拉着我,去看看新来的伤员,我心不在这里,心神恍惚着,却能本能,几乎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就是麻木的重复包扎。

    那包扎过后,及时的登记,登记过后,我再度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二楼的外廊处,我倚靠在墙角处,趁着这傍晚的黄昏,静静发呆。

    那个人说的对,他们都说的对,“有些经历,只有真的经历才足以明白。”我张张口,难涩的喃喃道,不住的小声笑着,最后慢慢的成了这空无一人僻静处的大笑着。
山河故国 108【濒临一刻】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

    彼时这一刻里,我看着依旧好像在酒醉与半醒之间的钟樾,半响没有回答出来,的确令我着实的惊讶了,这样的钟樾,在我的记忆里,是真正的第一次,令我觉得,其实,我并没有全看透他。

    “长官,长官,不好了,不好了!”默然的时候,我们两个相对着,钟樾的脸越来越冷却着,而这时,副官小刘急切的声音,再次的打破了,这一次的措手不及。

    “小刘。”我站起来,随即叫住道。

    “长官,长官,不好了,打起来了。”小刘说道。

    “什么。”我疑问道。

    “鬼子朝我们的防线包抄了过来,大场丢了,再次丢了!”小刘叹着气的说道。

    “军长让你去开会,紧急备战会。”小刘说道。

    “知道了。”我回着话,转身准备离开时,再度的看了一眼钟樾。而后者只是半闭着眼睛,状态悠闲的一副模样。

    “长官!”小刘走出了几步扭过头看着我道。

    “走。”我大步的向前走去,心里所有疑问,暂且搁置一旁。

    还没等走进军部的门口时 ,里面便传来一阵阵杯子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司令的大声的气急败坏的吼道“妈的,都干什么吃的,又他娘的丢了,老子怎么交代,给我夺回来!无论无何,务必夺回来!不然,你们提头来见!”

    “长官。”小刘看着我走到门口停住的脚步,又看了看里面的声响道。我看着小刘的担心,示意着没事,便走了进去,一改刚才的所有气氛,如今这里的所有军官,皆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免让人,揪心着现在所有的形势。

    “你们都听到了风声,真正的结果,我们其中的谁也没办法确定,上面要求我们,必须守住,那么接下来,日军一定会派援军,会阻拦我们的主力,我们这里必须再减少驻军,再派兵去,诸位都是中国军人,谁愿意主动带兵。”

    “我。”话音落下时,我看着钟樾目不斜视的望着地图说道。

    “钟师长,好!那么你就带着突击小组现在出发吧。”

    “大场方面所有的情况我们时刻联系。”司令说道。

    “长官,我申请随行。”我突然说道。

    “围国,你......”吴思章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道。

    “荣参谋,你,好吧。我同意。”司令看着我一眼随即说道。

    “是,谢长官。”我站定了一下,行了军礼道。

    “那么 ,接下来你们就要与大场的部队汇合着,然后沿着大场东面,经大场、市中心向东北而成一半圆形阵线,绕于江湾以北。守住大场,务必守住。”

    “长官,誓死不辱使命。”钟樾率先说道,一行人准备妥当后,余下的所有根须都将从这一个夜晚,开始改变着.......

    “长官,今天您家里来信了,我忘了跟您说了。”小刘开着车偏着头的边看着我,边瞄着钟樾说道。

    “什么时候。”我淡淡的回着话,边从军兜里,拿出包烟,恪了恪便拿出了一根,点燃时,我顺手把烟扔给了钟樾。后者一下就接住,依照如风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一片烟雾腾起。

    “来军部前的时候,是直线电话,听说,您父亲捐赠了很多物质,并给予委员长一笔军费。”

    我抽着烟,一下接着一下的听着小刘的话,没由来的,嘴角紧缩着。

    “还有,还有,您家来人了,知道了您全部的近况。”小刘说道最后,慢慢的停顿住了,而我只是在云雾的腾起间,无话而回应。

    “看来,老太爷是知道了,你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了!”钟樾悠闲的语气忽然插进来说道。

    “不会出事到,最坏的一种结果,就是借着给委员长行各种方便,把你调回去。”钟樾再次道。
山河故国 109【逢为别笙】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民国二十七年的秋天,比起前几年的来说,这一年中,原本属于上海最美的盛夏时节却突如其来的劫难让上海如临大难,越来越少的人开始在这里苟活着,而越来越多的人都消失在了,这座往日的繁华老城。

    这里失去了最原来的那一种面貌,将不会有人,去记得临难后的上海,布满辛酸,布满死亡的阴影。

    医院里越来越少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的伤员们,愈加减少的药品,还有短缺的粮食,几乎只够存活,这一切一切,都成了我们现在最难的,最大的难题。

    似乎每一个人都明白这种处境下,我们不会坚持到最后,不仅仅在医院里,也许前线,更是艰难生存。

    “二床,你的药。”彼时,我分着病区在送着药,并跟着护士长一起看着一区伤员的情况。

    虽然小淑每天都很没有精神头的样子,但是几个小护士还是能在中午吃饭时,七嘴八舌的,这其中的小淑无疑的成为中心发言者。

    “昨天3床的小兵去了,静悄悄的。”一个护士说道。

    “啊,那个孩子啊,我知道的,模样长的挺好的,可惜了。”林护士一脸惋惜的说道。

    “是啊,之前送过来时,就是眼瞅着不行了。”

    “可怜我们这,什么都缺。”小淑看着我们说道。我静静的坐在她身旁喝着杯子里的水,没有说话。

    “我们这里接受的大部分都是小兵,新兵蛋子居多,那些受了伤的军官,都被接送后方去养伤了,可怜的只有这群兵。”李护士突然说道。

    “你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有命,这种世道,谁能愿意看到这种场面呢。”林护士接话道。

    “哎,还说别人呢,看看我们医院里, 现在还有多少护士了,我原本就打算过来帮忙,没准还能原了我娘的愿望,找到一个良人,哎呀,来了这么多天,一个都没有完好的。”小秋护士忽然叹着气说道。

    “哎,你还别说啊,我们医院以前有的,只不过都匆匆几面就转移走了。”林护士说道这里,突然朝我这头望了一眼。

    “是啊,本来有很俊俏的军官,不是被转移了,就是着急的往前线去了。哎呀,大多都不知如今在哪了。”小淑跟着叹了声气,缓缓的说道。

    “不过,孔护士,我来这的时候,可听医院的老人说过了,你好像认识一个军官啊,来过你几回呢。”林护士,笑意浅浅的看着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道。

    “是吗!”小秋护士听罢立刻接话道。

    “孔姐,那位是你什么人啊,快说说。”小秋一脸好奇的样子,神采奕奕道。

    “我......”我看着几个护士一脸望着我的样子,不知道要张口去说些什么,这一秒之中,我脑子里印刻出的,是那张清冷的脸,毫无任何表情的脸。

    “我与他就是认识,不熟。”半响后,我道。

    “怎么会呢,之前我还撞见过你们在医院院子里呢,别藏着啦,是不是你的良人啊!”另一个护士笑着打趣道。

    “不是,没有,我们....”我急急的口不择言的看着小淑,不知所措着。

    “好了,你们歇歇吧,阿笙就是救过那位长官,其余的没什么了。”小淑拉过我的手,安慰着。

    “真的假的,我看到那位长官的时候,可着实被惊艳到了呢,既然你们没什么,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吧,孔护士。”林护士直直的穿过众人,看着我道。

    “啊?恩。”我看着林护士直视过来的眼神,不可察觉的低下头,避过去。

    “哎呀,好了,好了,我可是见过比阿笙见到的长官,还有俊俏的长官呢。”小淑突然看着我眨眼道。

    “什么啊!哪一位?是来过医院的吗?”几秒间,众人突然七嘴八舌道。

    “这个嘛,谁能追上我,我就告诉她,哈哈!”小淑抿嘴一笑道,忽然间的向外跑去,随之而来的是小秋护士的一声嬉笑,也跟着跑了出去,其余的护士也马上反应过来的,一起小跑出去,我站了起来,也准备一起出去。
山河故国 110【难言为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阿笙,阿笙,你还好吗?”小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在我身旁处,安慰我道。

    “孔护士,玛丽医生叫你们进去了。”林护士跑出来快速的说完又走进去了手术室。

    “好。”小淑应着话,还是一脸焦急的看着我。

    “还好吗?”

    “走吧。”我伸手抹了一把泪,似乎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来控制自己内心的颤抖。

    “止血钳,纱布。”玛丽医生稳妥的开始进行着手术,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面不改色,从容的,就像刚才一般的做着该做的,可偏偏,只有我脸色一片的苍白,看着同样紧闭双目,一脸苍白的荣围国。

    这是我在上海开战后,再见到他,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我曾见过他受伤的模样,却没有一次能与这一次相比,比任何一次惨烈的,同时有比任何一次都令我感到后怕的险境。

    “全身的血污,军装已经看不清模样了,那嫣红的一簇一簇的,都是他的,仿佛一眼就能刺痛着双眼。”我喃喃道,看着双目面前无比刺眼的这一切。

    “止血钳,止血钳。”玛丽医生说道。

    “好好,给。”我被小淑猛戳了一下后,赶忙回话。却手忙脚乱的,没由来的自己手抖的厉害,咣当的几声,原本准备递给玛丽医生的止血钳,此刻却掉在地上,一时间所有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都在看着我,看着我一脸的无措,一脸的悲痛不能自已的蹲在地上,满脸泪水的不停颤抖着。

    “孔护士,你怎么了!”林护士问道。

    “孔笙,你出去。快,出去!”护士长严肃的说道。

    “阿笙,阿笙,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你先出去吧。”小淑一个劲的说道。并示意我放心。

    “对不起。”临走出去前,我声音已经不成样子的说道,最后一眼,我看到的,还是惨白床单上,不停的流淌着,我心底最恐慌的那一切。

    “老天,我求你,我求求你,让他平安,您已经带走了那么多人了,我求求你,这一次放过他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他回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带走他了”

    一遍又一遍,我似乎已经沉沦了,无法自拔到任意的一种悲痛里,我是那样的疯狂,眼前的我,似乎完全没有往日的样子,甚至我连一丝理智的思绪都不存在了,我不停的在那里喃喃着这些话,任凭所有的汹涌奔腾着。

    “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我努力的憋住自己早已经是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艰难的发出一个一个的字节,到了最后,我跪在那里,无声的落着泪,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看到他时,我已经失去原本所有的样子,眼前的人影在浮动,眼前的场景在变幻,一次一次的蜕变着,似乎每一次的跌转之中我看到的是我们每一次的不同见面时, 每一次出丑都能被他撞见,我每一个的固执,我的不以为然,最后都被他说的一一印证着,几年前的场景一次次历历在目着,当时我生怕着自己就那样完了,甚至已经濒临到绝望的最后一秒钟了,在南京时,我不顾一切众人的纷纷议论,满大街的追着他的车子,像着迷的那一刻一点有不停息的放弃,上海两次临难了,我每一次都在这里,经受着常人无法能想象到的痛苦,即便表面无碍,可在内心里,我似乎早已经把自己丢在那栋破败的老屋前,那面破败的墙边,
山河故国 111【前线溃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可究竟这样的心情,这样惊心动魄还要再来几次,还要煎熬多久,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明白的。

    当渐渐时间开始更加的急迫起来时,我们谁也阻挡不了.......

    这几日间,医院里接收的伤员数量越来越多了,而随着战线似乎上升到了剑拔弩张的最后一刻时,交战的双方也都到了濒临这最后的一刻了。

    十月下旬末期,我军完全溃败至退入浏河,更多战地开始被日军占领,每一天无数的枪炮声,沿着黄浦江的另一头,传来到这一头,无论中国的守军如何顽强抵抗,也始终不能极意,更多的伤员开始因为不能及时的被抬下战场医治而被迫死去,倒下的时候,也许那一刻里,在静止的时间之中,他们想的是心里最期望相见的人儿,是爹娘在家里的期盼,是身后无数的中国百姓赋予的希望。

    而经此次的大溃败,更加多无数的难民开始涌入了上海这座残破的老城内,可这时候的上海已经经受不住这么多人了,上海开始了开战以来更为艰难的物资短缺,黑市上的各路物品开始此消彼长,不断的涌入,而更重要,更紧缺的药品,也促使了很多年轻的伤兵,彻底的告别了国家。告别了家乡,父母,爱人。

    我们面对着,每一天抬进来医院的伤兵而彻底无能为力,甚至连玛丽医院身为中立人士看着   那些无法忍痛而惨叫的伤员束手无策着,我们只能看着,甚至连最后的奢望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甚至过着每一天都觉得活在煎熬之中,就差着去崩溃了,全面的崩溃,我实在想不出脑海之中的词语来形容这现境。

    即便打了无数的报告去向上面反映着我们上海的战地医院是如何如何的需要药品支援,依旧像是石沉大海了。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缩影,那么,最终还要有什么来让我面临呢?”沉默的夜里,沉默着在旁的小淑,和同样看起来沉默的我,倚靠在窗户旁,拿着笔等着半天了,最终我只记录下这一行字,完全莫名其妙的一行字。无关任何。

    “咳咳咳.......”小淑撑起了身子,看着我。

    “怎么了,怎么咳嗽了起来?”我回身来,轻轻皱着眉看着小淑,越发惨黄的脸。

    “不碍事,就是睡不着了。”小淑摆摆手,冲我笑了一下。

    “哦!对了!”小淑忽然道。

    “恩,怎么了!”我惊讶着。

    “下午你忙着三区的伤员,刚才玛丽医生说你那长官已经醒了。”

    “怎么样,够不够惊喜啊!”小淑歪着头一脸笑的看着我道。

    “醒了!”我似乎像是缓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笔,彻底的让自己坐过来道“没有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小淑坏笑着反问道。

    “阿笙,这都什么时候了,能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初你没有选择跟倩倩回家,现在留在这,只会在接下来面临更差的环境,我打心眼是不希望你这样的。”小淑突然正色道。

    一脸的认真。

    “所以,我想着,你既然认识那长官,你就让他想想法子,把你早一点送出这乱糟糟的上海吧。”
山河故国 112【展露心境】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静谧的时间似乎一直在持续之中,而深陷在此的我,只能更加尴尬着的频频咬着唇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我......”顿了顿我慢慢的抬起头,在说出第一个字音的时候,在相同的那一秒钟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也跟随着再度响起。

    “我.......”

    “你先说。”我急忙的伸着手示意道。

    而后者只是轻声的叹了口气继而道“我累了,所以你想说什么,便说。”荣围国微微偏着头,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肩膀。

    我低着头,听着荣围国轻叹着的声音,疲惫不堪,打心眼里,这一刻我忽然想停止住什么,哪怕只有几分钟的静止。

    而这时“咚咚咚”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我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

    “报告。”门外的刘副官道。

    “进来。”荣围国轻轻的扫了我一眼,说道。

    “长官,您的申请被批准了,接下来两天后,您将归队。”刘副官道。

    “知道了”荣围国淡淡的回答道。

    “你要归队!”也许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风轻云淡一般,可对我来说却没有轻松二字可言。

    “可,可你伤还没有好,你这样万一没有恢复好,留下后遗症怎么办!”我激动的说道。

    “那么谁来负责你的健康,前线那么乱 ,你有伤在身,万一牵动了伤口怎么办!”我直视着荣围国急切的说道。

    “我自己负责。”荣围国继续淡淡的模样,甚至眼神都没有动过。而他身旁的刘副官也一样云淡风轻的没有任何表情,似乎站在这里的我,只有我,仿佛紧张,着急到底。

    “不行,你不能去。”我继续道。

    “到此为止吧,你还有什么事吗?你究竟想说什么。”荣围国转过头,换了一个姿势在病床上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眼神之中透过来的光也是毫无起色的,这样的荣围国,似乎更加的与我之间陌生隔着越来越远了。

    “我没有,事情。”顿了顿,我道。我看着荣围国再次皱起了眉,似乎在旁人眼里这点轻微的特点,别人是毫无察觉的,唯独在我这里,我每一次看见他皱眉都是深深的印记。

    “小刘,出去。”下一秒间,荣围国开口道。

    “是,长官。”小刘副官看了我一眼后,快速的走出病房并带上了门。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荣围国的目光直视过来,果不其然的,似乎是一切都在按照印记步步发展着。

    “我来只是想问你,问你......”我停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知觉间,再次迎上他的目光。

    “我来只是看看你的伤。”过一会我道。

    “我没事。”荣围国说道,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

    “还有呢?”荣围国问道。声音依旧低沉有力着也像千万个小鼓在我的四周敲打着,振动着。

    “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可以送我们离开上海。”我看着他,不知道现在的我,脸色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但在彼此的眼神之中,好似我的表情有史以来的紧张,不安。

    “有。”荣围国似乎沉吟了一下,回道。

    “我想让小淑,还有护士长,离开乱糟糟的上海,尽管现在前线都互不相让,但.......”我收住了言语,几句之间后,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可以帮你,但是,孔笙,你也得离开。”荣围国说道。

    “我不会走。”我看着他道。

    “这里每天都需要医护人员,如果都走了,那战地医院怎么办,小淑家里是北平的,如今北平已经沦陷,她早就与那边断了联系,是死是活,谁也没有办法预测,我必须保她,王丹丹护士长,丈夫早就在前线牺牲了,她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如果就剩她自己留下来,一旦上海城破了,我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我要保她。”我道。
山河故国 113【相逢相别】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而我等来的只是久久的沉默,沉默之中,是荣围国沉默的脸,静默的时间在流动着,却让我仿佛以为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就连那句最后的子再见,都没有说出来告别。

    整整一个夜晚,也许一秒钟就能改变一件事情,我深知又令自己沉沦至此。

    翌日间,更坏的消息有在慢慢散播着,这座千百年间的老城,已经没有当初的任何一种光辉,现在这座城,满腔迟暮,现在这座城里的人儿,几乎都在濒临这绝望。

    回首望去这几年,似乎所有的前前往往都在一一的刻目难忘着,荣围国身边的刘副官在傍晚时分找到我,定下离开上海的时间就在后天早上。

    一切都在顺理成章,也都在蠢蠢欲动着,对于我来说,这座老城却始终在望,不敢徐记。

    我深深的知晓这几年来,我所有的变化都在这里一一的前行着,如是如出,所有的一切都不知不觉的在后面了。

    “可是难忘又曾消失过吗!”彼时我在宿舍里,收拾着衣物,小淑坐在一旁,也准备着自己的贴身之物,我们都自顾自的收拾自己手头的东西,却尽是沉默,冥冥之中,我们俩都明白,此去离开,也许以后都不能再回来了,尽言所有的成长,一一留于心间。

    却不胜太多难言,心酸,悲痛。

    “从来都是别人离开这里,如今我终是要离开了。”我倒着热水,低着头轻轻的说道。

    时间依旧在流动,所有好的坏的,也都在变幻着,没有一成不变的任何。

    “阿笙,这次回去,就别再离家了。”过了一会小淑在我身后说道,声音似乎充满了太多,太多道不尽的。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她的表情,我只是淡然着自己紧紧握住杯子的手,言不由心,又是怎样的无奈呢.........

    “如果日本人打过来了我们能不能熬过去呢!那我们该怎么办?”晚间休息室里,几个护士在低声的啜泣着,我站的稍远着一些,看着小淑独当一面,沉稳着安慰着她们,眼神的交融时,我在小淑的眼中似乎也看到来了我自己的模样。

    沉闷吗,老旧吗,甚至,已经饱受沧桑吗?

    “不要说闲话,赶紧去休息的休息,值班的值班。”王丹丹护士长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休息室俩,几句话严肃有条理的打发了战战兢兢的众人。

    “护士长。”待到一会儿的时间,休息室的人都走的没影子了,我叫住她道。

    “孔笙,你有事吗。”护士长看着我道。

    “我想,我想跟您说点事。”我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局促的说道。

    “说。”王丹丹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道。

    “上海临难这么久了,医用药品也缺了这么多了,我想,如果,如果一旦城破,那么我......”我顿了顿眼中不知觉布满了泪水“那么我们何去何从,所以,我希望您能跟我一起走,我知道,也许在这种时候,我不该说,无论你怎么看我,今天,在这里我想劝您跟我离开,不是抛弃他们,只是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如果要等医院转移的话,也许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我停住了话,慢慢的看着王丹丹护士长一点一点变化的表情。

    空气里的时间似乎都在静止状态,逐渐模糊的双眼也似乎再有看不清她脸色到底是怎样的悲痛表情。
山河故国 114【难捱千秋】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或许在有些时刻,并不是每一个细节都可以透过来看的清楚的,我不知道我走离了多久的时候,也许那时候,我已经到达了南京,也许我即将踏上那片土地。

    只是我都看不清的是,在那浓重的老城里,不知是谁倚靠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椅子旁,烟雾缭绕之中看不透彻的脸,只听着身边的小兵在报告着什么.........

    “前面的路还是难走着,鬼子把控的太严,逃难的人也太乱了。”路上的一个稍年轻的小伙子与我们一起同行着道。

    “兵荒马乱的,这种时候谁顾着谁啊,能跑的都跑南京去了。”另一个人说道。

    “这么乱 啊。”小淑看着他们的交谈而更加忧心的说道。我看着他们低声的言语,脸上的表情却难过到极点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认识你的长官的?”冷不丁的林护士忽然问道。

    “恩?”我听着话稍显一愣的转头看着她。

    “你和你那位长官认识多久了,他这么帮你,看着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啊。”林护士看着我继续道。

    “就是认识几年,没什么关系的。”我平静的回答着。

    “怎么会呢,我看着可不像啊!”林护士轻笑了一下继而说道。

    “虽说我并不认识你那位长官,但那长官负伤被抬进医院的时候,我可是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你那模样啊。”

    “其实呢,人与人之间啊,最怕的就是错过了,说了这么多,孔笙啊,千万别错过什么,不然就遗憾一生了。”林护士说完话后,便不再云淡风轻了,久久的时间里,似乎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脸色的表情,是如此的悲伤,叫之不言,却之感同身受着,完全与我的沉默不同。

    “来了,来了!前面就到了!”领路的人焦急又惊喜的说道。我看着远方,朦胧之下的,熟悉面貌,不禁一叹着。

    而同一时间的上海,却再次陷入危急之中,漫天的炮火连绵,在那炮轰之中所有人都在拼命的躲避着,却依旧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再无起来。

    “长官,长官!前方断了联系!我们怎么办!”小兵焦急的喊话道。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被震的耳鸣了!”长官满目充血,似乎都在发疯的对着喊话。

    山河地动,满腔热血,风在狂吹着,子弹与炮火都在进攻着上海,每一寸的土地,都有中华儿女围此牺牲生命,抛洒热血着.......

    而这一时刻的我们,已经踏上了,这里,久违的南京。

    “你可以带我,回到我家吗。”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情是何。

    “来福菜馆的路口里,那个胡同之中,是否完好,还有谁!”当我真正站在路口的对面时,我却一步也没有办法向前去,小淑在轻拍着我的肩膀,林护士站在我右侧,我看着那里,无尽的熟悉感一点一点的从心底传来,绵绵不绝的泪水也已经袭来,无声无息之中,我仿佛已经站了好久好久。

    “阿笙。”隔着好一会的时间,小淑的声音轻柔的传过来。我点点头,以示我没有事。

    “走吧。”我说着话,率先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进我最熟悉的地方,曾是我期望,最期待的,满心所向往的。

    推开着半开的门,吱呀的一声清响,一扇门之间,我仿佛再次看到了,很久之前,家里所有的场景,历历在目着,只是不同以往的任何时间里,这一次我推开的门里,看见的身影,那么苍老,那么佝偻,甚至,心酸着。
山河故国 115【只诉离殇】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如果阿萧知道她阿姐回来了,肯定会从学校立刻跑回来的。”晚饭后,阿妈一边说着话,一边帮着我,叠着箱子里的衣服,我坐在久违而又熟悉的房间里,似乎前几天我还在战火纷飞的狭小空间里,而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像梦一场,令我所不知道的是,这里究竟还是那里才是一场梦。

    “阿笙,阿笙!”

    “啊!”我听着阿妈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她,一脸不知所以。

    “怎么又丢神了,这个毛病怎么还没有改过来啊!”阿妈道。

    “ 我在想些事情呢,没顾上您说什么。”我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说啊,你妹妹阿萧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立刻从学校跑回来的。”阿妈道。

    “不过,阿妈,阿萧怎么会去念金陵女子学院呢?我完全没有想到,全住宿的方式会让我们家这位小姐居然能待着住。”我轻笑着打趣道。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学的,”阿妈也笑着道。

    “哎,你们俩啊,一个当初独身一个人待在那打仗的上海,另一个上了全住宿的教会学校,没有一个在身边的,那前院李婶子她家两个女儿,都搁在身边呢,再说说你啊,都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这次就好好的待在家里,这回啊,就别置气的往外跑了,家里人都年纪大了,你姥爷病的太厉害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你阿爹打算再在这南京城里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别再逃了。”阿妈看着我一脸的疲态。

    我没有马上的回应着她,我照例如曾经那样,倚在窗台旁,借着高视线,看着远处的南京景色,一切都在我的沉默之中,不了了之。

    11月 ,转眼就要奔来了,我不禁的去想着,这一年来,也许对我来说似乎都太快了,各种事情的奔波,各种人,甚至最后要面临着生离死别的种种,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愿一心人的独自离开家里,离开所有亲人,离开上海,只身去杭州的我了。

    甚至,我已经没有了平常女儿家那份心思了,究竟是这样的时局,或者说我经历的那些噩梦来促使我已然成了这样了。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否定。

    现在我只想,安静的待在父母的身边,跟随家里一起就足够了。

    “不是吗,孔笙?”深夜了,阿妈的房间早就关灯了,我披着一件大衣,依靠在二楼的外廊处,就如同当初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夜晚里,我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你也睡不着吗?”忽然的身后有声音说道,我顺着声音看去,只看得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笑着,此时的倩倩同样的披着大衣,漫步而走来。

    “我原以为你不回来了。”倩倩站在我身旁,静静的微风之中道。

    “没有。”我看着远处回答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听说现在上海在进行着决战,成败在此了。”倩倩说着话,忽地从衣兜里,掏出了烟盒,轻轻的用玉指敲了敲后,从里面拿出一根来,染着蔻丹的手指随即点燃了起来,几秒后,一团烟雾,静悄悄的呼出来,成了一散而去。

    我偏着头看着倩倩流利 的一系列动作,不禁感慨着。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我转过来,淡淡的问着。

    “很长时间了,有人不是说,烟消云散吗,所以我就学会了。”倩倩轻松的笑了笑,并耸耸肩地,*道“倒是你,这次回来,看着的你,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孔笙了。”
山河故国 116【惊天醒目】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

    这黑白的旧时光,就像是一抹往事的扇,一旦开启它仿佛生生老了几十年一般。我提笔写下这些句子,翻翻看着不知是哪一年写的字迹,生锈一般 的模样。

    “老旧的画扇啊,不知要声音淼淼到何时了”我轻轻的呢喃着,坐在医院的护士休息室里,一声声的轻叹,再次让我觉得,这眼下的所有时局,都不敢让人去想着。

    “阿笙?阿笙?”

    “恩?”我听闻着声音,转过身去,只见着小淑看着我。

    “又丢什么神呢?”小淑不解的走近我。

    “看来你这毛病是改不好了!”小淑坐了下来,靠着我扭动着酸麻的脖子道。

    “没有,就走神了一会。”我放下了本子,转过来,一边轻轻的捏着小淑的肩膀道。

    “哎,你呀你啊!我认识你几年了,还能不清楚你的小心思!”小淑长叹着气道。

    我没有立刻接话,我沉稳的,继续按着小淑的肩膀,仔细想来,我与一些人的缘分,竟然过了这么久,久到我从一个二八少女,长成了如今这般。

    “我阿妈都说我这次回家,好像老了许多。”我声音不够真切的跟着叹气。

    “婶子说的对啊!你多久没有认真的照镜子看看自己了,上海那样的状况下,我们几个,哪会有好呢!”

    “只是不知道,如今护士长他们,怎么样了?”小淑仰着头,沉思道。

    我看着小淑的面孔,没有接着回答着什么,我的老去,在心底里,已经开了花,

    这也是似乎来到南京后,与之上海的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再也没有痕迹了。

    “这里不够好吗?”我轻轻的问道。

    “好啊,这里太好了,好到我觉得,上海简直是一个梦,这里吃饱,穿暖,没有战争,没有纷争,没有坏消息,也没有炮火的袭击,更没有惨叫连连都控制不住的伤兵。”小淑幽幽说着话,忽然的转向了我看去。

    我含着笑,看着小淑,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是温和的,尽量的使小淑相信南京的安全,尽量的让我自己也去相信这太平盛世,可是,言笑过后,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心里仍旧会止不住的担心着时局的状况,担心着上海.......

    “前儿啊,你阿爹就带着你大哥去了武汉,说是去看看已经装好了店铺去了,再看看货源地的什么,反正阿妈有不懂那些,你阿爹就嘱咐了,家里的你们几个小辈要老实点,莫要生事。”彼时阿妈坐在一旁,手里紧密的缝着过冬的衣裳,而我坐在另一旁,一边逗着大哥家里的豆豆,一边看着刚刚会走的文清。

    “阿妈,家里那个不是都老实的待着呢,我们医院总是很忙 ,能回来,我都回来了。”我*的说道。

    “小姑,小姑,我要糖!”正说着话时,边上的豆豆奶声奶气的缠着我要糖道。

    “阿妈你看看,要说不听话的,我看啊,八九不离十的是豆豆,天天缠着我要糖吃。”

    “豆豆!到奶奶这来,不准再吃糖了!”阿妈看着我一眼后,立刻假装虎着脸,严肃的对着正拽着我衣服的豆豆道。
山河故国 117【死不如命】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11月的南京忽然地开始冷了起来,再也不是前几日那般秋高气爽的样子了。

    而在上海落难的第一日起,尤其格外的冷,一下一下的风吹着人的脸,直叫人冷冷的慌,好似这样的风都狠狠地抽打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

    就这两天里,接近着一大半的难民也随之战事的上海涌入到了南京城,而城里的这几天,却都是闹着满城风雨,也闹得人心惶惶。

    鬼子彻彻底底地占领了上海,连之昔日所有言笑的一切,都在这一天里化成了泡影。

    令我们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现实就摆在了眼前,上海,东方最美的地方,大千世界的夜上海,在这一天里,这一年之中,经历多少的磨难,多少炮火,多少生离死别!

    而那些人,上海的老百姓,与城共存亡的人们!如今的面容,是否一夜老去,一夜经历生与死哪?

    我站在家里二楼外廊处,看着这远处属于南京的景色,就好像如当初我站在同济的宿舍里,透过窗户看见地上海的一草一木。

    到今天为止,这所有关于上海的曾经,都不得不强制的终止了。

    即使,眼含着热泪,往事一幕幕的上传着,当初那大公报上,那报纸报道得,我军与日军闸北巷战,我军与日军激烈的对决着,每一场战事打响都将有无数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而到了今天,时隔着上海临难落败第二日,也时时刻刻的报道着上海的状况,大公报上,那字字刻着心的,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我不知道所有人的情况,不知道医院到底有没有随着军队离开,我不知道王丹丹护士长到底走了没有,我不知道孤儿院能不能安全 离开,我不知道公共租界能不能保一时同胞的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南京,关注着上海现状的所有,生怕我错过了一点,生怕着部队仓促的离开,会有什么意外,我怕着小股零散部队的殉国报道,我更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我最怕,最怕就是倒下的时刻,永别的时刻,远方的牵挂着的人,却没能知道,依旧盼望着归家来。

    我怕极了,这种感觉,生生的把我自己拉扯到了第一次那场战争里去,那场景历历在目,太痛苦,太悲戚,让人看不到一丝的希望,甚至一丝活下去的念头都使然了无。

    我倚靠在外廊处,眼神里流动的到底是什么,我自己看不到,但是我怕上海留在那所有将要成为亡国奴的百姓,我怕着该离开的人,没能及时的离开,我怕日寇的铁蹄带来的压迫,欺辱,种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磨灭。

    “你们都在哪呢?你们在哪呢?”我喃喃一遍 一遍重复着话,许久倚靠着一个姿势,连局部的僵硬都不能足以内心的平静。

    “阿笙啊,婶子在叫你吃饭呢!你怎么没听见啊?你在那杵着那么久看着什么那么入迷呢?”阿妈在我后面声音不够形容的悲切道。

    “阿妈,你说今年的南京,才这个月份,怎么会那么冷呢?”
山河故国 118【守土开疆】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懵懵然的时候,才发现好多事情,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改变,也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几天之中,家里简直一团颠覆的模样,阿妈和婶子,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有军车停在我家门口,有军人走进我家,带来的,是我三哥的死讯。而爷爷也开始更加的沉默了,每一天都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的走廊,抬头看着天,久久不动着,我知道他担心着家里的其余的亲戚,有大姑,有小姑,都是古稀 的老人了,原本可以好好的静下心颐养天年,却临了遇上了这个乱世纷争,几闻人能不痛,不思!不觉!

    近几日里,倩倩更是不见人影 ,往往深夜才回来,倒在床上的时候,在一边轻轻的叹息着,阿妈还要照顾姥爷,也要继续开着沈家银铺,只是那么多的时候里,南京的街头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了,秋意渐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在人们心里都种上的悲戚。

    更多的时间里,我开始更加的沉默,一改于往日。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开始碾转反侧的要命,太多数的时候,我做着事情,可眼前却凭空的划过着关于上海的身影,甚至失神的时候,眼前的人影都是令我恐慌,和深深的担忧的人。

    我开始不知不觉的想着那个人,那个揪心的人了。

    几千,几万的军队,那么那么多人,那样曾经最美的上海,如今都毁于一旦,千年缔造,如今的断壁残垣。

    “阿笙?”我转过身,看着来人的声音。

    “怎么站这里了?”小淑拿着托盘走到我跟前。

    “没什么,有点累了。”我微笑着表示我没事道。

    “哎,是有点累啊,以前啊,我们在上海,还可以经常的在太平日子里,偷偷懒的。”小淑含着笑地回忆道。

    “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我轻轻的叹着气。

    “大家总要找到活路,不然,怎么在这乱世活下去呢!”小淑缓缓的说道。我看着小淑一眼,没有去接话,脑海里回忆的,点点滴滴,几乎一瞬间就是曾经。

    “说真的的,阿笙,如果当时,没有你那位长官帮忙,也许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小淑说完看着我道。

    “可是,现在,我没有任何人的消息。”我低下了头,没有继续说什么,我没有告诉小淑,上海临难后,我总是往南京军部跑着问所有退回来的人,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叫荣围国的参谋,所有回来的部队,都慌里慌张灰头土脸的模样。

    人人都说,上海保卫的那最后几天,所有的敌我双方,在战事里,都几乎杀红了眼,没有人愿意再去回忆那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只言片语之中,有的,只是那流不尽的鲜血,那种到骨子里都恐惧的味道,还有那些凌厉地,泛着白光的刺刀。

    “到最后啊,子弹都打没了,人也全倒下了,一个连里,剩下一个都是好不容易的。”那个年轻的小兵,说起来这些时,眼睛里全是恐惧。
山河故国 119【历历在目】
    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大批的部队在逐渐的退到了江阴地区,准确的来说是仓促的离开,甚至前一刻还留守在阵地,后一刻便要拿着枪离开这里,有多少人没有退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太过仓促,命令下的时候,有的部队正在集结,而更多的部队,则在打仗。

    拼死的打,拼命的守,再被夺去,再被抢夺回来,更多的时候,只是双方,拿着人命互相搏斗,而上海,这座我所熟悉的老城,我曾经来过的地方,我见过未来某一天里,她的多彩模样,却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我来到这里,守卫这里,甚至看着多少辛酸的眼泪,多少世间无奈,更多的事情,都在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我们彻底的沦为着家国的指望,身后妻儿的指望,或者更多的时候,我连我自己是谁的指望我都不知道。

    而前几刻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在大战在即前,最终的原因,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更多的时候,我原本开始深信不疑的东西,慢慢被现实所影响到,我很久没有见到钟樾了,再见时,前者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已经变成了一脸凝重。

    “军事情况搞到了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能他妈有什么路子可以走!上海守的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给守!”将军也许在看着众人,我不知道,彼时我只是站在外面,看着驻守上海的最高领导者,带着一脸的凝重走出来,师长还是那样子,一脸的不屑,但我明白,世道这一步,上海怕是要不行了。

    “长官!”我走上前去,看着他。

    “回去吧。”师长摆摆手,再无多一句的话,纵然我知道所有的结果,但是一旦事临其中,我想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出什么,无能为力的过程,痛苦太多。

    “我保不住任何人,但我想保住她........”坐上车的时候,我脑子里过度的是刚才所有的对话......

    在此前,长官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我便看见了钟樾,许久不见,真是太久了。

    “你会比我先去南京的。或许。”我淡淡抽着烟,烟雾缭绕之中,我沉静道。

    “恩。”钟樾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波澜,事到现如今,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围着我转的年少人了,如今这家国,在这乱世的浮萍里,眼前的只不过是我认识的军人罢了,看不出一丝过去的影子。

    “无论你身边谁先到南京,帮我找一个人。”我继续说道。

    “谁?”钟樾问道。

    “你见过的,孔笙。”我转过头,倚靠的姿势换了一下,沉静的时间里,我想着的是那个姑娘模样的人,一脸痛哭的模样,太令人心疼,太令人心疼。

    “把她带出南京。”我继而道。

    “无论她是否愿意,都要带她离开南京,我去的时候,希望你们已经离开了。”我的表情里,么有一丝的色彩,也没有一丝的动摇,我只是习惯性的抽着烟,最后一口的时候,猛吸了一口。

    我不记得了,是什么时间里,当时的我,也如现在这般性格,到底是钟情,还是只是可怜。
山河故国 120【一朝一夕】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有一些话,就像是一场过境之后的梦,在短暂的平静后,将是无尽的黑暗袭来,而我们,中国四万万同胞们,中国的老百姓们,唯有站在无尽,残酷的黑暗里,等待着光的影子,射下来。

    这几天的报纸,每一个篇幅,每一块版面,无不都在,向着南京城里的老百姓,向着被占领地的老百姓,宣布着一件又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实。

    更多的报纸报道着,惨绝人寰的松江战事,紧急的为命,大战着三天三夜,苦尽了中国千千万万的军人,可是最终,我们等来的,仍旧是敌人,不断的前进的消息。

    月夜的中旬间,隔着夜色的弥漫,我好似能透过这一切看到这,日军强大的火力,从这东,南 ,甚至西三面包围着,为了得到松江城,不惜一切的人命来此拖入地狱里。

    而松江城里的中国男儿们,洒着热血,不惜所有的代价,为此付出所有,守军在死亡殆尽,而我军将领吴将军,也一刻间都没有放弃过。

    “死战到底”是大公报最大的版面,那用墨色染上的字体,*,肃穆,却悲伤遍地,无以挽救。

    就像是我们都不知道亲临战场上,到底是怎么样的画面,就像是我们,都不知道,那样悲戚难以抗拒的所有场面,最后留存下来的人,是否真的能安眠于此呢!

    可是我们最后,得知关于松江城的消息,却惨痛的,不能自己,“第六十七军,全体献国。”

    那位英雄,也就此埋入深渊之中,带着他最大的遗憾,最来不及回过头,看一眼的亲人。

    “月夜是否可以静悄悄呢?”我提笔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医院的下半夜里,安静的不能再安静的样子,这会让我想起很多,真正的很多事情,随着思绪的一点一点扩散 ,而慢慢的打开属于他们原有的画面,上海沦陷已经好几天了,而今天里,在南京城之中,日军占领松江的消息也惊呆了所有国人的心,人们不禁去想着,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侵略者,还是一群, 刽子手。

    我想着在这里,我好像上面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每天依靠着仅有的报纸来看着,时态的进行。

    我们就像被南京城墙包围住的脆弱,每一个都无比的胆小,恐慌。

    这就像每一天之中,我们都要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好像随时,顿觉危险降临一般。

    可是我们只能去依靠在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稍有作为,就跑去当兵,再也看不见的面孔,在南京城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

    小淑说,我们无以依靠,我们只能待在南京城里,待在这里,因为只有这里是不会被占领, 这里的百姓,是不会成为亡国奴。

    因为这是南京,这是中国最后的城墙........

    我当然,也同样这么想,即使所有的人都倒下,即使所有部队都会被打散,只有南京在,只要首都在,我们就一天不会低下头来,我们永远都会抵抗到底!
山河故国 121【屡战屡败】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民国二十六年的11月过后,在上海抗战的部队,开始整装集合,而江阴保卫则不动声色的开始了,或者对我来说,这些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哀叹。

    20日开始之前,也许很多人,还是对国民政府抱有着期待,希望。

    可20日之后,我记忆中那些散断的画面,清晰而又遥远的记得,我记得从那一天起,南京的生生死死,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不记得国民政府要搬去哪里,我只记得那一天,将对历史当中的南京来说,有多少痛就有多少恨。

    我不知道这些时日开始,在部队里,最终我们每一个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我时常在想的,尤其自打上次战备会看见许久不见的钟樾开始,我便更在想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身处在这场反复无常,灭绝人性的争斗之中,到底能撑住多久,从一个鲜活的人,到一个战争的机器,我们还能挺多久?

    我实在记不住太多的,模糊,而又遥远的记忆,我唯独,记得的那几件大事,在未来的人群里,它是那么的遥远,可是当我真正的迈开步子,身处在这里,每一个的冲锋开始,每一个身边的人倒下,甚至这些大事件,所带来的悲痛,亦都是无法承受的。

    32年起,有些故事,已经落幕,而真正的决斗,在南京后,将被所有人震惊到。

    这些时间里的江阴,就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延续,包括苏州,杭州,等等。

    就好像,其实最后的最后,我才知道,一场上海抗战,我们到底损失了多少人,中国到底牺牲多少家庭,多少年纪轻轻的生命,就此倒在了他最好的二十几岁。

    “第几年了呢?”趁着夜晚宁静的一会时间,我倚靠在椅子上,轻闭着眼,悠悠着,手里的烟还未彻底灭掉光点,我拿着笔,桌子上,除了小刘给我打的饭,还有着,一本我从开始写字便留在身边的记事本,可我依旧不敢什么都写下来。

    “有时候,我想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够回去,我一定要把我看到的,我经历的每一场战事都详细的记下来,或者,反之,我要把我在这里的每一天的所有片段,全部都忘记,我要忘记这些,忘记战争,忘记悲痛,忘记所有人。”

    也许像后者这样,我能够真正的睡一个好觉,没有任何一个噩梦来打扰我。

    没有血腥,没有枪炮声,没有倒下的人死不瞑目的脸,没有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敌人刺去,没有伤痛,没有耳鸣,也没有想念,没有忧心.......

    “长官,长官。”适才不到半刻的时间,在宁静之中后,便被门外的小刘所打断。

    “什么事。”我轻轻的按住眉心,随意的披上了军装外套,走到门口开门道。

    “长官,前线来报了,我军大获全胜,彻底阻挡鬼子的冲锋部队,对我苏州来犯。”小刘说着话,神情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心起来。

    我点点头,随其轻笑着,心里也淡淡的放下了一点。

    “知道了,给炊事班说一下,我们派点好的补给给他们送去。
山河故国 122【一往情深】
    江南江北愁望,相思相忆空吟。

    鸳鸯暖卧沙浦,鸂鶒闲飞橘林。

    烟里歌声隐隐,渡头月色沉沉。

    含情咫尺千里,况听家家远砧。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的风,开始刮着南京的街头到处都是树叶,落叶纷飞的季节里,却又有无限的荒凉,好似敲打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空落落的,也许真正的难过的,不是受尽欺凌,而是老百姓的主心骨,突然离去,接着的25日来到,翌日的所有民国日报都在南京的街头随着过往的行人,一眼的悲伤难掩。

    报童的声音,清脆的响在巷子口,传来的却是一阵一阵连绵的呜咽,26日,大公报的头版大字,清晰无比的写着。“日军攻陷无锡县城,我军防线大乱!”

    若是叫着人,足够的希望下去,那么得来的失望,是不是也会那么大,那么大呢?

    彼时的我,身处南京医院里,长长的走廊上,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在忧心忡忡,人们开始担心着,怕是有一天,南京,也会如同上海一般,可更多反对的人,也同时在发声,他们争论着,不休着,他们说,南京是国都,南京是中国的首都,南京里有那么多大使馆,南京怎么会和上海一样的下场。

    可是,到头来,上海同样作为中国东方最繁华的城市,上海,同样也是大使馆居多,租界众多,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上海的临难,依旧发生了。

    经历的人都懂,什么叫做战争,什么才是真正有经历,可以说。

    “那么南京呢?”我心里默默的念着话,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这样的日子,快速的,周而复始的模样,可以在这些繁杂之中,不会让我想那么多,即使我真的从心底里,深深的担忧着,等待着南京的,将会是什么。

    “孔护士,赶紧去拿纱布,我这里不够了。”护士长在我身旁,一边认真的给伤员包扎,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

    “啊!好。”我猛然的醒了神,轻轻的晃晃头 ,赶紧一路小跑过去,拿好药品,再赶紧马不停蹄的跑回来。

    “给您。”我看着护士长,眼神里,却不觉的映画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不知道从何时起,我这样的看着一个人时,脑海之中,总会想起的,是另外的一张脸,相同的是,她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或者,有着同样认真的神情。

    “怎么了?”护士长一脸疑问的看着我愣神的模样。

    “啊啊,没,没,就是,感觉您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尽量平静,温和的样子。

    “是吗,像你认识的谁呀,和你关系不浅吧!”护士长略有所思一下,轻柔的笑着看着我。

    “像........”我想了想,平白无故的停住了声音,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记忆的那些面孔,每一个都与我长达着很久很久的时间相处着,却在现在,我站在这里,我在南京的这里,想起着他们时,心底的悲伤总是绕上心头来,眼眶发着热,似乎不小心就要掉下什么。
山河故国 123【人去萧索】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可是这城里的人们,还是要过日子,无论将要去面对什么,这城里的所有,都还是照旧的模样。

    “前儿个啊你阿爹又来信了,说就这几天了,如果不耽搁就会回来了。”阿妈缝着豆豆的衣服,一边看着我*道。

    我坐在她的左边,临着窗户,从阿妈卧室里的窗户向外看去的景色,比我自己那边的要好上很多,不经意的看去,一片秋末的样子,睢冉落叶,而格外的美。

    “你呀,回来的每一天都在发呆,真是和以前不同了,阿妈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说你以前太疯了,一点也不像姑娘家,反倒现在,这般安静的,让我更希望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了。”阿妈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到我的耳朵里,而我还是照旧着刚才的姿势,继续看着窗外的南京。

    “你阿爹还说了,这回等他回来,就好好再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来,阿笙啊,你都老大不小了,就不要再拖着了,这几年过的太快了,连着阿萧都长大了。”阿妈说着haunted,慢慢的叹息着。

    “可不就是一转眼的事。”嫂子慢慢的走进来,跟着阿妈的话道。

    “这一晃啊,阿笙都在医院呆了这么久呢,我嫁进来的时候,你只是个毛头丫头呢,可不就一转眼嘛,都成大姑娘了,该嫁人了”嫂子轻柔道。

    “可不是嘛,你嫂子像你这个年纪,早就嫁到咱家了,你啊,一天到晚的,就是在医院,医院的,累的不成样子,你看看你瘦的,那脸色都不好了,还怎么找个好人呢!”阿妈一脸心疼道。

    “就别再挑了,莫不是阿妈了解你的性子,肯定也会觉得你早就有了心上人了。”阿妈轻轻道。

    “还早呢。”我转过来身子换了一个姿势,拿起嫂子端进来的糕点,轻咬了一口,接着阿妈的话。

    “阿笙呀,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家家户户都有能力的,都在嫁女儿,生为女子,越是在这种战乱的时候,越危险,嫁了人,就好了。”嫂子接过阿妈手里的衣服,看着我一脸的劝慰道。

    “怎么好了?”我轻轻挑着眉。

    “当然是有自己男人保护啊,这样子,也叫家里人放心啊。”嫂子接道。

    “呵呵,”我轻笑了一下,把剩下的一半糕点,都吃进了嘴里,我慢慢的嚼着,心里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冷却。

    “就算我要嫁,就算是我嫁过去了,我孔笙的男人,也不会只在家保护我一个,而是去前线,保卫国家。”半响后,我轻轻的道,转而认真的看着阿妈,和嫂子的表情。

    “就算是那样,阿妈也不会舍得你嫁过去的。”阿妈突然道,显得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怒气。

    一时之间,我没有开口解释,嫂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们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不仅仅因为阿妈的话,不仅仅因为阿妈说完这句话,眼里突然溢满了泪水。

    我知道,我说错了话,阿妈之所以在痛,不仅仅因为已经断送了一个她的爱子,还有着的一个今夕是否还在,我们都不敢确定。
山河故国 124【烽火连月】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而就近的两天,阿萧得空便与我每日都黏在一起,阿妈每每看到,都只是摇着头笑着我们俩,还同小时候一样,爷爷的腿脚不好,白发苍苍一个老人了,却依旧每一天都在阿叔的陪同下,去铺子里,查好账。

    如果说,现在最令我担心和心痛的那一人,就只有姥爷了。我的姥爷,几经磨难,从当年的旅顺,千辛万苦逃出来,舍弃了那么多的悲痛,最终躺在了病床上,一日比一日的消瘦,这一辈子,姥爷所受的苦,所痛失的亲人,在他现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时候,常常叫着阿妈却是大舅的名字,连着阿妈的心跟着一起流眼泪,我看过几回,却再也不敢进屋到姥爷床边去,他唤着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珠啊!雨珠啊!”

    我满脸泪的站在阿妈的身旁,轻轻的问道那是时候,阿妈伸手抹着泪,双眼发红的说,是大舅的小女儿,落难在旅顺残杀之中。

    我微张着嘴,捂住自己嚎啕大哭,转过头,看着姥爷混沌不清的眼神里,透出的悲伤,是那么的心痛。

    如果要说上,那一刻的时间,是他心里从此便不能忘记的伤疤,此后无论多久,无论家人多团聚,也始终弥补不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那种经历,我知道鲜血的味道 ,我看见过断壁残垣的家园,我经历过那一切,生生死死又几何!到头来,最痛的依旧在.......

    记得阿爹以前常常说,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来的时候空空,去的时候,也空空,阿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关于大舅的所有一切,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从来对于他们的记忆,只字未提过,小时候的我,并不懂,从我记事起来,我也没有见过倩倩的父母亲在哪,家里人,依旧只字不提,若不是那一年里,二哥离家参军,我们含泪抱头哭泣时,倩倩对我说的那些震惊着的话,我可能从来不会问起,家里的那一些亲人,何去归处。

    时间一久着,我也没有再看见过,倩倩的眼泪,如同那一年在锦州时,那般的撕心裂肺。

    可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也许有些伤痛不说,不做,并不是代表着从此被埋没了,而是,真正的痛,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

    他们扎在心里,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深深的刺痛着,叫记得的人,铭记一辈子。

    “阿笙,出去吧,姥爷累了,该休息了。”阿妈的话轻轻婉转着,音调里,却带着无限的哽咽。

    “恩。”我点点头,思绪跟着眼前的自己,开始一步一步的离开房间里,床上的姥爷,闭着双眼,安详着躺在那里,似乎像是睡了,又像是,进入了一场陈梦之中。

    我们悄悄退出房间外,我扶着阿妈,阿妈轻抹着泪,抬头的时候,忽地的看着外面阴天的模样。

    “阿笙啊,等你阿爹回来,咱家就能团聚了吧?”阿妈叹息着像是疑问的开口说道。

    “恩,阿妈,都快回来了,快回来了.......”我轻声的回着阿妈,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告诉我自己。

    晚上的时候,又是一夜的无眠,我保持着一个极度缺乏安全的姿势,沉默的思绪,连转着,在自己的脑海之中走来走去,这两天医院着实太忙,有的时候,我们忙得几夜几夜都未合眼,却仍觉得自己可以撑下来,继续照顾病人。
山河故国 125【天崩地裂】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当你身临其中时,或者照比现在我的平静记录里,也许你会大病一场,就此疯狂,或者,你会同我一样,选择沉默对待,或者,噩梦连绵。

    25日后,大公报陆续的报道着,关于,眼下江阴地区所有的现状,先后大批的难民,已经接入南京城里来,或者,苏州,常州地区。

    尽管如此,前线残酷的所有数字,一一被记载在报纸上,所有中国同胞看见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止不住的惋惜着,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是阿叔,基本在每一天的报纸之中,看到后,他都把自己关到二楼的书房,一坐就是很久很久,有几次,我从房门前走过时,听到的,是里面深深的叹息。

    据说,为了牵制住日军西进并消耗兵力的目的,守军东北军第112师伤亡官兵一千数百人,还有更多师部都受到了重创,这些事实,数字,冰冷的像是一把利剑,一次又一次的,随着数据的上涨,而一次又一次的深深的扎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有多少胜利,就有多少的损伤。

    阿叔虽然 在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当着我们说,但是背地里,我全都知道,我们所有的那些胜利所带来的,其实都是,拿一命,去换一命的结果。

    而这,就是现状,就是眼下最残酷的,最惨烈的,一分一毫都不能足以用文字来表达,我明白那些人的痛苦,因为我每一天都在经历着,从生死线上,想要去拉回每一个伤员,却偏偏抬到医院的,能在后方医院现在存活下的,都是命大的重伤员。

    小淑跟我一起换药的时候,偶尔见着他们清醒的时候,都曾听过关于一场战役下来的时间,和所牺牲掉的生命,当真的觉得后怕。

    而就近的几天里,在江阴险要的局势之下,我不禁又想起了他给我说的,“尽快离开南京的话”,很久之前,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如今,各地区,皆处于危急之中,他的话,像极了验证一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的印证,似乎他都来过。

    可即便这样艰难,日子还要过,生活还要走,去了武汉的阿爹带着大哥,终于在电报里道明了这几日,就会回来。

    家里人都不免的开心,连着爷爷都说,这一次,阿爹回来,要好好地给他接风洗尘一把。

    我坐在阿妈的旁边,抿着嘴,看着家里人,言笑晏晏着的模样,也跟着,不自觉的笑着,这一晚,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从未经历过什么,时间倒退着,回到奉天落难前,时间再倒退着,回到,我从未经历的这一切之前,像一张白纸一样,如果再次重来,也许我不会选择这一切.......

    或许该是这样的,可是,当一切真正的危机感,兵临城下时,我真的无法不动容,不悲切。

    十一月一过末期,还未打散到黎明的到来时,就被这个五雷轰顶一般的残酷,所打破之前种下的所有希望。

    12月1日,民国日报,大公报等,中华各大报纸都一起上街头,大街小巷一时之间都是每一个报童清脆的声音,明明前一晚我还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山河故国 126【保卫江阴】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那是,1937年的11月21日,大批日机空袭江阴,轰炸了江阴县府、利用纱厂、南菁中学等目标。江阴县长兼江阴戒严司令部副司令袁右任上校疏散了大部份居民,江阴县迅速进入了战时状态。

    而我们,刚刚从上海撤退出来,整军待发的下一个地点,就是保卫江阴。

    江阴自古是长江上最重要的要塞,也可以说,那是我们的咽喉,如果一旦失守,那么敌人便可直接直驱长江下的南京,苏州,常州地区,影响到的后果,不是我们每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

    “所以,必须得守住。”说这话时,何司令就站在前面,两只手撑着桌子,脸上是重重的疲惫,上海一战,我们损失太多了,外界对我们的看法,也大大的改变着,这些我们都无力去扭转。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峰要做的,我们就要做到。

    “如果这一次,一旦后果到不敢想象的地步,那么,在座的每一位,又能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儿,自己的父老乡亲!”

    “别忘记!你们身后,存在的可是我们的首都,你们守住现状的身后,就是中国的老百姓,我们的同胞!”何司令还在说着,我却此时,已经再无心了,

    绕到江阴,后退的每一步,都只会到南京。

    而南京,对我来说,无论是现状的记忆,还是来自未来的记忆,这两个字,意义都太重大了。

    我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住了,每一根神经都很紧绷的在听到这个两个字以后,我不知道任意一种结局,我只知道南京的。

    当我真正将会要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我不知道未来的南京人的我,是否经历的,都是祖父年轻时,所有的惨烈呢!

    该拿什么去面对的时间呢!如果这一天,终究要来临,那么我想我真的是愿意赴死报国.......

    “散会了!”

    “老荣!”

    “他又想什么那!”

    “问问不就知道。”

    “什么?”彼时,我一抬眼,便看见钟樾和吴参谋,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没睡好。”我立刻调整自己道。

    “什么玩意!,喂,老钟他说啥呢?”吴参谋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多半是做梦吧。”钟樾一脸深意的看着我,大步子的走远着。

    “哎,你等等我,一起打饭。”吴参谋激动的看着钟樾走远,忙要去追上他。

    “大哥,都散会了,赶紧走吧!还做啥梦啊!”吴参谋抛下这句话后,便一路追赶着已经走的不见人影的钟樾,留着我一个,不禁笑着他们俩。

    到下午接到命令开始转战江阴的时候,我还是照旧整理自己的东西,很少,配枪,记事本。仅此而已。

    而外面的小刘副官,已经在门外,紧急的处理着各种具体,除了某一些要报告的,剩下的都在忙碌。

    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我转过身去看着来往着各种各样的兵,脸上的稚嫩有的还未褪去,而今天起,他们就是守卫身后千千万同胞的人了。

    指挥所要撤离,所有人都在下达命令后,忙着各种事情,就好像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其实,今天在开战备会之前,我心里就大概估摸出了时间,即使我不太确定,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个切点,我虽然只知道结果,也始终明白,身为军人的我,是无论无何都避开不了的,我只是心里想着,钟樾或者旁人,能比我早到,那样,我希望她能离开南京。离开那里即将发生的。
山河故国 127【急转直下】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就是一场又一场抵着人命的抗争,无数的人,愿意义勇赴汤蹈火而去,结局换来的,不是一夕的宁静,而是大动干戈的相向,闭上眼睛的那几秒钟,我脑海里之中,慢慢飘过的,出现了好多人的脸,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点,甚至不同年纪。

    可他们,都有共同的一点,中国 军人,中国人.......

    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场赴难,在所难免,而不光是我们现在的困境,更多,更难的艰辛,都在不久了,

    过了14日后,敌军已经破了万里,与我们咫尺相隔,而我方,万幸之中,又带着更多的不幸,前日的混战之中,我军第112师的顽强抵抗的结果,又使军委会改变判断,下令,务必守住要塞。

    可是时局已经无法更改,我都看在眼里,甚至不光我能看得的清楚,但是我们都义无反顾的去守了,家国已经赴难,而匹夫,必须要站出来,做第一个坚守的人.......

    在所有的夜里,师部的点话,自打过了14日后,就一直没有安静下来过,反而局势越来越紧张,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22日夜里,在我和衣还未睡的情况,在师部前线炮火连连的时候,

    上级的命令又下来了,“我军的锡澄线现在被日军猛攻状态,紧急调派军队,前去援军。”

    这个时候,即使开得了战备会,我们也无力帮助。

    “这次攻击我军锡澄线的是日军的第10军以第13师团,上海战事里的两个军队现在都来攻势着我军这一要线,各位都知道,这个要线的重要所在。”师长道。

    “而今,我军一面要守住江阴要塞,抵挡住日军顺长江下,另一方的驻军部队,要守住锡澄要线。”参谋道。

    “现在我军的前线日夜受日军的炮轰,而我方,现在的海战,也处于劣势之中,这样下去,我们挺不了多久了。”另一个参谋道。

    我手指着地图,若有所思的看着师长。

    “目前为止,我们的海军部队,已经成功抵挡了第一波日军的军舰。”师长道。

    “所以接下来........”

    “他们很快就会因此恼羞成怒的攻击我方第二次。”我率先说道。

    “怎么说!”师长停顿了一下,赶忙说道。

    “看,这里,我军仍处于弱势。”我手里指着地图上的江面一个作战点,抬头环顾着作战桌前的几个参谋说道。

    “最重要的,是不是我们有时间抵抗住。”我看着师长道。

    “长官!急电!”机务兵霎时打破了我们间的对话,冲进来道。

    “念!”

    师长继续盯着作战地图的位置,忧心忡忡道。

    “前线来报,日军第三舰队,集结第3*战队、第11*队与第11扫雷队,大批的向我军防线来袭,并日舰鹊号在段山沙炮击江面帆船示威,并向我军段山港与毛竹港的沿海阵地射击。”

    “前线向您求助支援。”那个小兵道。

    “下去吧。”师长听完后,在座的几个参谋通通都沉不住气了,我看着师长,越来越凝重的脸,事情终于到了最严峻的时候,我们四面楚歌的状态,不仅仅从今天开始持续下去了,未来的不久后,更是五雷轰顶。

    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如今,我已经深陷至此,却无法说出历史的现境。

    “荣参谋,荣参谋!”

    “啊!”我点点头,看着左面的王参谋。

    “怎么了?”我询问道。

    “真的应了你刚才说的话,日军现在已经沉不住气了,准备抵死搏命了!”

    “师长,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林参谋忧心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该干嘛干嘛!”

    “散会!”师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甚至连大衣都没有穿上,剩下的几个参谋都议论纷纷,与我耳朵里,却是一片的盲音。

    事已至此,无论哪一方拼死,都只会自灭,我们被敌人逼迫的节节败退,却无力反抗,只能拼一步,算一步。

    “长官,您要回去吗?”小刘一脸小心翼翼的见我出来。

    “不了,我去前线阵地。”我看着小刘道。

    “找钟长官有事。”我提起步子来,大步的走着,小刘跟在我后面。趁着夜色,敌军进入了休战状态,也许这时候,我能好好的去跟钟樾谈一谈不久以后。

    走到前线战壕里,除了岗哨的兵之外,剩下的兵都依偎着睡着了,黑压压的四周,看不见一点光,为了防止敌人的出其不意,晚上的警备,对于钟樾来说,如临大敌。
山河故国 128【水深火热】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

    也许这一生里,我们都无法看见最好的那一面,或者,濒临绝境的那一面,正如我现在,捡起来那张来自侵略者的侮辱,随后揉成团,一片一片的撕碎,就好像当初的我,在上海的断壁残垣之中,那样黑夜漫漫里,我站在那片昨日还欢声笑语的地方,昨日一家还在一起团聚着,如今的场景,几分落寞,或者,悲凉呢!

    “坚决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不会亡!”一阵高喊,皆由远处浩浩荡荡而来,我转过身看着学生模样的一群人,拉着条幅,举着国旗,每一个字都高喊着,每一声都来自他们彻彻底底内心的愤怒,更是我们的悲愤!中国的悲愤!

    可是仗打到这一天,结果却始终那么乐观,无论该来的,或者正在路上的都好似冥冥之中。

    这里的人们,没有真正接触到战争带来的到底意味着什么。

    “多少残忍呢!”我轻轻的喃喃道,再次转身,走进人流之中。

    也许我现在做的,就是能救一个,是一个,荣围国说的对,这就是乱世,乱世里的人命 ,都不值钱.........

    翌日一早,我在医院的宿舍里疲惫的醒过来,几日前,大批的伤员由前线送到后方来,从而分到了南京的各个医院之中,我们是战地医院自然首当其冲,这里的每一天,照旧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的种种,你无法想象那种声音从一个鲜活的人身上发出,那就好像来自地狱的哭嚎,悲痛越绝,连绵不断,而这每一个的声音,作为旁观者的我,都要一同经受着,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在医药品都急缺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去拼死救人。

    “孔姐,二床好了!”正当我皱着眉,一点点的给一个已经昏迷的伤员的擦拭伤口上药的时候,隔壁的李莉护士,已经越过病床欢快的向我报告着。

    “恩,做的好。”我点点头,眼神看着她一片的赞许,这个李护士,是今年新派的那一批护士,经验不足,却充满干劲,好似带着的属于她那个年纪里的自身活力,也能感染到我一般。

    “那么孔姐,你一会要下班吗?”李莉一脸无辜的看着我道。

    “恩。”我再度点点头,。

    我记得今天早上,我就跟小淑还有林护士约好,一起去我家,吃晚饭的,因为过了今天,走了将近好久好久的阿爹和大哥就要回来了,家里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期待在见到阿爹前,能让自己变的更好,尤其是阿萧,自打阿爹去武汉后,便一门心思的专心学习,就为了等阿爹回来给他惊喜。

    “孔姐,孔姐?”

    “恩?”我挑起眉,恍如梦中一般醒过来,看着李莉。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李莉一脸期待的问道。

    “没有想什么,好好工作吧,今晚的夜班,要重点看护新来的这批伤员,好些都是刚做完手术,容易引起感染。”我交代着她,边穿起着大衣。

    “好的,你放心吧,孔姐。”李莉眨眨眼,皎洁道。

    “恩。”我染着笑意,没有再做停留直接走到了门口,等着小淑和林护士。
山河故国 129【风雨飘摇】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此刻我惊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要思考什么,我太不知所措了,脑子里过的分秒间都是曾几何时的上海,锦州!

    我顿留在院子中间,全身僵住在那,不能思绪的冷静回来。

    “怎么办啊!怎办啊!咱家还没有全那!”阿妈的声音,穿透着耳膜,撕叫着,我仿若初醒一般,看着大嫂搀扶着婶子,慢慢地再搀着阿妈。

    “嫂子!”远远的,我越过恍惚的人影,似乎看见阿叔跑了进来,满目的悲伤,一眼望去,不可尽乎。

    “怎么样啊!她老叔!”阿妈赶忙着抹着泪,一把上前看着阿叔,满脸的期待。

    “政府封锁了江边,现在江只有公家的船可以进,为了防止鬼子派人潜入城里来,重兵把守着,大哥怕是,怕是要今天回不来了.......”

    阿叔说完话,抬眼去看着阿妈的表情,骤变。

    几个人好一会才搀着阿妈慢慢的进了屋子里来,我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言语,只有脸上的泪,不停的流。

    除却哭嚎声,家里的一切都是安静萧条的,似乎不光是我们家,我想,现在的城里,可真的是,人心惶惶了。

    大批的军队开始入驻南京城里城外,驻军部,每天都有热血的青年,前去参军,这本身让我看到了好的前景。

    可谁能料到,就在短短的几天后的今天里,初冬的南京才刚刚过,鬼子的大军,就冲破了我军的江阴防线。

    翌日一早,民国日报头版就用黑实体大字,标着着,江阴失守!鬼子南下,长江危难!

    “长江危难!”我喃喃着手里报纸的话,不知所味,现在的滋味与前几日的状态相比起来,是那么凄凉,一时之间的对比,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缄默之中。

    我站在医院晾着病号服的地方,南京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就那么吹着,初冬的南京,好似像去年已经入冬了一样的感觉。

    “今年的南京,怎么那么冷啊!”小淑不知从哪走过来,看着我道。

    “你怎么出来了?”我转过头,低声问道。

    “忙了一上午,就过来看看你,得空了呗!南京以前也这么冷吗?”小淑问道。

    “没有呢,不知今年怎么了,冷了可怕,冷到了骨子里一样,走吧,快进去吧。”我转身向着小淑走去,先越过她,走回去。

    “阿笙,你到底心冷,还是真的因天气而冷呢?”小淑出奇的平静,在我身后道。

    我顿住脚步,一时间,也不知怎的,无力再走。

    “有什么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小淑慢慢的走到我身边,轻柔地看着我,拉过我的手,轻轻的拍了几下。

    “你懂我的意思吧。”她慢慢的说道,眼神里还是那般温柔,温柔的,再也不像是从前的那个欢脱的人儿了。

    我突然地发现,现拉着我的手,理解我,安慰我的小淑,像极了,那时候在上海的一个人,一个我已经很久没有见着的,倩倩了。

    “小淑,这几年你真的变了,变成了大姑娘了,如果搁到以前,估摸着这会子,都成了娘吧。”我道。

    “谁说的,我啊!从小我娘就说我,主意头正,我爱的人,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不过说笑了,现在啊,我对这个事,还真是没敢想,估摸着过几年吧,过几年等仗打完了,我估摸着我怎么着成了护士长,就遇到了那个人呢。”小淑微微仰着头,看着天,欣喜道。
山河故国 130【寒蝉凄切】
    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手里的托盘还紧紧地握住在手里,可是眼前的人影却不似那么清晰了,我努力的睁大双眼,看着还是刚刚模样围坐在一起聊天的伤员们,我努力的让自己看清楚眼前,看清楚,提起他名字的那个兵。

    “你说,荣围国吗?”我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双眼足够看清楚他们,直到我的眼泪能够咽下去。

    “你说什么?”那个兵不经意的回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你认识荣围国!”

    “什么荣?”那个兵惊讶道。

    “就是那个参谋,那个中弹三枪与心脏擦肩而过的参谋,荣围国!”我急急的说着话,恨不能让他立刻告诉我结果来。

    “哦!荣长官是吧!”那个兵恍然大悟一般的听清楚了我的话。

    “对!你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他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么样了!”我急急的把话通通都说了出来。

    “额.......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孔护士,你看我都来这里这么久的时间了,不会是这时候的事,那都好久以前了,就是在上海沦陷后的时间,我忘记了。不过那长官,肯定好了。”那个兵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是吗,是这样吗。”我低下头,没有继续逼问着他了,我脑子乱的很,这恍惚一会子的时间,我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不冷静呢!

    “不过,孔护士,你和那位长官是什么关系啊!让你,这么着急 ”一旁围坐着的伤员里有人忽然问道。

    “对啊,对啊,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啊!”紧接着另外一个兵说道。

    “莫不是,那是你相好的?”另一个人随即问道。

    “去去去,二牛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粗人一个!”面对着我的这个兵转头呵斥了那个人,随即看着我笑道,“孔护士,荣长官,是你,那个,那个叫........”他有些想不出来的挠着头。

    “未婚夫!”随即立刻有人补上话来。

    “对对对对!”那个兵,立刻喜逐颜开的看着我继续道,“荣长官,是您未婚夫吗,在部队里,我们还好奇来着,都想着,咱长官会看上个什么姑娘呢,今儿没想到原来让我误打误撞给瞧见了!”

    “不 !不是。”我看着他,一脸的忧心还没有散去,若是在旁人眼里,我想现在的我,脸上的表情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我依稀的记得,在上海最后那几天,我找见过他,那就是我到现在为止,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想了想,看着还在议论的那些伤员们,再次说道。

    “是啊,自打上海沦陷,我这条命有幸被发现送回后方,捡回了一条命,可剩下的兄弟,到现在我一个都没有见到,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个兵说着话,突然缓缓低下了头,我看着他,这会子才发现,说道这个话题时,在场围坐的所有伤员,纷纷都低下了头,这仗打到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有多难,多难。

    “你见着他的时候,他好着呢嘛?”我顿了顿,赶紧提醒自己问着别的。

    “哎,是,是好着,就是那时候部队都在混着打,不知道能不能随主流转移成功,那时候都太乱了,城里城外的,都是混着的部队,自己人最后都打疯了。”那个兵一脸回忆道。
山河故国 131【满城风雨】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一脸懵懂的随着那个兵手指的方向,转过去,只一眼而已,我看到的,却是满目的不知心酸归处。

    “阿笙。”她唤着我的名字,无比熟悉的名字,就在我唇齿之间顿留着。

    “倩倩。”我张张嘴,终是叫出了那个名字,就在前一刻的时间里,我还在一群伤员中间,梦度的以为这真是一场梦,而这一刻,这场梦的终端却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站了一会,我们面面相对着,我率先地走过去,拉过熟悉的人,一边走着,一边心里五味杂陈的。

    我不知道,这是隔了多少天,我们能像现在这样,说上几句话,我只知道,这些时间来,倩倩与我交集的次数,少之又少,她整天都在忙,忙着令全家人,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阿笙,我可能要走了。”此时倩倩站在医院的院子里,阳光似乎故意的照着她,令我看不到她多少神情。

    “去哪?”我问道。

    “离开南京。”倩倩再次道。我却不知接下来要怎么问,心里在不断翻涌。

    我静默了一会,顿了顿“是啊,这几年你忙着的时候,就像一阵风,家里老少,没有一个人,能成为你心里的惦记。”

    “可是,”我走了几步子,似乎远离了她一点。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你,记得我当初选择当护士,选择学医,就是看着你那时候因为学,才学的,这几年,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似乎迷失了自己的心,我宁愿一辈子是这样的过下去,一辈子这样。”

    “阿笙。”倩倩打住了我。

    “不,倩倩!你让我说完。”

    “我曾经羡慕过你,真心的羡慕那段日子,我们只有爱国会,我们只有繁忙的学业,医院与宿舍的两点之间。”我试着闭上眼睛,努力的去回想曾经的所有一切。

    “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你有你的信仰。”

    “可是,家里都为你担心,我不想你就不告而别,你没看见,爷爷最近似乎上了年纪后,泪点越发的大了,常常一个人,偷着抹泪,我不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伤痛,但我知道了那痛的滋味。家里的小辈,已经越来越少了,二哥走了,三哥如今下落不明,我们只当他一定在某个部队里打鬼子呢,家里都年事已高,所有的担子都在大哥身上,阿爹和大哥因为江口被占,只能现在待在武汉,阿妈天天提心吊胆,家里都是女辈,哎.......”我叹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向倩倩。

    她比以前那个悲伤的人儿,沉静的多了,她依旧淡定着,云淡风轻,我却已经泪流满面。

    “阿笙,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快赶回来。”倩倩看着我,伸手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她,突然的,已经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倩倩了,她比我坚强,比我沉稳,甚至,比我冷酷.......

    翌日一早,我下了晚班后,走进家门时,看见阿妈拿着倩倩留的家书,跟着婶子俩个人,捂着嘴掉下眼泪来,一时语凝,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匆匆上了二楼卧室里来,我脱下大衣,一身疲惫都已经顾不得了,只想着立刻躺倒床上去。

    越是如此的时候,我越发的看不得旁人落泪,引人悲戚的场面,心里的恐慌一直存在,就像一颗时刻都在摇晃的匕首,我怕它落,又怕它什么时候落下,我是否会措手不及。
山河故国 132【四面楚歌】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似乎就在那一瞬间,我是那么地,迫不及待,甚至到了,自己都还未看清那外面的身影到底是谁时,就已经随着自己身体本能的动作,冲了出去。

    “孔笙小姐。”来人声音低沉,略沉思一下。

    而此时的我,却一脸期待的模样,随即变幻成了各种灯灭,我看着来人,看着似乎脑海里,曾经接触的面孔,看着来人标致的军装,视线一点点的挪开,挪开后方,却是一片空荡荡。

    “您,您怎么找来这了?”过了好一会,甚至时间都有些停滞了,我才算回神的恢复原来的沉静,慢慢的开口道。

    “我来,是受人之托。”来人稍稍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而我,随着他唇启到落地无声,只觉得此刻心里的影子,一点点的勾勒出某个火光之间,或者电闪雷鸣的瞬间,那个人,那个名字......

    “也许你已经知道是谁所托我来找你,哎呀,其实我才来一日,军部下来了很多军务,但是他当日那么急迫的要求我,呵呵,这也是我第一次受他所托。”来人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有掺杂着别的什么,是我不知道,或者我看不懂的。

    “什么。”我呆呆的问道。心里的影子在越放越大。

    “是这样的,孔笙小姐,其实荣围国托我前来找你,是想让你尽快离开南京。”来人说道。

    “离开南京?”我随着他的话重复道。

    “对,离开南京,南京目前局势不稳,他有些担心你 ,所以我才会来,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此事涉及一些围国的私人,所以,我特地来通知你,就这两天,希望你尽快收拾打理一切,跟我的人,离开这。”来人继续说道。可是我却无心再听清什么,我脑子很乱,脑子很懵,懵懂懂的,甚至连他最后说了个什么,都成了忙音。

    “孔笙小姐,此事非常紧急,希望你赶紧收拾好一切。”他回身看了看不远处躲着偷看我们的小淑,微微皱眉道。

    “钟樾长官,你说,你说让我离开南京,是,是什么意思?”我顿了顿,似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道。

    “是小荣哥托我之事,我只帮他办成,其余的,我不过问。”

    “南京目前局势不稳,你应该也看到了,大批我军已经进城,防线拉起,势必要来一场硬仗。”钟樾面向了我,认真道。

    “可是,就是这么多军队都在南京,为什么他要我离开我就要走,我家人都在南京,我妹妹还在金陵女子学院上学呢,我还是南京红十字医院的护士,我怎么能说走就走,荒谬!”我叹了气,握住自己的手,一口气说完。

    “孔笙,无论出于哪一种,荣围国这事情,尽管我也很纳闷,但我希望,你能听他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向只做有把握的事。”钟樾看着我,眼神严肃。

    严肃的样子,叫我有一种突然就,灌及全身的恐慌。

    “钟长官,难道你说,南京,南京会什么不测吗?”我绷紧了神经道。

    “不是有什么不测,所有结果都是未知,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现在只知道,我军会严守,或者,呵呵,死守南京。”钟樾突然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道。
山河故国 133【国殇难泣】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而我久久不能动步,伫立在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般匆匆,似乎与漫天的纸花形成了异曲同工。

    “都让开,让开。”这时候人群里,忽地传来高呵,我随着声音转过身去,看见着一队队的兵,眼神如铁的隔离开人们的围观。

    “都让开,让开。”那当兵的还在忙着高声让围观的人群让开,而这时我的视线,却慢慢地定格在人群之外的那辆军车上。

    似乎是熟悉的身影,只一个背影,就好像,真正的能看到般,我捂住自己的嘴巴,视线穿离着每一个人,最后悄然地,定于一个人身上,我突然有点不敢相信了,我不敢相信的是,那身影,我在哪见过,那侧脸的冷峻,我好像与此曾面对过,那背影久久的立在车旁,任凭人群的晃动,任凭大家的议论纷纷,别开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我始终,看不到他的模样,那模样,让我一瞬间,有种难色,激动,甚至心里微微发疼的感觉.......

    “长官,就今天,已经散落下来很多了,大部分都集中在......”那个背影还在车旁伫立不动着,彼时,一直在人群里盘查的兵,已经向他走过去报告着什么,我努力的让自己平静的往那个方向走去,军车旁,所有兵,都武装待发着,我越过他们,脸上的小心翼翼,似乎越来也越明显了,担忧,甚至说是期待,也在随着我的动作,一点点扩大。

    “把这些,都带走吧。”待我悄悄已经临近时,忽地,他沉静的声音开启,打破,连我一同惊在原地。

    “是,长官。”那个兵,回答完毕,转过身,准备施发号令的时候,突然一偏头,看到了我,僵住在原地。

    “啊!孔孔孔.......孔小姐”那个兵此刻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什么。”我再次听到来自好像隔着很远的声音,随着声音落地他转过来,同样的看着我,目光复杂。

    “荣围国。”我僵住在原地,迟迟没有任何动向,这一个瞬间,仿佛到了让我回到这里这么久以来,情绪最复杂的一次*点。

    “孔笙,好久不见。”过了好一会,彼时,我们还是刚才的姿势,距离,面面相对时,打破沉寂的,却是他的副官。

    “孔小姐,你怎么还没有离开南京啊?”小刘副官一脸无可言说的表情,看着我道。我冲他笑笑,依旧是老样子。

    “我往哪走啊,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了,家里都在南京呢。”想了想我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不对啊!那个那个,钟长官,没来找你吗?”小刘副官,有些激动道。

    “找了,只是我不想走。”我低下头,没有去看不远处的荣围国,那一刻的时间里,我不知道,也许这一辈子,今天的,这一个动作,有多么的遗憾,以至于,等到了,真正要离别的时候,我们都缺少了太多。

    那一刻,我不知道,在他的眼神之中,那种始终复杂的神情,狠狠的猩红了眼睛,如临水一般,只怕是流进了心里。

    “那你,那你们都不走了?”小刘副官,挺了一会,接着道。
山河故国 134【表明心思】
    弓马何须忌红装 壮兮焉然勒工

    也许此时的我有点懵 ,在这个全过程之中,我所呈现的,就是大大的一脸不可相信的表情。

    “来来来,长官,您喝茶。”彼时家中的客厅里,正坐着满脸笑容的爷爷,还有他左手旁的正接过阿妈递着茶的荣围国。

    “多谢,您不用忙了,喝茶就好。”荣围国轻轻的抿了热茶,眼神里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暖来。

    “不忙不忙,荣长官啊,您多坐会,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啊。”阿妈笑着说话,边往厨房走去,临走到我身边,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我。

    “咳咳咳.....”而此时,旁边站着的小刘副官,分明一脸,马上快憋不住的笑容模样。更加显得我,此时越发的尴尬了。

    “那么,荣长官,我家中也有孙子在部队里,不知荣长官,知道孔.......”

    “荣长官,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私事吗!”我抢先一步赶在爷爷之前说出话来。

    “恩?”爷爷此时看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有。”荣围国再次抿了一口茶,淡淡的神情。

    “那好,那好,去去去去书房谈吧。”我赶忙站起来,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惊讶的爷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那么,老人家,我先......”荣围国站了起来,微微颔首道。我看着他让行一步,微微低下头对待爷爷,恍惚间,好似透过这个场景,能想到以后。

    “想什么呢!”下一刻,我又偷偷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体现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思绪飘着走。

    “您请,荣长官。”我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做出请的动作。一并跟着荣围国的背影上了二楼。

    “这是书房,请进。”我推开书房的门,再次示意道荣围国。

    “不须多礼了,孔笙。”荣围国走了进来,四面轻扫了一下,随即坐了下来。我没有多说什么,随手关上了门,时间仿佛在流动,只是这书房或许是很久没人用了,在12月份里,竟然让我觉得,如此冷冰冰。

    “你来,是有什么事?”静默了一会,我直奔主题道。

    “你在下面,为什么要打断你爷爷的话,你那哥哥,我了解到一些。”荣围国淡淡道,话一出,却没有接着我的问题。

    “我,我。”我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好去隐瞒的,有些话,说出来,永远比接受的现实要强的多。

    “我是怕你万一说出了,任何一句,在我们听来都是伤心的话,我怕爷爷会撑不住。”

    “我怕,你开口的每一句话之中,都有一个在你看来,毫无关系,在我们听来,却是难受百分的话。”我点点头,随着我的话音落地,书房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以,所以,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如果你要说,让我离开南京,对不起,无论你出于哪一种心,我不会走的,我家里人都在这,这里,是养了我地方,除了锦州外,我对这里的感情,不是随便说说的。”我顿了顿,再度打破沉默,我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我也不敢知道,多年来的感觉让我明白了很多,我知道枪炮的味道,我也知道直觉所带来的清晰之。

    “孔笙,很多道理你都明白,我想必有不需要多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人活着重要吗?”荣围国忽然问起,眼神直视着我,严肃,认真。

    我想,如果我再靠近他近一点,也许我会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我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就好像已经预知了什么一样。
山河故国 135【暴风临至】
    竞渡深悲千载冤,忠魂一去讵能还。

    国亡身殒今何有,只留离骚在世间。

    民国二十六年以前我开始努力的回想一切,这时代,这时间里,所有点滴成气的事,一切都在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做着所有的改变。

    江阴保卫之后,我军迅速布局,而日军的狼子野心,已经显然明显的朝着南京奔来。

    12月份,也许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代表着最冷的节气要来了,可对我来说,这一年的12月,有太多的沉重,需要我也好,更多的人,要接受。

    1日,江阴失守了,拼死的兵,拼散的队伍,自打上海以后,重军布局的长江要塞,再次被日军所攻破。

    而我部,早已明了日军所有的动作,南京就在江阴身后,南京城里的所有老百姓,就在我们的身后,退一步,后面带来的后果,单对我来说,那记忆任凭多么久远,也始终影响深刻着。

    就算我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所有,可是南京,在我久远的记忆里深处中,依旧是醒目着,前尘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记得她,记得她曾经所饱受过的折磨,蹂躏。

    “长官?”

    “恩?”戛然而止的回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破,我转过身去,周遭还是战地,我还是在战壕里,如果真要说的上,今天是4号了,距离江阴失守后,我部已经守着这阵地3天了。

    “什么事。”我开口说道。

    “没咋儿,我看您坐在那,合计好久了,以为您咋了。”小刘副官说道。

    “没什么,哦对了,钟长官去城里了没?”

    “去了,上午的时候,已经去城里报道了。”小刘说道。

    “不过长官,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小刘刘顿了顿。

    “什么?”我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道。

    “您为啥在会上,强烈举荐钟长官去城里安排防局呢?”小刘说着挠着头,一脸不解。

    “明明钟长官就不愿意干这个活,他更适合带着部下守阵地,上前线。”小刘继而又说道。

    我轻轻地,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有那么几秒,我自己也觉得好笑,大概算我偏心,不想看到,惨绝人寰的场面就在我面前上演吧,或者说,我并不想看到,一个没有被敌人杀死的将军,最后因为投降而被捆绑双手,当成了靶子。

    “我比他更适合这里。”我想了想,说道。

    “可是长官,您是,您是干参谋的,如今您跟钟长官换了,我这心里,总隐隐地,担心着。”小刘站在我身旁,脸色不好的说道。

    “放心,我同钟樾一起上的黄埔,一起当兵,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并不是因为参谋不上前线,而是........”我想了想。

    “放心吧,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不分什么,我荣围国,总不能一直是个参谋吧。”

    “可可可,长官,这要是被老太爷知道,您觉得您还能待在这了吗?”小刘一脸紧张道。

    “仗都打到家门口了,他就算想,也管不到了了!”我不禁自嘲着。

    “行了,走,去阵地看看。”我打断了小刘还想继续说什么的心思,披上了大衣,跨步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是灰蒙蒙的,灰沉之下,是冰冷的,冷的似乎要融掉了人心。

    “长官!”一个兵看到了我走过来一脸严肃。

    “好,按部就班,站好岗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是,长官!”那个兵立即大声道。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着,缓慢的进行之中,碰上的都是冬日里沉默的兵,有的打着盹,有着一直在擦着枪,一路看过去,每一个都仿佛视死如归。

    我一直在点头,一直在说着好,这些兵力,大部分都是淞沪会战后从上海撤下来的兵,队伍进行整合,又重新的划整到一个部队里,最终由钟樾管着,而现在这些兵由我接管着。
山河故国 136【殊死一搏】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而我站在原地,没错,我只是站在那,我只是站在那看着他离去,那个背影越渐渐远离,越使然着让我忽然有着不知所味的心酸感。

    满溢出来一次又一次,直到身影逐渐消失在那,逐渐到我彻底看不见了,逐渐等着天似乎暗了更深了。

    似乎这一次的再见,就好像真的不见了一样。

    而留在的城中最终的意义,其实跟同现在每一个人心里想的都一样,城中守军众多,无疑在告诉我们老百姓,中国首都南京,一定会守住,中国的南京,一定不亡!

    是夜,是梦,或少或多着什么,朦胧之中,我好似清醒了一般,起身来到窗户那里,看着外面黑漆漆一片,看着不远处灯光闪烁,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心里,却自打在今天开始,自打日本鬼子,投下劝降书之后,心里一直隐隐不安着。

    城中的守军也越来越多了,今天晚上,外面尽管好似一切太平,却让我觉得,这些好像都是暴风临至前的孤注一掷的颤抖!

    未知事了,太多,隐隐的不安,与城中守军的宣誓带来着,心里烦躁的感觉,也许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这一战,我们无疑会为此付出全部,可我们却又心甘情愿。

    其实,时间走到这了,猛然回首着,从一开始我万般无奈的卷入这场战争里,到现在我能够尽力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些什么,一直以来我都看不懂荣围国,我也逐渐的看不懂倩倩了,所有过往的人与事,彷如昨天一般的鲜活,而距离却已经是那么远了。

    “是梦吧,是梦了.........”我喃喃着劝着自己一般的说道,不知今晚究竟在何时进入安眠,不知今晚.........

    翌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忽然间不知外面哪里喧闹着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势浩大的声音来,“生为南京人,死为南京魂!”

    那声音足够把我震醒,那声音雄厚,彷如千军万马般来从街头走过,随着而来的,不知道是谁家里的狗,紧急的叫了起来,接着似乎全城似乎都在嚎叫,我从床上起来,想着出去看看,还未开门,便被阿妈的声音唤住了,

    “阿笙啊,阿笙啊!”

    “听听,听听,外面是不是传来炮声了?”阿妈拿着炒菜的铲子,穿着围裙,急急的奔上楼来,

    一脸虚汗紧张的看着我道。

    “打炮声?”我重复着阿妈的话,飞快的跑出房间来到外廊处,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披起。

    “没有的。”我静静的听了一会,外面只是吵闹,却没有打炮声。

    “阿妈,你听岔了,外面没有,怕是刚才有人在游行呢。”我拉过阿妈,慢慢扶着她说道。

    “没打炮就好,没打炮就好,阿笙啊,家里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老的,你二叔要忙着外面的铺子,你嫂子只能带带豆豆,剩下我跟你婶子,只能忙家里,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了,你大哥不在,你三哥也不在,你阿爹还回不来,我们就只能靠你了。”阿妈说着话,叹着气。不知想着什么心酸。
山河故国 137【血肉并进】
    梦醒芙蓉,风檐近,浑疑玉佩丁东。

    翠微流水,都是惜别行踪。

    12月的南京 ,没有照着往常的时间缓慢流逝着,而是完全变了模样。

    就像现在的南京,狰狞的模样,像极了一口一口,张着的血盆大口,随时可以吞噬一条又一条人命......

    上午9时许,我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医院,此时的医院却是难民涌入,全部乱了套,鬼子从四面八方,向我军驻地发起了猛攻,街上全是人,哭嚎着,哀痛着!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霎时被这眼前的一切,彻底所惊呆了,到处都是人,伤者,伤兵,全部都混乱着,到处奔跑着的人,混乱的地方,完全与昨天彻底颠覆。

    于此,只剩下,我所看到的这眼前的一幕幕.........

    “阿笙,阿笙,这边!”小淑正在按着一个被炸伤的老百姓,一个劲的冲着我大喊道。

    呆愣着的我,仿佛下一秒,必须要看清这里。

    “小淑,怎么回事!”我尖叫着,声音嘶喊道。

    “鬼子已经向南京猛攻了,你不知道吗!所有在南京的外国使馆都关闭了!离开南京的轮船已经要开了!南京要完了!”小淑眼含着泪,冲我喊道。

    “怎么会!怎么会!南京不会的,怎么会!”我听罢至此,突觉得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的样子,这才几天,突然间,就有人告诉我,南京要完了!鬼子都在猛攻南京,南京的人逃的逃,死的死!

    “不是的!南京不会,小淑,你给我镇定一点!”我不知怎的,突然不再喃喃自语,更是突然间一股蛮力上身,一把抓住小淑的袖子,声嘶力竭的高喊着“南京怎么会屈服!南京城外就是誓死保卫南京的军队!南京那么多人都在守着南京!南京不会亡!”

    我狠狠的抓着小淑,一口气吼出来!

    “你们两个干嘛呢!快过来帮忙!”护士长不知从哪跑过来,一脸大汗的冲我们喊道。

    “是”我看着满脸失神的小淑,不再多顾于她,匆匆跑向护士长。

    “孔笙,冯医生在做手术呢,你去,手术室里人员不足,赶紧去!”护士长拉着我,喊道。

    “是”我点点头,立即向手术室跑去,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只听那天空指针,轰隆隆的声音一下高过一下,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随着那轰隆隆的嘶喊,一下随着一下,直叫听的人,恍惚之中,到了地狱一般......

    “给我麻药,给我按着他!”来到手术室后,三个小时,在那个手术床的年轻的小伙子,已经昏过去的情况下,冯医生依旧坚持做完了手术。

    没有麻药,没有破伤针,紧急药品,缺了太多,盘尼西林只剩下五只的情况下的,我们没有一点办法,同为人,同为中国人。

    “生死有命了,我们尽力了!”冯医生缝好了最后一个伤口,一脸夹杂着血腥与汗水的疲惫神态,走出了手术室,我跟在他后面,在手术室门口看着他推门而出的时候,我却觉得,此时的冯医生,身形是那么落寞,就好像一败不起.......

    下午两时,南京上空的轰鸣之声,依旧以每分每秒的嘶哑声,穿透着南京人的心,我不禁开始担心着在防空洞里的家里人。

    可现在医院都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为了避免被炸,护士长组织了担架队的李叔他们,在医院最高的地方,挂起了大大的红十字旗帜,我们每一个护士都面无表情的落寞,就好像一场灾难的来临,已经阻止不了,可同小淑看来,彼时的南京,最终一定就像上海一样,可这里又不同的是,外国使馆已经全部关闭了,留在南京的外国人,大部分已经登上了船,今天,就是最后一班了,剩下的人以德国西门子公司开始,建立了南京*,成立了南京国际安全区,而我们红十字医院,到目前为止,只是在一直不停的接收着伤员,外面的仗,到了什么地步,我们无从知晓,临近了晚上,却没有那么漆黑,远处的炮轰,交杂着一阵一阵,好似好远了炮火声,听着让人揪心,而这里忙不完的事,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而阿萧,还是否在金陵女子大学,我已经不知道,该向谁打听,只能看见新送来的伤员里,挨着一个一个去问,最新外面的消息。
山河故国 138【垂死挣扎】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待到我终于跑到金陵女子学院门口的时候,确切的说,我看不到街上一处完好的地方,即使我满心的嘶喊着,那紧紧关闭的门,或者,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我无法想象,现在阿萧到底在哪了,学校是否有组织的带领她们去防空洞了,还是解散了她们,让她们自己回家去,

    “回家,回家!”我紧握着拳头,心里喃喃着。

    失神的瞬间,我已经没有过多的考虑了,马上离开这里。

    “也许阿萧已经回家了。”

    “没错,她一定回家了!”我眼含着泪,强忍下去不被坏的思考所打破。

    而那学校的后门口,现下已经破了洞,我跑到路上,连同路上逃难的人太多了,而我身在人流里,完全被人群的期期艾艾所相互拥挤着,完全看不到的尽头,这就是南京的天,完全看不到的光亮的地方,这就是南京的现状。

    我们好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抛下的人们,仿若浮萍一般,垂死挣扎着........

    “快走走,快走,鬼子,鬼子!”人群里,不知是谁凄厉的率先尖叫道,接着人群突然开始四散开来,好像顿时成了一锅沸水,急于寻找一丝庇护。

    “鬼子来了!鬼子打进来了!”大声而凄厉的声音顿时喊了起来,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路上逃难的老百姓,能跑动的都开始跑了,那些年轻的姑娘,更是被家人死死拉着冲在前头跑着。

    一时间,我竟不知要跟随谁往哪个方向跑,慌乱的人群,带着足以惊弓之鸟的架势,实在让人害怕,不寒而栗。

    “姑娘,快跑呀!”一个老大爷,不知怎了,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我,不由分说的,立刻拉着我跑。

    “大爷!”我有些失神道。

    “还不快点跑,被鬼子抓到,你就完了!”大爷急急的拉住我,沉重的朝着人流最多的地方跑去。

    “你还是护士吧,怎么不待在医院啊!”大爷使劲的用力,牵扯着我,而我本能的向着前跑去。

    “好好好了,这就行了。”快到人流的中心时,大爷松开了我的手,沉重的喘着粗气道。

    我看着人流处不少的老百姓,拖家带口的在此歇息,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好似看不出现在是战时,可是又会被四面破败的墙,所震撼着,那斑斑的痕迹,无疑告诉每一个经过这里的 人,这是南京,在受难,南京,在临难……

    “阿妈,我怕,呜呜呜。”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姑娘,带着一条红围巾,大大眼睛里,满是泪水,与那害怕无措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可怜。

    “莫怕,莫怕,快要跑出去了,跑到江边就可以坐船了。”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妇女,擦了擦那小姑娘脸上的泪痕,一派轻声安慰。

    “姑娘,你怎么出来的,莫不是医院也……”那老大爷,看着我一脸的欲言又止道。

    “没有,我出来找我妹妹,她是金陵女子大学的。”我转过身,看着老大爷道。

    “那女子学院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昨天晚上,学校就让回去了。”老大爷道。

    “回家了?”我惊声道。

    “可是我妹妹并,没有回来啊!”我认真道。

    “那就不知道了,姑娘啊,这世道太乱了,人怕是早就找都找不着了,你还是跟我们去江边坐船,早早离开吧。”老大爷说道。

    “不,不不,”我喃喃着话,实在无法想象着,阿萧会在哪里。

    “不了,大爷,我要回家看看去,我得找到我妹妹。”说着话,我已经不再关注任何,提上脚步,奔向的只有一个地方。

    那也是,我心里的希望。

    “姑娘,姑娘啊!别去啊,那边已经有鬼子了!”走了老远,依稀能听见,后面的老大爷,还在喊着什么话。我苦笑的摇摇头,心里想着的,只有阿萧了,我不能再把她也找不到了。

    “孔笙,孔笙,你可以的,你比别人命大,你就是比别人命大。”一路上,我都在喃喃着话,我很怕,很怕,很怕结果是我不敢去相信的。
山河故国 139【面如死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猛然间,我本能只想着快速的向后退去,泪水已经洗染满脸,那鬼子仿佛如地狱一般的笑,惊声入进我的全身之中,震惊着我的全身皮肤,然而我面对如此重创,却仿佛失去了听觉,我只能看见,看见我自己被他们牢牢抓住,看见自己被一下一下的拖进那个地狱里。

    再度惊醒的时候,我耳边传来的,是阿萧的尖叫声,是惨痛的体无完肤。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挣扎,拼了命地想要爬去那个位置,那里有我的妹妹,那里有我的亲人,那里有我,最熟悉的人儿,那个从小被保护长大的妹妹!

    可是每一步都如此的艰难,死死压住我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躯体,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刽子手,是我噩梦的开始。

    “放开我!放开!混蛋!”我使劲的挣扎,使劲换来的,却是一次次被打骂的声音,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两个人正在我的不远处,对着一个极其凄惨的声音施暴,他们在淫笑着,他们在夸张的

    大笑,那洋洋得意的神情,灌入我的脑海里,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阿姐,姐,姐!”那个位置的地方,一声声传来着我心底最疼最疼的声音,那一声声的尖叫,嘶哑的撕心裂肺着。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有多大,足够我拼死喊出这些,我也无法想着我亲眼目睹我最疼的那个人在我眼前受难。

    “放开我!天杀的鬼子!”我极力的尖叫着,全然的在反抗着,对我施暴的那个日本鬼子。

    “八嘎!”我的上方一次次的传来着他谩骂的声音,许是我挣扎的太厉害,许是我尖叫的太强烈,他一次次未能得手,也一次次地对我使劲的下手,甚至他抽出了皮带,在我撕心裂肺的哭嚎里,一下一下的打在我身上,可是这些,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去顾及,我只想爬到阿萧身边,那些痛苦,那些鲜血,那些耻辱,我不要我妹妹来受,我要保护她!

    那誓死的侮辱,带着所有鲜血的深刻铭记 ,今天起,我都会记得,深入骨血。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我的力气也一分一分的退却着,我早已无力再防抗什么,就好像那案板上的鱼,即将要任人宰割了。

    我眯着眼睛,声音无比的嘶哑,看着我面前站着,一脸得意的那个鬼子,我死死的望着他。

    “我要记住这所有的一切,我要,死死的记得,今天,我将受的一切,总有一天,我的亲人,我的哥哥,我的同胞!会,会为我,来报仇!”我断顿续续的呢喃着话,头发粘腻着在脸上,顺着眼泪一点点流下来的,还有那腥味十足的鲜血,眼泪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内心,反如滔滔不绝般,而先前的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时候都已经成了断断续续,我看不到阿萧现在的样子,我只知道,那两个鬼子,还在她的身上死死的压着她,而我,而我,即将也要遭受这所有的一切。

    就好像这浮萍的乱世,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样子,天平盛世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天,南京也将遭受这样的耻辱,这样饱受着摧残。

    闭上眼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地随着自己颤抖的全身而缓缓流下,我的心在痛,我的身体在滴血,或者即将,我会选择更加体面的死去,是去趁乱掏出他身上的匕首,还是使劲的爬过去拿起那把枪呢……

    我想问一问我自己,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能够想起什么,任我能够记得,“记得他说,男儿为国而战,自当赴汤蹈火,誓死不退后一步,记得他说,我们男人打仗,就是为了女人和孩子,就是为了能让中国的老百姓活的有尊严,不受践踏,不受侮辱…….”

    “阿爹,来世我再做你女儿,阿妈,你们一定要平安,三哥,为我们报仇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只能仰起头,撑住自己最后的力气,倚着那墙边,一点一点的坐起来,我的身上凌乱不堪,衣服上皆是鲜红的一片,而我的举动,对我面前的这个鬼子眼里一片的诧异 ,他不解的看着我的动作,手里的皮带再度紧了紧,而我,仿佛这一次,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准备着,去赴死一刻。
山河故国 140【肝肠寸断】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啊啊啊!”我很想很想尖叫出来,不!若是现在嚎哭一场能换回我的妹妹,我一定撕心裂肺的立即去做,如果那些伤痛,非要一个人来受难的话,我宁愿是我自己,也不要是阿萧,那个全家里最小,最乖的阿萧。

    从锦州开始,这场流亡就注定着要四分五散,从东三省彻底沦陷开始,我们家,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又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当阿妈知道她的小女儿遭受此难,绝望离世的时候,她会不会崩溃,她会不会!

    “救救她,救救她,不要,不…….”我眼里的伤痛,伴随着自己了无止境,我怕自己倒下去,就怕那最后一眼,再也无力回转了。

    “阿萧,阿萧,阿萧。”我扯着全身最大的一种声音,来为此,唤着她的名字。

    我竭尽全力的靠向她去,而她,始终是静悄悄的躺在那里,随着望过去,同样还有两个姑娘,都是年纪很小的模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毫无生气了。

    心头早就不能自已的伤心了,“我们,我们到底造什么孽了!”我的声音早已在先前嘶喊之中,破败的不成样子,而荣围国,紧紧的拥着我,始终沉默着,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似乎下一秒间就要如临大敌一般。

    静默的几秒钟,我早已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这一次我再也无能为力,阿萧身上盖着的那个军装外套,已经被暗红色的侵袭,那滴滴流下来的,让我再也没有办法沉静下来。

    “长官。”他的副官小刘半边脸是伤的,走了过来,静默在我们身后,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他的等待是不是争分夺秒。

    我慢慢的转动着眼睛,眼里只有阿萧一人,言语能形容的悲痛 ,早已经不知多少遍了,于心里的,这种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这一刻,永远的定格了。

    我离阿萧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视线的恍惚,慢慢的形成倒影一般,而那距离也拉扯地越来越远了,好像,以后无论多久,都再也见不到了。

    “长官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候,不知从哪跑过来的一个兵说道。

    荣围国没有说话,轻点了点了头,他拥着我的姿势,始终都在小心翼翼,我的眼前是瞧不见自己身上的伤,有多少,因为我满心满眼里,只有那一个,我妹妹。

    “孔笙,我们得走了。”荣围国突然的把我举了起来,随之他站了起来,我感觉到,似乎这一个动作里,我就要失去我的妹妹了!

    “那是我,妹妹啊!”我突然慌张的害怕了起来。

    “荣围国,你 ,快放我放下来,我要守着她,我不要走,我不走,要走你就带她走,求求你,不要丢下她!”我的情绪突然间就像身体里隐埋下的爆发。

    “不要丢下她,我留下我可以自己安全的,但我妹妹不行,她还小,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没有开始啊!”剧烈的挣扎,让荣围国不得使劲圈住我,我头顶上方的他喘着粗气,依旧动作迅速的把我带离开。
山河故国 141【惨不堪言】
    旧日风烟草树,而今总断人肠。

    “阿姐阿姐,我们先生说,学为以致用,不易忘本。”

    “阿姐你说将来的良人长得什么样子呢?”

    “阿姐,我去金陵女子学院了,你放心,我长大了。”

    “不要担心我,不要害怕,朝前走。”

    “你要活下去,阿姐,替我活下去…….”

    “阿姐,阿姐,我好痛啊!”

    “阿姐,阿姐,我要离开了,我要离开这了,我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姐,救我,救我……”

    “阿萧,不要!”我猛然间惊醒,一种全身而痛瞬间袭来,黑夜漫漫,甚至说,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而彼时,我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惊肉跳的走看看右看看,终是没有看见一丝阿萧的影子在我身旁。

    “阿萧,阿萧。”我不停的絮叨着她的名字,呢喃的声音还没念叨第二句,就不知是谁突然间从后面捂住我的嘴。

    我心底顿时一惊,却见他轻轻的在我耳边道“我是荣围国,现在是黑夜,我们在郊区。”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却也感受的到。

    我的身上依旧裹着他的外套,而荣围国也离我最近,最近的发着抖。

    十二月的南京,正值最冷的时候,也是最令人心痛的时候,他的手指冰冷,似乎同融在我心里的影子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还在鬼子的包围圈。”荣围国的声音再次低沉的传了过来。

    “不过,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去了,那时候,我再找人看看你的伤。”

    “你要坚持住。”他说着话,再次紧了紧我身上的大衣,可于我来说,早已身心疲惫。

    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就在这一天里,我同我的妹妹,一起埋在了那个屋子里,那个草垛上,那片鲜血弥漫里。

    似乎所有的力气早已经散尽,如今这个我,不过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出来的不过是一具身子,可心已经永远的死掉了。

    “孔笙,要坚持下去,你的伤…….”他再次开口,脸却好像别了过去,面对我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许是我现在,真的比较可怕吧,或者早已经不成人样子了,我坚持的,不过是一口气,能撑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想找到我的家人,只想现在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的心,还有家里的老老小小需要着我,不能倒下,孔笙,不能倒下。

    “等我们出去,我立刻会带你去医院,你一定再等等。”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头,似乎想揉揉,却克制的停住了手,他极力的想小心翼翼,可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已经把自己当同一个死人了。

    若是没有阿萧,我又能怎么活下去,我拿什么去交代给阿妈,我拿自己的命搏也搏不回来了。

    “阿妈,我,我好冷啊…….”迷迷糊糊的,不知又过了多久,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那里,只觉得恍惚之中,外面的风狂吼一般,肆意的喧嚣着,呢喃之中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深深的拉住了,纵然我努力的想要拼出去,也始终无力反抗,那些灰暗的,散碎的片段,疯狂的像我席卷过来,浓雾之中,我好像看见很多很多人的脸,一张张曾几何时的模样,清晰的印刻过来。
山河故国 142【一休欲绝】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可是我却一字一句都没有听得进去,如今这般场景,怎能告诉我,说得过去,就是能过去的。如此横祸一遭,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我们早已无力承受,偏偏敌人的铁蹄就一次一次的践踏在我们身上,非要肝肠寸断 ,非要悲痛欲绝,非得要亲眼看着亲人的血就溅在脸上,非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英勇牺牲。

    许是这样的痛苦,磨难,哪怕能得到一点一点的希望,我也愿意付出,可是如今,如今发生的这一切,直叫我越来越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早年间,先生说,有家才能维系所有的生命运转,有国亦能为家。

    可是如今,家国破碎,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哪去了!家里的人啊!都去哪了呢!国在受难,家已然保不住了!

    夜不能寐,纵然全身的伤口都在痛,也始终痛不过心里的那抹。

    他当我实在难受,实在不愿开口,于是就着我的身体缓慢着。而那些跟随着荣围国出来的部下们,以小刘为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急,刻不容缓,似乎前有追兵,后面都是豺狼。

    “长官,我们必须抓紧了,过下和平,南下徐州,才可以啊。”

    “是啊,长官,就算我们现在出了城区,也还是要小心为上啊,随时都能碰到鬼子啊。”几个部下挨着荣围国,拿出地图,眉头紧皱着。我看着他们脸上一个比一个神色紧张的模样,看着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我的视线一一流转,最终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在那站着,眼神紧紧的盯着他们指在地图上的位置,他浑身凌乱,血污已经染出了他的衣服,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们都脱下了军装,那个曾经代表着,我们心里的希望,现下已然褪去了。

    “我们不去徐州,我们去长沙。”荣围国忽然淡淡开口,一时间没人接着话,大家都一脸不敢相信他的话,就连我都觉得,眼下徐州是我们最好的去处了。

    “长官,徐州现在重兵把守,我们不去徐州,偏偏绕远去长沙,为啥啊!”小刘想了半天,看着旁边的一个人先对荣围国说道。

    “是啊,长官,我本以为您会选择重庆,可是现在你却 选择长沙。我们实在不明白啊。”另一个人接过话来问道。

    “长官,我们都跟您的,有什么话,您就同我们说吧。”小刘想了想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荣围国跟着他的视线也看了我一眼,不知如此苍白的我 ,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徐州会保不住的 ,以现在日本人的野心,徐州恐怕不久就会成为盘中餐。”荣围国视线一挑,指着地图道。

    “啊!可是,可…….”

    “选择重庆,必然在南京后,成为鬼子轰炸的重点,坦白讲,就算是长沙,也依旧逃不出轰炸 ,但那是后话,”他停住了话,再次看了看我道。
山河故国 143【惊弓之鸟】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因为这一切不是任意一个人,就能阻挡的了的。”

    “它的发生,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经历。”他看着我,双目布满血丝,那疲惫不堪,却眸子分外鲜明。

    而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细节,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着他抿着嘴,最后视线落到他眼里的那股无限无限的悲凉之中。

    “荣围国。”我顿了顿,忽然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

    “恩?”他满目的悲凉皆入进我的眼里,我的心里。

    “你到底是谁?”我微微皱着眉间,小心翼翼的动一下自己的手,我搭上他的胳膊,视线专一。

    “恩?什么?”他微愣了一下,再次确认道。

    “你到底是谁?荣围国,你的影子里,有着谁的存在。”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里,就算满心都是疑惑,亦或者,他这番大醒大悟,言辞之间,有的,跟我们这样的人,简直来源不同,好像生来就不同意义。

    “孔笙,你眼前是谁,我就是谁。”荣围国沉默了一下,沉默后,他眸子里的光,好像一点一点的退去了。

    我再度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这样的人,如此真实的,模样。

    “那你可还记得吗,我以前啊,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衣服,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会忘记。”他声音浅浅道。

    “那时啊,我一心让自己抱着所有的希望,生怕自己看清楚了,就崩溃了。”我喃喃道。

    “你还记得我之后在医院见你的时候,抹眼泪了。”我低下头,眼眶里含住了自己的泪。

    “记得,哭的跟一个小孩一样,本来就是小姑娘,没差别的。”

    “那时候你中枪了,我也哭的害怕极了,我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满身都是血窟窿,就在我眼前,真叫人,伤心啊。”我不再看着荣围国,视线飘飘着,嘴里的话念叨着。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才想着关注你吗?”我苦笑了一下,尽量的让自己不颤抖。

    “什么时候。”荣围国转过来,问道。

    “就,就从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闸北里的那破屋子里。”我想了想,脑海之中,已经把那天发生的一幕幕都再次印刻清晰了起来,我想笑着,笑自己这般不矜持,想痛哭着,告诉他还有一堆心里的话无法再言语了。

    “荣围国,我早该听你的话,你几次三番救我,我就应该听你的。”

    “应该让家里,早日撤出南京,应该告诉他们,不要抱太多希望,应该阻止三哥,这辈子,我亏欠了太多了。”我喃喃着话,手指开始颤抖,全身更加的冷,我不知道他看着我,有没有发现我的脸更加苍白,我的口齿尽量保持平静,我还有一堆话想说,一堆疑问句憋在心里,一堆后事没有交代清楚。

    “孔笙,孔笙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声接着一声。

    “你开始发烧了,你究竟烧了多久啊!”

    “孔笙你不能睡,千万不能睡,不能睡。”

    “荣围,国,不要告诉家里一下子突然少了我们三个,若,若,你见到了我阿妈他们,求你,帮我,保住他们平安啊。”我猛然使劲的拉住他的手,尽管他已经靠过来了,可我还觉得不够,我太冷了,冷到了心底,这股浮力一阵一阵的叫嚣着,就快要被拖走了。
山河故国 144【此生难料】
    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这样的黑夜,同以往无数个日夜之中,我都一样度过。

    可偏偏在如今的日子里,每一秒的经过,对我来说,都是痛苦无比。

    我们无法得知最好的时候会在哪一天来临。就连日子,都开始算不清了,距离逃出来的时间,仅仅在两天,或者更少,黑夜的漫长给了人一种静下来不断地回忆和思考。

    眼前的人,是再熟悉的人,可是心里最牵挂的人儿,却如今不知在何处。

    “醒了?”一早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烟熏味道,我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看见荣围国坐在那里,静静的样子,垂目,低头。

    “你感觉怎么样?”他站起身身,朝向我走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我环顾起这屋里的摆设来,跟一般的农家是一样的,只是那地上有着无法忽略的一大滩血迹,似乎从那早已干枯之中,还能感受到,血气带来的惨烈。

    “这里,这里的人都逃了吗?”我盯着地上,直瞪瞪的,似乎看穿了底。

    “恩。”荣围国沉着声,回答了。

    “我们何时动身。”我垂下了头,闷着声音道。

    “今晚。”他顿了顿。

    “我出去看一下,等会吃点东西。”

    “恩”我点点头,看着荣围国已经走了出去,门关上的一面,是另外的一个天地,只是对我来说,我已经看不到了,这一面的里面,只有我自己,看着那地上的血迹斑斑,久久沉默。

    “没多少了时间了。”我对自己呢喃道。

    “这样下去,怕是要过不去了。阿妈,”

    而那一头,出来的荣围国,立即就被小刘带去了,看着一屋子的死人,沉默,垂目,握拳。

    “长官。”小刘低声叫道。

    “不用说了。”荣围国低着头,背脊直直的挺立着,那用力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

    “好生安葬。”他说道此,已然转身走了出去,那画面,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交缠在一起的人们,有老人,有孩童,甚至还有不足月的婴儿,孕妇,只要是活口,就没有一个是好生离开人世的。

    那十几岁的小姑娘,全身都是血,血从地面的一头,流到那一头,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而此时门口处站着的,是千辛万苦从南京城里逃出来的中国军人。

    无能为力至此,几个人里,皆咬着牙,握紧了拳,此间无声的安葬着,同胞的亡灵。

    “是,长官。”小刘眼里含住了眼泪,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多少年了,负过多少伤,都没能流下一滴泪,可如今,面对着满屋子的死人,静静哭泣的,却不只是他一个,男儿。

    一句话起,一句话落。

    直到早上荣围国给了我几块干粮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他了,屋子外面是两个兵,我都不认识,我静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早上的药,勉强吃了,干粮太硬了,拉着嘴巴,我也强强吃掉。

    不为别的,还有阿妈没有见到,家里的人,如今都没有见到。

    我不能让自己,连他们一面也见不到,我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自己,孔笙,你是护士,你对自己最清楚,你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只有自己能撑下去,找到阿爹阿妈他们。

    待到快响午的时候,荣围国风尘仆仆的,不知从哪回来了,进了屋以后就直奔着我来。
山河故国 145【飘散离故】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就像我知道,知道现在的处境里,我们在夹缝之中生存,就像我又不知道,他原本驻守着南京,城破之时,不知道他走了多少地方,最后找到了我,还是说这场原本就避开不了的灾难 ,始终都在一切的掌握之中呢。

    我很想很想问问他,却不知道话音起时,是何种语句的连贯。

    朦胧之间直至落入于尘埃之中,沉静里,是无尽的黑暗在涌动,我随即睁开眼睛,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原本赶路的我们,现在却俯卧在树林里,我旁边的荣围国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对面的那条路,一时间空气凝固,所有的人都处于严备的一种状态,静悄悄的树林里,等待我们的就好像是洪荒魔鬼一般,促使着四周的暗流随着一步步的塔塔的声音传过来,慢慢地最先入目的是一双双军鞋,接着是那陌生又熟悉,深刻又醒目的军装,来自心底最深深的痛 ,立刻涌上心头来,我趴在那里,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恨不能一下子冲出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如果眼睛的注视能够杀了人,那么我现在狠狠的猩红了眼睛,就一定会血洗仇人,狠狠的折磨了我妹妹直到死亡的仇人。

    “呜”我使劲的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那队伍还在走动,规律而迅速,我看着人流的急速涌动,只能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嚎啕起来,眼泪的醒目只是为了更能记住,永远都刻骨铭心。

    止不住的颤抖,就像那天的噩梦一般,周而复始,永远都在上演着。

    猛的,突然被旁边的一只手攥住,我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差点惊叫起来,转过头,一把被荣围国捂住嘴巴。他静静的看着我,继而摇头。那里的鬼子已经走过去了,荣围国示意着小刘副官,继续盯着,一只手拖着我慢慢像后退。

    “不要出声。”他似乎是由心底发出的声音来。低沉着脸,正低着头看着我。

    而我满眼是泪的死死盯住他,点头。

    这世道越不如人意,越要努力的活下去。

    因为我的亲人们的血,不能白流,因为我们的仇,还未雪耻,因为那些刻骨的画面还在心里久久停留…….

    “长官,鬼子已经加强防线了。”小刘低着声音道。

    “我们出来多久了。”彼时,荣围国看着我,反问着他。

    “有几天了。”小刘低着声音继续回道。

    “昨天遇到鬼子,就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动态于徐州防线了。”荣围国淡淡道。

    “那我们怎么办?”小刘一听此话,一脸担心的问。

    “不急,还没有那么快开始,鬼子现在只是集中兵力,准备一试探我们的防线而已。”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就算到了徐州,仗还不会打起来,照这样看下去,孔笙可以在那养好伤了。”他沉吟了一下,转过头来,再次认真的对上我的眼睛。我亦沉默相对。

    “是勒,这样孔护士就可以休养好了。”小刘高兴的道。

    “这样,我们也可以顺利归回部队去了。”此时的荣围国一脸落寞,他站起身来,拍了怕身上的灰,恰似无意,但低头的时候,我还是以仰望的角度,看见 了他眼里的 ,那一份复杂,那一份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感受了。

    “长官,长官!前面是村子,有人!”一个兵远远的跑回来,喘着粗气的对着我们说道。

    “真的!”小刘听罢立即惊喜了起来。

    “我的乖乖哟!走了一路总算是见到活的…….”说道此,他突然生生的,停住了后面的话,一脸紧张的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立即转了过去。

    “我们赶紧过去,但是小心。”荣围国接过话来,随即蹲下了身子,一把背住了还在发愣的我。

    “走了。”他提醒着我,我却一副蔫蔫的样子。

    迷迷糊糊间,背上的力量感在逐渐消失着,好似被放下,好似被抱起,好似又听到了来自我心底最深的叹息,那一声叹息又那么近,又那么远,足够让人牵动最悲痛的事情来。

    “发着烫呢,怎么挺过来的啊!快放平,放平……..”朦朦胧胧之间,好似那声叹息依旧存在着,旁人在说着听不太清的话,就在我努力的想要去听清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上头的一个声音一声声的传来,他说“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痛了…….”

    那就是像一种安眠的力量一般,慢慢地,全身放松,不再是绷着状态,提心吊胆的模样彻底地被放松了,那一头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却那么的足够安心着。

    一瞬之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的锦州,那会子,我没有任何一种感受悲伤的记忆 ,那会子,我是最不懂事的,也是活的最自在的。

    那会,我们全家都团圆在一起,万分没有如今这般离散,伤痛所包围。
山河故国 146【黯然失色】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

    有人说,一场记忆的连绵,停留在梦里的时候,自己如果难捱,就要清醒的问一问,问一句,当初那些惨痛的记忆,叫余生怎么宁静下去。

    最痛的时候,心里是死的,死于民国二十六年12月的,南京里。

    同那场记忆,鲜活的人,凝固的血,眼里的泪,所有这一切的全部。

    在这个村子里,长达了一段时间后,我的伤都差不多的痊愈了,这段时间里,我在这里同荣围国一样,过着这段日子,是以后令我们俩个都没有想过的,如此的珍贵。

    可是时间不会永远把这段短暂的宁静真正的融到人生之中,外面地镇上不断的有消息传来,就好像洪水猛兽一般,,鬼子在外,却不断的直逼着这里,所有宁静的生活,终究抵不过铁骑千万。

    一个个城市,一个一个的,最终都会被鬼子所吞没。

    我倚靠在窗子那,心里的悲痛,持续不断。

    “孔姐,你在想什么呢?”彼时我身后一个稚嫩的女生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转过头,是村里王本家的小翠,也是第一天我来这里照顾我的那个姑娘。

    “没有,没想什么。”我冲她勉强的笑笑,实在不忍要告诉她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样的。

    “哦,荣大哥回来了,刚从镇子上回来的。”

    “哦。”我点点头,应着她,心里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自打我在这里住下来养病后,荣围国前些日子让小刘副官几人先行去往徐州了。

    留下他自己陪我把病养到痊愈再次会合。

    “阿妈说,今年过年是个好年呢,来年啊一定庄家丰收。”小翠在我身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转头看着窗子外,的确是会一个好年的,大雪泪洒下来,乃至整个长江之中。就好似老天在为南京哭泣,为所有失散的家庭悲痛着。

    “如此雪天,怎会不痛哭流涕呢!”我轻轻的叹道,所有的悲鸣皆化成了这些日子里的梦境。

    “雪天一过,我们也得出发了。”荣围国走上前来,神色似乎不太好的看着我说道。

    “荣大哥,你们要走吗?”小翠有些着急道。

    “恩,元月一过就走。”荣围国看着她说道。

    “哎呦,怎么走了呢,孔姐她…….”

    “我已经好了。”我笑着,看着小翠,示意她别担心。

    “小翠,帮我弄点水喝吧。”荣围国说道。

    “好勒,就去。”小翠痴痴的笑着,神色里掩饰不住的欣喜来,从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般的女儿心思,就像当年我与倩倩一般。

    “你去了镇子里,外面什么情况?”我轻声问道。

    “鬼子已经准备南下了,一定会瞄准徐州一带来攻。”荣围国的神色里充满了担忧,似乎他也不知道这一次能够挺多久。

    “那么我们,要不要通知他们离开这里?”我示意着荣围国。

    “还能往哪里去,倒时候走哪都不容易。”他稍稍的沉下头道。
山河故国 147【无事于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民国二十七年,我在这里,连着镇江附近村子里,一个人度过了这样的新年。

    于我来说,所有的辛苦与所有未及言表的记忆,都在此后,根深蒂固。一瞬之间的往昔却在这个新年的第一天夜里,历历在目,无比深刻的印在脑海之中。而留在我身边的,没有一个亲人所在,这时候许多从南京几经周折跑出来的人都没有见到过,连一个问一问南京现在是什么情况的人都毫无所知,因且这样,才会更让自己所忐忑不安,鬼子的狠毒,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在少时我印象里的,只有姥爷口里令所有家里的人闭口不提的,旅顺惨案。

    而后所发生的一切,每一个都足以震撼我的全身,以至于在今天,我仍旧不敢去回想,不敢想。

    午夜梦回的时候,一墙之隔是我与荣围国的鸿沟,这一次逃出来的这些天,他的所有作为,对我来说,都重新的刷新了对他的认识,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中国,中国的同胞,中国的老百姓,所有的中国人,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敌人,怎样的生活。

    忧思是不断的,不断的来去,不断的徘徊,不断的斩断着我所有的理智,和所有的刚强。

    “孔姐,荣大哥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这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们。”先前那一顿送别饭时,小翠一脸伤心的拉着我的手说着。我眼里看着她,却在心底一下一下的似乎是刀割一样的想起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眼睁睁的死在我面前,饱受折磨,让我痛苦的幻觉着,在梦里,在眼前都是阿萧。

    “孔姐,孔姐?”

    “恩。”我调动自己僵硬的表情,想笑一下来安慰她,可心里却冷若冰霜一般。

    “多久了呢?”如果不仔细想,似乎崭新又残忍的发生昨天一般。

    “小翠, 世道都不太平,能避开,就……...”我想罢,停住了话到嘴边。

    “也对。”荣围国的话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隔着桌子,我看着他一眼,那一眼里,他并未察觉,他浅笑着,喝着老乡们送别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哪还有什么能避开的,战火已经烧到了中国大地…….”

    “是啊,你看,就连首都都没有保住!”我冷笑一声,泪水轻抿着划过脸颊。

    “孔姐,孔姐,你怎么哭了?”小翠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不明所以着。

    “没事,小翠,好好保重。”我擦了一下脸,试图让自己平静,缓了几秒,我看着她,难涩道。

    “恩,孔姐,你说以后,我,我,还能见到,荣大哥吗?”少女的脸红,伴着害羞,伴着好奇,伴着希望般的望着那边去。我顺着她的视线,慢慢的停留在荣围国的脸上,他浅笑如前,听着老乡的话,手上的动作随意而淡然,即便身穿麻布,那种不同于平民老百姓的军人气质依旧是出类拔萃,在人群里似乎一眼计入。

    我不禁的想到,第一次我见到他时,真真的就同先生早年间说过的形容一般,城北徐公之气质,这么久了,依旧无人能及。

    “孔姐,孔姐?”小翠在我边上拉着我的袖口,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会吧。”我说着话,低下了头。

    “真的啊?嘻嘻,太好了!”小翠轻声欢呼了一声,再度脸颊红扑扑的偷着看荣围国去。
山河故国 148【间不容发】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

    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戛然而止的仅仅是话融在沉默里,静止的从来不是时间二字,漫长黑夜的睁开眼睛与闭上眼睛,不间断的时间里,我们终是与小刘副官他们聚齐在徐州了,而此时的徐州,各方的涌动似乎都见了端倪。

    几天内各方的消息一再传来,一时间徐州城里人心惶惶。

    日军打通津浦铁路,连接华北与华中战场,加大了对我中华的扩大侵略,更甚几天内,一齐自镇江,南京,芜湖,三地渡江北进沿着律浦路直奔而来,前方战事已经交锋,后方的老百姓则各自逃离着眼前的是非地,经过南京的痛苦,所有的徐州百姓都明白了,城门一破,即使家门再坚固,也最后将所有不保。

    几日来,我都被安置在徐州的一家旅馆内,除了午饭时间能见到小刘外,自打到了这里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荣围国,所有人都似乎处在箭在弦上的紧张范围内,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散落的民房,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大批的逃难人们,都早早的预备着出城去。

    而这方,前线的第五十一军布防于淮河北岸,凭险拒敌越河北进。

    敌我双方再次在淮河一线展开拉锯战,形成隔淮对峙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对于所有人来说,只是缓解对方的拉锯,等待着我们最终的结果,如果不加强防范,只会和南京一样的下场,而这样下场里,我明明白白的都经历了。

    无数个日夜,哀嚎声,声声入耳,迷迷糊糊之中,总是心底带着所有悲凉的叹息,这是真实存在的,也是痛彻入骨。

    而接下来的醒目报刊,则更加刺痛国人的心,一刀一刀下去,都是交杂在一起的泪,大敌当前,在津浦北线,拥兵8万的韩复榘在日军进攻面前不战而退,弃守济南、泰安、曲阜等地,大公报的头条,再次以更凄惨的面目来比喻寥寥几字后的痛苦与眼泪,国人一遍一遍的振奋游行,一遍一遍前线挥洒着所有血泪的战士们,所有为抗战而奋斗,奔波于后方的人,再次驻足停下来了。

    国之伤痛,伤痛于心,能有多少最后等来胜利呢?

    前途漫漫,黑夜的暗涌,一晚比一晚更加可怕,而时间的延续,无法在我停留于此太多了。

    13日的时候,头条的报纸洋洋洒洒在报童的喊叫之中,送入了当局的心里,而早在此前,所有关注战事的人,都能察觉到鬼子的野心远远不止一个首都,一片东北三省,侵略华东的鬼子,在侵占南京后,立即则采用了第13师团北渡长江,进至安徽池河东岸的藕塘、明光一线,而另一队侵略华北的日军第10师团从山东青城、济阳间南渡黄河,占领济南后,进至济宁、蒙阴、青岛一线。

    鬼子为了将南北战场连成一线,可谓是煞费苦心,唯恐于打不开徐州的门,而徐州身后,则是武汉,重庆,甚至于南下的长沙等所有重要的兵工城市。

    保与不保,已经不是可以任选答案的时候了,这时候的每一个决断,都是拼尽所有也得守住徐州 ,守住南下的大门,守住鬼子的突破口!

    我从未想到,有一天内,要面对更多的事情,这已经不是一人能所为,而是全民的抗争,全民的一致对外了。

    一早,各方的动向,连着晨雾就已经剑拔弩张之势力了,而今天,是我要去长沙的时候,随着运送的队伍先入武汉,最后转站到长沙的湘雅医院去。
山河故国 149【面目全非】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事情的以往发生都带着预见性,可是当所有往事回转时,每一个人都是无法控制,身体深处最令自己控制不住动容的。

    1937年12月的来临那一刻起,我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荣围国,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荣围国,你做不了早已经注定好的一切,所有事情无论好坏 ,你皆都是一个旁观者,这个时代里,属于自己的,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叫荣围国的名字。”

    这样的名字,对于任何一个从未来来到这里的人来说,仅仅是一场梦里的旅行罢了,待到所有的往事都成了昔日,所有的经历,仅仅于梦一场。

    这一次,三十万民众,或者更多的数字,将不再如当初,仅仅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或许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这个数字,这个日期,就令我无比清晰,无比清晰,就算从来没有好好的安心睡上一觉,也仍旧每一天都清晰无比的记着。

    而这时的南京外围,两军交锋,每一日都是剑拔弩张,甚至惨烈到无比,梦里的每一天都是回忆以前的日子,一遍一遍的怒吼,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原本的名字。

    早在年底前,钟樾便在我的授意下,派往了徐州等地,天津一线的交锋口,我军的驻扎,仅仅是暂时的安全,即便这样的短暂,也好过留在南京里。

    我留在这里,无论出于任何一种选择,无论是心里的任何一种抱着的希望,都在随着时间的更替,更紧张着。

    我做着自己的选择,也想帮别人选择,我无法选择,也希望能让她选择,我一直心里都难以区分我对这个叫孔笙的姑娘,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我不知道自己的几次三番救她,是出于本能,还是同情,同情,在这个时代里,最后的悲哀见证。

    “同情。”原本是这个时代里,最不能带着的,遍地都是哀嚎,遍地都是同胞的哭泣,遍地都在痛苦之中度过每一天。

    我来到这里,所能做的,就是为了一条生命,鲜活的土地,以后的国家,而做出自己的一份力。

    人从来不能改变上天定下的一切,人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

    早先时候,家里的资产在我的几次劝说下,终于是迁到了香港,我想着很久之后,或者为国的经济做出改变的一份力。

    这且为后话,我之所以要记录下来,只是怕这一次我会没有那么幸运,我想留着,想着有人最后能交到她的手上,想保她一生安全,我救不了那么多的人,如果选择一次,我要救她。

    而这一天来得就是这样的快,我方阵地不断的受阻,不断的被攻破,我知道仗打到了这里,就是要守不住了,南京,就要沦陷了,炮声震醒着所有的理智,所有沉稳。

    思考未做出所有的停留前,身体已经做出最防备的选择,我的阵地上,团长战死,副团长不知何处,我身边的几个人,剩下的参谋,和副官,警备,几个人而已,按照最早前,我当时驻扎南京时候所考察的地方,趁着鬼子大部队进城前,逃出南京,时间刚刚够。

    那一晚的夜色,沉迷了整个南京,整个南京的上空遍地是炮火的袭击,南京,千年古城,毁于一旦。

    “长官,赶紧走啊。”小刘焦急的声音传来,一时间把我自己的思绪唤了回来。我木讷的点点头,眼神始终望着城里。

    “走啊长官。”小刘来不及待我自己反应,急忙拉着我朝前去。

    “等等,我需要进城一趟。”我抽开胳膊,一脸凝重的看着他们。

    “长官,这都什么时候,你去,你去城里干嘛?你不是说城里也会比这里更糟糕!”

    “我去找人,”我看着他,逐一的看了以下所有的几个人。

    “那我们跟您去。”小刘看着我,一脸坚毅道。

    “走。”我没有停留,立即朝着城里方向大步走去,此时 的所有事情,都会出现万一,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谁能控制的了了,我只知道,孔笙这个姑娘,一定会在城里,一定会留在医院里。
山河故国 150【命不由衷】
    此生谁料,

    心在天山,

    身老沧洲。

    总是在最期待一种事情的时候,就步入了离别,当往昔所有漫步而来的,能够是失而复得的,那么即使是现在的等待,有是值得……

    待一会儿合上本子,倚靠在窗台边发呆,看着楼下的车来人往,宁静,安平,属于这里,战火未涉及的长沙,如此的祥和太平。

    “孔笙?你在干嘛呢?”来人的身姿为显现在我眼前,声音却已经到了门口,都说湘妹子硬气,洒脱的很。

    如今一想来,的确如此着。

    “在随便看看呢。”我转过头看着来人回答着话,此时,我对面的姑娘,长相甜美着,却性子十分了得着,完全不像江南水乡里曾遇到过的那些个人儿,想起那些人儿来,我忽然的顿住,不知思绪要从何想起,不由自主的心里开始发慌,一下一下地的揪着疼,抑制不住的颤抖慢慢席卷全身。

    “看什么啊?”张芳如说着话,探过身子来,朝楼下看去,医院里停着的车子,而我却一顿,没由来的,再无任何兴致了。

    “你怎么了?”

    “还不习惯这里吗?”眼前晃动的手,来自于她美丽的主人,而这个主人,也就是张芳如,也是我在长沙湘雅医院的室友,也是我来这里第一天就认识的人。

    “没有,都挺好的。”我微微的抿着嘴僵笑着,心里的滋味遍布着,自打我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自打在这被钟樾接到,自打来到湘雅医院,好似所有与以往的一切,就那样的断了,切断了一般,快五天了,我听不到一丝来自前线的消息,没有收到一份荣围国发来的电报,家里的所有情况与我生生切断一切,了无。

    就像寒夜里,无数次梦惊醒来,泪打湿了枕头,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就像自己梦中无数次回到那里一般,好像从未离开过。

    每一次试着逃离,都是惊心的痛苦醒过来。

    “芳如,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报纸不报前线的事情?”我拧着眉头问道。

    “那就是说明前线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们这里现在群兵镇守,不是南京,也不是上海,所以你要放心,放宽心孔笙。”她看向我,眼里的安慰,太过明显着,我点点头,微笑着,心里却完全没有一丝安稳,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大抵我与她现在所想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我认为,我们不会丢下同胞,政府不会放弃国都,作为东方的明珠,上海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沦陷,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此背井离乡,因此成为亡国奴,因此被敌人的铁蹄所践踏,就不会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年轻的生命为国捐躯,年轻的人,一个个冲锋陷阵死在最前面,而后方的生活,并不如意……

    可是到头来,发生的一幕幕,都是事与愿违,都是无比现实,现实的叫人害怕,恐惧。

    “那好,我先下去了,你收拾好,一会就过来值班吧。”张芳如说着话, 已经换好了护士服,她美美地照着镜子,甚至给自己一个开心鼓励的笑容 ,我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的注视着全程。
山河故国 203【番外】昔日少年郎
    民国二十八年,长沙上空一声刺耳的呼啸声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日军的铁蹄南下,兵临城下,长沙终究逃不过与其他城市一样面对列强被侵占的命运。

    “长官,这上面都是要求,我们只能照做。”

    副官吴为看着那个一脸阴霾的男人,几年征战时光已经彻底洗刷掉了初见他时,那眼里的点点星光,他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的长官,如今他们奉命守着长沙,可眼下长沙的局势并不乐观,可外面的人看不清长沙的局势,里面的人,固守一方,只能坚持。

    “早前撤下来的庐山军队,现在已有的都混合整编了,还能再调多少人出来?”

    身前是地图,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杵着,久久未动,身后一位参谋模样的军官叹着气,一手拿着燃着一半的烟头,日子越过越紧巴巴的,他们其中都是正义之士,而有的人,已经借着战争打到如此残酷之处,发着血泪钱。

    “现在说庐山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还不如说汕头,我听说又屠城了,小鬼子造孽啊!”

    另外一个中年的汉子神情不明,看不清的表情,只听那声音里透着一种颓败之意。

    吴为很想瞧一瞧自家长官的表情,可如今不瞧他都知道长官的表情,仔细一算他跟在长官身边两年了,时间兜兜转转,让他恍惚以为就在昨日,昨日跟着他一起闲着调侃的人转眼尸骨无存,而今天,一群军官围着战事不断的讨论,讨论了半天竟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个结果,身边的人不住地摇头,而自己的长官始终是沉默的,就在吴为认为,今晚也没有个结果的时候,有了长官的一通私人电话打来。

    “报告长官,您有电话。”通讯兵走了进来,敬礼道。

    “恩”

    总算自家长官动了几步,走上前去,电话不知是上头的,还是他的家人,他的表情不怒自威,几年下来早已没有了一丝多余的情绪,吴为有些好奇,他用余光瞥着过去。

    适才面无表情的人却一改淡定,神情中有几分动容,半张着嘴,不知要说什么,时间一分一毫在走,周围的几个参谋还在那里讨论,而长官慢慢的走了过来。

    “吴为,跟我出来待会。”

    “是。”

    两人悄悄的退了出去,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走了一会,外面的天有几分凉意来,盛夏已经过去了,真正难捱的秋冬就要来了,吴为是北方人,他以前从未体会到南方的冬天是个什么样子,可参军这几年由不得他多想,那刺骨的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时,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很多人已经痛风留下了后遗症,可没有人说一个字。

    “长官,您有心事?”

    吴为的视线看着自己的长官,虽然刚刚他的神情有几分的失常,可现在却恢复如初了,但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还在延续着。

    “吴副官,你跟我几年了?”

    长官突然开口问这一句,有些莫名,吴为摸了摸头不太懂他的意思,但还是老实的回答。

    “两年多了。”

    “是嘛,真快啊。”

    不知怎的,他一个大粗老爷们,竟然听出了自家长官言语中的悲伤感来,吴为没有安慰过人,他也不知道如何与自己的长官聊什么,可他还想说。

    “长官,那通电话是你的……”

    “不是,是我在军校的好友,告诉我一个人去世了。”

    长官的声音淡淡,这会子倒是有些平静下来。

    “是您的家人吗?”

    吴为下意识问道。话一开口他便后悔了,他知道自家长官最讨厌多嘴的人,不由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的等着长官训斥。

    “不是,是我以前在上海时,护理我的护士,我今天才知道,她死在了南京屠杀中。”

    长官想了想慢慢的说着这段故事,寥寥几句,可吴为却仿佛见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展颜一笑,下一刻鲜血喷涌,他失神片刻。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而已。”

    长官继续喃喃,话一出口,似乎在自言自语,彼时间吴为的失神,长官心里的郁结都在扩散着。

    “钟长官。”

    半响,吴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跟您说过,我是北方人,正确说,我是个东北人,没参军前,我娘还给我找了门亲事,就是我姨娘家那个屯里的,我曾偷偷的见过她,笑起来像花一样。”

    吴为想了想下意识的跟着笑了起来,仿佛那姑娘就在他的面前,可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那女人的笑容,只有寂寥的风,吹散着他发酸的眼角,叫人想落泪。

    “然后呢?”

    钟樾站了片刻,身后没有动静,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副官一脸悲痛的样子,关于他的故事,他还真的未知尚少,那么关于他自己的呢?

    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小荣哥之前提点几句,他完全想象不到那个胆小的小护士,还偷摸摸的喜欢他,他记忆里的小淑,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很安静,换药的时候对他很温柔,除此之外她总是以为他睡着了,坐在他的病床边,盯着他一言不发,他原以为那小姑娘不过是借着他的缘由,坐在椅子是上休息会,可这时候再回想,好像她每一次只要得空都会坐在他病床边上,盯着他。

    那时候的他,好几年前了,一身傲骨,谁都不怕,肆意张扬,血性满满,而如今的他,鬓边都染上了白发,姑娘也散手人寰。

    时隔几年,钟樾从未想到,再度听到那个叫小淑姑娘的消息竟是这样的结果,电话里的声音一如往日平静,可多余他却没再说,只是言语简单的告诉他。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告诉你,甚至这个事情,我连孔笙都没有说过,希望你听完了,也不要告诉她。”

    “你还记得在上海那会,有个叫小淑的护士吗,之前我提点你过,那姑娘喜欢你,可你这个榆木疙瘩却不以为然。”

    “不幸的是,南京城陷落后,当时我见过她,可惜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倒在血泊里,伤及大动脉,无力回天……”

    “西方人不是说,白衣天使,白衣天使的,那我为你祈祷,希望你死后去天堂,不做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不受来世折磨的痛。”

    是夜,钟樾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只蝴蝶夹子,手指一点一点的划过,就好像那小姑娘的脸,印象里的笑,美好而向往。

    他记得在上海出院的那一天,之后这个蝴蝶夹子就出现在他的大衣兜里,副官都没有察觉到,他更是神经大条,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蝴蝶夹子的主人是谁。

    不过为时以晚,为时已晚了。

    不论,是不是他已许诺给国家奉献自己的一生,又怎舍得把性命以赌博的形式再送一个女人,还是,他此生最不能见的是留一个自己所爱之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乱世中,他不是荣围国,他是钟樾,他做不到坚信自己不会死的信念。

    可钟樾从未想过,上海一别,竟此生不复相见,阴阳两隔,那情意仔细的想他怎会不知呢?可他给不了而已。

    几年间,梦回千转之时,他也曾想过,这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姑娘估计也早嫁人了,或者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被自己的丈夫好好的保护着。

    可结果,不尽人意啊。

    当初他是黄埔军校最斗志盎然的少年郎,有着无穷的高傲,满腔的抱负,这几年的战事,早已经磨平了他胸腔里的火,他眼里的光。

    世事一场大梦,春闺梦里,再无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