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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告别

时间:2024-01-20作者:烂西瓜

    没割麦子之前,远处的小煤窑还若隐若现的,现在割了麦子,小煤窑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黑不溜秋的一座小煤山,伫立在杨家庄和上游村子的边界处,在丰收的金黄麦浪中,显得极为突兀,那是赵春牛的小煤窑。
    小煤窑的挣钱程度,短短半年便可见一斑,跟着赵春牛干的,也都盖上了红砖瓦房。
    而像赵春牛这样的小煤窑,方圆几十里的村子,还有很多。
    没有开采证的,占大多数。
    杨家庄是没有能挖的地方了,赵春牛占据了一个好位置,那个位置紧挨着上游村子,多多少少占了人家一些地方。
    据牌场打牌的村民议论,赵春牛给了上游村支书不少好处,才拿下那个小煤窑。
    “开采证有了,资金也有了,哥哥已经找技术员勘测过,离镇子不远,很适合干小煤窑。”
    “到时候,你们就住镇子上了?”
    “你们”自然指的是大金牙,马寡妇,还有香草。
    “对,反正翠云也不想待在乡下。”
    张国全听出来了大金牙话里的无奈,乡下哪都好,就是人情味太浓,浓的让马寡妇这样的女人,反而承受不住。
    能远离熟悉的环境,对于马寡妇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对香草,更是如此。
    国正小学门口,有放了麦假的孩子在那玩跳绳,踢毽子,扔沙包。
    昭阳他们几个也被吸引过去,加入了小孩子们的战斗。
    能听到孩子们开心的吵闹声。
    “夏竹哥,虎子哥,快来……”
    “香草,你站在那里,我们用沙包砸你,不来哭的,要不然不跟你玩了。”
    “我跟香草一班吧……”
    夏竹主动站出来。
    张国全收回目光:“其实香草在这玩的挺开心。”
    “那是她还没长大。”
    大金牙的一句话,让张国全哑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香草的成长,需要付出残酷的代价。
    张国全突然意识到,哪是香草自已啊,其余的三个孩子,同样不是完整的。
    过了半晌,张国全喝完啤酒,把瓶子扔在一旁:“所以,我们身上有责任,无论如何,都要让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起来。”
    大金牙没有说话,再一看,他已经歪倒在一堆麦子上睡着了。
    这两天确实把大金牙辛苦不少,干完眼前的八亩地就算完事了,至于老丈人那里,已经让姐夫王永贵回来帮着干了。
    准备再买一辆班车,夏素娟另外找了一个司机,提前适应一下,先开姐夫的那辆班车,等另一辆班车买回来,姐夫再上岗不迟。
    这样,就算把姐夫撇出来割麦子,也不会耽误班车的运营。
    夏素娟别看一个女人,哪怕张国全所见过的男人当中,也很少有比得上她的,一切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张国全完全不用操心。
    日头正烈,张国全索性躺到阴凉处,把草帽盖在脸上眯上一会。
    反正有大金牙帮着割麦子呢,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白天一个人干一整天,晚上还要干到半夜的去和老天爷争时间。
    四个孩子在学校门口玩起了踢毽子,笑声阵阵,伴随着丝丝微风,张国全躺在麦秸上,眼皮很快耷拉下去。
    “妈妈,陪阳阳踢毽子……”
    几个孩子突然化成彩色的粉末,一直往上空飘去。
    偌大的校门口,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少女,在空荡荡的地面上,身姿轻盈的踢起毽子。
    是白鸽,昭阳刚才口中喊的妈妈。
    白鸽轻轻跳跃着,踢毽子的动作和身形,像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梦醒来的时候,张国全拿开草帽,眼神发呆,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
    看了一眼才割不到一半的麦子,又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大金牙。
    他起身,踢了踢:“这会不热了,赶紧起来干活。”
    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不干活是不行。
    大金牙迷迷糊糊的转了个身,不满的嘟囔:“让胖爷再睡会,它就是个牲畜,也不能这么使唤。”
    “嘿,你要是牲畜,早一鞭子把你抽起来了。”
    大金牙“蹭”的一下坐直身子:“诶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现在混的也不错,不愁吃不愁喝,要钱有钱,要地位,最起码在村里没有能比的,你说,你还种这个地干啥,又晒又累。”
    张国全拿起镰刀,晃了晃说:“不管到啥时候,那土地都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
    大金牙无力的躺在麦秸上,张国全已经走到地里,弯腰,揽住一拢麦子,接着挥起镰刀,动作熟练而又麻利的齐根割下麦子,放在一旁,等差不多了,随手抽出几根麦秸,掏到一堆麦子下面,手嘴并用的把散乱的麦子捆成一捆。
    大金牙只好起身,将捆好的成堆麦子扔到驾车子上。
    “胖子,你人脉多,有机会的话,帮我打听一下最好的医生。”张国全拿掉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找医生?你……不行了?”大金牙开起玩笑:“你说你啥身体,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还不如哥哥我咧。”
    “我想让白鸽站起来。”
    大金牙立马收起笑脸:“老弟,不是哥哥给你泼凉水啊,有这个希望吗?”
    “我打听过,很难,可以说,没有希望。”
    “那你……”
    张国全抱起一捆麦子,望了一眼学校门口,四个孩子还在踢毽子。
    “我还是想试试,这辈子,我就做过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大金牙吸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行,这事,哥哥放在心里了。”
    两人一直干到天色擦黑,王婶和白鸽已经做好了饭,就在打麦场摆了张桌子,凉快。
    四个孩子玩疯了,不愿意吃饭,跑到成堆的麦秸上跳着玩,刚打下来的麦秸,软和的很,往里一跳,小小的身子跟着消失不见。
    大金牙一直帮着干了大半个月,从割麦子,拉石磙,打麦子,犁地,耙地,没少跟着辛苦。
    别小看这短短的半个月,大金牙不止瘦了一圈,脸和胳膊也晒的黝黑,昭阳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大爷。
    到了大金牙要去往镇子上的时间。
    七月的烈日,把杨家庄变成了一个大火炉。
    杨树林子耷拉着,没有一丝风,村子安静到极点,灰石子的路上,被太阳蒸出薄雾般的气晕,不断跳动着。
    村民似没有了生气,大都安静的坐在阴凉处,或闭上眼睛小憩,或手拿蒲扇,轻轻晃动。
    等到傍晚,终于起了一丝微风,这种蒸人的症状才减弱了一些。
    天边低悬,太阳像老头翻墙,慢悠悠的,很长时间都不曾落下,炊烟熏红了晚霞。
    傍晚变成橘色,一只麻雀衔走萤火虫,去装扮它的巢。
    草丛里,藏着一只蛐蛐。
    晚上,四个孩子躺在平房上,看满天眨啊眨的小星星。
    昭阳没有看星星,他侧着小脑袋问:“夏竹哥哥,你在想啥嘞?”
    夏竹看着满天繁星,很认真的回答:“我在想,怎么才能离开地球。”
    昭阳愣了一下,忙坐直身子,唬着脸,竖起小拳头警告:“你想去找外星人?必须得带上我。”
    虎子把他扒拉下去:“别妨碍我看星星。”
    香草“咯咯”的笑,昭阳骂她傻妞,有什么好笑的。
    四个孩子,头挨着头,在平房上睡了一夜。
    第工天上午,虎子看着香草被她妈妈抱到摩托车上,昭阳笑着和她摆手。
    等到真正告别的时候,唯有夏竹最为安静。
    夏竹的眼睛像他妈妈,很好看,在灼热的夏风中,微微眯起,显得极为秀长,似有水光一样。
    摩托车轰鸣起来,张国全和大金牙聊了几句。
    “放心吧老弟,这又没多远,几步路的事,哥哥想你了,随时来找你喝酒。”
    摩托车轰鸣而去,载着马寡妇,载着香草,张国全在后面摆手。
    那一刻,夏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一样,他害怕离别,更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