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还真是一个泥潭
林放一口气开车跑出两三公里，心里还想着这个厂子到底牵扯到了多大的事情，竟然让白云松都能避之不及。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到了孙海洋，目光看了一眼后视镜。
可这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是一愣。
后面没有车！
如今私家车真的太少了，即便是不少企事业单位有车，可路上的车依旧很少，即便是在上海这个大都市也是如此。
而且孙海洋那辆轿车也很好辨认，可是没有车就有些异常了。
就他对孙海洋的了解，这个人圆滑世故，但胆子还真不大。
按说遇到这种事，他肯定就跟着自己一起跑路。
更不要说他的大哥大还在自己手上呢。
陡然间，林放的脸色微微一变。
“嘎吱……”
林放微微一打方向盘，一脚刹车，桑塔纳直接停在了路边。
他转头向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孙海洋的车。
一瞬间，他心里也是微微一惊。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孙海洋没逃得出来！
想到白云松此前在电话里的语气很话语，他觉得这下可能惹到麻烦了。
他思索了一下，目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让警察去处理救人。
他自己绝对不能去，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可是，再次想到白云松此前的话语，他觉得这个厂子只怕没这么简单，要是不弄清楚就报警，弄不好会把白云松业牵扯进来。
所以，现在最先要做的就是立刻找白云松问清楚，这个厂子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做决定。
至于孙海洋，他觉得，就算这些人胆子如何大，也不敢伤害他。
最多就是为了钱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拿起孙海洋的大哥大再次拨通了白云松办公室的电话。
白云松刚刚调任过来，负责的还是企业经济这方面，而普陀区的经济方面最紧要的问题不是制定什么策略发展，而是解决几个最麻烦的老厂子的问题。
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宏昌肥皂厂。
他眼前所放的一叠资料正是有关这个厂子前前后后的各种记录。
也正是因此，他深知这个厂子有多麻烦，解决起来有多难。
此前林放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好是刚刚看完这些资料。
得知林放竟然要掺和进来，他毫不迟疑就让他离开。
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人他也无所谓，最多也就是被坑一些钱而已，影响不了多少事情。
可是，林放身份不简单啊，他跟京城张家可是有着密切的关系。
若是林放出事，他感觉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也是他忽然失态的最大原因。
挂断电话之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在跟被他一起带过来这边的秘书笑道：“还好林放这小子机灵，直到找我问问情况。
否则，这次怕是要头疼了！”
秘书也笑着答道：“林放那小子的确机灵，也算是他运气，您正好到了这边，也清楚其中的问题，否则这次可要栽了咯！”
两人正一边说笑一边商量先从手上几个麻烦厂子里挑一个下手，结果桌上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秘书笑笑接了起来。
“喂，哪位？”
可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呆了一下，然后捂住话筒看向白云松道：“领导，是林放，好像出了点状况！”
白云松也是一惊，急忙一把接过话筒：“林放，你小子难道还没从那个厂子里出来？”
林放听到了白云松的声音，赶忙说道：“多谢白局挂念，我已经从那厂子离开了！”
听到这话，白云松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由得骂道；“你这小子，就不能直接说重点吗？害我还担心你！”
林放心里有一丝暖意，赶忙说道：“白局，不过还是出了一点状况。
今天跟我同去的还有一个介绍人，他好像没跟着出来。
我想报警让警察过去看看，可我不了解这个厂子的具体情况，担心给您这边带来一些影响，您能不能现在就给我说说这个厂子的底细啊！”
听到这话，白云松刚刚送下来的表情陡然一紧。
“不是说了让你们马上离开的嘛，怎么还出了状况？”
白云松再次失态。
随即他又镇定了下来道：“不过还好，你没事就行。
那个厂子的情况有些复杂，牵扯到不少问题。
不过你放心，那些人也只是要钱，你同去的那个人不会有其他危险的。
此前也出过几次此类的事情，等弄到一些钱之后，也就没事了。
金额也不多，一般都在几千块钱左右，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林放也微微放心下来。
只要孙海洋不会有危险就好，至于钱，那都是小问题，回头等孙海洋回来后，他给对方就行！
不过他对这个厂子还是有些好奇，于是说道：“白局，时间也快到中午了，您有时间的话，咱们中午一起吃顿便饭，就当是我恭贺你高升，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宏昌肥皂厂的底细！”
白云松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笑道：“你这小子，看来还是不死心啊。
也罢，那就中午一起吃顿饭吧，顺便给你说说这个厂子的情况，也好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工业局外面向东六百米，有一家名叫东莱的小餐馆，味道还算不错，价格也便宜，你就去那边等着吧，我会过来的！”
林放大喜：“没问题，那我就先过去恭候白局大驾了！”
等林放来到这家名叫“东莱餐馆”时，这才发现，这是一家鲁菜馆，老板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烟台人。
餐馆不大，但布置的很典雅，林放心里了然，这看来也是得到了高人指点的。
到了中午，白云松果然带着秘书慢慢前来。
林放赶忙迎着到里面包间坐下。
点完菜，林放笑着问道：“原来白局是山东人啊！”
白云松笑笑：“是啊，老家高密的，这家菜地道，挺好的！”
林放也没催促着说那个厂子的事情，就陪着闲聊，酒也没要太贵的，就要了一坛一斤装的花雕。
两个人一起吃喝，气氛很是不错。
秘书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吃菜，显得非常称职。
等酒足饭饱，白云松也听完了林放讲述的今天整个过程，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不是想知道这个厂子的底细嘛，自己看吧！”
然后转头对秘书道：“小文，把资料给他，让让他自己看去！”
秘书文翰点点头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足足二十多页的资料递给林放。
林放道谢后马上看了起来。
二十多页林放看起来并不慢，可是越是往下看，他越是心惊，也终于知道了白云松之前为什么会那么失态了。
原来这个宏昌肥皂厂从开始建厂时就埋下了巨大的隐患，最终也彻底埋葬了这个厂子。
六十年代，国家正在大力发展期间，计划经济带来的一些弊端已经体现了出来，不过非常不明显。
但物资紧张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上海可是当时全国人口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这么大的城市物资供应就更加紧张，尤其是生活日常用品这方面。
也就这这个时候，上海市发布了一份分件，号召各级有条件的地方可以集资筹办生活类商品的厂子。
而宏昌街道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积极响应，最终决定办一个肥皂厂。
想法很好，但事情却有些麻烦，没钱啊！
当时普通老百姓实在是太穷了，生活都紧张，哪有钱拿出来建厂。
最终，街道办求助到了普陀区政府。
协商多次之后，区政府给予的答复是：协商办厂！
具体就是，区政府协助解决生产设备和物资原料问题，但厂子90%的支出都要街道办这边筹集。
区里可以先行垫付一部分，但厂子建成后，需要用产品抵消这笔支出。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厂子也办起来了，当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等到事情到了八十年代，国家改革开放政策出台，国企的一些问题凸显的更加明显，以至于一些企业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而当时国家的策略就是先救国企，再考虑集体企业和私企。
于是，原本隐藏的问题就出现了。
区上每月都要给宏昌肥皂厂下达相应的生产指标，可生产原料等物资却在减少份额。
这就难办了。
于是，随着矛盾愈演愈烈，宏昌肥皂厂就要求将企业所有性质提升为国有企业，这样还能让大家真正端上铁饭碗。
可惜，这一项申请被驳回了。
矛盾越来越严重，最终就造成了一个结果，宏昌肥皂厂没有原料生产，交不上产品完成指标，而区计划办干脆直接停掉了所有物资配额。
最终，这个厂子就此停产，扯皮无数次也没解决。
最终，原有职工自谋生路，剩下一些文化程度低，又没有什么技能，或者品性不端的留在了厂子周围居住，林放今天见到的那一部分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者他们的后人。
而这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也没有固定工作，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赌博，小偷小摸，讹诈勒索。
至于借着厂子敲诈勒索前来的老板一些钱，那更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原来这个厂子的管理权至今没有确定。
不独属于街道办，也不独属于区里。
一瞬间，林放陡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和孙海洋都被骗了。
那个陈主任根本无权给自己租用场地。
他对着白云松苦笑一声道：“还真是一个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