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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 第205章 55

时间:2022-06-05作者:余姗姗

    chapter 55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就在周珩上交资料的隔天深夜, 大概两点多的时候,警方接到报警电话,情况紧急, 接警员立刻上报。

    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南区分局第一时间出发。

    案发现场是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原本下个月就要拆除了,但就在这个晚上突发命案。

    仓库内一共四个人, 三男一女,其中有两名男性已经当场死亡, 余下一男一女,男的身受重伤, 陷入昏迷,而女人是唯一清醒的。

    报警电话是女人打的, 她就坐在血泊之中, 抱着那个受重伤的男人。

    男人的伤口被女人用撕下来的衣服布料简单包扎过,据医生说, 要是再晚半小时送医院, 命就保不住了。

    案发现场令人触目惊心, 但更令南区分局刑侦队长夏铭意外的是, 这个女人的身份,正是这一年来警方密切关注的商界人士之一——周珩。

    而晕倒在她怀中的男人,就是她现在的未婚夫许景昕。

    至于那两名男性死者, 一位是近来传言即将上任长丰集团董事长的许景烨, 另一位则是已经上警方黑名单,并成为江城头号通缉犯的梁峰。

    因为案发现场的惨烈,也因为涉案人的身份特殊, 该案件很快惊动了市局, 一路上报。

    上面立刻下达命令, 封锁消息,并且要求尽快侦破案件。

    ……

    一天后,江城医院。

    周珩从病床上醒来,经过检查,她只受了一点擦伤和挫伤,没有骨折和内出血,但有一点轻微脑震荡。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许景昕,但医生说,许景昕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需要在icu继续观察。

    周珩得到院方的批准,进icu看了他几分钟。

    许景昕仍在昏迷中,嘴唇干裂,面色灰白,整个人毫无生气。

    这样的光景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多前,那次初见。

    周珩回到自己的病房,就一直坐在病床上发呆,期间护士进来给她换过药,医生也来检查过,但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时而呆滞,时而放空,还总看着窗外。

    后来还是护士换药的时候,周珩忽然哼起了一首童谣小调。

    到了下午,市局的陆俨和北区分局的夏铭一同来了,旁边还有一位女警负责做笔录。

    可周珩见了,却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只看了三人一眼,就继续看窗外。

    三人坐下,夏铭道出来意,这个案子比较重大,也比较复杂,如今知道案发时所有情况的且还清醒的就只有周珩,他们需要将情况了解清楚。

    这话落地,三人又等了片刻,周珩这才声音沙哑地说:“案发之前,我和许景昕被人挟持了,那个人将我们带到那间仓库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梁峰。然后,我还看到了许景烨。”

    夏铭问:“你的意思是,梁峰一个人挟持了你们三个?”

    周珩转过头来,第一眼落在坐在后方双手环胸的陆俨身上,他的眼神带着审视,而且锐利。

    周珩略过他,看向夏铭,说:“许景烨没有被挟持,他是和梁峰约好在那里见面的。他们一直有合作,而这次,是许景烨答应帮梁峰脱身,但作为交换,他也想借梁峰的手除掉许景昕。可梁峰是不会放过我的,他根本就另有打算,就瞒着许景烨将我也挟持过去。”

    “许景烨不希望梁峰伤害我,就与他周旋。他们发生了分歧,还起了冲突,我和许景昕本想挑拨二人,再说服许景烨和我们一起对付梁峰,但到了关键时刻,梁峰却将我抓住,威胁他们。为了保护我,许景昕以身挡枪,许景烨去和梁峰拼命,最终同归于尽……”

    周珩只将来龙去脉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没有提到任何细节。

    夏铭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她便说头疼,说自己实在想不起来了。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给她做检查。

    医生的意思是,周珩现在仍在恢复期,不仅体力虚弱,大脑也需要修复,加上头部受过撞击和震荡,短期内可能会出现记忆不完整的情况,大脑会排斥强行恢复记忆。

    也就是说,眼下并非回溯案情的最佳时机。

    ……

    另一边,案发现场的旧仓库里,市局的痕检员也几乎全员出动,争取在黄金时间内完成现场勘查。

    陆俨和夏铭赶到时,现场搜证已经进行完第二轮,搜证范围也在扩大,包括从仓库外一直到最近的公路边。

    陆俨看着地上画出的标记符号,以及勾勒出来的人体线路,再回想着周珩的描述,已经不止一次在脑中排布案发经过。

    直到大部分警员离场,薛芃来到他身边,说道:“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不乐观。”

    陆俨见到薛芃,神情略松了些:“目前现场找到几个人的痕迹?”

    薛芃说:“与本案有关的,初步判断有四个人,分别是许景昕、许景烨、梁峰、周珩。稍后我们会和季法医根据指纹、脚印、痕迹和血迹进行案情推演。”

    陆俨没接茬儿,只是转身看了眼仓库的正门和后门,随即又看向窗户,最后又将目光落在地面痕迹上。

    他嘴里喃喃重复着:“四个人……”

    薛芃意会:“怎么?”

    陆俨这才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止四个人,应该还有第五个。”

    薛芃也扫了一圈现场,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只是从证据层面来说,目前能确定的只有四个。”

    话虽如此,陆俨的直觉也不是空穴来风,而过去每一次直觉,后来也都得到证实。

    他的直觉不仅是从敏锐的嗅觉得来,还有经验和洞察力。

    薛芃这样说道:“等推演完,我们会再次核实证据,如果真有第五个人,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陆俨:“嗯。”

    ……

    三天后,许景昕的情况已经逐渐稳定,算是度过了危险期,但人还在昏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要看本人的意志力。

    医生也说了,让家属先有一个心理准备。

    之后,周珩为他办理了手续,将他转去慈心医院。

    而在这三天中,市局也完成了许景烨和梁峰的尸体解剖,以及第一批物证检验。

    陆俨也两次到案发现场,和薛芃等人进行案件推演和重现,为了方便随时剖析案情,还在市局的模拟实验室里进行局部现场的还原,再反复推敲。

    薛芃认定,人会说谎,但证据不会,虽然现在有周珩的笔录,但医生也说了,她的记忆可能会不完整,可能会有偏差,那么就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说辞”,只有通过证据来说话,才是最客观严谨的。

    至于陆俨,他没再提过第五人的事,却依然在意案发现场的门窗,以及外面环境。

    可惜的是,当晚案发之后江城就下了一场中雨,将仓库外所有痕迹都洗刷了一遍,如果真有第五个人的话,也不知道老天这一手,是不是在帮他。

    除此之外,过去和案发现场几人有关的所有案件、宗卷、身份背景和历史调查,全都被专案小组翻了个遍。

    只有从头开始重组这几人的关系,回溯故事和恩怨,才是最有利于推到犯罪动机和整个犯罪故事的基础。

    当然,还有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工作场所,包括同事、朋友和家庭成员,也都一一走访调查。

    上面额外重视这个案子,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问进展,眼下不只是专案小组有压力,还有其他相关部门。

    与本案有关的四个人,他们不止牵扯到刑事案,还有经济罪案和毒品案等等,差不多涵盖了半本刑法,涉案金额也是天文数字,等旧仓库的案件告破之后,其他相关部门也会展开后续调查。

    另一边,尽管上面已经命令消息封锁,可不过几天,消息就不胫而走,很快引起整个江城的关注,连省厅都在问了。

    外界,媒体效应先给了一波加持,造成轰动,这已经成了近期最大的热点,不少媒体都靠这个案件的分析、揣摩、跟踪报道来养活,而且报道别的新闻都毫无水花,只能紧跟时事。

    就连网红博主也纷纷下场掺了一脚,每个人都展现出讲故事的天赋,案件还没告破,故事就已经演变出十几个版本。

    因许家两兄弟和周珩都牵扯在内,连他们过去的绯闻也被一并拿出来重温。

    ……

    周珩后来又在慈心医院做了一次身体检查,除了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到案发前之外,其他症状基本已经稳定。

    在这几天里,周珩每天做的事都非常简单,不是去看望许景昕,就是在病房里看书看电视。

    期间她回过一次周家,也去过一次许家。

    许长寻在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死一昏迷之后,很快二度中风,彻底瘫在床上,只剩下说话的能力了。

    也是这几天,顾瑶和徐烁来看过周珩两次,周珩问了韩故案件的进展,韩故还让徐烁给周珩带了句话。

    “如有机会,必当报答。”

    顾瑶后来还单独跟周珩说了句:“我是过来人,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听我一句劝,不要勉强自己,事情到了这步,你已经对得起所有人了。”

    无需多言,这个时候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也只有顾瑶了。

    但周珩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回以微笑。

    转眼,时间来到案发后的第七天。

    刑警队来了人,请周珩回警局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而这次询问的地点就在市局的专案小组办公室里,不止陆俨和夏铭在,连傅明裕也来了。

    周珩见到三位熟人,这样说道:“我相信经过一星期的时间,你们已经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整个故事了,你们对此也有很多疑问。这次我愿意配合调查,将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仅是为你们解惑,也希望所有与我有关的案件就此做个了断。”

    笔录员和录音设备都已准备就绪,询问环节不比讯问,没那么严格,陆俨给周珩倒了杯热水,周珩接过说了声“谢谢”,就将冰凉的双手贴上杯子。

    很快,陆俨问出第一个问题:“梁峰为什么要针对你?”

    周珩笑了笑:“不愧是陆队,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关键。其实这件事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在我被还蒙在鼓里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只有找到答案,所有事才会迎刃而解。不过么,这个故事有点长,你们要有点耐心。”

    周珩喝了口水,又垂眸想了想,随即从陆俨的问题开始讲起。

    “我十一岁那年,我父亲周楠申让我去为他办一件事,地点在xx村的边上,那里有三栋白色的小楼,里面住着梁峰的妹妹梁,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周琅,还有另外负责看守她们的三家人,分别是高征、高慎父子、黄彬一家三口,以及袁生、袁洋父子。”

    “在出发前,周楠申和蒋从芸分别找我谈了话。周楠申让我转达一些意思给梁,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意思是,他会接周琅回周家好好培养,让梁安心,让她不要做傻事,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周琅一定会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而蒋从芸么,她则叫我不要相信梁的任何话,那些都不是真的,同样也不要相信周琅会安分守己——这就像是许家兄弟一样,永远不可能相亲相爱。她还说,如果我见到周琅,不喜欢她,就要立刻告诉陈叔,陈叔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那天去小白楼的不止我和陈叔,还有许景烨。他会来,我其实很意外,当时也不理解为什么周楠申要让许家的人介入,却又告诉我说,今天的事不可对许家人提一个字,还要告诉自己从没去过小白楼。”

    “直到后来我们三人一起到了那里,我将意思带给梁,然后我看到许景烨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毒药,塞进梁嘴里。我这才隐约明白周楠申的用意。他是不想脏了我的手,也不认为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可以做到这一步。人是许家人杀的,这也是许景烨自愿和周楠申做的交换。他办成这件事,后面必然会有他的好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那几年,许景烨能逐渐和许景枫对抗,直到平起平坐。”

    周珩在讲述这段故事时,表情始终很淡,好似说的这些与自己无关。

    然而在她心里,却时不时回荡起另一道声音,那是梁:“周楠申在做什么,他是在养怪物吗!”

    梁,那个她在过去几年间都坚定不移地认作是亲生母亲的女人,并且时刻记挂着为她找出真凶。

    多么讽刺啊。

    夏铭这时说道:“我们在梁峰的藏身处找到了一些骨灰,经过化验证实属于梁。而且她也确实是中毒身亡。周小姐,你刚才说是你看见许景烨给梁喂了毒药,你确定吗?”

    周珩抬了下眼,点头:“我确定。”

    可就在这个瞬间,她脑海中又出现一幅画面。

    ……

    ……

    当时许景烨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然后,他当着梁和陈叔的面,拿出那瓶药,对她说:“周叔叔交代了,这里面就一颗药,由你来选给谁吃。如果你觉得她可怜,我就放她一马,将这颗药留给周琅。”

    周珩仰起头,直勾勾地盯住许景烨。

    她的余光也刚好扫到了先是震惊且不可置信,遂站起来要抢夺药瓶的梁。

    陈叔将梁制住了,梁便哭着哀求她。

    蒋从芸的话还犹言在耳:“永远不要相信那个女人,她鬼话连篇,没有一句是真的。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你,哪怕是给你跪下来,也不要心软!那瓶药,就是周楠申对你的测试,你要拿满分,就要记住她是你的敌人,要斩草要除根,要永绝后患。但你不一定要亲手‘杀’了她,只要杀了她的女儿,她就会彻底崩溃!”

    结果,她却没有听蒋从芸的,而是问梁:“你愿意吃这颗药么?”

    梁就和蒋从芸预料的一样,给周珩跪了下来:“愿意,我愿意,只要你能放了阿琅,她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不管我做错了多少事,她都是无辜的!”

    而当时的周珩,并没有听出来梁话中的其它意思,她又看向许景烨,如此说:“既然是自愿的,那就给她吧。”

    许景烨问:“你确定么?如果有一天周琅知道了真相,你就有麻烦了。”

    周珩反问:“那你会告诉周琅么?”

    许景烨摇头。

    周珩又问陈叔:“陈叔呢?”

    陈叔说:“当然不会。”

    听到这话,周珩没再看许景烨,更没有理会梁,转身走向门口:“那就行了。”

    陈叔跟上周珩,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口。

    梁在后面叫着:“啊——啊——怪物,怪物,你这个怪物!”

    但很快,许景烨就将毒药灌进她嘴里,并将她死死摁住。

    周珩侧过身,透过即将关上的门,瞥见了梁的狼狈和挣扎,直到她力气用尽,直到毒药开始发挥作用,她的身体开始抽搐,眼角还滑下两行泪。

    随即许景烨出来了,一边擦手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你会后悔的。”

    周珩依然没理会。

    ……

    ……

    显然,这段记忆和许景烨告诉周珩的版本是有出入的。

    她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也懒得去深究。人的记忆本就是不靠谱的,每个人都会剪辑,会改编,同一件事的当事人会说出不同的故事版本。

    或许许景烨的更贴近真相,或许是她的更准确,但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不变的。

    时间再度回到现在。

    周珩收回目光,继续道:“那天周琅并不在小白楼,事实上她在那之前就离家出走了,只是袁生他们怕被问责,就瞒了下来,想着周琅只有十岁,人生地不熟,也跑不了多远,先把人找回来再说。”

    随即周珩就将许景枫、许景烨后来又一同出现在小白楼,并接到许长寻“灭口”指令一事,包括周琅于当晚突然折回,在见到梁的尸体之后,被许景枫和许景烨送回周家的过往,一一道出。

    至于周琅在离家出走期间去了哪里,如何藏身,她却是只字未提。

    周珩话锋一转,接着往下讲:“梁的死是周家所为,虽然不是我动的手,但那天我的确去了小白楼。高征见到我们之后,将我们带到楼上,他虽然没见到是谁动的手,但也能猜到这是周楠申对我的考验。我想这件事就是从他那里透露出去的,令梁峰认为是我下的命令。”

    “至于梁峰,他就是个疯子,他对梁一直有超出亲情以外的特殊情感。梁毒发后就埋在村子后山,过了几年,那块坟就被人挖了,还将梁的骸骨偷走。结果,你们就在梁峰的藏身处找到她的骨灰,这就足以说明他心理有多变态了。”

    “在小白楼事件之后,梁峰就开始处心积虑的要找许、周两家的麻烦。当然,这件事只是个催化剂,就算没有梁的死,他也会跟两家过不去。这笔恩怨还得从二十几年前说起……”

    “那时候我只有四五岁吧,这件事是我后来听蒋从芸说的。许长寻和周楠申因不满梁峰任意妄为,自作主张,怕以后管不住这条狗,于是就让周楠岳借着和梁峰一起去外地出差的机会,将他做掉。可周楠岳却棋差一着,反被梁峰杀死。梁峰就此‘消失’,还去投靠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帮梁峰改换身份,更名为程峰,为他做牛做马二十几年。”

    “前面几年,梁峰还在国内,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到了后面他就安排梁峰去美国,由他来疏通国内的人脉关系,梁峰就在境外为这些人洗钱。直到去年梁峰才回来,还开了一家名为‘起风’的投资公司。”

    “这个人虽然是梁峰的靠山,但过去也和许、周两家有业务来往。有他在,就不会让梁峰以寻私仇的名义对周家人动手,一来恶性案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是因为他还用得着周楠申,三来则是因为周琅这枚仇恨的种子已在周家扎根。于是,梁峰就生出一个更扭曲,更变态的复仇计划,既能将周家的资产夺过来,以弥补他这些年东躲西藏受的罪,又能为他和梁报仇。”

    “这复仇的第一步么,就是在周琅回到周家的一年后。梁峰找到一个人,并将他送到周琅身边,作为他们之间的传话人,由他一步步教周琅如何取信于周家,如何给我洗脑,将周家欠他们的东西全部要回去。”

    说到这,周珩冷笑一声,再看几人面有疑色,又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只是因为梁的死,以及梁峰自己险些遭到毒手一事,梁峰根本犯不着布局多年。这里面除了那位靠山的干预之外,说到底还有梁峰的自视过高、欲壑难填。他自认为可以驾驭许、周两家打下的‘江山’,自认为可以有朝一日将我们踩在脚下,以偿他小人得志的心理。”

    “他输,就输在一个‘贪’字上,他想得到的实在太多了,又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负,加上形势的变化,这才酿成今天的局面。这二十几年,他的确一直都在暗处算计,可这样也给了敌人壮大的时间。他不是上帝,事情不会按照他预设的剧本走,这里面既有人的原因,也是天注定。”

    说到这,周珩停了下来。

    她喝了口水,遂又笑着将话题转开:“说起来,这件事最大意的就是许长寻了。他原本也和那个人建立了一些关系,但后来长丰集团逐渐做大,关系也淡了。他要洗白自己,要上岸,要独占山头,就将那些洗钱的买卖交给周楠申和下面的人去办,又花了一些时间把自己摘出来。起码就这五年来看,长丰集团有问题的投资竟然没有一件是许长寻签字的,好似他就是个傀儡,所有事都是下面人自作主张罢了。要不是周楠申还留着过去的东西,还真的难以证明许长寻也参与犯罪,最多也就是失察的责任。”

    这番话落下,屋里安静了许久,一时间只能听到笔录员打字的声音。

    不会儿,傅明裕发问了:“你刚才说梁峰教周琅给你洗脑,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给梁峰和周琅传达消息的人,又是谁?”

    周珩看过去:“哦,这要从我的病开始说起。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患有分裂性身份障碍,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第一次病发是在四五岁的时候,但我毫无印象,后来被医生诊断有精神问题,也是说我有梦游症和妄想症。确定是有人格分裂,还是我最近这一个多月才知道的,我也是周家最后一个知道的。事实上,周琅回周家以后没多久,她就发现了,自然也将这件事通过那个传信的人告诉梁峰——哦对了,那个人的名字叫,梁、云、琅。”

    梁云琅?

    傅明裕转头看向陆俨。

    陆俨也心生疑惑,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在他们现有的资料中完全没有出现过。

    再看周珩,依然神情淡漠,目光平定,好似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在提到时也没有丝毫迟疑和凝滞,好似早就烂熟于心,说过许多次了。

    傅明裕问:“哪三个字?”

    周珩说:“桥梁的梁,云朵的云,琳琅的琅。”

    傅明裕又道:“请继续。”

    周珩说:“我虽然有人格分裂,但发病是有征兆和条件的。通常只有在我心情起伏巨大,或是受到外界强烈刺激的时候才会出现症状。而据周家人形容,我每次发作都会大病一场,会发高烧,还会梦游,有暴力倾向,还会拿东西攻击人。前段时间许景昕刚好撞到一次,那天晚上我就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去袭击他。”

    “等到这些症状都过去了,我再醒来,就会失去先前的部分记忆。那次从小白楼回来以后,我就病了好几天,清醒后就将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连我去过这件事都不知道。这么看来,也算是遂了周楠申的愿。”

    “类似的事情在后来几年也发生多次,周琅摸索到规律,知道我有定期看心理医生的安排,就将这件事通过梁云琅告诉梁峰。梁峰得知后欣喜若狂,同还因此生出一个计划——以我做杠杆,来撬动许、周两家。”

    “在这场计划里,周琅表现得跟我很亲密,很依赖我,很喜欢我这个姐姐。而我完全忘记了蒋从芸的告诫,以及梁的死因。我对周琅的表现没有丝毫怀疑,我就当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一样看待,还因为考虑到她目睹生母身亡,出于同情和怜悯,对她照顾有加。”

    “她在取信于我之后,就时常给我灌输她和梁的母女情深,令我看到了许、周两家没有的另一种温情。我不是蒋从芸的女儿,她对我没有母爱,我们的相处就是公式化的,张嘴闭嘴都是利益得失。我很羡慕周琅,也曾经幻想过我生母的样子,想象着如果她还在,她会不会也那样对我。我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从来都没有防备过周琅,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这是她要利用我的病,将我逼疯的第一步——她和梁峰设了一个局,要让我相信梁就是我的生母。”

    故事讲到这里,屋里的气氛已经沉到谷底。

    几人神色各异,虽没有明显地情绪表达,但心里却皆是一惊。

    他们几乎无法想象,那之后的周珩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那是一个人在精神和信念上的崩溃,先一点一点将它建立起来,加固,再亲手推倒。

    人在经受到这样的打击后,有人会疯,有人会自残、自杀。

    若非周珩有人格障碍,恐怕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阵沉默过后,轮到陆俨发问了:“十一年前那起绑架案,你是唯一的生还者。后来警方去医院探望你,你却不记得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也是因为这个病?”

    “是啊,那次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周珩说:“当我从周琅口中得知,是我杀了我的生母,而周琅又策划了那起绑架案,想让那几个绑匪侮辱我,我就崩溃了。至于我的病,除了精神上的问题之外,我还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长期服药,周琅知道得很清楚,却还是这样做,她就是想要我死,并在死之前受尽折磨。”

    陆俨问:“如果是周琅策划了绑架案,那她一定需要有人帮忙,是梁峰和梁云琅?”

    周珩说:“应该是吧。”

    陆俨:“可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你,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变数。”

    “的确。”周珩缓慢地露出一点笑容,“是许景烨救了我。周琅大概到死都不能相信,她会死在自己设的陷阱里。”

    话音到此一顿,周珩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哦,对了,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吧,这次事发现场,和当年绑架案的仓库,竟然是同一间。”

    到此,屋里再度安静下来。

    周珩微微扬起下巴,眉目幽远,眼神冷漠,只这样问:“几位警官,你们,相信报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