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手忙脚乱之际忘了关掉水龙头, 沐浴球刚融化时的红色被冲淡,水满溢过浴缸边缘,渐渐在瓷砖上蔓延开, 像是洒了一地玫瑰花瓣。 没有人搭理那处狼藉, 祝荧抵在裴慕隐身前不断咳嗽,越想止住越是咳得厉害,几乎呼吸不过来。 裴慕隐拍在他后背上的手都在抖, 看到祝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想要用空下来的手去拿手帕, 擦掉他额头的薄汗, 却在半空中生生停住。 上面的血还没凝固,潮湿地附在掌心里,在手帕上洇出猩红。 祝荧靠在镜子上,除了心口不太舒服外,并没有其余痛感,就是画面有些血腥。 第一次咳血的时候自己半天回不过神来, 到现在已然见惯不怪, 不过现在有另一个人失魂落魄。 祝荧自知模样狼狈, 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于是把脸埋在浴巾里蹭了蹭。 继而他后仰着脖子,脱力般地喘息了片刻。 温热的白色水汽里, 整洁熨帖的高定衣服被血渍弄脏了, 衣服的主人毫不在意, 也根本顾不上这点。 裴慕隐想要把急促的呼吸声缓下来, 却没能成功,就沉默不语地望着祝荧。 祝荧重新聚焦起来的视线有些怔愣,失神地往前面看。 像是同样盯着裴慕隐, 也像是透过裴慕隐看着很遥远的事物。 过了两秒钟,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再看到裴慕隐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作势要后退半步。 祝荧率先做出了下一步,在对方有所动作前,抬起手勉强地勾住裴慕隐的脖颈。 他没什么力气,而眼前的alpha卸下了防备,任由他把自己往前面拉了点。 裴慕隐晃了晃神,紧接着感觉到稍许凉意——是祝荧的指尖拂过了他的眼尾。 难道自己哭了吗? 裴慕隐后知后觉地想着,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头皮发麻。 他触电般地有了反应,试图回避却被祝荧制住。 祝荧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裴慕隐摇了摇头,嗓音干涩而沙哑:“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咳起来没什么感觉,不是很痛,也不是很要紧。” 裴慕隐道:“怪不得你要避开我,怪不得……” “没人喜欢被看到这副样子啊。”祝荧略显无奈地感叹,“那么难看,梦到都会吓醒吧?” 食指上的潮湿一点点干涸,直到如同从未存在,他都无法相信是真的。 他真的摸到了裴慕隐的眼泪。 就在他想要收回胳膊的时候,裴慕隐反握住他的手腕,转而往上滑去,把手握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手掌里。 因为保持着原来微微弯腰的姿势,所以祝荧有刹那的恍惚,这像是自己在宴会上被邀请共舞。 “难不成你的感觉不在你这边,全在我身上。” 裴慕隐这么说着,道:“我觉得很痛,很要紧,但是一点也不难看……” 他不太自然地顿了顿,再道:“你好不起来我才会睡不着。” · 实验室的休息室是共用的,不过大老板出手阔绰,安排了两个人一间。 其他人不知道祝荧得了什么病,看他近期越来越容易疲惫和嗜睡,与他拼在一间屋子的同学主动腾了地方,让他能够毫无负担地睡觉。 同学道:“我平时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也不会熬通宵,就暂时和另外俩哥们挤一挤。” 他作为江楼心的崇拜者,近期心情低落,这几天大概接受了对方要结婚的现实,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元气。 在实验室里他待的时间是组里最少的,不怎么用休息室,搬走时没收拾出多少东西。 “谢谢。”祝荧道。 同学打气道:“真要谢我的话,赶紧精神起来就好了。” 祝荧调侃:“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样江楼心的周边。”“什么?!” 小提琴手并不是明星,没有所谓的周边,只能追着演出动态看音乐会。 祝荧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卡片:“……结婚请帖。” 同学捂住眼睛:“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我死都不会看的!” 十五分钟后,同学摆弄着喜帖,对上面的照片指指点点,与师兄师姐们凑在一起倒酸水。 祝荧没有管他们,记录完数据以后,听导师讲解接下来的研究细节。 “那些学派争来争去的你不用管,如果需要什么,我尽力帮你争取。”导师道。 祝荧道:“样本之后要怎么安排?” “我想裴先生会听你的。” 本来很多人都为如何分蛋糕发愁,或为不擅长交际的祝荧捏了一把汗,而最后,裴慕隐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 所有全由他一个人出资。 这笔费用堪称天价,非常人所能想象。然而裴慕隐付钱付得很爽快,向来难缠又苛刻的律师团也十分反常,连签下的合同都是偏心于祝荧的。 就像是家里有矿花不完,特意挖一点送过来。 祝荧撇开头:“唔,那再说好了。” 等到他出去的时候,同学还在心有不甘地诉苦。 “凭什么啊,我读高中那会儿也是搞竞赛的,怎么就没有大佬看上我?!” “但凡我知道能分配江楼心当老婆,我拼了命都得挤进项目组,去荒山野岭熬个五六年。” 祝荧打断道:“这可不是分配的,他们早就认识了。” 同学狐疑地摸了摸下巴,问:“你让我买檀香味的香水,不会就是……” 祝荧不好意思地坦白道:“你猜的没错。” 同学第二次抓狂:“多给自己积点德好吗?!” 祝荧笑了笑,回到休息室吃药。 把药盒收进抽屉里上锁,他嚼着口香糖打开窗户。 最近的风变暖了,树枝已经抽芽,草坪上泛着一层盎然绿意。 他将房间通风后,回到书桌前面翻了一会小说。 那晚裴慕隐匆匆过来,就是特意为了给他这本推理书。 一直以来,祝荧很喜欢这位作家。大学刚开学趁着有空去过签售会,可惜书店里热闹得人挤人,他和裴慕隐排了一下午也没能如愿。 这次裴慕隐在酒会上遇到了作者,估计也是记起了这件事,讨得签名还不够,又教人补上了留言。 祝荧摸过扉页上的字句,趴在书桌上睡了一会。 这次过了半个小时,他就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以后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下午的模型。 难得可以保持长时间的专注,祝荧借着状态较好,把送给顾临阑和江楼心的新婚礼物做完了。 铱的拉丁文原意是彩虹,不过它没有彩虹那么容易消逝,相反的很耐腐蚀。 祝荧去了隔壁的半导体所借用雕刻机,在一块致密态铱上雕刻了木枝,上面遮着云朵状的棉花糖。 婚礼的当天,裴慕隐看到他带来的这块金属,闷闷地笑了声。 祝荧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没和裴慕隐多讲,跑去酒店门口一看,顿感送不出手。 几乎所有宾客都是出身上流,送过来的礼物无一例外,全部来自于各大拍卖会。 他心说,顾临阑之前被人赏识,如今得以跨越的岂止是精英阶级。 他转身想去把老爷子留的古董翻出来,却被裴慕隐阻止。 裴慕隐怂恿道:“去啊,小雕刻家。” 祝荧:“……”他不情不愿地把礼物给江楼心,江楼心很惊喜地接过去,捧在手里左看右看。 瞧上去很喜欢,但祝荧怀疑是看在裴慕隐的面子上,故意装出来的激动。 “小祝,这是从哪个大师手里讨的符咒吗?”江楼心真诚地问。 祝荧硬着头皮道:“是啊,拿来辟邪的。” 紧接着,他听到裴慕隐没能忍住,低低地笑着,大抵是明白自己的本意,眼睁睁看着被曲解。 祝荧往旁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一眼,希望裴慕隐别再幸灾乐祸,哪想这个alpha脸上更明媚了。 裴慕隐今天是伴郎,礼服领口上有一朵鲜花,比往常打扮得更出挑。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也跟着多情,不经意间瞥向祝荧的时候,祝荧总是莫名其妙有中被勾引的感觉。 祝荧拿起纸巾遮住嘴,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就见到裴慕隐立即紧张了起来。 “有点累,我先去坐着了。”祝荧敷衍道。 婚礼没开始,不过外面有甜点茶歇,他拿了一块小蛋糕,坐在椅子上看新郎们扔捧花。 江楼心与顾临阑之间依旧有些别扭,拿捧花的时候两只手不慎碰到了一起,又飞快地分开。 顾临阑道:“你来扔?” 江楼心兴冲冲地抢过捧花:“我来我来!方逸辰,这次我是诚心祝福你的,你要是再接不住,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他背对着朋友们一抛,捧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许多到场的客人都不禁驻足来看。 半秒后,这束花稳稳当当地落在裴慕隐怀里,都不需要争抢。 方逸辰冲着江楼心骂骂咧咧:“靠,你是安排好的吧?要不是今天不适合见血,我立马就……” 后半句话被吞了回去,他低头避开顾临阑投来的视线,灰溜溜地找了个借口,跑去甜品台那边。 “这货连着拿到两次捧花了,也没见得春风得意啊!”方逸辰眼见自己没拿到,转头就破除迷信。 他坐到祝荧边上,搭话:“我昨天剪的新发型怎么样?” 不仅仅是剪,方逸辰做了烫染,头发因而变成绿色,此刻在阳光下就和顶了一块草坪似的。 祝荧碍着他曾帮自己签过病危通知书的情谊,委婉地问:“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打击?” 方逸辰道:“当然没有……对了,待会你坐哪里?” “怎么?” “有几个高中同学也在。”方逸辰道,“最好别和你碰上,省得心里添堵。” 祝荧确认了一眼自己的座位号,再问江楼心要了名单,发现那些同学离自己不近不远。 或许会发现到彼此在场,但如果不有意过来,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说:“知道了。” 话音落下,祝荧就看到梁简人模狗样地路过,继而与江锡攀谈了几句。 高中时期恨不得横着走的校霸一转头,就和祝荧对上了眼神。 祝荧冷淡地抿起嘴,手指屈起来刮了刮膝盖上的布料。 接着,梁简正想要走过来找事,就被不知情的江锡拍了拍肩膀,要他领着去与梁父叙旧。 祝荧舒了一口气,扭头和方逸辰说:“但愿待会别找事,我不想破坏婚礼的氛围。” 方逸辰道:“梁简会这么找打?!” 他们正在交头接耳,祝荧感觉到另一边的座位被人占了。 他以为是别的客人找不到座位,于是把谈话声压得更轻,怕打扰到别人享用甜品。 之后,祝荧的脚踝被轻轻地勾了下,仿佛在挠痒痒。 他当做空间拥挤,对方无意碰到了自己,没想到他把椅子往方逸辰那边挪过去后,又被加重了力道重复了一遍。 祝荧咬牙切齿地打算活捉流氓,却见裴慕隐阴沉着脸,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用捧花敲打桌沿,不满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流氓小裴。 还有一点狗血要撒,十章内能完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