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乐瑶回了家，致富经是公司给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通告。
她和赵彤一起看完了节目，两人都对节目带来的反响感到满意。
赵彤翻看着手机，笑眯眯道：“这已经是第三个热搜了，公司都没花钱给你买热搜，你就靠着自己上了三个，瑶瑶你可真争气！”
乐瑶笑容平和道：“也算没白费我那三天勤勤恳恳喂猪。”
赵彤乐了：“你还别说，你那三天真的有模有样，我看你走的时候场长可舍不得你了。”
乐瑶抿唇一笑，没有言语，赵彤看了一会手机，忽然激动地招呼她说：“诶你快来看，是场长发微博了，想不到他那个年纪还玩微博。”
乐瑶顺着望去，是养猪场场长发了微博，趁着热度为她宣传了一波，赞叹了她工作认真态度严谨，完全颠覆了他对女明星的固有印象。
场长微博底下有不少黑子在杠，说了一堆难听话，还有说场长蹭热度的，场长亲自下场怼了回去——“老子一个养猪的，要什么热度，多卖几头猪吗？我从来不愁卖猪这事儿！”
“场长可真是太可爱了！”赵彤笑得前仰后合。
饶是乐瑶也因为场长的发言笑弯了眼睛，她觉得老天还是厚待她的，虽然温漾让她走上了一条崎岖不已的路，但她在这条路上遇见了那么多好人，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幸运吧。
可她的幸运好像只到节目播出后为止了。
她等啊等，在那之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温漾或者公司的联络。
赵彤一开始很淡定，因为哪怕她是新人，照她的看法来说，乐瑶也是个值得捧的，只要能给她点机会，她肯定能给公司巨大回报。
但公司好像对这些回报不感兴趣。
赵彤一直没等到下一个通告的消息，周铮还一直躲着她，答应出差回来就和她见面的事也泡汤了。
一月底的时候，致富经的热度下去了，赵彤终于开始慌了。
她打电话给乐瑶，乐瑶听着她担忧的言语，轻声安慰了几句，便直接挂了电话。
她素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上次没有，这次也不会。
她翻出电脑，打开邮箱给温漾发邮件，内容极其尖锐——输不起？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透露着强大的气势，向云晚些时候看到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其实他也觉得捧乐瑶没什么不好，他关注了致富经的后续发展，觉得她真是个不错的姑娘。但他是温漾的助理，对自己老板的性格很了解，所以也不意外乐瑶仍然改变不了被雪藏的事实。
温漾会给她一次机会，可能只是一时的好奇意动，赶上某个时间段，稍微仁慈了一秒钟。
但在这之后，他还是不会收回自己之前下的决定。
向云蹙眉看着这封简单却沉重的邮件，为难着是否该给老板看。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身后的办公室门打开了，温漾西装革履地走出来，朝秘书和助理们温柔一笑，正欲离开，便扫到了向云的电脑。
他们距离挺近的，他视力又好，很轻易便把那三个字看进了眼里。
向云反应过来就松了口气，这下他可不用纠结这封邮件该不该给他看了。
温漾缓步走到向云身后，盯着屏幕看了一会，莞尔道：“有趣。”
向云沉默了一会说：“要帮您和乐小姐安排见面吗？”
温漾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向云迟疑道：“解决这件事？”他指了指邮件内容。
温漾温和道：“不用，放着就好，以后不管她发什么都不必再给我看，当做她没发过就好。”
向云点头答应了，目送老板徐徐离去，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他见识过乐瑶的能量，相信她不是那种简简单单任由老板耍弄的人，她在节目上表现出来的坚韧不拔，那野草般的生长力，怕是会让他们高贵冷艳的温总吃亏。
变故发生在两天后。
邮件得不到回应，乐瑶决定亲自上门。
她没给赵彤消息，自己在家化了精致的全妆，穿上一条修身牛仔裤，白色的短西装上衣，一件玫瑰镂空白色毛衣，系着淡紫色的印花真丝围巾，踩着白色切尔西短靴迈进了先成娱乐大厦的大门。
她戴着墨镜，但极有辨识度的漂亮脸蛋还是让周围的人都认出了她。
她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在周围人的注视下一层一层前往总裁办公室。电梯越往上里面的人越少，等到了目的地这一层，电梯里已经只剩下乐瑶和另外一个人了。
乐瑶透过电梯反光看了对方一眼，她记得他，是先成娱乐的副总，姓关。
关樾早就认出了乐瑶，他勾着嘴角，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在电梯门打开时微笑道：“来找温总？”
乐瑶没吭声，但点了一下头。她走出电梯，关樾也走了出来，他下巴上有微微的胡渣，是那种特别性感的成熟男人模样，明明是和温漾年纪差不多，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相较于他，乐瑶还是喜欢温漾的性子和相貌，他温温柔柔好像水一样的模样，时时刻刻都鲜活地放送在她脑海中。
她无视关樾的视线，快步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外，总裁办的助理和秘书们拦住了她，问她：“请问您有预约吗？”
他们也认出了乐瑶，但职业素养都很好，面对她时礼貌带笑。
乐瑶淡淡道：“没有预约。”
“没有预约是不能见温总的。”大秘笑吟吟地说。
乐瑶跟着一笑：“那请现在帮我预约。”
大秘遗憾道：“抱歉小姐，温总的预约会见已经排到今年七月了，您还要预约吗？”
乐瑶的耐心在大秘遗憾到近乎怜悯的表情下宣布告罄。
她对着大秘活动了一下筋骨，摘掉墨镜塞进包包里，然后把包包递给大秘：“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大秘愣住了，竟然真的接了过来。乐瑶简单道谢，然后倏地越过对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踹上总裁办公室的门。
为了做这件事，她故意穿了一双平底短靴，这一脚用了很大力气，但总裁办公室的门很结实，她一脚没有踹开，于是接着去踹第二脚。
乐瑶很清楚，第三脚踹不开，她就没机会再做这件事了，会被反应过来的保安联合助理们一起赶出去。于是，在第三次抬起脚的时候，她拼尽了全力，甚至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
这一下，还真的被她给把门踹开了。
乐瑶缓缓收回脚，平静地走进去，外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冲进来要把乐瑶拉回去，正看见站在办公桌后一脸错愕的温漾和气势汹汹的乐瑶对视。
“温漾，你怎么就那么输不起？”乐瑶不管围观的众人，她快步逼近温漾，直接把他迫得不得往后挪了几步，“出尔反尔，不讲信用，你还算个男人吗？”
温漾低头看着她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双腿，那眼神好像在说，比起她来，他似乎的确不怎么够男人。
可乐瑶并不满意。
她抬起手，想抓住温漾的领带控制住他，但温漾直接闪身躲开了。
他想离开，乐瑶步步紧逼，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乐瑶紧随其后，手臂一伸圈住了他修长的颈项，用了点力气挟持着他。
温漾笑了，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在犯法，知道吗？”
乐瑶弯着腰，侧脸与他相贴，她的脸颊冰凉，他的侧脸却很温暖，乐瑶稍微偏了点头，呼吸弥漫在他鼻息间，冷笑着说：“我怎么会做犯法的事呢？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而已，不这么做的话你肯定不会端正态度答应我，站在门口那些人也一定会来骚扰我们。”
温漾被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温热的呼吸搞得耳尖发红，他垂下眼眸，盯着她圈住自己脖颈的手臂，语气柔和道：“你这是想和人谈谈的态度吗？”
乐瑶不在意道：“我只能这么做，谁让温总那么输不起，连谈谈都不敢和我谈呢？”
温漾眼帘微垂，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过了几秒钟，他抬起眼道：“你们都出去，我和乐小姐谈谈。”
保安、助理、秘书以及关樾都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他们犹犹豫豫没有立刻离开，乐瑶忍不住嘲讽道：“看来你在公司里也算不得说一不二，你看他们一点都不想出去。”
温漾耐着性子温声道：“各位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都回去工作吧，没关系的。”
他这样说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关樾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关门时他朝温漾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温漾回了一个笑容，看似亲切温和，却让关樾哆嗦了一下。
“好了，现在大家都走了，我也答应和你谈谈了，可以松开了吗？”
人都出去了，温漾才语气和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乐瑶侧目看他，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和白皙如玉的脸颊看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道：“看来温总的智商并没我想象中那么高，你的双手是残废了吗？作为一个男人，你刚才就可以直接把我推开的。”
即便乐瑶力气比一般姑娘大，但温漾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真要挣脱她的桎梏，是非常简单的。
但他从被她困住开始，就没想过要自救。
如今被乐瑶冷嘲热讽，温漾也不生气，很温柔地说：“那怎么可以，如果我不小心伤到乐小姐就不好了。”
乐瑶呼吸顿了顿，倏地放开了与他紧密相贴的男人，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脱离了乐瑶的温度，温漾活动了一下颈项，转过椅子面对她。
乐瑶这会儿稍微有些站不住了，踹门的后遗症来了，她那条腿酸麻胀痛不已，能依然若无其事站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所以在温漾站起来，想要邀请她一起去会客区坐坐的时候，乐瑶身形晃了晃，朝他倒过去。
温漾面不改色地站在那，一点要伸手扶住她的意思都没有。
乐瑶看见了，心里越来越冷，他不伸手，她便自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想不到他掩藏在衣袖里的修长手臂竟然十分有力，她抓着他的上臂，他的肌肉紧绷起来，硬邦邦的，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加大了一点力道，温漾一直平缓的呼吸终于紊乱了一些，他微微眯眼斜睨她，乐瑶面无表情望回去，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好像浮着许多坚硬的冰凌。
“抱歉。”乐瑶毫无诚意地说，“要麻烦温总扶我过去了，我腿有点不舒服。”
温漾看了看她在颤抖的那条腿，嘴角噙笑道：“乐小姐踹门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这样吗？”
尽管嘴上这样说，他还是略显僵硬地让她扶着自己前往会客区。
乐瑶边走边呼吸艰难道：“想过，怎么会没想过，但比起这个，见不到你更让我难以忍受。”
温漾脚步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速度快到乐瑶都没发现。
他们很快到了会客区，乐瑶放开他的手臂去扶沙发，动作迟缓地坐了下来。
温漾看了她一会，在她对面落座，叠起双腿，还不待他先开口说什么，乐瑶便直接切入话题。
“我上的那期致富经收视率超过了当天播出的大综艺，综艺节目的嘉宾是叶淳和沈斯奇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自然热搜，热度保持了将近一周。我想请问温总，这样的成绩，为什么会让您依然无视我，不肯给我任何机会？”乐瑶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漾，“这难道不算是你输了吗？你给了我那样一个差劲的资源，但我还给你的是什么？我不相信你真的是那种不守信用的恶劣男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条生路？”
温漾坐在对面，安静地听完乐瑶的话，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她。
他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不少，但至少没闪避她的视线。
乐瑶脑子热切，心潮沸腾，语气不免有些激动起来：“我知道，你一开始对我印象就不好，比赛那天在后台我和宋雨婷说的话你听见了，你觉得被冒犯了，还是觉得我太现实世故，让你厌恶？你即便因此厌恶我，也不该到如今这种程度吧？你肯定知道那些对话是宋雨婷故意安排的。她有背景，认得你是谁，但我在比赛那天你出现之前，根本没关注过你是谁，又做过什么。你不会甘心让人算计你，完全配合对方，让她满意的，所以……”
乐瑶沉吟片刻继续道：“你之所以像现在这样不肯给我生路，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要签约金的事吧。”
她都说出来了，温漾也没打算再掩盖什么，她正欲解释签约金的事，他便打断她道：“我的确是因为签约金的事才下定了决心不和你这样的人合作。你贪婪自负，世故短见，现在还要再加上个鲁莽冲动有暴力倾向，全身上下聚满了我讨厌的特点，我怎么可能容忍你在我的公司里大有作为？”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动听，可他的话里的意思却让乐瑶浑身发冷。
“如果你真的聪明，早在一开始我答应给你签约金的时候，就该意识到事情的反常。哪怕是叶淳那样的老牌影帝，在我这里也拿不到所谓的签约金，只是提高分成加深合作而已。你那么轻易就从我这里拿走了一百五十万，那时你是真没想过那可能是你这辈子可以在我手里赚到的全部酬劳吗？如果那时候你后悔，不在合同上签字，说不定我还会放过你。”
温漾的一个个问题让乐瑶节节败退。
她脸色苍白地坐在那，突然就懒得解释签约金的事了。
当一个人对你有了固有印象，开始讨厌你，哪怕你解释，也会被对方当做借口。
她现在说了，搞不好温漾会嘲弄地说：啊，这就是你琢磨了这么长时间想好来挽回局面的借口吗？
乐瑶想明白了，就不打算坦白一切了。
她缓缓站起来，即便腿疼颤抖着，她依然保持着站立。
她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温漾面前，俯视着坐着的他，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温漾并不惊讶的样子。喜欢他的人太多太多了，尤其是那些想红的女孩们。在他看来，她们喜欢的并不是他这个人，他知道自己本身性格多可怕不定，她们所喜欢的只是他的财富、权利和外貌，以及伪装出来的温柔亲切。
在他看来，乐瑶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惊讶，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
只是，当他对上乐瑶深刻冰冷的眼神，心里竟莫名压抑了一些，气势上也就败退了些许。
“临走之前，我必须要对你说的是，现在看见你，真是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乐瑶面无表情地说，“我真是为我之前竟然会喜欢你欣赏你这样的人，甚至百般试图了解你而感到极其倒胃口。我得走了，再不走，我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她嘲弄地说，“至于你要封杀我雪藏我这件事，就随你去吧，大不了五年后我还可以回去上班。我总还是有退路的，但温总你……”她怜悯地俯视他，“你这辈子都会这么自负可悲独断下去。你所说的我具备的那些缺点，在你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她晃了晃身子，温漾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惊讶意识到，那一瞬间他竟然想扶住她。
他诧异地看着乐瑶，乐瑶后退几步，稳住身影，刻薄地说：“我等着你后悔那一天。”
语毕，她言尽于此，略有些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温漾端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几次想要站起来，但都克制住了。在乐瑶看来，他是一直平静冷漠，稳坐钓鱼台的。
打开门，乐瑶看着门外一副看好戏表情的关樾，气定神闲地从大秘手里拿回自己的包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路过关樾身边时，她还拒绝了他想要搀扶的手。
关樾挑挑眉，缓步走到办公室门边，看了看摇摇欲坠的门，犹豫道：“帮你报修了啊？”
温漾坐在沙发上看着这边，良久才“嗯”了一声，温和道：“谢谢。”